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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童艳史-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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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嘴唇张了张,终于没再说什么,拿着几件换洗衣物出了门。“等一下。”徐少允道,追上前,塞给喜官一只小巧精致的盒子,“这是穆雨离要我转交给你的雪花膏。”徐少允笑笑,转身进屋去了。 

               
              喜官揭开盖子,闻到一股沁凉的冷香,那味道,像是清幽的梅香。喜官用手指沾了一点那雪白的膏体,心中想道:雨离现在不知怎样了,等得了空挡去找找他。徐少允倚在门后看着他,叹口气,似是自语道:“一个痴,一个憨,真是看不下去了。” 

               
              “廊下家”各户的佛堂已点上线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味,邻家传来吆喝声,却是小太监们在打牌。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喜官听着那些声音,笑笑。枣树的叶子,还是苍绿浓密,午后的阳光,穿过叶子的间隙,星星点点地投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圆形的光晕。喜官抬头望了会儿,双手合十,对着那间只住了几日的房子的佛堂闭目,心中却乱成一团。 

               
              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喜官睁开眼,看到元武门那边走来几个大太监,为首的是个高大白皙的太监,穿着红贴里,是乾清宫的管事太监周公公,这,就是徐少允的师傅,上次分派时喜官曾与其见过一面。喜官觉得奇怪,周公公不在乾清宫伺候着,跑到这来干嘛?正想着,周公公看到他,露出阿谀的笑,本来俊美的面容竟有种道不明的扭曲,他弯腰行了个礼,跟在他后头的太监们也行礼。喜官忙回礼。周公公道:“恭喜喜宫监了,往后还请多多提擎。”喜官含糊答应着,走过去了。
               
              快要走过元武门时,喜官回头,看到那帮太监走进了“廊下家”,心里有点不安,左胸一直突突地跳,渐渐的,不由地胆战心惊。想转回去看看,可等在外头的钟鼓司的人已经不耐烦了,催促着要快回去,喜官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走到乾清宫右手的西二长街,迎面抬来一顶软轿,后面还跟了两列宫女,环佩叮当,香粉霏霏,姹紫嫣红。太监们忙退到一边,弓身低头,连眼皮都不敢往上翻一翻。轿子抬近喜官身边时,喜官闻到一股沁人的香味,与那些香粉截然不同的淡淡的桃花香,待那顶轿子走远了,那香味也渐渐隐去。太监们这才又继续往前走,喜官低声问旁边的人:“方才那位是?”那人也压低声音道:“那是薛妃,太子殿下的生母。”再走几步,便到了慈宁宫。 

               
              “太傅,这《论座帖》与《兰亭序》,并称“双璧”,可我不这么认为。”
               
              透过宫墙,喜官听到慈宁宫的东披檐里,传出一个孩子脆脆的声音,那便是大明的太子殿下朱由检。 
               
              照历代规矩,太子应住在乾清宫左手东二长街的钟祥宫里,但因年纪太小了,朱由检便随薛妃住在慈宁宫,为了方便太子学习,宫后院的东披檐改建成了一间大大的书房。除去特定的日子要到文华殿听翰林院的学士讲学之外,平常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这东披檐的太子书房里温书习字。今日,是跟柳太傅练习书法的日子,朱由检虽然才十岁,但已有几年的书法造诣,一手草书,丝毫不输大人。
               
              “这样,微臣愿闻其详。”柳太傅道,语声隐含赞赏。 
               
              喜官听着,不由停下脚步,呆望住宫墙。若是没有进宫,自己现在一定是在学堂里念书识字吧。前面人在催了,喜官紧走几步跟上,衣裳下摆轻轻飘着,胯下的伤早已愈合,现在那里空空荡荡,就像他的心情,什么也没有了,只余空虚。 

               
              到了钟鼓司,却听到文荆在直房里发脾气,大叫道:“欺人太甚!这人一死,那些狗眼就开始竖了,竟敢不听命,容咱家去好好镐赏一番!”喜官他们走进去时,文荆正往头上戴帽子,貂尾为饰。看到喜官,招手道:“快与咱家去牙行一趟,那快刀李真真可恶至极,竟扣下宝贝不肯交出,印公还等着下葬!” 

