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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 by killer 上-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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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杜瀛冲进来,抄起碗筷正要吃饭,一开口满肚的火就喷出来了:「搞什么鬼!她是聋了还是怎么着?脑袋坏了,人话听不懂是不是?跟她讲了几百遍,没兴趣就是没兴趣,她还要死缠不放!到底要不要脸啊?」
聂乡魂优雅地嚼着酱菜,慢条斯理地道:「不要脸的人岂止她一个?」
魏千洁进屋时,只见杜瀛面目狰狞地瞪着聂乡魂,而后者仍是面不改色地努力加餐饭。迟钝如她,也终于感觉到屋内宛如结冰的气氛。
「你们……怎么了?」
「啪!」杜瀛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掼,起身走了出去。魏千洁惊慌失措地望着他的背影,再回头看聂乡魂,发现他低垂着头,完全看不见脸上神情。
「到底怎么回事?」让她更惊讶的事发生了,两滴水珠落在桌上,水珠随即越积越多,将桌子沾湿了一大片。她很快地发现,水滴是从聂乡魂的眼中流出来的。
如果是平常,一个男子这样当着她的面流泪,一定会被她大为轻贱,但是当她看见聂乡魂雾蒙蒙的大眼中蓄满晶莹的泪水,写着清楚的悲哀和无奈,一时脑中一片空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掏出锦帕默默地递给他。
聂乡魂没有接过锦帕,只是微微摇头,丝缎般的嘴唇中吐出一句苦涩的话:「做人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可怜。眼前的姑娘,抛弃女子的矜持和尊严苦追杜瀛,求的不过是女人平凡的幸福,然而却不能如愿。
魏千洁,你知道吗?你、我和杜瀛,这谷里的三个人,注定没有一个人会幸福。我们永远不会幸福……
杜瀛站在龙腾峰顶,望着变幻莫测的云雾。他的心就像手上的戒指,原本一片雪亮,现在却黑了一大块。
本来并没有真的打算用雪花玉露丸的。虽然有这念头,理智却告诉他不必如此。只要把聂乡魂带到无人的地方朝夕相处,日子久了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犯不着做这种卑鄙的勾当。
当初在这山顶上,听见聂乡魂焦急地喊他,心里还以为他多少还是有些在意自已。然而事实呢?发黑的戒指嘲笑着他的天真。
他低估了聂乡魂的倔强,也高估了自己的耐性。聂乡魂越是反抗,他就越是急切地想要他,最后终于做下了自暴自弃又无谋的决定。
再也不能抱着他,从山顶上滑下去了。那个时候,两人好象在飞翔一样。那是他一生最愉快的回忆之一,聂乡魂却只认为他是疯子。
该放手了吧。将药丸放到酒里时,就有了这样的觉悟。当他听到聂乡魂在迷乱中呼唤南英翔时,更确认自己已经无望了。反正他已经得到了聂乡魂的身体,反正他永远得不到他的心,反正他们注定要反目成仇,再把他拴在身边也只是痛苦的延长而已。
但是,就在他考虑放聂乡魂自由时,脑中骤然浮现聂乡魂在他吃下毒饼时,脸上浮现的微笑。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
还是办不到。明知该是让步的时候,偏偏高傲激烈的本性就是不允许。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对他说:「既然你恨我,我就让你恨个够吧!说不定这样你反会注意我。只要有恨,你这辈子就离不开我,真正是属于我的人。有本事的话,就放马来杀我,我等你!」
很久以后,当他回顾他的一生,不得不由衷承认,他一生最大的悲哀,就在于此时的他还不了解,聂乡魂的笑容,其实是决意与他同死的笑。
夜里,聂乡魂睡梦中平白无故睁开眼睛,赫然发现黑暗中杜瀛的身影就坐在他身边。他直觉地跳了起来,整个人缩进墙角。
杜瀛心中刺痛:「你就真的这么怕我?」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缓缓地道:「我们走吧。」
「走去哪儿?」
「如你所愿,离开卧龙谷。」无碍随时会进谷来接魏千洁,到时只怕连他也会一并被拖回飞龙寺,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好端端为什么要走?哦,你想逃婚,是不是?」
「只要我师父找不到我,婚事就办不成。」
「你能逃多久?早晚要回寺里的。」
杜瀛实在很想告诉他,他早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去,但是说了又如何?反正聂乡魂根本不会在乎,因此他只是淡淡地道:「到时再说吧。」
聂乡魂心里大骂:「你就不会明白向你师父拒绝吗?懦夫!」嘴上说着:「那魏千洁呢?你就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反正无碍师兄很快就会来接她。」
「这样太可怜了。」
杜瀛冷笑:「几时变得这么怜香惜玉了?莫非聂二爷终于开窍,想尝尝男欢女爱的滋味?这我倒是可以安排。」口中调笑,心中却是万分气苦:聂乡魂对这认识没几天的女子竟比对他还要体贴!
