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砌下落梅如雪乱 + 番外-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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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公子剑法高绝,举世无匹。他单枪匹马全歼蜀中七狼之后,还有余力从葛飞龙手里抢出暖玉灵脂来,想必击杀洪运基、夺回公子书笺也是轻而易举。谢公子千里送药,是何等重情重义的人,只要公子开口相求……” 
  “别说了。”褚连城截断他,声音已冷,“此路不通,另寻他计。” 
  “公子真是个有情义的!”那男子静默了片刻,突然一声冷笑,“只是如今大祸临头,几千口的命都悬在这儿,那书简一入京,立时就是九族诛连之祸。公子本意虽是不愿把谢公子牵连进来,但谢公子对公子情重,自然会关心公子的消息,到时他就算远在天山,得了公子遇害的信儿,又岂肯袖手旁观?”他忽然轻轻叹息一声,“公子不愿拖累谢公子,但谢公子,岂是那怕受累的人?” 
  谢晓风听得心中一跳,那句“公子不愿拖累谢公子,但谢公子,岂是那怕受累的人?”在耳朵里盘旋良久,只觉比从自己肺腑里掏出来的话还要恰切,眼中一热,竟浮起些水雾。 
  房中寂然良久,褚连城的声音缓缓道:“后日,我亲自去函谷走一趟。” 
  “公子……”男子吃了一惊,声音陡然一抬。谢晓风心中也觉吃惊。 
  “小小的一个洪运基,值什么?”褚连城淡淡道,“一纸书简,难道真能逼死我,荣王也把我看得太轻了。” 
  这一回轮到那个男子默然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子解惑。公子可以牺牲梦隐,为什么不能牺牲谢公子?” 
  谢晓风心中不由得一跳,竖起耳朵,凝神往下听,心中如沸。 
  褚连城却始终没有回答。 
  半晌,那个男子的声音轻叹:“你受了伤,哪里去得。” 
  谢晓风满心的热切都转成了悚然一惊——褚连城受伤了?怎么会受伤?谁伤的他?伤得重不重? 
  “些须小伤,值什么。”褚连城淡淡道。 
  “还是我去吧。” 
  “你?”褚连城似是在笑。 
  “笑什么?我要去,自然是有法子。你大概不知道,白草门四大护法之首的朱灵风也喜欢男人呢。”那男子笑了笑,长身而起,在屋中走了一圈道,“我今儿晚上照了照镜子,这两年习武奔波,竟然还不算太显老,我估摸着打扮得小一点儿,眼神儿再装得清纯幼稚点,嗯,最好是再怯弱点儿……满打满算,去勾引那个朱灵风大概也还够手。” 
  “卓青……”褚连城声音干涩。 
  那男子掩了褚连城的口,望着他微笑,“你舍不得姓谢的去冒险,我也舍不得叫你为难。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今晚一别,可就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了。”明明是极悲伤的话,他却说得轻易,忽然顽皮地一笑,“哎,听说朱灵风也是个美男子,我见了他若是移情别恋,你可别恼,只当自己运气差吧……” 
  声音突然消失,似是被什么给吞了下去。 
  突然又是一声巨响,似是瓷器摔碎的声音,在这静寂的夜里格外显得惊心魂魄。 
  窗上的人影纠缠在一处,裂帛声、撞击声交迭响起,那人影痴缠在一处,突然倒了下去。 
  “好吧好吧,我不移情别恋,你……啊,你要弄死我了……”男子喘息着抱怨,后面的话被吞咽了,淹没了。 
  桌子被撞得吱吱作响,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后来是呻吟声、告饶声、哀求声。抵死缠绵,带着恨意,仿佛最后的狂欢。 
  谢晓风脑中一炸,冰冷的、灼热的东西在身上流窜,他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仿佛是一场酷刑,无比华丽,无比黑暗,无比残酷。 
  想要走,却走不动,想要哭,却哭不出。 
  这一切,都超出他的想象。 
  我,算是什么呢? 
  算是什么? 
