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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记-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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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方看着任鑫慢条斯理地动作,忍着几欲昏倒的冲动,接过来,将注意力转移到那石上。
  半个手掌大小,咖啡色的石体,看上去沉甸甸,拿到手里却几乎没有什么份量。
  任何方粲然微笑起来。
  火山浮石。
  而且,这么深沉纯净的咖啡色,很难得。
  —— —— —— —— —— ——
  “方大夫,这些石头……”带回去做什么?
  “把玩而已。”任何方捧着一小兜挑来的火山浮石,若有所思地眺望了一眼远处连绵的群山,目光停留在其中最高的那座白首峰上。
  “公子,交任森拿着吧。”三人刚才去水边洗了手,任森先行一步起身回来,见任何方捧着不肯放,伸手,将他捧着的东西接了过去。
  “方大夫喜欢?”寒伯弓看看任何方拣出来的,色泽美观,形状漂亮,又看看池边水面剩下那些看上去体大笨重的,和岸边小小一堆被挑剔出局的,不觉有几分莞尔,“山里,这种石头也有不少。”
  “哦?这番有事耽搁了,过几天可要再去探探。”任何方听得此语,拍拍空了的两手,眼睛一亮。
  这般看来,本地流传着瑞池仙水的传说,未必完全来自杜撰。绝大多数的可能,白首峰峰顶之上面便是火口湖,就如同长白山的天池,奥勒冈州的Crater Lake,凯恩斯的Lake Eacham一样。
  如此,怎么可以放过。
  微抿起唇,任何方的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
  那是养马人见了好马,喜酒人见了陈酿,大厨见了珍材,剑客见了名铁的笑意。
  那是登山者望着高峰的笑意。
  任森腾出个盛干粮的包裹皮,将那些石头装了在马上安置了。一回身,看到的便是任何方这般的神情。
  收回眼神,再看看任鑫任骉,那两个也是静静候在一旁,不曾出声打搅。
  任何方自己不知道,他此时一身半旧半新的衣衫,垂手而立,略略抬了下巴的脸庞上,是露在唇边的,清淡笃定的笑意,是映了远山的,透彻锐利的眸。垂垂随意束在脑后的,乌黑韧直的半长发,于风中微微扬起几缕发丝。身量未长足,却已不掩那份挺直卓拔,那如松如柏般的劲立。
  那样的背影侧影,如何叫人不追随,不靠近。
  以及,据为己有。
  “方大夫——”
  远远有人声传来。
  任何方循声望去,微蹙起眉毛。
  是马场上找过来的,这么惶急,出了什么事?
  任鑫感怀地喟叹了一声,也收了出神。
  任森垂头看看地上的牧草,目光顺着它们一直蔓延到远山脚下。而后,抬眼,望向那夏季尚是白皑皑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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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傍晚,任何方的房内,外厅。
  “三十年前曾掀起腥风血雨的天图残卷再现世间,中原武林泰斗博一风重出江湖,广发英雄贴,以一己之名号天下英雄于中秋齐聚凤栖山,落日峰?”任何方疑惑地挑起尾音,“确定我不是在看武侠传奇小说?”
  “是,公子,您的帖子在这。”任鑫自动过滤了后面那句听不怎么明白的。
  “……就因为我医了四个大家小姐以求糊口?”任何方拎起这闹得一场夏游半途而废的,白底黑字的请帖,看看上头龙飞凤舞的两行字,和妙手青面的名头,颇为不解,头疼地按按太阳|穴,想起什么,又看了一眼,“恩,这博一风字倒是不错……”
  “公子这番可是把北边人家说得上名头的疑难杂症给清了啊,他们会慕名而来请也是自然。”江湖上通医道的人本就贵重,这番聚事,少不了出些意外,巴巴地请了岐黄中人去,自然是有道理的。
  “江湖有言,博大侠狂傲如风,人如其刀,刀如其字,字如其歌,歌如其人。”任骉道,言语间甚有仰慕之意,“公子以为如何?”若是公子也称赞,那肯定是真正当得了。
  “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我没有见过,实在不好妄言。”任何方知道任骉性子桀骜,见他露出几分推崇的意思,心想物以类聚当真不假,忍不住微笑,“此番相邀,不管如何,也肯定会去凑热闹的。到时候见了,你自己用心验证一番,比得过现在种种猜测百千倍。”
  任骉点点头,深觉有理,当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恨不得那转说中的第一人博一风就在面前。
  “你们说,这博一风……”任何方翻弄着那张左右对折的请柬,放回桌上,若有所思,“是不是靠卖字发的家?”
