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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我开炮 大姨妈-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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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黑屋里,我和炖猪照例共分了。
他照例会把吃的抽的塞袜子里,只不过后来因为我这老有人送东西,他就慢慢地塞的少吃的多了。
来看我的人断断续续的总有,吴队就不用说了。三子,老猴,丁子,小快板,李婶,马叔……甚至是张头。
大家带的消息有好有坏,譬如马叔他们现在暂时借住在一个招待所的地下室里,条件挺差,提起来就抹眼泪,忙着联络同样的拆迁户上访。张头则埋怨我,怎么他出去疗了几个月养,回来就全乱了套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但只要是一提到关于我这的消息,就都长叹无语了。
老猴他们说着宽话,什么正在积极活动,找人等等。我也知道,希望不大。看来唯一要等的就是躺医院那小子的情况。可我打心眼里真是很矛盾。我既不希望他死,也不希望他活。
炖猪跟我说:你也不用叹气,你这待遇就算相当不错的了。还发什么愁啊。
我不理他。他要求跟我不一样。
炖猪说:希望这东西,可以象水,也可以象火。端看你心里怎么想了。
他这人有时候挺神叨的,我都习惯了,懒洋洋地问:你又想说什么呀?
你让它象水,想起来的时候就是把人浸泡在里面的,躺在上面很舒服。你让它象火,那就只会烧,把整个人都烧没了,烧完了,你就连最后这点希望都没法支撑了,你就绝望了。一样东西不同的用法,出来的就是不同的效果,知道吗?
我想了想,问他:炖猪,我总觉得,你肯定不是头回进来,你挺有经验的。你老实说,你是几进宫?你是不是蹲过苦窑?你每次拿到东西不先吃掉,总是先留点下来,备着,抗不住烟倒能抗得住饿,我打头天看到你,我就觉得你不是光三无这么简单……
喝,你眼神还挺毒的啊。他笑了:我告你,我有预感,你就快出去了。
你甭叉开话题……恩?你说什么?你这预感准不准啊?
天生的强生的,能不准吗?
炖猪拍了拍我:王炮啊,我看咱俩也挺有缘。来来来,我不藏私,有门手艺,你学了,一准能好好排遣排遣。
啊?我一听就来劲了:什么手艺?撬锁还是开保险柜?内功还是外家子?
呵呵。都不是。炖猪摇了摇头,掏出一个塑料饭盆来拍了拍:是打鼓。
77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所有过来的消息都是对我不利的。老猴跑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多,最近更是发展成早晚各一次,弄得所里的人烦了,言语冲撞之下,差点又打了起来。
朋友的朋友正在想办法,你别急。其实他比我焦躁多了。
我不急。我跟他说,而且是大实话。我安慰他:没事,大不了进去蹲两年再出来。有什么呀。
你……你当初就不该把我锁屋里,要蹲……也该我来蹲!老猴一拳头砸在墙上,我知道他一直为这个耿耿于怀。
说什么傻话呢,我说。我觉得他没必要这样,当时其实想法很简单,换成任何人都会和我一样想,这是为我妈的事,我怎么能把他牵扯进来呢,我笑:我不砸他我不白当我妈的儿子了?
可大妈让我好好照顾你,你要是进去了,我……我怎么跟你妈交代啊?到了了就这么一句。老猴是真难受了,眼睛都发红。
至不济……也该让我和你一起蹲!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又不是小时候上的公共茅房,你跟我一起蹲!
我心想你都快结婚的人了,又有过两次前科,住进来好玩是怎么着。
老猴给我挤兑回去了,下次来开口照例是以上这套,都不带重样的。
朋友的朋友正在想办法……
你……他忽然扒拉了一下我的肩膀:你老不停地在膝盖上敲来敲去地,你听没听我说话啊你!
听着呢。我继续敲,手腕有节奏的律动。
听屁拉听!老猴发火,他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他妈的得了多动症了?!!!
