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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之松树师弟 by:桃符-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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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符
松树师弟
楔子
顶山玄门。
玄门是一位道家高人所创的修行门派,流传至今已经有千年历史。相传该高人道法奥妙精深,偶一现世便被世间帝王惊为仙人,其时求仙拜师者如过江之鲫。只是高人淡泊好静,不胜其扰,便施神力于万千乱山之中凭空造出一座道观来。再向世人许诺,若有谁能以一己之力觅到此处,便收做弟子。
这顶山山形嶙峋,又为群峰环绕。飞鸟猿猱尚可勉力飞攀,但身为世间凡人,若要进山登门,那得有通天的本领才成。可话说回来,若是有那本领,又何必非要拜师呢?
所以,此后高人便清净了百余年。
就在他飞升在即,以为了无牵挂之时,天意捉弄,终究还是收下了他生平唯一一位弟子,玄门也因此才得以继承流传下来。
这位堪称玄门立派基石的大弟子,是个猿猴精。修行后道号桃真人。
桃真人生性跳脱,静养不住,镇日里只盼着世间行走,游戏人间。因此于门中事务处理不甚留心。就等着手下徒弟学成,好接下他的位子。
奈何他是遵循师傅立的收徒规矩,能攀到顶山的方可收为玄门弟子。因此徒弟也都是精怪出身。这些弟子虽然继承了开山鼻祖的高深道法和散漫性子,却同他一样没有愿意避世静修的。
桃真人苦候多年,见依然没有个懂事的。便灵机一动,在某弟子拣回一个小徒弟后,大肆赞赏他为师门传承宗派,流传所做出的巨大贡献,把掌门位置强行丢到那个倒霉的弟子头上,自己云游去了。
由此后玄门也有了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收了徒弟,便要继承掌门之位。然后师傅率领众家师兄弟飞升的飞升,云游的云游,再也不肯在这鸟不做窝的地方多留半步。
所以玄门的弟子,都是嫡系。玄门的掌门,都是无奈被逼。历任掌门中,运气好的,当个三五十年就成。运气差的,一二百年当下去也是有的。端看各人徒弟的孝性如何。
当今掌门鱼真人便是倒霉中的翘楚,已在掌门之位上呆了二百二十年有余,至今依然没有哪个徒弟决意接手这个烫手的热山芋。
鱼真人自然大叹识人不明。幸好也有祖师先辈传下来的规矩,弟子在山修习满了后,便可以放出世间游历。只需五年回山一次,让掌门考校弟子的品性修为。鱼真人的徒弟们大都百年前已修成材,这些年索性都放了出去,自己也偷闲去世间逍遥。只需在考校期回来瞧一眼,看看有没有哪个徒弟良心发现收徒了。
大师兄的烦恼
沈愁最近很苦恼。
要让人说起来,一个修道的人,不老不死无病无灾,在世人眼中,那就是活神仙。又有什么好烦恼的?
沈愁觉得,别说活神仙,就是真神仙,摊上这样的事,只怕也好过不起来。
作为玄门现任掌门的开山大弟子,他给人当师兄的日子数起来,也有二百余年了。要说这师兄当得多完美无缺面面俱到,那还谈不上。但是,就算在玄门这个一门妖孽的环境里,不管师弟是奸的滑的,见了他,总会规规矩矩的叫一声大师兄,服他的管听他的话。这样不能不说他是个有手段有本领的人罢?
可他这些手段本领,唯独到了一个师弟面前,便统统地无效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师弟,就是凌云。
哦,是了,凌云这个名他还唤不得,若是叫了,凌云师弟还会不搭理他。所以任别人凌云长凌云短地叫着,他必须老老实实地叫一声松树师弟。即便是这样显得特别的傻。
松树师弟,是个非常别扭的人。不,是个非常别扭的精怪。
从最初相识,到拜进玄门,再过了百年至今,凌云的一举一动,都是他看着的,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个别扭性子呢?沈愁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要想个究竟,那便从头顺起罢。
百余年前。
沈愁在山中独行。
适逢五年回山之期。这些日子他混迹红尘,过的甚是逍遥。时间一久难免有些四体不勤。这次回山横竖时间充裕,也不能使什么术法惊动世人,索性徒步缓缓而归。
走到半路,沈愁便觉出不对来,稍一留意便觉察出,有个人在后面远远地缀着他。看那模样,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光景,衣着打扮也不过是寻常小书生。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行?只怕是个什么精怪。他一时起了玩心,便念了个隐身诀,将身形隐住。
那个少年见跟着的人忽然不见了,果然上了当。急匆匆的赶了上来,四下打量了片刻,没见着沈愁,便伸手探脚的朝山崖边上寻去。
沈愁看那少年当了真,怕他出什么事故,也就不再躲藏,现出身形来:“小兄弟可是在寻我么?”
