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砌下落梅如雪乱 + 番外-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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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应该觉得欢喜满足,不知怎的,反倒觉得辛酸,凑过头去,轻轻覆住他的嘴唇。谢晓风略动了动,全身都在痛,不由低吟了一声。 
  “怎么了,叫我瞧瞧。”林俊南吓了一跳,就要掀被子。 
  谢晓风一把按住他,“别看。你别吵我,我睡一会儿,很累。” 
  林俊南知道他性子执拗,脸皮又薄,此时是断然不会叫自己看那个地方的,道了个“好”字,轻抚他的背。待他沉沉睡去,这才悄悄起身,回东厢取了治伤的膏药,悄悄为他涂药。到底是少年人的身子骨儿,受了伤,久卧病床,又经这一番劳累,一睡过去这样侍弄竟然也不醒,倒是方便了涂药。 
  他醒着时刚硬冷漠,睡相却婴儿般可怜可爱。林俊南坐在床边望着他,不觉痴了。窗外鸟鸣啾啾,窗内红泥小炉上水声汩汩,林俊南心里突然恍惚起来:刚才种种,梦境一般地不真实……他可以相信吗? 
  这是十二月的中旬,再有半个月就是除夕。翻过年头,就是又一年的春天。想到这些,林俊南又觉得欢快:春天,万物萌发的春天啊,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第二天,刘远知进来见他,说是来时老爷有交待,教少爷速速返家。如今少爷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如回家养伤,也免得老爷挂念。林俊南想到父亲的呆板端肃,不免头痛,好心情几乎破坏殆尽,推说谢晓风受的是内伤,落下病根不好,还是在这儿养着吧。刘远知听了,也没说别的话,垂首退了出去。 
  出了门,刘远知立刻去见徐明春,那把番意思又说了一遍。徐明春手里刚好拿了一本黄历。那天的黄历上面写着:日值岁破,大事不宜。徐明春合上书,望着窗外的积雪淡淡道:“他们的伤无碍。要走的话,明天吧。” 
  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刘远知不愿意得罪他,恭谨地答应了。 
  谁知这天晚上就出了事。二更时分,回春山庄的大门被人用强力撞开,撞门的是褚连城,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灰败沉重,怀里抱着武功尽废、筋脉俱断的卓青,穿过破碎的木屑,直接闯进徐明春居住的院子。徐明春听到动静,披了衣裳出来,站在檐下,衬着淡青的雪光远远望着疾掠而至的人影,心里不觉沉了一沉。 

  砌下落梅如雪乱【52】 
  林俊南和谢晓风住的院子在山庄深处,离得远,夜里没得到一点消息。林俊南昨日就得了徐明春叫他走的话,肚子里将刘远知骂了个半死,思来想去,这一趟回家是躲不过去的,只得舌灿莲花,将江南风光盛赞了一番,终于将谢晓风说服同去。这天早上去徐明春处辞行,走到院门外见了小水,才得知卓青受伤,褚连城带他来医治之事。先是担心卓青,紧接着心里就是微微一沉:老天爷啊,褚连城来了! 
  刚想到此处,人已走到院门前,院门敞开着,一眼看见褚连城站在屋前檐下,只着了一件月白的长衫,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褚连城气质雍容,随便一站便觉丰神俊逸,林俊南一看见他,心里不觉就慌了,一把抓住谢晓风的手紧紧攥住。谢晓风也已见到褚连城,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微微一挣,将手从林俊南手里抽了出去。林俊南心里一阵冰凉,一颗心直往深渊里沉了下去,脚步微微一滞,缓缓地站住了。 
  谢晓风望着褚连城,褚连城也望着谢晓风,时间仿佛凝住。林俊南突然发现自己站在这里是如此突兀,这个念头仿佛一只铁手将他的心一把攥住,冷酷地缓缓收紧。他突然有种想狂笑一场的冲动,受的那些伤,说过的那些话……一切的一切都成了个笑话,在虚空中张大了嘴巴嘲笑他。正伤心欲绝,一只手却缓缓地将他的手握住,一点点地握紧。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言语能形容林俊南此刻的震惊,低头看了看握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谢晓风,胸口被异样强烈的感情充斥着,似要炸开似的。 
  谢晓风面沉如水,神色淡然,仿佛周围空无一物空无一人,这一握不过是与情人独步花丛时的款款一握,执子之手,漫步幽径,再悠闲再平常不过。 
  不知是否是林俊南的错觉,褚连城眼光似是微微一黯,然而再看时,已是一派平静。褚连城望着谢晓风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谢晓风淡淡道:“没事了。” 
  褚连城道:“那就好。” 
  谢晓风迟疑了一下,“卓青……是为救我伤的……” 
  褚连城不愿和他纠缠这个话题,问:“你们今日就要走么?” 