  “公子提醒的是。这博一风是个武痴,并未经营,所以无什么家产。”任鑫拿过请柬研看了番,“可请帖所用柬纸十分精致,光是天下英雄人手一张,便要值不少银两。闻香可知,上头的墨亦不是凡品。”
  “这次天南地北各路人马无一不是前天、昨天、今天三日里收到,事先并无风声,可见送帖子的也不一般。”任森开口接上。
  “江湖上并无如此大的势力。”任何方摸摸下巴,“几家共事的么?还是,另有来头?”
  三人互看,交换了个眼色。
  “公子,我去信,请八卦楼打探些消息。”任鑫抓过歇在一旁的枭,不顾它不满的挣扎,径自回房做事了。
  ——这婆婆妈妈的男人找我总没好事,八成又要辛苦赶路了!
  “我去城里集上耽搁几天,公子可有什么要买的?”任森亦起身,稍施礼问道。
  “看着有趣的玩意你自个斟酌着办吧。对了,有什么难得的药材留个心眼。”若是棘手,未必要买,知道去处也就可以了,慢慢再打主意即是。
  而后,任何方和任骉大眼瞪小眼半天,任骉不甘地开口道,“公子,我去看看煎药的。”——查验了没问题,给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灌下去。
  —— —— —— —— —— ——
  点灯时候。
  “博一风,英雄贴,凤栖山?”淳于苍闻言一愣。
  “嗯。”任何方递过自己那张帖子去,“于家父子在江湖上有响当当的名号,应该也已经收到了。你若想为当年现今的事,查一查缘由,寻一寻他们晦气,去一去这落日峰,混水好摸鱼,或许会有收获。”
  淳于苍接过,扫了一下,神色微动,侧头看了眼门口挽起的帘子。门外厅内,墙边小几旁,任鑫一边记着些不知什么东西,一边守着。
  轻出了口气,淳于苍揭了自己的面具,凑近灯下细细端详那张帖子。
  “怎么?”任何方见他如此,知道事必严重。等在一边,直到他研究得差不多了,出声问。
  “这字迹……”淳于苍脸上表情复杂,略有些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是悲是喜。
  “飞扬不羁,豪气千里。”任何方见他踟躇良久没有下文,淡淡接了口去了静默。
  “博一风……他可是有个旧名,博川成?”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任何方耸耸肩,“不过博一风若真如江湖所言,为人处事坦坦荡荡,你拿这事去问他,他自会据实相答。”
  淳于苍沉默。良久,忽然起身向任何方大揖,“任公子这番救命之恩,相助之谊,淳于苍没齿难忘。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日后若有差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在意。”任何方知他此言字字是真,顿时倒有些不太好意思,老老实实承认,“我本不是什么大善之人,闲着无聊,想听听于家闹妖的内幕,才帮的你。若挟恩索报,那真的是笑话了。”
  “任公子……”淳于苍听得任何方语气直率,知道并不是假假的自谦之辞,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末了忽然想到一事,“任公子何以知道于家闹妖必有内幕?”
  “哦,这个简单。天下之大,人的眸色,蓝银绿棕,都是有的。所谓狼妖,人形狼眸,不过眼睛的颜色异与一般人而已。至于与狼结伴,我猜,你幼时可能因此被弃,而后有丧崽的母狼收养了。这虽少见,倒也不是没有。”任何方顿了顿,面色忍俊不禁起来,“不过……你当时去于家带走你生母时候,大概穿得太……褴褛了些。”
  “……”淳于苍无言。
  任何方想想一个大男人衣不蔽体,须发张狂,双眸绿色,和一群狼,在幽幽黑夜里,闯进于家侧院时无知众人会有的惊惶,心下好笑又可叹,端茶掩面,不敢去看淳于苍。
  所以,他漏过了淳于苍神色里强自压抑,却依旧流露了不少的变幻激荡。
  他也忘记了,这天下,能把众人皆怕的诡异之事看得简简单单,又将命运这般残酷的戏弄,说得如此调侃自然,带了三分无奈戏谑,苦中作乐的,仅仅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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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家三小姐的病日渐起色,任何方在马场也一日逍遥过一日。不是摆弄药材制些丹丸,就是四处挖土方子,再不,就是和于宕两个把酒纵马。其间借任鑫他们的手,替人诊过几个脉开过几个方子。因为不过一些小痛小病,他自欺欺人当作不曾破了规矩,那三个跟在身边的自不用说,马场上下又有谁会去戳破他?