  谢晓风绝望地想。 
  世界一片漆黑,房中那一点灯光是橘色的,这橘色的本该温暖的光令他觉得冷,那冷也奇怪,像是热。他知道热到极致时,感觉到的会是冷。那一点灯光的所在呀,那是生命的最冷和最暖的发源地,也是——痛苦的根源。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哑一声打开,逆着光,看不清那人的脸,身姿却是极优雅的。 
  在门口停了一停,那人回头,在身后的人脸上吻了一吻,低声道:“我若失败……”顿了一顿,似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往下说。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褚连城握住他的手,这些话似已耗尽他一身的力气,“不要让我再失去你,我承受不起。” 
  那人默然良久,道了一个“好”字,低头一径去了。 
  褚连城的脸庞在逆向的灯光里渐渐清晰起来,白玉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又仿佛整个世界的悲哀痛苦挣扎折磨都在里面了。他只披了一件中衣,雪白的绸子,薄而飘逸,在冬夜的寒风中微微地拂动。这么冷的天气,呵汽成冰,然而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仿佛不知道冷似的。 
  褚连城身形本就高挑而瘦,穿着这样的衣裳也就格外显得脆弱,谢晓风突然生出一种错觉——谁伸手一掐就要把他给折断了。 
  一种剜心般的刺痛突然间漫天卷地,瞬间将他淹没。 

  砌下落梅如雪乱【30】 
  微微的一声叹息,褚连城转身回屋。谢晓风下意识地张手欲留,突然惊醒,连忙收手,褚连城习武的人何等敏感,已遽然回身。 
  隔着一树梅花,四目相交,两人都有些怔忡。 
  “你不是说……你这一生只爱一个叫林若兰的女子吗?”沉默了良久,谢晓风轻声道,仿佛不是问褚连城,而是在问自己,“你不是说……男人之间,不该那样的吗……难道你在骗我……你讨厌我吗?你若是讨厌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短暂的狼狈之后,褚连城镇定下来,望着谢晓风柔声道:“你身子刚好,不该乱跑的。” 
  “你关心我?”谢晓风望着褚连城,眼神有些古怪,似是疑惑,又似是奇怪,嘴角微牵,又似是想要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褚连城道:“你是我的结义兄弟,我当然关心你。” 
  谢晓风大声道:“我不想做你的结义兄弟!” 
  褚连城一阵默然。 
  谢晓风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流了一脸,用一种异样陌生而悲哀的眼光望着褚连城,缓缓道:“我喜欢你,你从来都知道的,你从来都知道。” 
  “是,我知道。”褚连城声音淡淡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那你呢?你难道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谢晓风声音微颤。 
  “那不重要,一点儿也不重要。”褚连城隐约似是笑了笑,眉宇间一抹淡淡的凉意,“这里是洛阳,和天山不一样,要想在这儿活得好,就不能想我喜欢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而只能去想,我应该做的是什么,需要做的是什么。所以,”他笑了笑,这一次是真的笑,却仿佛开在镜中的一朵花,渺茫而虚幻,“不要问我喜欢不喜欢,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那实在是太奢侈的东西。” 
  “不重要?”谢晓风有些茫然。 
  “是,不重要。” 
  “那么,重要的是什么?对你来说?” 
  “以前,我以为是天下兴亡,后来,我只想着要保住褚家,再后来……”褚连城自嘲地笑了笑,“再后来,是挣脱不开,无路可退。——只要往后退一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谢晓风迟疑了一下说:“你可以离开这里。”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一个人,我身后还有几千条人命。这几千条人命身上,还维系着上万个人的命运和悲欢。”褚连城唇边的笑意加深,笑里的苍凉也加深,“这世界上除了快意之外,还有一种叫责任的东西。我若不曾背负倒也罢了,既然背在了肩上,便要一担到底,哪里是说卸就能卸的?” 
  “那我呢,我究竟算什么?”谢晓风问。 
  褚连城沉默了一下,道:“你是我的结义兄弟,千里迢迢来看我,我们把酒言欢——这不是很好吗?” 
  “不好!”那一股怒气不知从何而来,撑在心上,谢晓风觉得胸口都要炸裂开了。 
  “你想怎么样呢?”褚连城忽然笑了笑,走到谢晓风身边,揽住他深深一吻。谢晓风险些跳起来。他一把按住,望进谢晓风的眼睛深处,略带嘲讽,“你想的就是个吧?” 
  说不清是气是愧是恨,只是没来由地冷,谢晓风咬牙道:“不错!我想的就是这个!”低头往褚连城肩上狠狠咬了下去,血腥在口腔里迅速溢开。 
  这一刻,仿佛只有这个能缓解他心中的痛苦。 
  然而,片刻的快意之后却是更大的酸楚,谢晓风将头抵在褚连城肩上,蓦地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我不服!我不服!” 
  忍耐着肩上的剧痛,褚连城看谢晓风的目光却是怜惜的。 
  谢晓风突然仰脸望向褚连城。呵,那双深湛眼光里的柔情啊,似曾相识,却又陌生,他真的曾经拥有过吗?久久地、久久地望着,少年的脸一分分扭曲,终于在一声啜泣中崩溃在褚连城怀里,“为什么别人可以,只我不可以!我哪里比不上他们?” 
  褚连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说不清是什么神色,只是用一种微不可辨的、仿佛怕惊落枝上的一朵花的声音说:“因为……他们更有用处。这个理由够了吗?” 
