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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狩-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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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但我却不是他的唯一,哪怕是暖床的男宠,我也不是唯一的一个。他要迎娶芷汀国的公主,是我替他一手安排的婚事。他要掌控南八省的商贸,是我一家一家的买断商行。他要笼络那些官员,将我当作礼物送上那些人的床。这些我都可以忍受,只要能留在他身边被他所需要,他要我做什麽我都愿意。可他依然不信任我,越是亲密,他就越提防我。他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明里暗中的试探我,一面重用我一面架空我的权利。”

  “你们逼他越紧,他就越发是不信任身边的人,对我的怀疑也日益加深,只因我是最熟悉他所做一切的人,也就成了最有可能背叛他的人。可他在意的这些东西我根本就不在乎,是他想要我才会拼命夺来捏在手中。想不到的是,他竟为了得到湘军的支持,许诺事成之後将我送给李德思,交换条件是湘军要在他前往芷汀国时保护他的安全。”

  “原来他舍弃我,竟是这般的简单,只要一个对他有利的条件,他就可以将我送於他人,一丝犹豫都没有。我之於他,只是一颗不堪的棋子,要之便要,不要便丢,能取而代之的要多少就有多少。”

  本以为是绝不会亲口述於人知的过往,此刻却不由自主的尽数道来,似乎只要说出来,就能被理解。一如初见时就不由自主的想亲近,苏杨对林涛,也有著莫名的信任。

  士为知己而交心。若论他苏杨是否还有一个知己,林涛必是这唯一的一人,他固执的坚信著。全因他在林涛的身上,同样也看到了属於自己的一部分身影,重叠又错落。

  “我真的羡慕你,至少你选对了人。但倘若一切从头来过,我依然会选择跟随於他,只要他在那时对我伸出了手。”苏杨的眼中有著不符其年岁的沧桑与凄厉,问出的话却是可怜又可叹。“我很傻,是不是?”

  他始终高昂著头不肯垂下,唇边含讽的笑意也不曾消失过。但林涛知道,他之所以昂起头,只是不愿蓄积於眶的泪流下。

  “苏杨,即使只是棋子,涟云侯的身边也绝没有一个能取代你的人,这点你应当最清楚不过,别作践了自己。”

  林涛摘下一朵白菊,递於苏杨手中,看他含混著复杂情绪的欢欣,心下通透明澈。他来的目的,已然达到。

  苏杨把玩著手中的白菊,一时蒙蒙茫茫,如懵懂的赤字,一时神采飞扬,如骄豔的白鹤。

  尔後他攀在林涛的肩头,笑意流浮而目光锐犀,借著这亲密的姿势说道,“林涛,我会跟你去见他的,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多年以後,午夜梦回,林涛依然会时常想起那蹁跹如鹤的白衣少年,在荼靡摇曳的菊丛中拈花微笑。

  何日与君归?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碧落黄泉当同往。

  一语成谶。

 


  25。

  林涛走出苏杨所在的院落时,齐笙正站在院外的梧桐树下,低头绞著手指,默默的等待。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缝洒落了一地金光,铜钱大的光晕斑驳交错,忽明忽灭,却无法在他青葱的面庞上渲染上一丝明媚。

  自从全盘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起,齐笙就仿佛在一夕之间成长了许多,人也变得愈发老持稳重,寡言少语。 即便是一向玩心颇重的柳芙鹃,也曾数次提及,抱怨他变得无趣了,逗弄起来乐趣大减。

  大家都看得出,他的心头是压著一块巨石,沈甸甸的让人快活不起来。

  齐笙虽是站於院外,但仅一墙之隔的两人方才交谈了些什麽,他是一句也没听到,也没有心思去听。他并非为做窃听这等有失德行之事而来。

  可当林涛戏言他一句隔墙有耳时,他仍是不有自主的臊红了一张脸。起先是因为不自在,接著却是为自己仍是如此轻易的就被人戏弄而懊丧不已。

  但林涛却为齐笙仍会有这般孩子气的举动而安心。私心里,他并不希望这少年过早的失去天真烂漫的脾性。一如柳芙鹃所言,那样太无趣了。

  “老爷,此行请带上我吧。”齐笙把脖一扬,抢先道,“我想去见他,见见……涟云侯。”

  哥哥二字他始终是叫不出口,也不愿去叫。但仅仅是要去见涟云侯一句,他都是积攒了数天的勇气才一鼓作气开的口,生怕下一瞬自己就会忍不住反悔。

  林涛睨了眼齐笙攒紧到微微颤抖的双拳,问道,“见到後你要如何?”其实齐笙的要求他并不觉意外,相反他更是早有此意。

  “我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有多狠的心,怎能下的了如此毒手,灭我齐家一门。”齐笙细弱的声音有如风中凋零的落叶,沈吟哀伤,瑟瑟生萧。“抬头三尺有神明,他作恶太多,就不怕遭报应麽?”