  寒家大公子寒世广来看过几次。不过庄内忙碌,寒家家主脱不得身不说,他身为大公子,也是每次皆是匆匆来去,送了东西药材看了自家小妹就走,并无太多时间可以耽搁。
  二公子寒穹广出远门在外,料理着南边寒家和接洽各方共涉的产业,此处略过不表。
  —— —— —— —— —— ——
  过了几日,正赶上马场上最后一批母马产仔。任何方当然不会放过,巴巴地跑去凑了一宿热闹。里头有一匹黑色白腿蹄的母马产了两仔,自然有些体力不济,过了好一会才来舔头一胎的眼皮。第二匹小马被拉在一边,早已冷得打颤,任何方正巧帮搭了一手,和马倌两个看它撑不住,拿暖毯裹了它,替它用热毛巾擦了。好巧不巧,小马睁眼时正看到任何方,当下一口含了他手指,使劲吮起来。
  任何方哈哈一笑,从此多了一样营生——奶妈。
  任鑫一旁看任何方忙得不亦乐乎,直摇头。不过见公子喜欢,他便也没办法了,自去煮了热汤端过来备着,让任何方喝了,驱寒怯乏。
  那匹小马倒也讨喜,和它姐姐一样全身乌黑。只是它姐姐四蹄踏雪,它则是在额头上有一块月牙形的白斑,是个臭小子,而且胃口特别好。由此,马倌请任何方替它取个名时候,任何方当场拍板定了,将它唤做“一锅”。
  ——意为一吃就一大锅。
  这名字,连一旁几个马场上来帮手,大字不识的人,也听得有些不喜。
  任骉看看这马场上最神俊的母马,去年配了野马头儿,如今好不容易产下的仔,再瞄瞄任何方乐眯眯的样子,嚼一嚼“一锅”两字,不禁打了个冷战。
  ——难不成是打算将“一锅”烩成一锅名副其实的马肉汤?
  任何方自顾自笑够了,假咳两声,郎声道,“两侧猿声犹未住,轻蹄已过万重山,唤它‘已过’,往后必日行千里,夜奔八百。”
  篡改完前世古人的名作,任何方瞅瞅已经微亮的天色,伸着懒腰,回房补觉去了。
  真的吗?
  剩下一干人等,在一夜忙碌后的疲倦里,顶着昏昏乎乎不灵光的脑袋,面面相觑。
  饶是任森这般一心一意的,看看旁边刚刚被小马吃空了的奶汤锅,再看看舒舒服服侧卧在干草堆上,暖毯里,已经酣然入梦,只余耳朵偶尔微动的“一锅”,也有些怀疑,他家公子此番解释纯属胡诌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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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了。
  一锅每每在马倌那蹭饱了肚子,便跑来找任何方。任何方还是老样子,小心汤药之外,便是日常习武,以及指点任鑫他们心法种种,再就是打马畅游。不过马后多了个小不点跟屁虫。倒难得这几个月的小驹,竟能跟得轻松自如。
  近几日,任何方见淳于苍重伤初愈,扳扳手指算着日子也快出发去此地西南几千里的凤栖山,于是又打起了白首峰的主意。
  不过,此番策划时,兴头高昂的多了个于家二公子。
  —— —— —— —— —— ——
  这晚,任何方和于宕两人对坐细想了一遍所需事宜,觉得人手物品都没什么遗漏,当下别过,各自回院歇息,只待明日一早起身出发。
  刚好也正是任何方三日一帖吃药的日子。这药本就是该晚上膳后一个来时辰喝的。前头那次不过任何方内息不济,所以早早用了。
  任鑫端了空盏退出来,稍事整理,喜滋滋回了自个房里——只为此次所买的零嘴,总算没有重样,任何方也就没能敲了他脑袋去。
  任森送了一锅回了马厩,进得院子,顺便把院门阖上了。那黑背枭从任何方房间开着的窗子里跳到外头地上,一看见他,立马扑棱了几下歇到了任森肩头,讨夜宵吃。任森安抚安抚它,自去院角备着他们自便的小灶上找些东西。
  ——他好像特有动物缘。
  淳于苍伤后正调养,练了晚拳,早睡下了。任骉自从得了任何方传了游越荡,十分欢喜,有空便打打坐。琢磨琢磨心法,他在的那间屋子此时没有什么响动。任何方熄灯也有了一会,院里本就只住了他们五个,也就渐渐也就安静下来。
  —— —— —— —— —— ——
  敲门声响起,打破了这恬然静谧。
  “方大夫,方大夫,你家二师兄来看你啦!”正是平日里替他们跑腿的那个小厮,“刚刚从庄子问了过来,眼下就到场上了!”
  任森正逗着那只鸟,一边回房,闻声一顿,松开手中肉干,扬扬手臂,肩上的家伙自个叼了吃食飞上了树,没入了繁茂的枝杈绿叶间。
  “阿呀这赶的什么时候啊,公子都已经歇了好一会了……”任鑫小声咕囔着从房间里出来,看任森正戳在院子中,朝他挥挥手,“你去把公子叫起来吧,记得悠着点,我先给他们开了门去。”
  “好。”任森点点头应了,转身去扣任何方的门。
  任骉青着半张脸从房里出来,阴阳怪气低声道,“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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