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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记-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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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任森点点头应了,转身去扣任何方的门。
  任骉青着半张脸从房里出来,阴阳怪气低声道,“这回又是谁中毒了?莫非……”
  “不许胡说!”莫看任鑫对任何方小心翼翼,从来没有烦了的时候,那是——任——何——方。平日里也是有脾性的,此刻正有些气没处撒,闻言不由更窜火,白了任骉一眼,截断他,“礼呢规矩呢?都喂猪了不成!皮痒了是不?”
  “……”任骉倒是住了嘴,顿了顿却又添上一句,“你打不过我吧?”
  “这不用你操心,我打不过还有森弟,看不收拾了你这连嘴巴都管不好的!”
  “森哥,森哥他帮哪边还不好说呢。”
  “他怎么容得你背后混话连篇,小心叫公子听见烦了心去,到时候就算公子纵着不管教,看我们有没有能耐扒了你这张皮!”
  “怎么是混话……”任骉开口欲争辩,听得中间烦心一句,眨巴眨巴眼,明白过来任鑫忌讳的缘故,顿时蔫了一大半气焰,搔搔头发,缩缩脖子,偷偷看看任何方房间那边,拍拍心口暗叹还好声音不大,乖乖呆到一边没了动静。
  —— —— —— —— —— ——
  任何方迈出小院往前头歇客的厅里去。踏在碎石铺就的路上,无意中抬头望了一眼白首峰的方向,微叹了口气。
  二师兄和那廖家大公子风尘仆仆而来,自然不好丢下他们独独在此,车马劳顿,也不好扯了一起去。这登山的计划,又是半途而废了。
  ——莫非,自己和这白首峰,缘浅如此?
  “公子。”前头提了灯笼照路的任鑫回头关切,“夜路暗,小心脚下。”
  任何方立时无语。
  ——夜路暗是不错,脚下自然也须小心。只是任鑫莫非忘了,早在十几岁带他们下山“做买卖”开始,无光的暗处,打的架,料的事还少么?莫非,任鑫以为,这几个月米虫一般的日子下来,自己就失了那些能耐?还是任鑫见多了于宕身边小厮的行事,觉得自己没有个灯笼照路不成公子样?
  腹诽归腹诽,任何方还是点点头,由着任鑫去了。
  进了厅等,任何方没有上座,只是落座在左边。管事的周到,调教出来的人也伶俐,茶早已备下,虽不是极品,也是好的,此时自有人地道手法冲了奉上。
  任鑫他们等任何方坐定,也在左边靠墙的一排椅子几子里随意找地歇了捧茶静候。
  等了不过一刻不到,远远闻得几匹马的蹄声跑来。
  任何方阖上茶盖,放下手中杯子,起身迎向门口。
  任鑫任森亦起身,任骉略有些不甘,慢了一拍也跟着站起来。
  他们此处看去,只见任何方一身松针白的长衫,映在泛黄透红的灯火里,背影劲直,却不见面色神情如何。
  廖君盘一身风尘,跟着领路同来的寒家人打马直到厅前,翻身下马,快步迈向任何方,却在三五步之遥的地方钉住了。
  “小师弟……”廖君盘踟躇,他一路心心念念要来顾着这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师弟,眼下到了面前,却反而不知如何开口。
  “二师兄,廖大哥。”任何方微微一笑,朝廖君盘和他身后随之上前的男子略略拱手示意,“路途颠簸,寒家管家正备下东西略洗风尘,我们先厅里说话吧。”
  “好。”廖君盘,或者说廖磐峻,松了一口气。虽似乎觉得任何方待他有什么不一样了,可眼见小师弟笑意真挚,彼此间亲厚如常,他心思向来直爽,立刻把那些有的没的忘到了脑后。
  任何方迎着两位入厅就座,眼中一抹怅然,在谈笑间一闪而没。
  ——这明朗率直的二师兄,以前一直是他的师兄,以后,也一直会是,亦是仅仅是。
  —— —— —— —— —— ——
  夏夜的草场,风轻星朗,空气里混合着泥土畜口,草香地气的味道,踏实里泛着几分让人骨头软软的惬意。
  院厅里,火光亮堂,照得几乎明如白昼,略多了几分热意。一旁侧厅和院中有小小的嘈杂,那是在按此地风俗,简单准备个家常的接风宴。
  眼前的少年,一袭白衫,半截青面,身傍一柄墨色长剑,再无缀饰。言笑自如,举手投足间隐隐有不符他这年龄的老成自在呼之欲出。
  廖广峻,也就廖君盘的大哥,头一次真正见的,便是在这般的地方,这般的夜里,这般的任何方。

  四方云起但图宝

  刚刚入了八月,凤栖山脚下的山城,大量携刀带剑的江湖人纷涌而来,山城也因此而份外热闹起来。家家客栈客满,日日有地方上演全武行。
  桐门客栈,后头,独立的小院。
  厅内,淳于苍沏了一杯,捧了啜饮着,若有所思。
  任骉本来和他十分不对盘,后来这一路过来见他处江湖事老到,手上功夫也麻利,加上当初任鑫一句莫让公子忧心点醒,相处时不由收敛了几分。
  不过此时,任骉走出来,眼见得淳于苍慢悠悠品着茗,无名火又上来了。加上公子不在,他倒也不需掩饰,快步走到院子里,这才呼出一口气。
  两个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互不干涉,倒也能各自怡然自得。
  —— —— —— —— —— ——
  “于前辈?真是不巧,我家公子刚刚外出了。”任骉抱臂对着花木而立,闻得脚步声转过头,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不请而来,略略惊讶了一下,当即不卑不亢地施礼,道,“公子随性,这一时半会也不一定回来,天暮而归也是有的。要不,回头在下禀了公子?公子自当会去前辈别府拜见。”
  “无妨,老夫并什么事。”于家家主于嶒,略抬手示意身后两个家仆留在院里,径自穿过院子朝厅前去,“莫非,不喜老夫拜访?”