  抬头三尺有神明……就不怕遭报应麽……

  林涛身形猛的一晃,少年的话像一根无形的针猛的刺进了他心窝,一时锐痛难耐。

  抬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耳边如有雷鸣,一时血气翻涌,口中腥涩。林涛不由得苦笑,即便是会遭报应,他也早已无路可退了,如今又有何惧之?

  犹记当年还在师门时,其师天机老人曾为他们师兄弟每人批过一句,以示其性中之缺憾,要他们时刻牢记在心,不忘警醒。

  三位师兄所得的都是七字箴言,唯独他所得的只有三字──惜流芳。

  当年他接过这独一无二的批句时并不曾有过疑惑,反倒大师兄梁翼最先不满的抱怨,说师父平日里说话省三减四故弄玄机也就罢了,怎麽连写个字也是没头没尾不干不脆,存心折腾人吧。

  师兄弟中,就属梁翼最怕师父出这种曲曲折折绕弯绕肠明言暗喻明褒暗讽之类的东西,总是能避就避,避不过也要想方设法的蒙混过去。因而为人最直,心机也最浅,时常沦为三位师弟捉弄的对象。

  而四人之中,林涛的天资最高,但也最令天机老人心忧。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

  师父是要他常忆身後事,行事莫太绝,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伤人必伤己。

  出师门後,这三字他一向铭记於心,虽不能说事事以此审度之,但也绝不偏失太多。唯有涟云侯一案,他耗时三年处处设伏又步步紧逼,且始终不肯顾及皇族血脉容一丝情分。

  惜流芳……惜流芳……流芳易逝,朝颜夕老,年华不复留。

  一生渺渺,他从不求独善其身,他只要冷焰泉过的比任何人都好,惟此心愿矣。

  勉力回神,他拍拍齐笙还不够强健但已然能迎风沥雨的脊背,“齐家把你教的很好。”

  确实是教的很好,教出了一个站的直行的正的圣人君子,连他都要自拂不如。而早在他决定长伴冷焰泉身边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已不能称之为干净了。

  “老爷,明日启程时,可否把小宝也叫上?”齐笙眼尖的瞟到几棵树後一角嫩青的衣袖,拔高了音量。“不然若只留下他一人,他只怕又会躲著哭成兔子眼了。”

  “胡说,我哪有那麽能哭。”林宝愤而从树後探身,一时竟忘了自己是要隐匿身形的,只顾著挥舞著拳头抗议。

  再一见两人打趣的目光,才惊觉自己是被耍弄了,顿时恨恨的扑了过来,做势就要掐齐笙的脖子。一击不成,又改为挠他痒痒,总之是要闹到齐笙讨饶方肯罢休。

  “看来只要有林宝在,齐笙终有一日能释怀。”冷焰泉悄无声息的自身後圈住林涛,下颌抵在他的肩头,目送两个少年嬉闹远去。“林宝不愧是你教养出的孩子,收受人心有一手。”

  熟悉的体息令林涛放松,“臣倒不知皇上会有听墙根的嗜好。”

  “咳……朕是来找你,恰巧遇上。”冷焰泉讪笑,他可不愿承认,他来得比齐笙还早。齐笙没心思听林涛和苏杨交谈了些什麽,他可是一字不拉的全听了去。

  “皇上不怪臣私自许诺了苏杨一个条件麽?”

  “他若当面向朕讨这个条件,朕也会许之,你不过是替朕许了。”
  林涛一瞬怔愣,不想冷焰泉会答的如此爽快。忽而心中涌起一股追寻的渴望,他问了一个此生仅此问过一次的问题。

  “泉,若我先你一步离去,你当如何?”

  “你若先去,朕绝不独活。”

  臂间的大力勒痛了林涛,他吃痛的闷哼,不得不偏过头去与冷焰泉对视,不意外的在对方的眼中读到了怒意与不容置疑的许诺。

  清风过,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他阖上眼,静听风涛鸟鸣。淤郁於胸腹的怨闷都慢慢化为舒畅,从此天开地阔,水清云舒,何妨他一生太执著。

  “泉,我当然不会先你一步离去。”他只觉快意莫名,有种小心眼得逞的欢愉,眼角唇角都在舒心微笑。“这亏本的买卖,我可从不做。”

 


  26。

  抓捕涟云侯冷涯比预先料想的还要顺利。

  护送涟云侯一路顺汾水河南下的湘军,刚与四王爷冷焰枭所率的风雷军在云雁滩正面交锋,就纷纷弃械投降。而涟云侯所眷养的一批死士,更是全数死於湘军的乱刀之下。李德思为减轻自己的罪名,毫不犹豫的就与冷涯反目,让叛军在瞬息间变成了讨伐军。