               
              喜官道:“因何故会如此?”文荆狠狠道:“那快刀李以宝贝来要挟,已不是一两回了,把割下的宝炸了,用升杯吊在他那间宝贝房里,宝的主人便要受其操控,以求得死后能有个全尸。可脑筋动到印公头上,胆生毛了!铁寒也不知死哪了,竟然不吭声!”喜官问道:“东厂的人不管了?”文荆看了他一眼,狐狸眼闪过一道狡黠的光,道:“东厂由皇上接手了。” 

               
              是皇上不让东厂插一脚?喜官想着,文荆又在催他,喜官道:“文爷,我还要去乾清宫那边伺候着,您看,不如我回头再。。。。。。”文荆瞪了他一眼,道:“罢了,咱家自己去,你去伺候皇上罢!晚间要来这操曲儿,可记得?”喜官点头道:“晓得了,我这就去。”说着,出去了。

            太监的宝(下篇)
              喜官往乾清宫去时,薛妃的轿子已经到了乾清宫东暖阁,朱晋佑自听到元髑死讯后,除了早朝,闲余时间都一直在东暖阁里批阅奏折,没有翻牌子。虽说已有太子,但皇室血脉太过薄弱,根基会不稳的。况且宣宗初登宝座,尚未封后,这无疑也构成了隐患。 

               
              “启禀皇上,薛妃娘娘求见。”传话太监大声道。朱晋佑皱皱眉头,放下手中的卷宗,轻咳了声,道:“让她回去,朕很忙!”声音不大,但在外头的薛妃听得清清楚楚。 

               
              “扶本宫出去。”轿内女子道,平静淡然的语调,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宫女揭开轿帘,扶出一位端庄典雅的女子,举手投足间,仪态万千,若有似无的桃花香,萦绕在四周。她身着一件以绯红色棉绸滚边的玉白素色长裙,盘得极有韵致的宫装发鬏上,斜插了一支翡翠簪子,长流苏随着走动,轻轻摇着,掩映在那张芙蓉面上,益加妩媚动人。只是那双眼,锐利如刀,把那份柔媚削减了不少。
               
              几名内侍见了,脸有点红,忙低下头来,再也不敢多看一眼。这名女子,就是朱晋佑的薛妃,闺名雁苓,乃是宣宗的姑母昌茗公主的幺女,两人算是青梅竹马,勉强可说是相敬如宾。
               
              薛妃走到乾清宫门前,直挺挺地跪下,冷冷的眼神,望着那匾额。内监见了,忙进去禀报道:“皇上,薛妃娘娘她,跪在外头不肯走,您看这。。。。。。”朱晋佑扶扶头上的白玉冠,将卷宗抵在下巴,微笑道:“随她去。” 

               
              喜官到达时,看到的,就是薛妃跪在殿门口,一动不动的景象。初夏午后的阳光,虽不至于毒辣,但也散发热气,薛妃的玉面,已见微薄的汗液。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薛妃回头,与喜官打了个照面。喜官倒没什么,薛妃却惨白了一张脸,额头上冒出冷汗,嘴唇颤抖着。喜官刚想要走过去,薛妃猛然站起,却因跪得太久,身子晃了几下,眼见要倒在地上。喜官眼明手快地冲过去,将她扶住,只觉浓郁的桃花香,铺天盖地般淹没了自己。薛妃站稳身子,宫女此时团团围住她,为其拭汗整衣。
               
              “大胆奴才,竟敢碰娘娘玉体,该当何罪!”一边的管事太监大声呵斥道,喜官心中一沉,低头望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暗道不好。之前喜官在厂子里受的训练,乃是阉宦永远是奴才,身份低劣,其地位与主子有天壤之别,因而无论何时何地,宦官都不能直接用手接触主子身子的任何部位,否则便是“大不敬”,这罪名可不轻,轻的要挨训,重则要砍头的。因此太监们的衣襟总是别着一方素帕,为的就是垫手,才能接触主子的手。 

               
              喜官咬咬下唇,匍匐在地,口称:“请娘娘恕罪,方才事态紧急,奴才才会逾矩,请娘娘恕罪。”薛妃惊魂未定,直直盯着跪在地的喜官,眼神复杂,闪着森冷的光。 

               
              “喜公公在外头么?皇上传召!”在这当口,乾清宫内传来传令太监的声音,化解了两人间诡异的气氛。喜官暗暗松了口气,用袖口悄悄拭了下汗水,叩了个头,站起身进殿里去了。薛妃望着他的背影,紧握着拳头,粉色的尖利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喃喃道:“莫非真是天意?这就是命运吗?”映着暖阳,目光越发森冷。 

               
              喜官进到东暖阁,朱晋佑正斜靠在一张雕龙凿凤的躺椅上,身上一件淡紫长袍,襟口绣着朵碗大的白色桃花,敞开着,露出清晰的锁骨,腰带挂着一只褐色圆筒。面色白得透明,凤目下有着隐隐黑气,煞气却不见了,一脸惬意。喜官跪在地上,低头道:“奴才参见皇上。”
               
              朱晋佑盯了他一会儿,放下卷宗。“你可知罪?”宣宗淡淡道,一手将袍子落在地的下摆撩起,搭在椅上,“薛妃可是你的主子,容后要好好向她请求恕罪。”“是,奴才明白,谢皇上。”喜官道。“平身罢,站到一边去。”宣宗道,又对内监道:“传薛妃。”喜官叩谢皇恩,起身站在宣宗旁边。 

