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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之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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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清答道:"那天夜里,天降大雪,我唯恐公子不耐严寒,便想去问总管再讨两个火盆。便是这离开一会儿的功夫,待我回去时,恰看见夫人指挥着几个仆人抬着公子往后门去。公子满身满脸都是血,一把匕首尚插在胸口,眼见是不成了。我心中惊怕,躲在角落里,一直等到夫人离开,才连忙从后门出去,顺着地上的马蹄印和血迹一路追过去。但那时雪下的大,不一会便掩住了马蹄印子和血迹,等我追到京郊,便失了踪迹……" 
  说着,言语哽咽,泣不成声。 
  其时天寒地冻,北风狂啸,白雪茫茫,四下里黑沉沉茫然一片,哪里还能寻得到人影。 
  左钟离颓然瘫倒在椅上,心口阵阵抽痛,一股腥甜味道直涌上喉间。 
  第008章
  左钟离心中伤痛,抓起酒壶又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将口中腥甜味道和着酒强压了下去。 
  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闷声说道:“赵夫人这般公然行凶,难道竟不治她的罪吗?” 
  文清愤愤道:“公子未入仕途,又是庶出,原本便不得太师看重。赵夫人这般的心狠手辣,公子都已经被她杀了,太师又能如何?难道还真会把自己正妻送入监牢?太师既然不说什么,旁的人便更不敢多言了,便是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唯恐夫人再起恶意杀人灭口。公子天生体弱多病,他们便说公子病故,装模作样的摆了一场法事,便当事情就此了结。” 
  这大户人家之中,死个人本来就视为寻常,即便楚观月那般惊才绝世之人,只怕在那家中,也其实人人巴不得他早些死了的好。 
  却又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那么,楚贤贵妃便也不曾起疑么?” 
  楚贤贵妃楚婉,便是安王水祈苏的母妃。楚府之中,也唯有她是对楚观月真的好,楚观月母亲早亡,楚婉虽然是楚观月长姐,却因为年龄差异,一直被楚观月视为母亲一般。 
  文清道:“隔日我便离开了楚府,未见到贵妃娘娘,便不知情了。既然外间不曾有别的传言,大约贵妃娘娘也被他们骗过了罢。” 
  左钟离叹一口气,两人在凉亭中相对默然,再也无一分重遇的欣喜情绪。 
  脑海中,诸般念头纷纷滚过,忽然间想到了那秦观月,灵光一现,左钟离抬头看向文清,说道:“文清,你说你不曾寻到观月遗体?” 
  文清点头道:“当夜我在雪地里寻了一夜未果,第二日趁着日光又寻了一天,只找到公子落下的一支白玉发束。”略一迟疑,说道:“我想……只怕公子的遗体早在夜里被野兽拖去了……” 
  想到楚观月那样的人最后却落得死无全尸,葬身野兽之腹,不由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然则此时,左钟离倒未觉得伤心难过,反而心里浮起些希望来。 
  既然文清未找到楚观月的遗体,也许楚观月并未死了,或许是被什么人救去了也未可知。 
  这样一想,便越发觉得不无可能。 
  也唯有这样想,才能心中稍得安慰。否则,一想到自己默默爱恋了十年之人竟然因自己而亡,左钟离只怕是要崩溃。 
  但这念头,却暂时不能告诉文清。毕竟这希望如此渺茫,也许希望之后是更大的失望,又何苦让文清再伤心难过一次。 
  温言宽慰了文清几句,此时夜色已深,两人俱有些醉,左钟离便挽留文清在相府中过夜。 
  第二日一早,文清称还有些生意上之事须得应付,便不再相府盘桓打扰,临去时告知左钟离落脚之处。左钟离既知他尚需在京中逗留一段时日,左右仍是能见着的,因而倒也不再挽留。 
  自这一日起,左钟离因心中存了奢望,又眼见着将近当日江白所言的一个月之?,便每日下了朝就匆匆奔去东市,打听秦观月是否回京。 
  他这时细想当日江白隐在幕后之言,对应从前御医黄芮所述故事,心中明白江白与他说的那些话大多虚假。 
  然则左钟离却心平气和,并不怨怼江白。 
  江白这般刻意所为,只怕与秦观月渊源非浅。若秦观月真是楚观月,则身份特殊,他楚氏一族十年前便该满门抄斩,楚观月未死之事若被人知道了,怕是要将之问罪处死。江白未必知道自己寻找秦观月的真正目的,便不免存心保护观月,刻意隐瞒自己,也是理所当然。 
  他这样维护观月,左钟离反而要对他心存感激。 
  心里便愈发的一厢情愿般觉得,秦观月便是楚观月。 
  这日下了朝,又是如前几日般回府换下官服,便一个人急急的往东市走去了。 
  待到了东市,熟门熟路的往小巷拐去,远远的便看见那两扇黑漆木门敞开着。 
  不由心中一喜,急切的向前走了几步。 
  走近了,恰听见医馆内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只听见有人高喊道:“不过只是寻常毛病,竟然要收百两诊金,你这分明是欺诈!” 
