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观众 by 试管罂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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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样子你们发展的不错啊……方总如果要对一个人好，那这个人会很享福的……”女孩被他别扭的表情逗了乐了。　

　　“啊……算是吧……”猛然想到今天即将发生的事，吴珉有些失神地回答。

　　“所有参赛者到平台上集中，所有单位准备！”扩音器里的喊话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CASS对他竖了下拇指就先行了一步。　

　　楼顶临时搭建起的大平台上，风比别处更大，吴珉脱掉风衣站在上面，只觉得上下牙不住地相互磕碰着。看看其他为了行动便捷穿的很单薄的选手，彼此似乎情况都差不多。裹得粽子似的导演拿着喇叭道：“一会开机后，你们就按事先分好的顺序比赛，主持人在对面楼上。工作人员会帮你们做好全部安全准备，所以不必担心。按规则，只要从钢索的这端到达那端，途中摘到上面挂着的三面小旗就算满分。如果中途跌落或者旗没有拿到的都将被记零分，零分超过两人的，按照所走过的路程长短和旗子数记分分组。这次分组赛只是总决赛前的插花，不会单独转播，所以不会用很多镜头，你们都不用太紧张。所有人都再次明确了没有？”　

　　众人点头，导演走回自己的位子上，比赛就算开始了。吴珉抽签到第十个上场，前面人比赛的时候他先和其他选手在一旁避风看实况录像，在镜头里他才发现那钢索其实是上下两根，人攀住上一根，踩着下一根向前移动，而小旗子是系在下一根钢索上的。对于体育好些的人，只要足够镇静，通过的难度算不上太大，而身上的保险装置也看着比较放心。倒是那个主持人小姐拿着扩音器不停的加油声，让人很是头疼。　

　　CASS第六个出场，轻巧的像只小猕猴，身手矫健异常。两楼间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她几乎只用了三分钟就完成了全程，创造了最好成绩。吴珉看着那抹跳跃的桃红色身影，正要赞叹，忽然机位摇开一个俯拍长镜头，他顿时一阵晕眩。　

　　“小珉，你以前明明不恐高的。”方翼飞前天晚上临睡前对他说“难道是因为你爸爸的事造成的阴影？”　
　　吴珉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翻了个身，用脊梁对着他。　

　　“我知道你不可能就这么原谅我，但是我想告诉你，我愿意用我现在的一切来赎罪……”他从后面轻轻搂住他“我只是不想让你继续恨我。”　

　　“让我不恨你？我这十年人生就可以被你如此轻巧的一句话带过吗？”吴珉走上平台的时候在心里问自己“让我不恨你……那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早十年说这样的话？我们，也许就不必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绑好安全带，带着手套的手握上了上面那根钢索，转眼看看方翼飞所在的方向，吴珉的目光越过那个专注于自己的男人，将目光投向他身后另一栋高楼。阳光下，临街窗中一道异常的反光被他琥珀色的双瞳敏锐地捕捉到，风吹乱他开始偏长的发，吴珉皱起了眉。　

　　“小珉，明天比赛结束我们去理发吧……”　

　　“明天，还有明天么？”　

　　踏上脚下那条钢索，更剧烈的风从楼底吹上来。他不敢向下看，努力抓住胸前那条钢缆一步步缓缓向前挪动。承受了人身上的分量，明显地感觉脚下的钢索向下弯曲，他强吞了口唾沫，将视线投向前方。　

　　男人笑着向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CASS站在他身边也不住地招手。“加油！加油！”女主持人似乎叫得也特别卖力。走过差不多四分之一，薄底鞋下踩到了一个突起，他知道自己到了第一面旗所在的地方，一只手握住钢缆，中心缓缓下放，左手摸到下面的钢索上扯下旗子塞进口袋，他的眼睛始终停留在方翼飞的脸上，这从第一眼见到起就没有淡漠过的脸。他忽然觉得胸口又是一紧，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那点狙击枪瞄准镜的反光。　

　　又走过四分之一，钢索的中央下陷出明显的弧度。他再次半蹲下身时，两幢高楼间忽然刮起一阵剧烈的旋风，钢索晃动中他脚下一滑，人猛地坠了下去。幸亏手还紧抓着上面的钢缆，他掉了一会等风过了，轻轻一个引体向上一条腿又踩了回去。在场所有人几乎同时长出了一口气，吴珉的双眼只盯着方翼飞，在自己失足的一瞬间，那男人果然冲出人群扑到了对面平台的最外沿。主持人小姐激动地说：“方董事长也为参赛者加油鼓劲！我们的幸运观众，加油啊！”　