少年闻声转头,见沈愁就立在身边,便发出一声轻呼。上前握住他的手臂,急急的向后带了一步,让两人都靠到山壁上,才开口说话:“莫要站的那么向外,山风一吹会跌下去的!”
沈愁听他语带关切,也有些意外,笑道:“你这一道跟着我,难道不是想跟我修行?怎么当我连这点风险也当不起?”说到此处,定睛瞅了那少年一眼:“原来是个小松树精,倒也难得了。你可有姓名?”
那少年被他识破行踪,就有些羞赧地松开握住的袍袖。此刻听他问起姓名,又急急握了上来,双目亮晶晶地望向沈愁:“我叫凌云,‘冲霄凌云,矫而不群’的凌云!”
沈愁见他似有所期待,便顺口赞道:“这个名字倒也贴切,你可是要一窜冲霄么?”
凌云听他夸奖,面上开始微微泛红。
沈愁见他着实可爱,也起了爱惜之心。要知道他那些师弟,奸的奸滑的滑,偶尔有一两个好人,却是呆呆的。象凌云这样既活泼又伶俐少年,从来没有见过。要是带他回去,山中修行大约也不觉寂寞了罢。
想到此处,便对凌云道:“你若是想入我玄门,便跟上我。”脚步不再停顿,径直向顶山而去。
到了顶山之巅,那松树精果然还紧紧的跟在身后。这攀援山岭之事,倒也难不住他。看来注定和玄门有缘了。沈愁想着,有种说不出的欣喜。
鱼真人见他带了妖怪回来,自然是大喜过望。以为大徒弟终于孝心大发要收徒了,急急地掏了信物就要传位。
沈愁带人来的时候,只觉得这个松树精该收进来,到底是做师弟还是做徒弟,却是没想过的。
此时见师傅亢奋莫名,这才醒起缘由。望着被众师弟瞅的局促不安,但听他讲话又是急切抬头一脸憧憬的凌云,沈愁竟然觉得,收这样一个徒弟,即便是做个脱不得身的掌门,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这事,还要看凌云的意思。
凌云选了做他的师弟。
沈愁为此私下揣摩了半日,最终得出结论:必然是自己太过年轻俊俏,没有师傅得道高人般那副模样,小松树精才看走眼的。
当时师傅也对此大为不满,痛殴他一番不说,还挟着凌云立下日后必然收徒的说法,方才把新鲜出炉的徒弟丢给他教养,自己继续遨游江海去了。
对于这些,沈愁倒也不以为苦。小松树精甫入尘世,什么都不晓得,又天真淳朴。沈愁教他一一辨识,如训幼弟,平白多了一分人间乐事。
凌云聪颖好学,沈愁淳淳教导。过了月余,凌云于世间事务已经知晓通透,该正式修道筑基了。
这日沈愁有事寻他,找到凌云的房内。却见他正在拿笔描画着什么。
沈愁忽然想起,这些日子只教了凌云凡人生活之道,居然忘记传他通文法。只怕这个小松树精到现在还是不识字的。当下也就不做声,悄声潜到凌云身后,瞧他在弄些什么。
这一望之下,却是吃了一惊。那满满的一纸,居然全是沈愁两字。看那字迹虽拙,却有几分自己平日书写的模样。这样倒象是从什么地方描摹的。
凌云听到声响回头,见是大师兄,登时羞了个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把那一叠纸张匆匆收起。
沈愁原本只觉得奇怪,见到凌云如此慌乱,竟然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凌云原来你是能识字的,我只当你不知,正要传你通文法。”
凌云垂首向地。双手背到了身后,诺诺低语道:“只识得几个,还请大师兄指点。”
沈愁见他这般举止,倒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发现一样,越发觉得尴尬起来,当下不敢多说,匆匆传了法诀,也不待凌云记熟通透,便避了出来。
来到正院,他心中一片纷乱。凌云说只识得几个字,但偏偏就是他的姓名。想来是在他日常的物件上见到的。可他为何临下来一遍遍的描摹?这般的作为……他只在犯相思的人身上见过。
这么说,是师弟在记挂他了?
如此想想,也不无可能。最初相遇时,便是凌云跟着他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着他时,凌云都是一脸的憧憬热切。他只道是小松树精求道心切,不想其中竟然有这样的心思。难怪不肯拜自己为师了。
沈愁叹了口气,用手拍了拍发烫的面颊。他在这世间也混迹了百十年了,也惹出不少个风流相思债来,但这样叫一个少年,还是自己的师弟记挂着,却是头一回。这个师弟,偏偏还是自己爱护着的。这下可该如何是好?
