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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by绪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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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君而已…… 
楚扬说。 
唯君而已…… 
楚扬的神情,是那么地绝望。 



几个月后,十姐的夫婿由京城捎来了封信,说是朝廷禁酒之事暂缓,但为了替慕家取得官酒先机,要爹立即往京城立酒庄确定势力。 
爹招来了他。“平儿,你十姐夫说京城那处形势纷乱,若要取得官酒之位必须先往京城立酒庄垫好底子才成。这么一来即使朝廷真的禁酒了, 



一些只许达官贵享用的贡酒、或民生之资慕家也能从中供应,你认为如何?” 
“爹要我去京城?”慕平边收拾着酒窖里的杂物,边问着。 
“你岳丈在京中颇有地位又是三品高官,你此次上京有十姐夫与丈人相偕帮忙定会顺利许多。”慕鸿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你都十七了,这 



么大个人总该出去闯闯,多些人生经历对将来也有些帮助。” 
慕鸿的安排之下,慕平从无摇头说不的余地。于是他听从爹的吩咐,与新婚妻子收拾细软迁往京城,为家中事业另立据点。 
他的妻子绣娘,高堂在京颇具名望,爹多少也希望籍着绣娘娘家的声威,让慕家摆脱商贾之流,晋身名门之列。 
士农工商,商者为贱,爹当初不知是花了多少功夫洒金万千,才让绣娘双亲答应将女儿下嫁与他。想及此,想及家人,慕平纵使再有不顾仍是 



得扛起责任。爹说的,都十七了,再这么下去他还会有什么出息。 
几天后他与绣娘启程,然而爹顾着酒庄娘守着家,没人前来送行。 
烟花三月,扬州美景如梦似幻。河畔杨柳摇曳,河间澄净如镜。 
他踏上摇晃不定的渡船,偕着妻子要往京师而去。 
山峦苍翠,蜿蜒起伏,烟雨蒙蒙的江南河岸孤帆点点。 
一片的寂寥,一片的苍凉。 
“平少爷。” 
当慕平上了船后,福伯老态龙钟的身影急急赶来。老人家走得喘吁,满头大汗追得仓促。 
船上的慕平原本无意停留,但福伯眼神间满是哀求神情,他不忍,遂开口问道:“什么事?” 
“我家少爷要我把这交给您。”福伯由怀中拿出一段断了的琴弦。“知音人难再找,少爷说他再也不会为谁弹琴。” 
慕平的手并没有伸出接过那断弦,他的心似摇晃不定的渡船上下忐忑着。那夜之后,他已经许久没见楚扬,他以为日子久了,这伤这痛将随之 



淡去,然而,楚扬为何还会念着他? 
舢舨上绣娘走了来,她下了船替慕平收起福伯手中断弦。绣娘动作轻柔,似也怕再伤那脆弱不堪的琴弦一次。 
“绣娘。”慕平想要阻止。 
“就收下吧,相公。”绣娘微微地笑着。 
后来,绣娘做了个绣袋,将弦收于其中,挂在慕平身上。她似乎知道什么,新婚那夜慕平彻夜不归时,她就有些明了。但是她没说,她是他的 



妻,她今后的一切只为他而活,其余的她不作多问。 
绣娘回了船舱,福伯这也才欣慰地离去。然而就在福伯身影之后,慕平却又瞧见渡口远远的那头,有一抹身影憔悴伫立。 
雾朦胧着景象,也掩盖去那人的面容,然而慕平知道那人是谁,因自幼而长他每日每日目光追随着的,便是那人的身影。他将那人当作兄长般 



敬爱未曾变过,然而看着来送行的那人,他却无法再走向前一步。 
离别之后,船启程了。 
慕平往遥远的京师而去,将繁花似锦碧柳垂烟的扬州抛落了下。瘦西湖边他拼命想抓住的楚扬,从此也与他陌路,再无相见之日。 
只是,往后绣娘每每满足地对他笑着时,他却总是会想起哪个蒙蒙烟雨中的身影。 
绣娘有他为夫,心满意足不再多求,然而楚扬呢? 
楚扬是否还守着那道他再也不会翻过的墙,守着再无人与他把酒言欢的凉亭,形单影只地默默活下去。 