　　他不敢多停留，继续前进，小腿微微有些发软。走到最后一面小旗的地方，方翼飞的说话声他已经能够听清。“小珉，加油，你一定行的……”男人鹰眸中竟是如水的温柔，口型动了动“我……爱……你……”吴珉摇摇头。“我……爱……你……”吴珉拼命摇头不去看他，攥着钢索的手开始颤抖“骗子，你别想动摇我！”他在心中大声呐喊着“不要动摇我！”脚下的钢索也在振动着，时间越来越近了，他的心就仿佛玄在一根钢丝之上。　

　　再踏出一步，只要一步，眼前这个笑着向自己伸出手来的男人就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这一切就都将结束。腿软的几乎提不起来，强风中，他觉得视线忽然有一些模糊。“我就告诉你一句话，今天我方翼飞不能活着出去没事，但我一定要把你活着送回去！”“你也不要因为一心只想着报仇，反而被别人利用了……”“知不知道，你不装凶的时候有多可爱……”“小珉，明天比赛结束我们去理发吧……”“小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爷爷的，又不是我要死了，让我回忆起这么多做什么。”吴珉仰起脸努力微笑着，泪水顺着面颊滑落，转瞬的冰凉……　

　　“方翼飞！”他骤然大叫着抢上一步将男人拉向自己，同时一声几不可闻的枪响，子弹擦着耳际飞过。方翼飞被他一拽栽了下去，转眼消失在众人视野中。一片惊呼声响起，CASS几乎在下一秒冲到了平台边“方总！吴珉！”　

　　吴珉单手吊在钢丝上，一只手死死地拉着男人的手：“浑蛋，我他妈就是个混蛋，孬种……”他笑骂着。　

　　方翼飞感到脸上一凉，抬起头就看见吴珉满脸的泪痕，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小珉……你……”　

　　“妈的！我不要你可怜我！”他骂着，抽着气“我真想把这只该死的手剁了，你知不知道！”风鼓动着他白色的运动衣，背负着浅蓝的天空，如同教堂穹顶上的圣子。　

　　“松手吧……我不会怪你。”　

　　“浑蛋！你以为我不想啊！”抓着钢索的左手开始支持不住了，四周那些嘈杂的话根本进不了他此刻的思维“为什么要逼我到这个地步！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　

　　“小珉……”　

　　他抓着钢索的手终于一松，人就像折翼的鸟儿一样跌落下来。方翼飞在他被身后保险带拉住的一刻将他揽进怀里。　

　　“我还是输了呢……”青年惨然一笑。　

　　男人沉默着，一手将他的头深埋进自己颈窝。　

　　两人很快就被救了上来，下面的拍摄计划匆匆结束。方翼飞看了一眼怀里被拉上来以后就一直有些失神的吴珉，站起身让其他工作人员将他送去医院检查。　

　　“方总，刚才是……”CASS有些紧张地上前道。　

　　男人语气变回阴冷：“看来是那个人行动了，这枪法一定是你们在B国留的余孽干的。给我告诉陈斐，他当初不是说都解决了吗？这次失误我不可能再不处罚他了。”　

　　“方总……”想不到他一开口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事和吴珉一定也有关联，要不要先从他那里……”　

　　“CASS……”方翼飞没有继续谈话的打算，他走过女孩身边拍了拍她的肩“不要为难他。”

　　吴珉没有回方翼飞的住处，而是直接让司机将自己送回“家”。在母亲满脸的惊讶中，他淡定地走进了继父的书房。那男人果然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书架前，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果然还是失败了？”　

　　“章叔……对不起。”　

　　男人合上手里的诗集，摘下眼镜：“坐下说话。”　

　　“不用”吴珉微垂着头“我只是来告诉你，我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把书和眼镜放到一边桌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封面：“为什么不能继续？我最初是怎么对你说的，你又是如何保证的。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我没有……”　

　　“动心了？”　

　　青年没有回答，墙上的挂钟查查地响着。　

　　章立叹了口气：“小珉，你还是太天真了，这样天真以后怎么成得了大事？”

　　吴珉抬起头望着那满脸惋惜之情的男人：“我知道自己她妈的无可救药了，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没再办法害他……对不起……”　的

　　“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可能再倚赖你”男人凝视着眼前的吴珉“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和他就这么‘幸福’的生活下去？”　

　　青年摇了摇头。　

　　“小珉”章立道“你跟着我这么久应该清楚，凡是知道我这么多事的人，如果不为我做事了，即便保证不背叛，我也不能就这么放过的……”　