  林俊南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连忙插嘴道:“小谢和我一起去江南。”神色间颇有得意之色,仿佛捡到了个宝忍不住要拿来炫耀。 
  褚连城点头道:“徐先生说卓青的伤需要一味药材,正要往江南去寻,不如同行。”林俊南听了,心里一阵着急,褚连城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接道:“我另有公务,需往长安走一趟,徐先生不常出门,卓青伤得重,就有劳你们照顾了。” 
  林俊南一颗心落了地,这才有心情关心卓青,问:“我那天见卓青时还好好的,怎么就受了伤,伤得怎样,要紧么?” 
  褚连城沉默半晌,却道:“你们有何打算?” 
  林俊南察觉谢晓风的手微微一颤,不由得反握住他的手,淡淡一笑,“遇神杀神,遇魔降魔。总之,我是不会负他的。” 
  褚连城不觉一笑,意味深长,有微微的嘲意,又似带着些微的艳羡,望着林俊南轻声道:“只宜智取,不宜硬拼。切记,切记。” 
  林俊南见他眼光深湛,闪着微微的寒光,心头一动,心里隐约仿佛开了一扇门,看见一道微微的光亮,却又摸不着头绪。正心思恍惚,小山已赶了马车来到院门外。听到车轮声和马嘶声,徐明春从屋里走出来,怀里抱了一人,拿披风连身子带头裹得严严实实的。 
  小石和小水连忙迎上来,要从徐明春手里接过卓青。徐明春摇了摇头,亲自将卓青抱到马车上。这是辆特制的马车,空间较一般马车宽敞许多,地上铺着质地上乘的毛毯,可供两人并排躺卧,三面壁上挂着厚毡,放下来时马车里黑暗如夜,高处还镶有银架,可放各种物品。林俊南看得有趣,心想:徐明春倒会享受。 
  卓青身子刚挨到毯子上,忽然惊叫起来:“公子!公子……” 
  褚连城紧跟在后面,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在这里。”卓青仿佛得了不可救药的寒症,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地颤抖。褚连城轻轻拍他的背,柔声道:“别怕,都过去了,没事了……” 
  卓青颤声道:“我不想去江南……” 
  褚连城道:“不去江南,身上的伤怎么会好?” 
  卓青的声音近似绝望,“我知道,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再也好不了了。” 
  褚连城柔声道:“徐先生说能好,自然能好。你又不是大夫,瞎说什么?”他声音淡定,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卓青不再说什么,身子却仍是不住颤抖。褚连城又安慰了几句话,缓缓抽回自己的手。 
  卓青忽然厉声叫道:“公子——”这一声“公子”里透着说不出的绝望之意,在场众人都觉心头一凛。褚连城狠了狠心,缓缓将帘子放下。 
  卓青隔着帘子绝望地叫道:“你……你不要我了?” 
  褚连城面色微愠,声音中也带了微微的怒气:“这是什么话!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卓青道:“如今的我已是废人,就算留在你身边,又有什么用!”褚连城眉目微微一凛,已是满面的煞气。林俊南第一次见他这样,竟忍不住生出微微的惧意。卓青在帘子里又道:“我知道,你……你嫌弃我被他们……” 
  “卓青!”褚连城厉声截断了他的话,声音被痛苦扭曲成干涩。他自小淡定从容,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好一会儿,深吸了口气道:“我对你从未失信,我今日在此告诉你一句话:卿不负我,我亦不负卿。徐先生医术高超,自会治好你的伤。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好好地跟着徐先生去。我在洛阳等你回来。” 
  说完这些话,再也不理会卓青。褚连城深深看了徐明春一眼:“一切交给先生了。” 
  徐明春面色凝重,点头道:“我会照顾好他。” 
  这一番分别的情状惊心动魄,林俊南心头突突乱跳,心里满是离愁别绪,仿佛此地一别,此生再不会相见似的。临别前,褚连城将一物悄悄塞入他手中,附在他耳边,声音轻之又轻,“万不得已时,打开锦囊。” 
  林俊南和谢晓风同乘一辆马车。马车愈行愈远,远远看见褚连城孤零零一人,乘了一匹马立在一株青松下。忽然,他拨转马头,一人一骑向西而去,身影渐远,终于消失在风雪之中。风号雪舞,天地间只剩下空茫的一片白,好干净。 

  砌下落梅如雪乱【53】 