在京城过了几年后,慕平为家里的酒庄添了些生意。而后他籍着丈人牵引,认识了楚家人。 
楚家前些年的确是京里的显赫世家,但自送走楚扬后,仕途不保,连连败退了下来。他费了很大功夫找了名颇有威望的相士为楚家观风水地理 



,并让那名相士说:“若要风生水起再展雄风,则必一天生蓝瞳贵人相助不可。” 
楚家的人的确迷信,相士说什么都信。于是在慕平的穿针引线下,楚家人连忙奔下扬州,迎回楚扬。 
他只是想为楚扬做些什么,毕竟楚扬曾是他最尊敬的人。 
但那之后,绣娘有了身孕。当能做的都已为对方而做,他没有再理会楚扬是否已回到京城,只是专注于绣娘身上。 
他的妻是绣娘。 
不是别人。 



华灯初上,京师酒街忒地喧哗。平地上高楼相争而起,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灯火荧煌亮如白昼。 
慕平由自家华丽非凡的酒楼出来,身旁伴着十姐的夫婿。 
十姐夫在他耳际低声讲着:“令岳丈所犯之事非同小可,朋党之争已引起东厂侧目,那些宦官打算一次肃清握有大权的几名朝臣,据我得到的 



消息令岳丈的名字清清楚楚写在此次名单之中。” 
慕平不语,低头走着。 
“如今东厂掌权,几欲取帝王位而代之,东厂下的格杀令,没人能逃得了。”十姐夫小心翼翼地看着左右,怕一不小心自个儿讲的话会被其他 



人听了去。 
慕平沉吟着。“十姐夫在京城中交友广阔,可有疏通门路?” 
“就算真有,我也不敢说。”锦衣华服的男子叹了口气。“扯上东厂,这事最为难办啊,然而是人就爱财,除非捧大把银子出来,否则令岳丈 



这条命,怕是救不回来。” 
两人相偕走离了酒街,男子告辞慕平往路旁停着的自家马车走去,慕平目送姐夫走后,一口凝积在胸口的郁闷之气才得缓缓吁出。 
来京城已好些年了,此处官商交结龙蛇混杂,他每一步皆踏得战战兢兢,深怕一个出错便累及家人。然而,他的安分守己却保不了在朝为官的 



丈人。 
长夜漫漫的街道上,慕平缓步走着,他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么些年来他所尝受过的历练,尚不足已让他有承受今日剧变的能耐。 
转回了就落于酒肆附近的宅第,慕平叩了叩门环,仆人立即开门迎接将他恭送入内。 
“老爷回来啦,今日似乎比较晚。”仆人问候着。 
“恩。”慕平浅短应了声。 
门外,是京师偏僻一角沉默如夜的街道。 
某个身影在他进门之后,由暗处走了出来。 
有双蓝瞳如昔地凝视着他,这些年从未远离过。 
“平儿……”楚扬伫立于慕家深锁的红漆大门前,黯然的神情忽尔浮现。 



慕平入了屋见绣娘正在厅里等着,昏昏沉沉的夜大厅灯火全燃,只为驱走所有寂寥等待着他的归来。 
慕平穿过花木扶疏的前庭,平缓的脚步些略快往妻子而去。 
“相公。”绣娘绽着端庄秀丽的笑靥,迎接良人归来。 
“很晚了,怎么不歇息?”慕平接过妻子手中正绣着的绢布,搁在了桌上。“你有孕在身,不能太操劳的。”他心疼着。 
“妾身只是等着您回来。” 
“回房去吧!”他扶着绣娘往内堂去。身旁的丫鬟遂收起了主母未完的刺绣,携着跟随于主子身后。 
“今日又绣些什么?你一拿起针,总是没日没夜忘了歇息。” 
“是幅百子千孙平安图。听说带在身边,能够保平安。” 
“百子千孙,那得绣到何年何月?你别辛苦着了。” 
“绣娘只希望绣娘在相公身边一日,相公能康康泰泰百病不侵。这些只是小事,绣娘并不觉累。”绣娘笑着,后又道:“对了相公,下下月的 