  “哪里哪里,不过怕于前辈事务繁多,空等耽搁了不好。何况说来我家公子年纪甚小,于前辈有事,遣人送个帖子传个话就是……”任骉侧身随着于家家主上了台阶进了厅,展臂恭迎,“前辈即是无事闲暇,小辈们自当奉茶。于前辈,请。”
  一个“请”字,声音掷地朗朗,其间情真义切。一席话坦荡直率,恭敬利落。于礼于情都无可挑剔。
  于嶒轻轻颔首,不由多看了任骉一眼,提摆迈步,跨过厅前门槛。
  —— —— —— —— —— ——
  这边,任骉迎了于嶒进厅。
  同时。
  桐门客栈所在街上,西边离客栈几十丈外,攘攘的人流中。
  “任森,你说,这桐门客栈的门面,真的是百年桐木吗?”任何方一边迈步,一边侧回首,竖起食指晃悠悠指指后头的客栈大门,抬眼瞄瞄那里屋檐上几只早已被嘈杂喧闹熏陶得不怕人声的灰雀,一边低声问他身旁的任森,“我怎么看这上头没有凤凰来栖,倒是麻雀有不少只?”
  “……”任森跟着回头扫了眼挑得高高的旗上,桐门客栈四字,一时无话可说。半晌道,“这事,问问城里老字号的木行就能清楚。”
  “嗨!”任何方颇为意外地看了眼他的手下——要么就是说笑的天赋禀异,要么就是心眼太实。
  只是他忘了,他自己当初教他们处世理事时,对于怎么抓住蛛丝马迹,怎么按图索骥,追凶缉首,十分看重,也下足了功夫。否则,后来哪里能有那些老江湖栽在他们手里。
  任森现在如此做答,不过习惯反应而已。
  “公子。”任森略略踟躇,趁着任何方注意力不在这边,开口。
  “怎么?”任何方兴味地看着街对面,没有发觉自己向来惜字如金的手下今天有些多嘴。
  成衣铺门口,一个小乞丐被几个大乞丐追打而飞奔,不小心在一个衣着得体的男子身上一撞,惹得那男子竖眉而怒。只是未等他开口,小乞儿已经连滚带爬起身,跑进了旁边的小巷子。后面一群衣不弊体,一身肮脏的追过去,男子显然怕脏嫌臭,慌慌让开路。再看去,小乞儿已经没了影。
  那男子自始至终没有发觉自己少了什么。
  “今天,还是去喝花酒么?”
  “嗯。”任何方其实不知见过多少次类似把戏,只是各个略有不同,他也依旧看得莞尔。当下捻开扇子假做扇凉,遮了面,别开眼,随口应。
  任森垂眼,好似地上有什么引了他全部注意去,跟在一边,再没有声响。
  “任森啊——”任何方笑够了,回头看看他这个属下无声的反对,好笑道,“我快十五啦。”耸耸肩,意味深长接了句,“而且,花酒,常常,不止是花酒。”这道理,你们不是应该明白的么。
  “是。”任森醒过神来,暗自惊魂。
  ——居然把心思挂出来,自己这是找死么!
  幸而公子想到别处去了。
  —— —— —— —— —— ——
  两人走到一个岔路口。
  “公子,这边?”不是喝花酒么?
  “哦,今天出来早了,先去茶楼罢。”任何方前后左右看看没有车马,穿过街道,“不到近晚,花楼哪里有什么。任森你怎么连这个也忘了。”
  “……”任森缄默。
  ——总不能说自己很久没去,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罢。
  幸亏任何方只是随口说说,心思全在另一桩事上,“四味斋的芙蓉糕,三梅糕,任鑫一早去排了队,只是不好说,也不知道到底买到了没有。要是买到了,说好的,这会应该已经在茶楼等了。走走走,我们快点,凉了就损了味了。”
  任森看看天色,正是午前喝茶的时候。再看看他这身量又蹿了寸许的公子,一股不打算用午饭的势头,眼神一柔,没有说话,只是脚下跟着快了些。
  —— —— —— —— —— ——
  这边,两人到了茶楼,小二哥迎了他们上了二楼雅座。任何方看到任鑫已经等在那了,桌上两包热腾腾的东西,顿时眯眯笑得眉毛弯弯,眼儿不见。
  同时。
  桐门客栈厅内。
  “这位小兄弟——”于嶒看着背对着他的淳于苍,眸中精光一敛,问,“可是妙手青面结伴而行的那位朋友?”
