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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错 by 红糖-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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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线打开藤盒,冰凉的香气透出,竟是一大碗醋色的酸梅汤和一叠冰糕,不仅如此,藤盒里还塞了几块碎冰用来维持酸梅汤的冰爽。
  “哦~我说这孩子有点眼熟呢!是颜记的小孩!”身后一个轿夫说道。
  原来他姓颜,颜夕文。红线默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直到把它记牢。
  难道胖子叫我去喝冰梅汤时被他听到了?他看出来了?这孩子,也不知在这等了多久。
  贺宝一个小盹刚醒,解暑的冰梅汤正对胃口,红线看着他大口吞咽的样子,觉得比自己喝着还解气。
  “这是夕文同学送的知道吗?明天要对他友好有礼貌。”
  贺宝忙里偷闲地点头。
  可是没等到他们对他好,夕文就不来了。
  红线四处打听,没人知道,红线还差人去了颜记铺子,人回来报,颜记铺子改了门面。
  藤盒放在墙角,白天里面本来装了几样红线认为好吃的点心,但却没能送还给夕文,原来那日他是跟我告别来着。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红线还在默默缅怀夕文同学时,贺宝哭着进屋了。
  瑞大将军在他们还小时便为他们编排好了前程,一个学文一个学武。学武不难理解,子承父业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但学文这茬儿却是瑞大将军近年得出的真理。
  战事没有连天打的,武力只在更朝换代解决矛盾时好用,和平时期,还是文官更能吃香。
  想当年新皇四岁登基,人人都往前挤着以图给小皇帝留个勤勉的印象顺带混个脸熟,独独他瑞栋,告了个把月的长假只为伺候月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有利契机已被抢占一空,龙椅后头猫着太后,金殿前头跪了一排,好大个朝廷被外戚占了一半,瑞栋只得像个摆设似的大刀金马杵着,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傻帽,朝上议论的话题始终离不开变革和赋税,他蹦字儿搭不上。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将军从娃娃抓起!
  金銮殿上新皇帝小小的身躯裹在繁重的黄袍里,每日早朝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大臣和太后之间传上几句话,瑞栋心想,圣上也不好受啊!
  圣上别愁,还有我瑞家儿郎解忧!
  新皇帝独揽政事时,我家贺仙贺宝算来也有十七了……瑞栋心里的小九九扒拉得噼啪作响。
  谷雨洗纤素,裁为白牡丹。
  ……
  “……多久能回来一次?”灯下,红线胡撸着贺宝额前的头发。
  贺宝满脸不知是泪还是汗濡湿了一脸,哑着声答:“爹说每月末。”
  “嗨!我还当要几年呢,去练练也好,你身子壮实,适合学武。”
  “可是……你为什么不去?贺宝不想和哥分开!”
  “在哪都是一样的,哥不在你旁边你就没哥啦?何况这是好事,以后贺宝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红线语气温柔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想当年无论和月老还是和虚无说话,他都是嬉笑无状的。
  哎,谁让我摊上这么个弟弟呢。
  说他傻吧,你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得,说他不傻吧,你让他腊月里跳河他都能跳……红线一边拍着他肩膀,一边胡乱安慰着,脑子里闪过的却都是小时贺宝做过的蠢事片断,想着想着,连他尚在襁褓里的样子都涌了出来,晶黑的豆眼,一笑就眯成线,哈喇子横流。
  转过天来,红线头一次独自去竹斋,一个人坐在轿子里却怎么也不顺当,一会觉得椅子硬,一会觉得颠簸得厉害,好不容易到了地,他却习惯性的站轿旁傻等了一会。
  走在竹斋里他总想回头看看,身后自然是空的。
  娘亲正在给宝儿收拾行装吧,爹爹过了晌午就要带他上路了,等我下学肯定是赶不及了。
  红线一天都在想这些,但钟声一响,他还是飞快地奔出去催促轿夫快点,再快点!
  果然没赶及。
  贺宝已经走了,房间明显空了,红线松了口气,太好了,这下我可不用那么累了。我可以请爹爹撤了福伯的每日接送,下了学或许还能得着闲和大胖他们四处逛逛,话说我来人间这么久,很多都还没见过呢,要是就这样回了天庭,多没面子啊。
  红线吁了一口长气在床榻坐下,腿伸得直直的,眼睛看着脚尖,尽量让那些好玩的有趣的事儿充斥脑海。
  但是很快,他便发现明显空了的房间里,却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枝白牡丹,枝叶有被精心修剪过的痕迹。
  牡丹开得正好,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微微卷曲,如捧着水的手掌,合成柔软的椭圆。它静静地插在细长颈子的白瓷瓶里,也说不出哪个更白更细腻,颇有点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意思。
  自然不是丫头们整的,因为凡间的人喜欢富贵吉祥的东西,牡丹虽富贵,但白牡丹却不吉祥。
  红线凑近了闻,真香!