  仿佛挨了一鞭子,谢晓风身子猛地一震。 
  褚连城抬起一只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抚在谢晓风背上,那么美好的背,就算他忘记,这只手也决不会忘记那些光滑温暖的触感。 
  浓重的悲哀浮进褚连城目中,那痛苦似乎要将他碾碎,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淡定,“对不起,我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褚连城。我冷酷、狠毒,为了守护身边的一些人,不得不抓住身边一切能利用的东西,有时候甚至不惜牺牲一些人——洛阳城里的褚连城是这样的,和你曾见过的那个褚连城一点儿都不一样。你所爱的那个褚连城,只是个很短很短的梦,虽然很美,但只是个梦,从来没有在这世上真正地存在过。” 
  “不是梦!那不是梦!”谢晓风低吼。 
  “醒来吧,傻瓜。”褚连城淡淡道,“回你的天山去吧。那里很好,真的很好。” 
  谢晓风不答,只是哭,仿佛要把一颗心哭出来给他看,又仿佛要用泪水把他浸软,叫他回心转意,跟他一起回天山去。 
  褚连城柔声道:“我明日恰还有事,不能陪你了。我不送你了,你自己走好不好?” 
  谢晓风手臂突然用力,将褚连城狠狠箍在怀里。 
  褚连城微微地咳嗽起来。开始的时候很轻,仿佛怕惊动谢晓风。他咳的越来越厉害,谢晓风虽然悲痛欲绝,却也知道不对劲儿了。 

  砌下落梅如雪乱【31】 
  他放开褚连城,离得稍微远一点儿看他,吃惊地发现褚连城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褚连城按着胸口说:“扶我回去。”谢晓风把他横抱起来往屋里走。 
  忽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天山,他受了伤,几乎冻死在雪窝里,被陌生而英俊的少年拾了回去,只是那时他是伏在他背上的,感受他沉稳的步伐……那般的安逸和温暖……日复一日的倾轧与竭虑里,不过才一年,那些记忆都淡去了,在这一刻,那些单纯的快乐仿佛都回来了。只是有些事发生了,有些话说了,一切就都跟着改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褚连城眼中微湿,缓缓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什么也没有了。 
  谢晓风将褚连城放在床上,拿被子严严实实地裹了,又给他拿了一个靠背垫在身后。 
  褚连城靠在那儿,面色苍白,微有些倦意,“不要紧。是旧伤。调理上几日就好了。” 
  既然是旧伤,为什么今天突然发作?这话里分明是有漏洞的。谢晓风知道他若不想说,自己问也无用,于是问:“碍事吗?” 
  “无碍。” 
  再也没有别的话。 
  几天不见下雪了,天仍是湿冷湿冷的。谢晓风把炭盆端过来放到床边。刚才一场痛哭,胸中的郁气消散了些,然而心里乱乱的,许多的感情在里面纠缠,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得过来的。坐了好久,慢慢冷静下来,他开始为自己的失控而感到羞愧。他本是那样骄傲的少年,再多的伤也只肯埋在心里,宁肯腐了烂了也不给别人瞧上一瞧的。 
  无语的对坐中,窗外泛起了浅浅的灰白。 
  谢晓风站起来,走到门边,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问:“你心里,我究竟算是什么?” 
  “何必执着。”褚连城倦倦地说。 
  “我想知道。” 
  “我不想伤你。” 
  谢晓风眼光微微一寒,盯着褚连城,眼中的光仿佛是某种活物似的,然而那活物一点点被他自己杀死,等他眼里的那光完全黯淡下去,他面上的表情完全僵住了,淡淡地开口:“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懂你的。” 
  褚连城道:“你最好永远也不要懂我。” 
  谢晓风惨然一笑,喃喃,“如果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那多好。” 
  褚连城微微苦笑,眼前人影一晃,是谢晓风逼到了近前来。褚连城张唇欲语,喉间已发不出声音来,腰间一麻,四肢酸软,一动也不能动了。谢晓风举目四望,眼光落在屋角的一只大箱子上。略想了想,抱起褚连城过去,用脚勾开柜门,将褚连城放进去。 
  褚连城望着谢晓风,并不如何吃惊,只是略显无奈。 
  谢晓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合上箱子,忽然之间又把箱子打开,俯身在褚连城唇上落下深深地一吻,缠绵良久,重新合上箱盖,转身出门,将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清凉的晨光打在他英俊的脸上,分外显出一种落寞来。 
  站了片刻,猛一甩头,跃上墙头,几个起落消失在梅林深处。 
  谢晓风人走不多久,一条身影翻进了院子里,推开门,打开箱子,把褚连城从箱子里抱出来,随手解了他的|穴,抱怨:“你这算什么意思呢?” 
  褚连城眼睛微阖,“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卓青苦恼:“陪你做了半夜的戏,你倒好,把他给逼走了。单枪匹马,我是没有法子把那东西夺回来的!” 
  褚连城有些倦,“你放心,他会去的。”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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