  “于庄主,于前辈。”淳于苍闻声放下手中茶杯,起身恭身行礼,“在下复姓淳于,单名一个苍字,今日有幸,在此见过前辈。”
  “哦。”于嶒面前,淳于苍脸上并无遮拦,只是有一道长疤从左额角划到颧下,坏了原本应该算得上英俊的脸,却也更添了几分硬朗。
  看着年轻恭敬的后辈,纯黑的一双眸子,于嶒略略一闪神,但也只是略略一闪罢了,“好,好。坐坐,不必多礼。”
  —— —— —— —— —— ——
  不过一盏茶多些时分,自有于家仆人来报,说是有事,请走了于嶒。
  淳于苍和任骉一起送过于嶒,自己回了厅里坐下,对着两杯残茶,出了神。
  一手不由探入怀里,握上一个小巧的木瓶。
  ……
  ——自己的父亲,二十几年,不曾见过几次面,更不用提正眼看过自己。
  连自己的名字,遇到方大夫之前,一直以来,除了娘亲,和那个古怪的师父,没有人知道。
  若不是这瓶滴在眼中能改变眸色六个时辰的药水,终此一生,又哪里能有能堂堂正正站在这于家家主面前的时候。
  只可笑生为父子,见面竟然子知父,而父不识子!
  ……以前,是恨自己苍天何其不公,恨自己为何生而为妖。
  现在,知道并非自己的错,这恨这怨也少了一大半,剩下的,是恨这世道为何如此愚昧,恨于家,为何因了这流言蜚语,便弃自己于荒野!
  闷死也好,活埋也好,何必听什么天命……
  狼妖,狼妖……
  若不是于家当年那一扔,何来现今这奴狼之妖!
  而娘亲,竟因此,从一个堂堂的正室夫人,被休被冷禁,在那小院,一过就是那么多年。
  何其不甘,何其恨!
  ……
  ……
  任骉径自走上前,悄无声息撤了于嶒用过的杯子,难得地没有和他作对。
  ﹌﹌﹌﹌﹌﹌﹌﹌﹌﹌﹌﹌﹌﹌﹌﹌偶乃神奇的切换线﹌﹌﹌﹌﹌﹌﹌﹌﹌﹌﹌﹌﹌﹌﹌﹌
  亥时过半。
  任何方身后跟着任鑫任森两个,入了客栈的门,回得院子。
  “公子。”任骉在厅里守着,见得任何方进来,起身禀道,“于家家主来过了。”
  “果然来了么……”任何方进了内厅,落座一边,沉吟不语。
  淳于苍从厅侧出来,看向任何方,点点头,开口,“……于……前辈坐了一盏茶,没什么意外之处,便被家仆借故请走了。”
  任何方听出淳于苍的踟躇,知道他显然对于如何称呼于嶒十分困扰,心下暗叹,念头不由在弃婴罪,断绝父子关系之类之类之间转转悠悠。当下也不挑明,道,“今日新听得的消息,博一风也快到山城了,和王家公子同行,估计下榻亦是在城南王家别庄。”
  “谢方公子相告。”淳于苍拱拱手,“在下自择日拜访。”
  “公子,楼上还有两位客人……”任骉一边出声提醒。
  任鑫瞪他——这怎么把客人随便放到公子歇息的房里去了?
  “哎呀,公子快上去看看吧,这……我实在说不好……不过鑫哥,没什么担心的……”任骉搔搔脑袋,显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任何方挑挑眉毛,起身上了楼。
  任森瞟了任骉一眼,跟上任何方。
  任鑫给了任骉一个若有不妥看我回头不扒了你皮的威胁眼神,跟在任森后头也上去了。
  淳于苍左手虚虚握拳放到鼻下,溜开眼神,清咳几声掩去笑意,有些同情地瞅瞅抽搐着嘴角僵在原地的任骉,装作不曾注意到,自个回了楼下的卧房。
  ——你也有吃瘪的时候。报应了阿,报应。
  刚才的几分压抑顿时倒因这番乌龙烟消云散。
  —— —— —— —— —— ——
  “三师姐,大师兄?”任何方一进卧房外间,看到一个老妇人和一个老头子坐在那等,不由惊喜道。
  “小……”师弟二字尤未出口,石二牛的招呼便被一阵刻意的咳嗽打断。
  “咳咳,阁下就是妙手青面么?老媪姓丁,初次见面,阁下年纪轻轻,却自有风度翩翩,果然名不虚传……”丁兰慧压低嗓门客套到一半,猛然觉醒过来,“我的易容怎么又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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