  另一个暗哑声音哼了一声,道:“你既然知道只是寻常毛病,做什么还要来白白浪费我的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你从入门到现在整整浪费了我一柱香的功夫,我只算你白银百两已是便宜的,你若再纠缠不休,便不止这价钱了。” 
  先前那人被这番话顶撞,顿时气结,结结巴巴说道:“外间传说你秦观月乃是天下第一名医,想不到……想不到……” 
  左钟离听见他提到“秦观月”三字,顿时一阵激动,急忙加快脚步,奔到门前,透过敞开大门,看清医馆内的情形。 
  只见前院站着几人,最外背对门口乃是一个衣饰华贵的矮胖男子,一边说话,一边双手乱挥,显出十分激动愤慨情绪。旁边站着几个家仆打扮之人。 
  那人旁边站着一个年老之人,手里拿着个旱烟袋,不时吸上一口,摆出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那张脸却是左钟离已经颇熟悉的,正是这医馆的门人,屡次让左钟离吃了闭门羹的。 
  院内堂屋阶前则立着一人,那人身形消瘦,一身黑布衣服,头上却戴着黑纱斗笠,黑纱垂下遮住面孔,看不见一分模样。袖中露出一双手来,苍白干瘦,犹如枯爪一般,看起来竟有些骇人。 
  左钟离不由微微一怔,这院中只这几人,想来这头戴黑纱斗笠之人便是秦观月了。 
  然则,他便是自己心里的那个观月么? 
  猜疑间,便听见那暗哑声音响起,正出自黑纱斗笠之下,只听见秦观月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是天下第一名医,多收你些的诊金也是应该的。”扬声道:“老林,收钱,送客。” 
  那矮胖男子尤不罢休,喊道:“你这般存心敲诈,我便是不付钱又如何?” 
  秦观月哼道:“我这医馆,开了三年,还没有谁能不付诊金。” 
  他语气漠然,兼之嗓音异常暗哑,便带着说不出的迫人意味。 
  矮胖男子不由身形抖了抖,后退一步,却又虚张声势一般说道:“我、我表弟乃是卫尉寺监事,你敢把我如何?” 
  一旁仆人纷纷鼓噪,为自家主人造势。 
  秦观月不冷不热说道:“秦观月不过一介平民,又怎敢对卫尉寺监事大人的表兄如何?” 
  他刻意在“卫尉寺监事大人的表兄”几字上加重声音,语调之中,不无讥讽之意。 
  左钟离在一旁听见,也不免暗暗觉得好笑,卫尉寺监事不过九品,这人便想以此为凭仗,却不知这上京之中,本就是高官云集之处,莫说九品,便是四品五品也随处可见,连自己这当朝一品的丞相也屡次吃了这医馆的闭门羹,又哪里轮得到他嚣张? 
  秦观月虽则狮子大开口收取百两诊金有些过分,但左钟离既然心中期望着他是那十年前观月之人,便不由的偏袒起来。一心向着秦观月。 
  那人听出秦观月话中讥讽之意,不免气极,口无遮拦的说道:“你这般戴着个斗笠,遮遮掩掩,见不得光,莫不是假冒名医秦观月罢!” 
  秦观月斗笠微动一下,也不知究竟神情如何,却只是淡然喊了声:“老林。” 
  那门人老林立即会意,上前一步拦在矮胖男子面前,说道:“卫尉寺监事的表兄老爷,一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请您付了诊金,便赶快走罢。秦大夫还有别的病人。” 
  矮胖男子失声道:“什么?刚才还说一百,现在便成了一百五十两!” 
  老林板着脸道:“卫尉寺监事的表兄老爷,您有所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召见秦大夫,午时便要去骊山别院,偏偏遇到您在这里纠缠不休,非但耽误了秦大夫时间,倘若惹怒了太子殿下……” 
  那矮胖男子一惊,颤声道:“胡说,你休要拿太子殿下来唬我……” 
  正这时,左钟离看见巷子另一头驶来辆马车,车前一人灰衣木脸,却是左钟离认识之人,乃是太子水晟澈的贴身侍卫木爻。 
  木爻见左钟离站门前,微微一愣,随即抱拳道:“木爻见过左相大人。” 
  他这一声,惊动了院中几人,俱往门口看过来,左钟离不好再躲,于是索性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院里,说道:“久闻秦大夫盛名,左某特来拜访。” 
  那矮胖男子听见木爻称左钟离为左相,又见左钟离态度这般谦逊,不由心中暗叫不好,他本不是上京之人,哪里想到秦观月竟这般有名望,只怕太子殿下召见也是真有其事,显然是得罪不起。 
  但想到竟要支付如此高昂诊金,不由肉痛无比,尤自垂死挣扎,猛然跪在左钟离面前,哭喊道:“左相大人,这姓秦的讹诈诊金,您可要为小民主持公道啊!” 