               
              薛妃进殿,一番跪拜后,那双眼一直都盯住喜官,像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宣宗自始至终都面带笑容,道:“薛妃,有何事要见朕呐?”薛妃收回目光,望着皇上道:“听柳太傅说,皇上坚持要处死禧嫔?”宣宗面色不变,依然微笑,只是黑气慢慢变成了戾气,散发出来。他道:“后宫不得干政,你很清楚罢。”薛妃面不改色道:“臣妾很清楚,但处死禧嫔,不仅攸关朝政,还与后宫有关,臣妾斗胆上奏,请皇上容臣妾派管事姑姑去为禧嫔验身。” 

               
              “寡人明白了,你先下去。”宣宗微笑着看了会儿薛妃,眼神可谓意味深长,他淡淡道。薛妃行了个礼,慢慢后退,到门口时转身出去了。宽大的衣袖飞扬,底下的手,竟在微微发颤。“对了,这名太监往后会随伺朕的身边,有得罪处,薛妃可要多包涵!”宣宗对着薛妃背影道,薛妃停下脚步,弯腰道:“是,臣妾不敢当,臣妾明白。”跨出了殿阁。 

               
              朱晋佑自言自语道:“想先一步干掉她的肚子么?哼哼,要干也应由朕动手!”他对翻牌太监道:“今晚不必侍寝。”翻牌太监听命退下。宣宗眯眼,用一方帕子垫着手,自腰间拿下那圆筒,微笑着对喜官道:“文荆可是在找这个?”喜官定睛细看,圆筒上,刻着个小小的“元”字。喜官瞪大眼望着那宝贝筒,惊讶道:“皇上,这。。。。。。” 

               
              外头突然吵起来,来势汹汹的脚步声,连通传都没有,一个高大身影直接冲进了殿门。“铁寒,如此匆忙,所为何事?”宣宗制止了欲冲进来的锦衣卫,微笑道。喜官几乎认不出那是铁寒来,蓬头垢面,黑眼圈大得快要盖住脸了;衣裳也没穿好,半拉子前襟歪在一旁,这哪里还是那个英姿勃勃的大将军。 

               
              铁寒提着把剑,直挺挺地站在皇帝面前,粗声粗气道:“若有得罪,本将军日后必定向皇上请罪,今日只想请皇上把元髑的东西给我!”皇帝摆摆手,众人都退下去了,喜官也想走,宣宗大声道:“你留下!”喜官停下来,复又站回原位。铁寒冷哼一声,把剑扔到躺椅前,跪下道:“求皇上成全!”宣宗面带笑容,将圆筒举到面前,望着铁寒道:“你不是憎恨他么?为何要拿他的东西?”铁寒抬首盯住朱晋佑,狠声道:“皇上,您明明知晓臣的心意!臣对他。。。。。。” 

               
              “铁将军,你快奔四十了罢?”皇帝突然开口,打断了铁寒的话。铁寒愣了下,回道:“是的。”宣宗微笑道:“铁将军,你虽与孝和公主成婚十几载,但至今未曾有子,这样吧,立夏后便是选妃的时候,到那时,若铁将军看上哪位,就由朕亲自做媒,将其赐给你,如何?”铁寒听了,青了一张脸。 

               
              气氛一时间绷紧了,如弦待发,就在喜官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时,铁寒突仰天大笑起来,随即站起身,边笑边望着喜官,道:“好,好,真是好啊!”又看向宣宗,笑得比哭还难看,喃喃道:“皇上明知他的心意,却赐他死,还让他到死都悬着,于心何忍?” 

               
              宣宗脸色一变,满面杀气道:“铁寒!别太放肆!立刻滚出去!”铁寒闭上眼,叩了个重重的响头,起身道:“请皇上恕罪,求皇上将那东西交给臣。” 

               
              宣宗隔着层布帕,轻抚着那圆筒,道:“交给你?然后呢?”铁寒道:“臣会将他的尸身运回岭南安葬。”宣宗道:“你是他的谁?你有何资格为他安葬?出去,别让朕再重复一遍!”暗黑的死气,浓浓地盘桓在他的额上,久久不散,而眯着的凤目,明明是无害地笑着,却闪着嗜血的光芒。殿内骤然冷下来,喜官不由打了个寒颤,将脖子缩在领口内。 

               
              铁寒紧绷着脸,抿着唇,站起身,慢慢向殿门走去。快要出得门时,宣宗弯腰,将地上的剑捡起来,劈手扔出去,“哐当”一声脆响,那剑牢牢钉在离铁寒的脸不足两寸的门框上,摇晃几下,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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