  卓青乘的马车的帘子从来没有掀开过,晚上住宿,徐明春抱卓青出马车时,总拿披风将他从头到脚裹住。走了三天,林俊南竟连卓青的面都没见过。卓青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褚连城没有说,徐明春似是知道但绝口不提。林俊南的心肝何等的玲珑剔透,略一想,也猜得出七八分。当日卓青突然出现在客栈外将重伤的谢晓风交给他时,卓青也是受着伤的。他当时吓糊涂了,抱着谢晓风就走,后来想到卓青,总存了侥幸的念头:卓青那个鬼精灵,一万个人死一万次,也轮不到他啊!此时想来,卓青只怕是落入了对头手中,一身武功自然是被对头废的,手筋脚筋自然也是被对头挑断的。那天听卓青和褚连城的对话,只怕还有更肮脏的事情……林俊南早知道跟在褚连城身边的人难得有好下场,但事情真的发生,血淋淋的展现在面前,仍是难过,又想到若不是卓青,只怕糟遇这些的就是谢晓风,又觉得心惊。 
  谢晓风人虽单纯,却不笨,他能猜到的事情,谢晓风自然也能猜到。两人心中沉重,竟难得的合睦起来。同乘一辆马车,相偎而坐,耳中听着车轮辗过积雪的声音,又兼风声、雪声,只觉天地荒凉,一生漫长,前途茫然难测,往事一幕幕重来眼前,别有一番感慨。林俊南常常不自觉地就握住了谢晓风的手,谢晓风也没有别的话,只是缓缓回握住他的手。 
  一天晚上错过了宿头,仆从们忙着升火,徐明春去熬药,林俊南经过卓青躺的马车时被他叫住。卓青淡淡道:“小林公子,我有话要和谢公子单独说。”林俊南连忙去叫谢晓风。谢晓风去了卓青的马车前,站在帘外和卓青说话,林俊南站在远处张望。离得远,他们声音又低,根本听不见在说什么,远远只看见说着说着谢晓风面色微微一变,轻轻摇了摇头。 
  夜里他们就住在马车上,毡布极厚,三面的铁架上烧着炭,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林俊南舒舒服服地躺下,将头枕在谢晓风膝上问卓青找他说什么。 
  谢晓风淡淡道:“他叫我杀了他。”林俊南面容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来。谢晓风接道:“我跟他说我考虑一下……”顿了顿,又道,“其实死了也好。” 
  “有什么好的。”林俊南吓了一跳,翻身坐起来,“死了什么也没了,不是全完了吗?” 
  “他的眼睛见不得光,或许能好,也不一定,他的身子……是完全毁了。”半晌,谢晓风道。 
  “他眼睛怎么了?”林俊南吃了一惊。怪不得卓青乘的马车帘子总不打开,徐明春抱他出来时还要拿披风裹住。 
  “他被人抓走,扔在一个黑牢里,太久不见光的缘故。” 
  林俊南呆了一会儿,道:“徐明春说……”说到一半,想到手筋脚筋俱断,那样重的伤怎么好得了,徐明春那些话不过是安慰之辞,后半截话就咽了回去,隔了片刻颓然道:“就算治不好,也不必死吧?” 
  谢晓风道:“活着干什么?” 
  这句话说得寡情,林俊南不由皱了眉道:“你心怎么这样狠?” 
  谢晓风奇道:“开心就活,不开心就死。这和心狠不狠有什么关系?” 
  林俊南听得一愣一愣的,却也没话驳他,只是嘟囔道:“没道理,没道理……” 
  谢晓风道:“那你说个有道理的来。” 
  林俊南想了半晌,方道:“我也没别的道理可说。打个比方,你掉了一颗糖,虽然很甜,但也不一定死去活来的。你怎知以后不会碰见更甜的糖?” 
  谢晓风哼了一声,“你也不过是怕死罢了。” 
  林俊南欲要反驳,想想自己果然怕死,笑道:“我是怕死,但这和怕死没关系吧。现放着你就是个例子……”话刚出口就知道说错了话,恨不得将自己舌头咬下来,嗫嚅了半晌不知该怎么打圆场。他辞锋犀利,向来不让于人,谢晓风却是他命中的魔星,到了谢晓风跟前,他竟成了个没牙的。 
  “褚连城”三个字是他们两人间的忌讳,此时忽然脱口而出,两人都成了哑巴。好一会儿,谢晓风将林俊南的脸扳起来细看,林俊南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心里顿时打起了小鼓,谢晓风望了他半晌,却轻轻一笑,“你这颗糖一点儿也不甜。” 
  “谁说不甜!你仔细尝尝再说。”林俊南将嘴唇送过去。 
  谢晓风伸鼻子嗅了嗅,轻哼了一声,“不甜。是酸的。” 
  林俊南张牙舞爪地缠上去,“你要细尝,真是甜的。”谢晓风伸手一推,将他的脑袋摁到车壁上。谢晓风天生手劲儿大,林俊南只觉一颗脑袋都要被摁成扁的,不禁哀叹:这么漂亮一个孩子,要这么大力气干什么,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谢晓风听见他嘟嘟囔囔地也不知嘀咕些什么,索性将脚也伸过去,蹬住他的后心。林俊南被顶得踹不过气来,更加沮丧,暗暗发誓回去后一定要勤练武功。然而心里却是清楚的,自己这一辈子只怕是永远也练不过眼前这个人的。想到此节,真是痛不欲生。 

  砌下落梅如雪乱【54】 
  第二天,一匹快马自北而来,捎来了褚连城的一封信。信是写给卓青的,徐明春收了,念给卓青听。信里写些什么别人一概不知,只知卓青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因卓青受不了颠簸,走得甚慢,又走了几天,与赶上来的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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