  他想起抓阄宴上满园的牡丹开得正好,当他爬到一株白牡丹下时,闻到的也是这个味。
  门开了,娘亲摒退丫头独自进来,脚步甚是轻巧,红线低头看着碎碎凑近的水绿鞋尖。
  “怎么?我的仙儿伤感了?”娘亲坐在床边,与红线挨在一起。
  喝,这是来安慰我了。红线知趣的笑笑,对上娘亲微红的鼻尖。
  “只是有一点不习惯,屋子有点空。”红线答完就觉不妙,再看娘亲微红的鼻尖隐有鼻水欲滴,抽出方帕子用力擤了擤鼻子,又擦了擦眼角。
  不消一刻,眼见帕子在娘亲手里叠来叠去,再也找不到一处干爽位置。
  红线低头看看自己雪白的衣襟,心道,得,还是本仙君我哄哄你吧。
  “娘亲,其实去兵部历练对宝儿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人总是要长大的,早吃苦早懂事。”
  “缘起缘灭,都是平常心,宝儿这一去兴许得了他的缘呢。”
  娘亲忙不迭的点头,红线絮絮说着,开头还颇为精要,到后面尽是什么头脑不灵光读书也是枉然啊,不如把身体练壮也是为国效力啊,等等毫无责任心的屁话。
  “仙儿……听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就好受多了。”娘亲吭哧几声终于破涕为笑,随手将桌上的细白瓷瓶挪到近处,“宝儿这孩子,非要送你这个,亲手拔的,还要亲眼看着小眉她们把花枝修理了才肯走,还说这花长得像你,少不得临走了,还挨顿他爹的揍……”
  得,这下换我心里不好受了,红线听了不舒服。
  走就走吧,留什么物件啊,一破白花,哪长得像我?我是鲜红鲜红的好不好?
  娘亲又问过红线晚上想吃什么才迈着碎步离去。
  红线负气的把细白瓷瓶推到桌子的另一头。
  平日饭桌上的生龙与活虎今天都不在,晚饭因此吃得很不痛快,红线一向吃的少,娘亲因为身体常常不适也吃的不多,二人闲话里几句家里家外的事便算吃好。
  回到房里红线将铜镜立在桌上,远远的照着,又踮起脚尖左右看看,唉,还是少年模样。
  都说人生苦短,怎么到我这换作苦长?虚无那小子现在如何了?没有我陪他斗酒下棋一定很无趣吧?
  红线早早宽衣就寝,躺在床上左右翻滚。
  翻得累了就开始细数自己与虚无棋局上的胜负,斗酒他完胜,下棋嘛……反正有一次他说算和虚无不干……那小子……现在不知又在拉着谁下霸王棋呢。
  霸王棋是红线乱叫的,因为他的棋艺实在是臭,往往落子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初时虚无还会出言提点,这里小心,那里注意,但随着交情深久,红线脸皮愈加厚重,竟然养成每次落子前先行询问的刁习,虚无恼他无赖便不再出言置评,红线便大呼对方下霸王棋。
  这些细枝末节此时回忆起来尤其珍贵,笑了一会终究无趣,又责怪起虚无没仙性不来人间看他了。
  看着自己细瘦的脚丫,又是一阵长叹。
  平日不觉怎样,但有傻宝儿逗趣,现在……这样想着,他又起来,将细白瓷瓶连着之前被他称为“破花”的白牡丹挪近了些,一直挪到床旁枕下,直到闻见细细幽香这才安然睡着。
  连梦里都是牡丹的香气,他能闻得到,但这梦未免匪夷所思了点,梦里他是个女人,正在临窗的位置描摹眉眼,镜中的他和在天庭时差不多,只是柔美不少,其实不用怎么描画,五官已经精致得可以,但梦里他还在画着。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大笑,梦里的他手上一抖,正在修眉的小刀不偏不倚戳中了眉心,渗出一滴鲜红的血。
  他不知哪来的气,腾地一下站起,大力推开了窗户。
  原来这是二楼,窗户推开,美景扑面而来,原来窗下是好一片雪白花丛,高高矮矮种的都是白牡丹,香气袭人,美不胜收。
  楼外街上那爽朗的笑声本没有断,但仿佛被他忽然推开的窗户惊了似的,嘎然顿住。
  依稀街上站着两个人,穿着浅色的软缎衫子,但是随风摆动的绝不止衣摆,还有些什么,柔软的,丝丝缕缕的什么。
  梦没做完他就醒了,是惊醒的,因为梦的最后花圃里的白牡丹疯狂的蹿高阻隔了他的视线。
  十 胭脂
  胭脂留人醉,一语解千愁,百岁浮生短,狂歌到白头。
  ……
  鬼使神差的,课后红线既没有和胖子去下馆子,也没有小伍溜鸟儿街,而是一个人默默的坐在位上发愣,夕文走了,宝儿也走了,立志保护弱小的大志落空了,心情出乎意料的不好。
  然而上天对他不薄,愣神功夫三楼竹帘一挑,一个贵气逼人的少年闪了出来,红线定睛瞧瞧,喝,珍贵典籍下楼了。
  “怎么老见你发呆?”珍贵典籍向他走来,步子不小,速度却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点上。
  “何来老见之说?难不成你常常偷窥我?”红线心情不好,白了他一眼。
  “呦,小娃子好利落的嘴啊。不如陪我去逛一逛?”话头转得太快,少年也因为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而兴奋。
  红线苦笑摇头,过去月老的确曾称他为“我的小红线”,可那是天经地义啊。在月老眼里,他就是小红线。
  而眼前这位,兴许比自己大个三岁,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竟也不要脸的称自己为小娃子,红线嘲弄地看他,对上后者饶有兴味的眼神,年轻的眼瞳黑白分明却藏不住洞察世事的机心,红线不由暗赞,哪家的孩子这样老成?还是我平日接触傻宝儿太久了?