  不等左钟离开口,一旁老林说道:“你赖帐在先,现下又恶意诋毁秦大夫,左相大人明辨是非,自有断决。”指着矮胖男子,对左钟离说道:“左相大人,这人先前硬闯入医馆,命令家仆将别的病人赶走,强要秦大夫给他看病,又说无论多少诊金也付的起,现下不过收他这么点银子,便在这里纠缠不休,还反咬一口,请左相大人明察。” 
  左钟离心中暗笑,这一百五十两都快抵上自己一年的俸禄,怎还能称为“这么点银子”?但这人仗着表亲得势,这般的跋扈,也难怪秦观月要特意刁难他。 
  淡笑对那人道:“秦大夫乃是千金难求的名医,这诊金也算公道。看在你初来乍到,不知世情,本官便不怪罪你,赶快付了诊金便回去养病吧。”心想,这人得了病还这般精神,在这里纠缠不休,着实好笑。 
  左钟离既然这般开了口,那人哪敢再做纠缠,在怀里掏了掏,拿出几张银票,又摸出两个元宝,才勉强凑齐一百五十两,丢给老林,悻悻离去。 
  待那人走了,左钟离看见秦观月站在阶前,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喊道:“观月!” 
  心想若他真是楚观月,必定认得出自己。 
  秦观月立在原地,身形未动,淡漠说道:“看左大人气色,并无病症,特地来医馆,莫非是家中有人得病?” 
  左钟离一怔,愕然摇头道:“左某家中无人有疾。” 
  秦观月走下台阶,道:“既然如此,恕在下无暇奉陪,左大人请回罢。” 
  言罢,已与左钟离错身而过,迎向木爻,问道:“可是他醒了?” 
  木爻心中诧异左钟离言行怪异,但不动声色,点头答道:“正是,太子殿下命属下来接秦大夫。” 
  一旁门人老林已快手将药箱从屋里拿出,递向秦观月。 
  秦观月接过药箱,对木爻说道:“那便走罢。”说着就抬脚出了门,竟是头不回,看也不看左钟离一眼。 
  木爻微一迟疑,对左钟离又施一礼,道:“左相大人,木爻告辞。”便转身追了出去。 
  左钟离呆立在院中,七月的日头火辣辣照下,却觉得心里阵阵发冷。 
  这秦观月,竟是这样的冷漠,绝不会是十年前那温文尔雅的观月之人! 
  第009章
  左钟离怔怔看着秦观月出门上了马车,渐渐远去,心中一片茫然,脑中只一个声音反复回响:“他不是观月!他不是观月!”    
  门人老林见左钟离站在院中发愣,重重的咳了两声,说道:“左大人,秦大夫已经走了,您请回罢。”   
  他见左钟离方才刻意袒护,便不比从前,心生好感,言语间客气了许多。   
  左钟离木然看了他一眼,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门人老林自然不知左钟离心思,但见他屡次来找秦观月,此时又被秦观月这般冷淡对待,想是心情郁闷,于是随口安慰道:“左大人,秦大夫素来如此,您勿放在心上。”   
  时已近午,正当炎夏,那门人见左钟离站在大太阳底下,脸色苍白,身形摇晃,心想莫是中了暑。一时心软,便劝道:“左大人,不若进屋坐一会再走?”   
  左钟离恍恍惚惚点了点头,被门人拉进屋里坐下,门人倒了杯双叶茶给左钟离,说道:“秦大夫说近来天气闷热,易中暑,备了荷叶、竹叶沏茶祛暑,左大人喝点茶消消暑气罢。”   
  左钟离接过喝了几口,觉得一股清凉之意在心肺间散开,果然舒畅了许多,人也跟着清醒几分。虽则颓丧,却强打着精神,道:“多谢。”   
  目光随意扫过屋内,看见这医馆布置的简单。一侧靠墙一排高柜,分成许多小隔,每个抽斗上贴着纸条,想来是存放药材的柜子。另一侧几张座椅,桌上放着捣药研磨器皿、笔墨纸张及一本半摊开的书。   
  左钟离略略凑近,看出那是本医书,便随口问道:“秦大夫医术高明,还要照着医书看病么?”   
  老林笑了一声,道:“这倒不是,这书是秦大夫闲暇时候看的,秦大夫说要时时温故知新,所以便喜欢随手可及处摆上这么一两本书。”   
  说着拿起那书,指着翻开的页给左钟离看,左钟离只见那书页空处写了许多细小批注,再看那字迹,无比熟悉,显然与当日那张药方上的字出自同一人手笔,亦与十年前那观月之人的笔迹几乎一模一样。   
  但此时静下心来细看,却又隐约察觉出细微差别。   
  秦观月的字,比当年楚观月少了一分柔和,却多了一分苍劲。   
  不禁心中又多了一分沮丧,原来这秦观月,真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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