上元灯节,相公有空闲麽?” 
“想看灯?”慕平问了声。 
“说是看灯,倒不如说是看人。灯海漂亮,引百种人前去。绣娘已许久许久未曾与相公出外同游了,这回早些说,不知相公可否有闲?” 
慕平握紧了妻子的手,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悄然浮现。这些年亏了绣娘支撑着他,他才得安心无虞地在京城闯荡。绣娘是他最重要的人, 



绣娘的亲父他无法见死不救。 
翌日,慕平找了十姐夫,誓言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也要将丈人带离那场官非。 
十姐夫含笑点了头,拍着他的肩,说他此行此举真是难得。 



酒楼之内慕平签下了让渡书,他盖上手印后将契递与了十姐夫。 
“这么一来就好办了,有了这些钱转弯,你丈人在牢里就不怕受折磨了。”十姐夫脸上堆满着笑。 
“失了这酒楼,我两袖皆空。”慕平甚至动用扬州家人存于钱庄以备不时之需的白银,一心只想营救丈人。 
“金银财宝再赚就有,但人命可只有一条。” 
“十姐夫说的是。”慕平点头。只是走到了这步扬州双亲全然未知,但慕平半点法子也无,十姐夫说要有这些银子打通关节才能救得丈人,他 



唯有全投了下去才能赢得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 
忽而,家里的仆人慌张地跑入了酒楼,神色慌乱地奔至慕平面前大喊道:“糟了老爷,夫人动了胎气现下疼得好厉害。” 
“绣娘!”慕平一听,连坐在一旁的姐夫都来不及辞别便随着仆人冲回府第,他一入屋便往厢房跑去仓皇推开自己的房门。 
床榻之上绣娘神色苍白地躺着,七个月的肚子大得有些骇人。绣娘床榻旁已有名大夫守候诊治。 
大夫切完脉后有些忧心地走过慕平身旁,苦恼地道:“夫人气虚体弱胎儿不稳,这段时日切忌勿让夫人劳烦心伤,否则不是胎儿难保便是夫人 



难救。”大夫说完后,摇着头走了。 
慕平趋向前去,心疼怜惜着绣娘。“好端端地,怎么了?” 
“相公……”绣娘忍不住落了泪。“家中兄长今日前来,妾身才知爹竟参与党争被捕多时,近日处斩。您必定是知道此事的吧,为何不告知妾 



身?” 
“我怕你受不了打击。”慕平拭着绣娘的泪,道:“放心吧,我已找人疏通关节,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绣娘不住落泪,哭泣不已。 
“没事的……没事的……”慕平只能守在床榻不停安慰妻子,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 
怎料是夜牢中死讯传来,丈人被狱卒烙刑拷问,最后不堪折磨逝于狱中。绣娘悲痛不已,未足月产子,大夫慌乱地来,产婆慌张入内,慕平被 



推了出来,门扉紧闭被拒于门外。 
一整夜、一整日,绣娘痛苦哀号声在大宅子中不停荡者。 
慕平捂着双耳,躲在厅堂圆柱之下,无法听闻。 
那时,娘火速捎来了信,说是爹得知他卖了京城酒楼,又拿光了钱庄里所有银子,气得上京去了。娘要他自个儿小心解释,父子俩别起了冲突 