　　“我知道”吴珉坚定地说道，拳头在裤缝边攥紧“我今天敢来，就没有想过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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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人看他显出紧张的样子，笑道：“傻孩子，你是吴廖和小霞唯一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呢？当初就劝过你不要报仇的，现在你愿意抽身当然再好不过了……”　

　　“章叔……”吴珉有些感动。　

　　章立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他：“我早就帮你办了出国留学的手续，你拿去看一下。是化名，学校也不是很出名，不过这都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到了那里就算从新开始吧……”

　　吴珉接过材料，没有扫上一眼：“谢谢你，章叔，那我先走了……”　

　　才打开门，就被猛的扑住了。　

　　“哥哥！”小丽圆鼓鼓的脸上带着健康的血色“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弯下腰，妹妹似乎又比上次见到长高了不少：“小丽……哥哥不在有没有乖？”

　　女孩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才不乖呢，上次班里有男生欺负人，我冲上去就用哥哥教的武功‘哈’地一下就把他打倒了！”说着比划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弓步冲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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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说，那次人家男生鼻子都被你打出血，家长都找到我们家里来了……”章立笑着从吴珉背后走出来，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女孩子打人打成这样，羞不羞？”　

　　“才不羞呢！”女孩在爸爸怀里小猫似地扭来扭去“要羞也是被打得那个男生羞！”

　　“这么凶，当心长大没人要你……”算得上老来得子的男人宠溺地用下巴摩挲着女儿的嫩脸。

　　小丽扭着身子扑向吴珉：“我才不怕呢，我要和哥哥结婚的！”　

　　“小丽……”吴珉有些尴尬地伸手接住他，抬眼看到章立脸上转瞬即逝的不快“小丽以后不能打架，不要学哥哥……”　

　　“不嘛……哥哥那么厉害，那个比赛里最厉害的就是哥哥了！”妹妹眨圆眼睛“我以后也要像哥哥那么厉害！”　

　　吴珉一愣，厉害……自己曾几何时也说过同样的话吧，那个曾经像天一样高大的男人，是自己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偶像。　

　　“小丽！快下来，哥哥要走了……”母亲的喝斥惊醒了他“功课做好了没有？”

　　女孩慑于妈妈的威严，恋恋不舍地从哥哥身上滑下来，嘟着嘴：“妈妈，让哥哥陪我玩会儿吧……小丽不要哥哥走……”　

　　“小丽！”　

　　“小丽，哥哥还有要紧事，过两天就回来陪你玩，好不好？”吴珉赶紧堆笑着道。

　　“唔……哥哥上次就是这么说的，说话不算话。”小丽踢着脚“哥哥还说要教小丽武功的……”　

　　吴珉感觉到身上两道不善的目光，心凉着，脸上却不能表露：“哥哥下次一定教！我们打勾勾，说话不算话就变小狗……”　

　　“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妹妹胖胖的小指勾在自己手上，想到下次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再见到这个世界上也许是和自己最亲的人，吴珉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赶紧起身，掩饰住那一瞬间的感情。　

　　章立送他到了门口，拍拍他的肩膀：“不好意思，你妈不让你再住在这个家里……”

　　“没事，我有这个觉悟。”他回头勉力笑了笑。　

　　“出国的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会尽快安排，你这两天先到我的地方住着，不要露面，不要和外界多接触……”章立嘱咐道“方翼飞一旦找到你，那就是你的死期，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呵……”他禁不住轻笑一声“没错，我非常清楚，章叔，你不用再说了，快进去吧……”他说着，仰头看了看二楼窗子里正向下望着的母亲。　

　　男人也看了一眼，朱霞立刻转身离开了：“那你多保重……”　

　　“你也是……”　

　　独自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吴珉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隐性人，周遭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似乎都和自己再没有丝毫的联系。仰望天空，城市通明的灯火也将夜色染成了紫色，看不见一颗星辰。南太平洋上蓝丝绒夜空中缀满的那些钻石般璀璨的群星，仿佛也只是梦中才出现过的景象。路边梧桐树干涩的枝丫在灯箱广告牌的映照下显出苍白的颜色，吴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满满的收信箱和近百个未接电话，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妈的，我都说了我输了你还想怎么样？”站在天桥上，他对着手机屏幕喃喃自语。一扬手，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抛物线，转瞬消失在桥下的车流中。　

　　手机打开着砸在水泥路面上，在被飞驰而过的车轮压裂前的瞬间，屏保上那两张凑在一起的男人的脸还在开怀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