聂乡魂一抬手:「随你怎么说。我们要去哪里?」
「听那女人说,李隆基逃到蜀郡去了。我们就上那儿去找他,叫他给你磕头赔罪,以后你就别再跟李家过不去了。」
聂乡魂悠然微笑:「然后呢?你就放我回南哥身边?」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看到杜瀛的肩膀剧震了一下,心中满意极了。
「你到底要不要走?」
聂乡魂仍是微微地笑着。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杜瀛根本不需要问他的。答案一开始就注定了。
「好啊。」
于是,在魏千洁的追赶叫喊声中,和白桦树林里致命机关的夹击下,杜瀛怀中搂着聂乡魂,离开了这凝聚了一切爱恨、矛盾和恩怨的卧龙谷。
落花(21)
第二章
深夜,镇隆寺上下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见流离失所的百姓躺了满地,连伤者的痛苦呻吟声都是小心翼翼,从紧闭的嘴里偷偷漏出来的,似乎生怕唤来更加残酷的命运。
年轻人压抑着满心焦急,谨慎地跨过地上的人群,来到大殿中。这里是唯一没有人歇息的地方,因为大殿里的夜叉塑像太过狰狞逼真,会让在生死关头挣扎的人们更加感觉黄泉逼近。就在这庄严又阴森的地方,年轻人找到他要找的人。
「南哥,你怎么这么晚还爬起来?伤得这么重还乱跑,要是骨头又断了怎么办?」
腿上还系着夹板,虚弱得像要散架的青年正伏在地上,听到义弟来了,并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只是持续对着观音的塑像不住叩首。
「南哥……你怎么了?」不由分说一把扶起那青年,只见南哥额头已经淤血,眼中布满血丝和泪水。
年轻人惊惶不已:「南哥,到底怎么回事?南哥!」
南哥不住摇着头,试着挣脱他的搀扶:「乡魂,你别管我,你不懂的……」
聂乡魂长叹一声:「南哥,你不要想太多,菩萨一定会保佑你赶快复原的……」
「这可难说了!」清亮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虽然不带任何讥嘲,但是在这种年头,未免爽朗得刺耳。聂乡魂回头,原来是前日在汾州城中救了他们两人的黑衣青年,也就是镇隆寺住持无碍的师弟。
「你这话什么意思?」
杜瀛倚在门边,慢条斯理地道:「在我看来,南大公子并不是在求菩萨保佑,而是求菩萨原谅吧?是不是啊,南老大?」
聂乡魂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大哥行得正立得稳,要求什么原谅?」
杜瀛笑道:「这位小老弟这么够意思,南老大福气不浅哦。不过你真的行得正立得稳吗?」
聂乡魂对他怒目而视,本想回嘴,却发现被当面讽刺的南英翔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南哥……」
杜瀛有些不耐烦:「你仔细回想一下,汾州太守的老子是怎么死的?」
前天夜里,安禄山手下将领何千年带大军将汾州城团团围住,太守还算有志气,没像其它城一样望风投降,而是率兵在城墙上严阵以待。没想到正要开战时,敌军阵前押出了一个老人,正是太守的父亲。这招用意一目了然,投降,不然老人就第一个死。
太守顿时没了主意,在城墙上痛哭失声。聂乡魂跟众人一样,都心想这回铁定也得投降了,一回头却发现身边的南英翔不见踪影。就在此时,一支冷箭不偏不倚射中老人心窝,自然是当场取了老人家性命。这一着不但太守大惊失色,连何千年也一脸惊讶。太守怒发如狂,下令顽抗,所以才会发生之后的攻城血战,以及敌军进城后大肆杀戮,也造成南英翔被马踏伤,逼得聂乡魂不得不踏上禁忌的西方。
「这有什么好问,被箭射死的啊。」
「你没注意到那支箭是从城里射出去的吗?」
「那又关南哥什么事……」聂乡魂倏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那老头是……」
「我只看到南老大偷偷摸摸背着弓箭从塔楼里跑出来,其它的就不清楚了。」
聂乡魂震惊无比地看着南英翔:「南哥,是真的吗?」暗杀无辜的老人?这是他认识的南哥吗?