炖猪教我拍这套鼓的时候说,这个敲打起来,可以不分场合地点地练。为了不发出声响,惊动别人,就在自己身上拍打。随便那个部位,除了能训练人体的节奏感和肌肉的配合度,更可以缓解紧张的情绪,疏通心里的郁闷。所谓痛则不通,通则不痛。这等于是在给心情化瘀去痰,以阳克阴。
你可以假想自己是一头灰黑色的大象,耷拉着大蒲扇耳朵,用粗壮的大腿一声一声地踩在金色的非洲大地上,每一步下去都可以听到整个山谷的震颤,咚,咚,咚,咚……就象这样……
他站起来高抬脚,重落下,一下,又一下,先右后左,再右再左,身体随之上起下沉,嘴里也开始念咒一样地低声道:踏,喀,地,米……踏,喀,地,米……
我跟着他也抬起步子,随着他的拍子踩将起来。
踩了一遍又一遍,慢慢地找到感觉了。身上也不再僵硬,越来越轻松,很奇怪地,心里也开始活泼起来,嘴角不由地向上抽起。
炖猪也微笑着,虽然被大胡子挡着,看不太出来。他开始踩着点子拍巴掌,我也跟着拍,完全是下意识地模仿上去。
他拍着手,低笑道:不,高,兴,随便……不,开,心,滚蛋。
每拍三下,最后一下念俩字的时候,就手往肩膀后面一甩,好象要把什么东西扔出去。我跟着做,越扔越来劲。虽然是很简单的动作,但无限重复依然趣味无穷。等一种踩熟了,就又换其他的。踏了好几种步点,混合着不同的巴掌拍法,掺差上干扰性的打杈。我这嘴越咧越大。
有一段,高潮迭起,动作频叠,我哈哈哈地笑起来,声如夜枭,持续不歇。几乎忘了从那晚被拉到医院以来就从来没真正地笑过。不,也许再早点,从……从苏三走之前。
……
这样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炖猪的步子越来越慢,动作也越来越缓,幅度越来越小。
终于停下来以后,我顿了顿,忍不住放声大哭。
印象中,十岁以后就再没真的哭过了,何况是这种哭法。到后来,简直是难以自抑,浑身发软,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炮兄弟,炮兄弟。炖猪一直轻轻地抚摩我的头,声音低沉又温柔:哭出来就好了……慢慢地都会好的……都会的。
仿佛有种让心灵舒缓的魔力,磁石一样地,要把所有的意识都摄去。不知不觉浑身都放松了,眼睛沉了。
炖猪,你……你怎么不去当播音员啊?我含糊着说,然后睡着了。
那晚睡得前所未有的香沉,全是大脑皮层深处的梦。梦里面,只有一个人,我爸。可是很奇怪,说话的声音倒是炖猪的声音。
他说:会好的……你要相信……要有希望……一定会好的。
正想着怎么会有女的来看我而且还是年轻漂亮的时,踏进门一看,就忍不住喊了一声:黄姐。
我一直挺心虚,我没想到我不辞而别,连面都没照,这次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见上司。
黄姐唏嘘不已:王炮,你……瘦多了。
还行吧。我笑:咱本来就挺苗条的呀,瘦型猪嘛。
还是没变啊。这都多久没见了。可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让人……唉,怎么说你好呢。
大家都好吗?
小储回家待产了,肚子太大了,B超结果说可能是个一拖二。
喝,大林很牛B嘛。我真是挺高兴的。
其他人就都老样子。你好端端地忽然不来……公司这段发生太多事了。
原来按黄姐的说法,公司传言我走是因为陈总在公司近期的失势,还有个版本就是阿保听信的,我因为苏三和高总闹翻了脸。还真是说什么的都有。听得我笑了。
王炮,大家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说会信这个吗?打了多少回你的手机,可你就是不开,轮流发短信没人回。也没法请示老总。陈总吧是那天以后就高烧不止,在医院躺了三天,打了退烧针,家去又挂了一个多礼拜的盐水,胳膊肘都扎烂了,才算缓过来。高总吧是打从香港回来歇了没几天,一上班就是挂着彩来的,大夏天的捂着长衣长裤,最后我才听说,那里面缠着绷带呢。他不知道怎么的把肋骨给撞断了。所以那段人心慌慌地,什么都要我拿主意,我实在忙得是也顾不上来找你,问问情况……
黄姐。我心神恍惚。
后来时间一长,越传越厉害,我追本溯源才知道是从阿保那传出来的。这家伙来带你辞职口信的时候可没说你失恋什么的,结果问清楚了,我们就算了,估计你是不会好意思回来了。这怎么知道,没多久,又听说你进去了,不是吓人一跳吗?