  涟云侯走投无路之下,以自己的妻子芷汀国公主碧云的性命为要挟,要夺船逃走。但公主大义凛然,痛斥涟云侯之罪後,自刎而亡。

  林涛一行抵达三滩所在的稹州时,涟云侯已被押入该省的府尹大牢,听候发落。

  柳芙鹃一得知碧云公主的死讯,当时就抢过一把剑扬言要冲进大牢劈了冷涯。被人拦下後转而拿周围的树木花草解气,足足毁了一整座花园才罢手,然後将自己关在屋中一日未出。

  齐笙则在林宝的陪伴下去牢中见了冷涯一面,回来时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直至他们离开稹州时,都不曾再踏进过牢中一步。

  林涛等人没有对他多加盘询,只是听狱中牢头说,当日冷涯曾高喊道,“齐笙你不过是那个女人生下的杂种,齐家收养你,活该死绝。”

  数年後,齐笙被任命为大理寺卿的当夜,宫中设宴,他被灌的酩酊大醉。林涛送他回府时,他才提及这桩往事。

  “我从没这麽恨过一个人。”齐笙道,声音不可抑止的发颤。“我也从没这麽庆幸过,他死了。”他双手掩面,忽然痛哭的像个孩子,久久不能自已。似沈积多年的委屈苦楚,到这一刻才尽数宣泄。

  而在此後的半年内,宫中屡生变息。皇後中毒身亡,双妃被诛,三大家族一损俱损。林涛辞官,冷焰泉退位於大皇子冷云雁,此後两人双双出京,云游天下,有生之年都再没回过京都。

  当然,这已属後话,在此尚且不提。

  涟云侯毕竟身份地位高贵;虽已为待罪之身;但府尹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依旧是锦衣玉食的伺候著,不敢有半分折辱的行为。

  故而提审冷涯时,他一身华服踱步而来,丝毫不见其狼狈,且极力维持著自己傲慢的侯爷之尊,不行礼不下跪。甚至面对冷焰泉这位一再容忍自己的皇兄,眼中也毫不遮掩的只有不屑与憎恨。倒是在瞥见林涛时,多留意了几眼。

  “五弟,你谋逆之心昭昭;又屡犯恶行,太令朕失望了。”冷焰泉长吸一口气,对这个弟弟他是失望多於不谅解,但再多的容忍今日也到了尽头。

  “皇上不将我押入大理寺,是打算在这私审麽?”冷涯无不恶意的嘲讽道,“难不成皇上是找不到我的罪证,怕交由大理寺审问会无法将我定罪。”

  也难怪他如此胸有成竹,他在逃往芷汀国前,就已将所有能障显其罪证的证据销毁殆尽。即便是人人指证他有罪,但无确凿的实体证据,大理寺也无法给王侯量刑定罪,更无法使不知情的百姓心服口服。

  而他更笃定的,是这个一向爱护手足的兄长不会忍心杀他。

  思及此,冷涯更加的狂妄。“我的王妃,芷汀国的公主,可是被皇上的人给逼死了,也不知皇上是赔不赔的起。”

  “这点你不用指望了,芷汀国是不会为你出兵的。”冷焰泉见他始终不思悔过,视人命如草芥,也动了怒意。“芷汀国国君已致信与朕,表明你之一事与芷汀国毫无瓜葛,并言及既然公主已过逝,你也就不再是芷汀国的驸马,还望朕将公主的遗体送回故里,以安其漂泊他乡的孤魂。朕已经许了,三日後就派人送公主上路。所以你就断了这条心吧。”

  “这怎麽可能!公主不是他最宠爱的女儿麽,公主死了,他怎麽可能无动於衷。”冷涯面上血色尽褪,先前的狂妄变为急躁,嘴里不住的喃喃自语,犹是不信。“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不是为了这个小女儿,什麽都愿意做麽。”

  芷汀国国君极为溺爱其幼女碧云公主,甚至在其十岁生辰时,从极北之地运来千年寒冰,造了一座冰雕的花园。并许诺谁能赢得公主的芳心,谁就能享有一半的芷汀国。此事举世皆闻,而冷涯更是看中了这点,才娶其为妻。

  “但涟云侯你所迎娶的并非真正的碧云公主,而是公主身边一位情同姐妹的宫女。”林涛的话彻底的粉碎了冷涯仅存的一丝幻想。

  “碧云公主当年并不愿嫁你,但那位宫女却对侯爷你心有所属。於是公主便将计就计,让那位宫女已自己的名义,风风光光的嫁於你为妻。而真正的公主,则在四年前另嫁於他人。所以侯爷你这几年送抵芷汀国的书信、钱财,都在事後被秘密送回。因而要论罪证,其实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呢。”

  “好你个林涛,果然是你下的套。没能除掉你,真是可惜。”冷涯目露凶光,只恨不得一剑杀了这个最终害自己一败涂地的人。“早知公主是假的,我便不该娶来,白白浪费了这麽多心思。这个该死的女人,一点用都没有。”

  “你个混蛋!云妹会看上你,才是糟蹋了她。”柳芙鹃早已是恼恨至极,冲上前来狠狠的刮了他两耳光。不解气,又加了两耳光。

  这次倒无人再阻拦,便是冷焰泉,也觉得这几耳光给的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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