。 
信被慕平扔在地上,他的耳里回荡的全是绣娘悲痛呻吟。他或许会失去她。 
第三日,房门开启了。慕平赤红的眼血丝满布,动也不动地蹲在厅堂墙角,待着产婆将甫出世的婴孩交托到他怀中。 
慕平抱起了孩子,愣愣地,发觉宅子里只剩出生婴孩的哭声,而绣娘的声音竟歇了。他睁著呀然不解的眸,凝视着满身是血的产婆与大夫。 
“真是对不住,没能救得回夫人。” 
真是对不住…… 
而后所有人都离去了,他抱着自己的孩儿,走进房里,望着神色灰然的绣娘,跌坐了下。 
他记得不久前,绣娘还窝在他怀里,哭得伤心,慕平从未见她哭过,绣娘素来柔韧坚强,这错觉让慕平误以为他与她会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这年,慕平才二十。 
当他散尽千金也无法换回妻子与丈人性命时,他想起了楚扬当时的绝望。 
今日遇着了相同处境,他才知道楚扬当年会是多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让身边所想紧紧抓住的人随风而去。 
想起了楚扬,想起远久以前楚扬只弹予他听的琴音。 
知音难再得,所以楚扬毁了琴。 
他绝非有意伤楚扬…… 
他只是不懂得楚扬为何要那样对他。 
他们同是男子……同是男子呐…… 
慕平在紧锁的房中,执著绣娘冰冷的手,跌坐于床榻之下。 
曾经,绣娘笑得多麽满足;曾经,他以为拥有了绣娘,他就可以分得绣娘一丝丝满足,如同她一般忘却烦忧。 
只是突然间毫无预警,天让他失去一切。 
怀中娃儿在哭著,这是他的孩子,但他可知他的娘就此沉眠再也不醒来? 
此时屋外乒乓作响,他听见熟悉却苍老了的音调在屋外喊着:“畜牲、畜牲你给我出来!出来!” 
怒气冲冲的慕鸿由扬州奔来,得知儿子散尽家产,又看见媳妇动也不动的苍白身躯,他青筋浮现,夺过儿子怀中婴孩,高高扬起的手狠狠地扇 



了慕平一巴掌。 
“你这个不成材的东西,我多年的苦心全被你给废了。从今以后慕家再没你这不孝子孙,孩子我带回去养,以后你就算饿死街头,也休想再踏 



进慕家家门一步。” 
慕鸿临走前,忿很地一脚踢往慕平胸口。 
慕鸿本以为儿子该会发扬家业了,怎知这不中用的儿子仍是同以前般怯懦愚蠢,竟将他辛苦挣来的血汗钱散得一丝不剩。 
慕鸿头也不回地走了,从今日起他就当没生过这么一个好儿子,省得想起来便万分痛心。 
慕平压着疼痛的胸口,不住地咳着。 
尚未取名的娃儿让爹给抱走了,几名仆人们前来探视也让他遣离了。空荡的宅子最后只留下他,与绣娘冰冷的躯体。 
爹会气那是当然的,他不是做商人的料,他只会干赔本生意而已。 
突然地他想起了楚扬的琴声,在那曾经是无忧无虑的年纪里,楚扬总是鸣琴总是浅挂笑意,那时没有人事纷扰,一切在恬静中怡然自得。 
夜凉了,原本该深沉如墨的天,却被燃得如白昼般明亮。 
他记起今日该是上元灯节,绣娘余月前便说过想看灯笼,希望他得拨空陪她。 
他抱起绣娘柔软的身子,轻声说道:“我没忘记过答应你的事,从今起我不须去酒楼了,你想看灯,我陪你好不好?永永远远陪着你好不好? 



” 
才踏出门慕平便见着热闹景象,街道上各式各样的灯点燃了黑夜,美丽的彩绘漆于灯笼高挂在上头,上元灯节户户结灯连绵无际彻夜不熄。 
上元的灯节,是足不出户的绣娘能够外出观看花花世界的唯一机会。女子嫁做人妇后,便只能守着夫守着家,从此与外界隔绝。以往绣娘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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