我低头不语。跟了黄姐虽然没多久,但我知道在她心里,我就好比得力的左右手,有时候她有些事不和大林他们细说反而和我商量,我不是心里没数的。
拆迁这档子事,公司也有不少房地产项目,我也参与过……业内有些人的确做的很过分。我看的也多了,本来都麻木了,也不当一码子事,黄姐叹道:可这回算知道了,刀子没扎到自己人身上,那就是感觉不一样啊。王炮,咱们部商量过了,办法也想了不少,联名上访拉,集体请愿拉……
黄姐……我声音颤了,不为后面的话,而是为的那句“自己人”和“咱们部”。
……你人缘还不错,我们也在公司内部也联了不少人。计划打到上面,可谁也没承想,竟然让陈总给打坝了……
踏,喀,地,米……踏,喀,地,米……
踏,喀,地,米……踏,喀,地,米……
四,三,二,开始。
吧嗒吧嗒,蹦蹦。
吧嗒吧嗒,蹦蹦。
蹦八蹦,吧嗒,蹦八蹦……
跟着炖猪的手一起拍着膝盖,我现在已经手法熟练了。有时候大家分别敲拍不同的鼓点相和应,俨然是双剑合壁,笑傲江湖。炖猪可以左右分心,双手各击不同的拍子,教我练,我却不成。炖猪说,我心有杂念。我想到老顽童的左右互搏术,真恨不得立刻在墙上刺下,我在绝情谷底。
炖猪说:绝情倒不怕,只要不绝精就行了。
我哈哈大笑。
炮兄弟,你还别笑,这种日子这种地方,其实非但不能让人绝情,反而倒更想情念情,这无关乎欲,只关乎心。
啊?我看着他不解。
因为再无旁婺了呀。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又到了吸烟时间了。
一开始拍打的时候,他让我击墙。说要先磨出一把掌刀。这样真拍起坚硬如石的羊皮鼓来,有一种技法是直接用肉掌劈鼓,以发金石之声,振聋发聩,非大力者巧力者掌厚者而不能。可惜手边没鼓,不然可以示范给我听。所以头一个礼拜,每天这么练法,还真把我手都磨肿了。到现在才慢慢习惯。
抽着烟,下意识地搓着手上的老茧,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炖猪。自从跟他习鼓以来,我已经越来越了解到,他是个极有见地的人。我认识的人里,还从来没人能这么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过。难得的是,这么满满一肚子的货,可讲起话来,却一点都没有高人一等的意思。相反很随便,很舒服,很轻松,没有一句过头话,也没有一句说不到点上的。就是不能细琢磨,一琢磨就觉得太深,好象都是道理。当过耳风听听可以,一但入进心去,人就有点着魔。
不知不觉间,我是对他越来越敬,越来越佩,可嘴上表面上是一点也没流露出来。这样的一个人,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的,我以为已经是刀枪不入了。可原来还是有破绽可寻。
我想起他上次提到情时,说是用的一个古人叫张潮的原话。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饰乾坤。当时我是因为他说了个什么正夸他有学问呢,他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句,意思是才这个东西不是衡量人的标准,情才是。所以做人要做个有情人,哪怕大字不识,也不要紧。我这人程度虽然不高,但好歹受了多少年唯知识独尊的教育,听到有人这么说,还真是吃了一惊。他就说,你是个至情至性的人,自己疏通疏通也就明白了。其他人的说法,不用当真。
炖猪,我忍不住问:你……你以前是不是犯过事?
他笑笑不说话。
是不是为了你小情啊?
嘿嘿。他抽完了烟,把烟头仔细地掐了,摆在墙角,每根烟头都存着,摆得顺溜整齐,完了再把衣服盖上面。
来,咱们再来练吧。趁着他们把我遣回甘肃前,我把你教会喽,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炖猪,你教我这个,是不是怕我回头给送到小号里,日子不好打发,所以才……我心里早存了这个疑念,我认定了这一定是他以前蹲苦窑的时候支撑他过下去的办法,才特意让我学了,以备不时之需。
哎,我发现你这人还真喜欢瞎琢磨,炖猪啼笑皆非:我不告诉你了你一准能出去吗?早晚问题。
他顿了顿说:我学过一点占术的皮毛,事情我只能卜出个好坏来,但具体的就不行了。你这事……我卜过。
他拍了拍我肩膀:是个好。
黄姐告诉我陈向阳阻止了他们的集体请愿计划时,我长出了一口气。
黄姐,我觉得陈总做得对啊,这事表面上看起来,是我犯了法……甭管我到底是为什么吧,但我确实是把人给打成了颅脑重创,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呢。这理到哪去都是我这说不通。大家也别忙活了,回头还把你们给连累了……
王炮,我知道。我是后来才听说的,你母亲的去世和他们粗暴执行公务有关。黄姐摆摆手:还是你了解陈总。本来连我都有点意外了,大家都挺怒,觉得他这事办的不漂亮。谁知道,他原来已经找了律师,详细商讨过你的情况了,知道一时半会你这个性质定不下来,他一着急,他一着急就自己带着请愿书上人大开会的地方堵门去了……
什么?!!!
我一蹦八丈高地跳了起来:他疯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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