南英翔仍低着头:「我……我不能让太守投降……」
「可不是吗,」杜瀛道:「跟君臣大义比起来,父子亲情算得了什么呢?」
聂乡魂根本没注意听他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注视着结义大哥,许久才轻轻说了一句:「南哥,这就是你不对了。」
南英翔长叹一声:「我知道。我做的事天理不容,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呢?我可以帮你忙啊。」
「啊?」不只杜瀛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连南英翔也终于抬头,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你知道我一回头看不到你,心里有多担心吗?城破的时候我一直找你,生怕再也见不到面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你这样一声不吭自己行动,分明是把兄弟我当外人,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他完全不理南杜两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郑重地说道:「你要答应我,以后做了什么决定一定要先告诉我,不可以再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你要做什么事,我绝对会站在你这边的,就算要下地狱,我也会陪你去,懂了吗?」
南英翔怔怔地望着他,忽然两行眼泪并出了眼眶,他重重地点了好几下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聂乡魂微微一笑,伸手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然后他抬头与杜瀛四目相对。
杜瀛从来不曾看过这样的眼睛。清澄勾魂的大眼,写满了决绝、自信和挑衅,毫不畏惧地迎向质疑的目光,好象在说:「看到没?我这人就是这德性,对我而言南哥就是一切,其它人全是屁。怎样?你有意见吗?」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眼神,也不会忘记那一刻心里的震撼。然而这就是他不幸的开始。
聂乡魂对南英翔惊人的执着吸引了他,勾起了他要命的好奇心跟好胜心。明知阿乡心里不会再有别人,就是忍不住想插一脚,硬要让那双眼睛从南英翔身上转过来看着自己,结果搞得自己一身腥。最惨的是,都已经到了这副田地,还是不愿放手。
这,是不是就叫「犯贱」呢?
落花(22)
秋天,淮水水面上风浪一天高似一日,但是水面上的船只仍然络绎不绝。除了渔船,大多是由北往南的船只,由南往北却是少之又少。这里是寿春郡辖下梅实镇,横跨淮水两岸,来自河北往南逃亡的大批百姓,总是集结在这里设法渡江。本地船家逮着了机会狮子大开口,雇一只小篷船就要价一人五两,有时搭船的人多,甚至一个人喊价喊到十两。流离失所的穷苦百姓哪里出得了这么多钱?因此岸边总是挤满了上不了船的人望着江面哭喊哀求,不时有人万念俱灰,带着全家老小直接往江里一跳了帐,水里三天两头浮着死尸,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杜瀛和聂乡魂虽然身处南岸,仍然嗅得到对岸那股悲惨的气息。他们沿着河岸向西行,眺望着河面上的大小船只,杜瀛发现到,在那些船里,每十艘就有三艘的船帆上画着一团烈焰的图案。他正在猜想是那家大户有这么多船,聂乡魂已经回答了他。
「赤胆帮。不愧是江淮第一大帮,气势就是不一样。」
赤胆帮正是南霁云的老帮派。原本只是一群穷苦船夫跟渔民的乌合之众,靠着摇船和买卖渔货勉强度日,还饱受水盗和贪官污吏的威胁。后来经南霁云大力整顿,声势逐渐壮大,将水盗压制了下来,日久官府自然也得让他们三分。赤胆帮得势后,并不因此骄矜,平日除了做买卖,仍不忘行侠仗义,时常以低廉的价格护送商船跟渡船,免得又遭水盗侵扰,因此在江淮一带声誉极佳。即便南霁云卸任,他们仍一本初衷。如今天下大乱,原本已消声匿迹的水盗又死灰复燃,赤胆帮再度义无反顾地挑起保护百姓的重任。只要有逃难的百姓雇船渡江,赤胆帮总是免费派两艘小船护送,偶尔帮中有空船时,他们甚至还会亲自载人到对岸,侠义之名更是流传四海。
照理杜瀛对此等英雄应当是极为尊崇,偏偏他此时为了种种理由,痛恨着南英翔,连带着也恨上了一切跟姓南的有关的事物,听见聂乡魂大赞赤胆帮,心中不快,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
聂乡魂哪会不知道他心思,故意提高了声音:「赤胆帮分成四个大堂,东银蛟,西青蟒,南巨鲸,北潜龙,帮主称为中鲲鯓。这些船挂着银蛟的旗子,应该是东边的。虽然阵容还不错,比起南哥的潜龙堂可要差远了,船大,人才也齐整,个个都是光明磊落,品行端正的好汉,就跟他们堂主一样。不像某些门派,空有响亮的名声,却教出来一群不三不四的弟子。」
这话自然是冲着杜瀛而来,杜瀛干笑两声,道:「既然赤胆帮这么杰出,咱们就去认识一下吧!」伸手搂住聂乡魂腰身,在路人惊呼声中,纵身往江心跃去。
他以水上诸多小船为跳板,一路冲到河心,落在一名老翁驾的小篷船上。离小篷船约三丈的地方有一艘大船,大船的左右翼各有一艘赤胆帮的小船,显然是在护卫大船。
杜瀛脚一踏到船板,也不顾船上老翁惊讶的表情和聂乡魂气鼓鼓的脸,拉开喉咙就朝着右翼的小船叫道:「喂!那个什么海胆帮辣椒堂的人听着,你们家南大公子的老相好聂二爷在此,快叫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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