  短兵相接不过一忽,细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公子~刘夫子请你上来~”三楼竹帘挑开一半,一个面色惨白的书童探出半个身子,满脸的诚惶诚恐。
  少年头也不回:“跟他说,今儿就到这吧。”
  书童答了声是缩回屋里,果然不再来叫他。
  哎呦呵!刘夫子是什么人,还请你上去,你说不上就不上了?红线惊讶的长大嘴巴,再看少年仍在等待他的回应,当下将手里书本一掼:“走!逛逛去!”
  刘夫子曾给他们代过半日学,那可是炼狱般的半日,红线自打进了竹斋就那日没偷着懒,足见刘夫子的威严。
  红线与少年施施然来到街上,惨白书童颠颠跟在后头。
  人间种种好玩有趣之事极多,然而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红线都只得看看,从未亲历,和人间小友出来溜街这种趣事更是头一遭。
  为了不教人瞧低了去,红线作出轻车熟路的模样,内心却一路惴惴,比他更加不安的是少年的书童,自打出了竹斋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少年的脚后跟,红线柔声问他名字,书童小声叽咕一阵啥也没说出来,倒是少年抢先答道,叫他小墨吧。
  红线便没再多话。
  徜徉在车水马龙的闹市正中,街边两溜是各样的摊子,贩卖着各种物件,此时红线已将之前的感伤抛在脑后,只是一味跟着凡间少年四处开拓眼界。
  然而少年却比他更不食人间烟火,刚进入街头少年便已兴奋难耐,手里的折扇敲得啪啪作响,一会问这一会问那,哪家摊子都不放过。
  红线想要开拓眼界的愿望落了空,索性和他一路虚心受教,不知不觉长了不少知识。
  原来鱼面并不是鱼汤煮的面,而是鱼肉擀的面条。抹嘴走出小铺,红线暗暗记住“余记鱼面”四个大字,盘算着回头带宝儿来尝鲜。
  原来这种哨子叫“泥叫叫”,黄泥捏的哨子,涂了油彩黑亮黑亮的可人,红线早就想玩玩看了,挑来拣去选了两只鸟哨,少年则挑了只虎哨。
  从街头转到街尾,最末一个摊子摆着各色精巧小物,荷包、玉匣、胭脂、珠翠,林林总总都是女子饰物,但却精致非常。
  少年拾起一个荷包凑近鼻尖嗅了嗅,皱眉。
  摊主是个老婆子,笑眯眯道:“这位公子有心上人了吧?现在最时兴送香包啦,你拿的这只是荷叶的,去暑气,解郁燥。”
  少年放下荷包又拾起一方黄玉匣子,左右端详,红线背着手望天。
  老婆子又道:“这是最漂亮的胭脂膏,喏,打开来看看吧。”老婆子示意少年打开。
  依言打开,一股甜香传来,少年不禁咦了一声,红线也好奇凑去看,匣子本来不大,只用食指和拇指就能捏住,里面却是慢慢一盒嫣红,细腻芬芳。
  “这个小姑娘都喜欢,用指尖挑一点抹在嘴唇上可红艳啦,用水化了可以拍脸……” 老婆子被少年好奇的样子逗笑了,也不管他们买是不买,只是义务辅导起来。
  原来是这样!红线是见过这玩意的,只是那时还没这么精细,也不叫胭脂膏,而是叫做花片,一张一张的,美人们把唇印在上面,就鲜艳艳起来。
  记忆里曾有人持了一朵红花在他眼前摇晃,鲜艳的花瓣落在梳妆台上,凝成一张张上好的金花胭脂……红线眼前依稀出现一抹浓艳的红,渐渐稠密时却横生出一只手来,指尖捏着黄玉小匣。
  少年正挥着手上匣子在红线脸前不耐的晃悠,嘴角擒笑。
  走出巷子少年一脸神秘:“你是不是也用了胭脂膏?”
  红线腾地站定:“什么?”
  少年离近了看他眉心那一点:“这么红……”
  红线啪的把他推远:“去去!没见识~这叫红痣!”
  然而手掌推上少年的胸膛却如撞上了一堵墙,对方岿然不动,反而一指揩在他眉心上,用力擦了几下,笑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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