沈愁望着阴沉的天空发了半晌呆,直到乌云密集雷声隆隆,方才惊醒。凌云仆出山便遇见自己,自己又一直对他关爱有加,想来有些犯糊涂了罢。他涉世未深,不懂得其中利害,自己却是不同,何况又是兄长,须得引他走正途才是。
打定了主意,沈愁转身回房。刚一进屋,忽然霹雳一声,一道闪雷恰恰落在他方才的立脚处。
沈愁被惊的一个激灵。半晌后抬袖拭去额头的冷汗,不由得暗暗庆幸:果然如此才是正理。刚才差点犯了糊涂。那样的话只怕现在就被雷劈了。
大师兄的作为
第二日清晨,沈愁经堂危坐。
昨晚想了一夜的心事,终于整出一篇宛转的措辞,就等见了凌云好与他分说。谁知平日里都是早早到来的凌云,今日竟然迟到了。
这是不好意思了?沈愁候了半晌,还是放心不下,便去敲凌云的房门。
听到门响,屋内一阵杂乱声。过了片刻凌云才应门出来。沈愁见他衣衫略有些凌乱,双目也是微微发红。倒象是熬夜或哭过的样子。一时心下怜惜,轻声道:“昨夜可是没休息好么?那今日便休养一天罢。”说罢转身要走。
刚迈两步,背后传来凌云的声音:“站住!”
沈愁微愕,师弟口气怎么这么冲?从前可没见过如此的模样。这般想着,还是停下转身:“师弟还有什么事?”
凌云抬起头来,直直望着他,却不开口。
沈愁见他神情烦躁不安,目光中羞涩怨怼混杂。心中一阵慌乱,只道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了。急忙开口道:“既然你已通晓文字,法诀经书等就不用我口传身授了。你自行去读,日后若有什么不明的,再来问我就是。”
凌云不答,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你、你……那字迹……”这样犹豫了两声,又似不好开口,烦躁地跺了跺脚,就要回屋。
沈愁见他苦恼,柔声劝道:“不管是字还是别的甚么,只消你不去想,过些时日便会没痕迹的。不必这般放在心上。”
凌云停下动作,将信将疑:“真的?”
沈愁点头,微笑道:“凌云师弟……”
凌云本来神情一松,听他唤自己,却象被马蜂蛰了下,腾的一下蹦了起来:“不许你叫我凌云!”
沈愁一楞:“那唤你什么?”
凌云顿了下,烦躁的挥舞着手:“叫我松树,或者笨蛋。随便什么都好,就是不许你叫我凌云!”
沈愁有点恍惚,还要分出不同来么?也罢,不过是这一点执念,依他便是。于是重新微笑开口:“松树师弟。”
凌云瞪了他一眼,狠狠地哼了声,转身进屋,呯的一声关上屋门。
沈愁被摔了个冷脸,微微一呆,摸着鼻子苦笑起来。要当个温和体贴识大体的大师兄,真的很难啊……
打那时起,凌云就开始别扭起来。
偌大个顶山上,就只有他二人居住。沈愁放心不下凌云一人修行,不肯离开,只在旁边看护着。本来这样的情景下,不说和乐融融,兄友弟恭还是该有的。谁知凌云的脾气反倒是一天大似一天,见到沈愁便要暴躁。
沈愁自忖其中缘由,凌云必是身不由己的,也就不计较他的无端,只是尽量顺着他。如此相处下去,待到凌云艺成,沈愁已经养成了纵容这个师弟的习惯。
眼看凌云也学成可以下山了,沈愁有些释然有些惆怅。只怕这一去再回时,师弟看尽了大千世界,便再也不会计较前事了罢。
送了凌云下山,沈愁自己反而不愿意再履红尘了。何况在世间混迹了这许多年,也没甚么意思,不如清修静心来的正经。
是以待到五年期满,师门再聚时,沈愁怎么都没有想到,凌云师弟依旧对自己不假辞色,甚至还变本加厉起来。最让人无奈的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装模作样,当着师傅同门的面,总是老实木讷的样子,只让人觉得当年的淳朴少年长成稳重青年。而两人独处时,则换上一副阴冷的面容,仿佛自己欠了他多少债一般。
按说这时候,就该摆出大师兄的样子来,才不会失了体统。奈何一是这前十几年里,自己顺他成了习惯,一时改不了。二来扪心自问,总觉得有些发虚,或许自己,真欠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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