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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花开+七日断想-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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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夜晚睡觉了。他失眠,因为一旦睡着,空荡荡的黑暗会刺激到他的记忆,让他完全回忆起刻在骨头里的那一片血红。
姐姐的血,让他的神经从此再也无法平静。
他当然可以对自己用药。用药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他不能保证在目前这样的状态下,他能完美地控制药量。那种东西很烈,而且容易上瘾。一点点的失误都会把自己变成一生都只能依赖药物的废人。在大哥的面前,他绝对不要变成这样的人。因为他知道,那样的话大哥会非常非常失望的。
不要大哥对自己失望,不要大哥再也不看自己。所以情愿忍受着一日复一日的失眠,只有在白日里、在唐无衣身边,用浅浅的盹来补充精神。
夜晚,在一个人独处的夜晚,他会待在药房,用书或药物打发漫长的时间。
  
屋子外面走过了巡夜人,他当然知道。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之后,居然还有衣袂破空的声音。
是有不长眼的人要夜闯唐门吗?不自觉的,花妙嗔嘴角勾出冷笑的弧度。
他觉得自己的鲜血在慢慢地涌动。那种感觉与平日完全不同。他能感知到血管微微的起伏和血液划过肌肉的温度。他知道嘴巴里的液体开始干燥,一种狂暴在头脑中凝结成块。
他不是嗜血的人。但是不平静的思绪完全主宰了身体。他需要有个途径来发泄。
药房禁地,擅入者死。
冷冷地,不可抑制地笑,随手撒出一把药粉。
唐门之毒,冠绝天下。花妙嗔手中这一把,更是一般毒粉中最厉害的那一种。
他存心置人于死地。没想到推门看出去,却只见到院子里站着一个全身黑衣只露两只眼睛的夜行人。
药粉就铺在他的脚边,他却视之于无物。
微微睁开了因睡眠不足而耷拉着的眼皮,对上那双在夜色中更显锐利伤人的眼。
这个家伙能把唐门的毒药当灰尘,必定是个厉害的家伙。心中堆积的愤恨,找“他”发泄,一定很值得。何况,“他”还是个女人。
江湖中有明训,遇见女人、小孩和和尚,便要加倍小心。
女人又如何?姐姐死后,他便再也不把人当人,男人、女人在他眼里一概是块肉。他还在乎,并能清晰分辨出来的,也不过是唐门的人。
想杀她。想杀掉眼前这个人。于是花妙嗔开口:
“……你是谁?”
“你是……花妙嗔?”曲线玲珑的身体加上清脆悦耳的声音,确是个美女应具备的条件,就不知她面巾下的脸长得如何了。
“报上名。”
“用药的花妙嗔?唐门药庐双壁之一?呵呵,得来全不费工夫……”
女人的笑声令花妙嗔极度不满。于是他张开手,撒出漫天的药粉,然后,趁人不备,从药物中穿过,直接擒向对方的脖颈。
没想到,失算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胜。
如果不知彼呢?
乍一看到女人手腕上晃出的奇异小镜还不觉得有何危险。待到眼神对手镜面而在瞬间头晕,察觉理智渐渐丧失,才知道自己着了道。
那面镜子,到底是什么?传说中,有那件宝贝有这样的强力的效果?
摄魂镜!
  
“摄魂镜”是江湖中最神奇的宝贝之一。传说中那是当年天下第一摄魂者“天狐夫人”亲手锻造的小镜子。它最大的能力,便是令所有见过它的人,失魂落魄,不得清醒。没人知道产生这种效果的原因,正如没人知道“天狐夫人”从何处来最终归于何处一样。大家唯一知道的是,只有“天狐夫人”嫡系血缘的继承者,才有可能使用这面镜子。
——难道,洞庭湖王,便是“天狐夫人”的后人吗?
花妙嗔绽开一抹冷笑,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和在最后还能想到这个无聊的问题而难过。
后来发生的事情,花妙嗔记得并不是很清楚。记忆中隐约闪动过的画面,不足以构建完整的体系。他只略微记得某些片段,比如,他曾经在什么地方杀了谁,或者,在什么地方和谁有过亲密的接触。
  
——直到很多年以后,记忆中那残缺的片段,回忆起来仍叫他脸红心跳不能自制。
花妙嗔已经知道自己的感情很薄,薄到一辈子只在乎少数几个人,只为谁动心而不会再见异思迁或见一个爱一个。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能真正放进他心里的人,只有两个——一个已经死了,另外一个,自然就拥有了他全部的关注。无论这种感情是亲情,友情或者是爱情都可以,只要能待在那人的身边,一切都好,可是他没想过原来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有一团狂烈燃烧着的还不为人知的火种,在不寻常的刺激下,它会燃烧成为令人目瞪口呆的火焰。
花妙嗔不记得是怎么开始的。他只记住了缠绵时的炽热和痛快。记得那人的唇和手指在自己身上引发痉挛似的快感,记得肉体摩擦时候致命般的眩晕,更记得自己在狂乱中情不自禁的倾诉。
爱就一个字,平时总没有机会没有感觉说出口,只有在最狂野最肆无忌惮的时候他才能喃喃说出,只是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到,能不能感受到。不过,他自己知道就好。
  
  
记忆非常散乱,连不成完整的记录——至少当某天他忽然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记忆无法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清醒,是因为有人大力拍打他的脸颊。激烈的疼痛叫他不得不转动略显迷茫的双眼,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身前的人。然后,他看到一双很复杂的眼。
从来没见过唐无衣那么难以形容的眼神。曾经很温柔的眼眸中有太多太多的情绪,最后,只化做了一声长叹。
不明白大哥的眼神变化是什么意思。刚想开口问清楚,却在抬头时候看到唐无衣的身后正是唐门的大厅。大厅的尽头,齐齐坐着唐门门主和唐门长老们,他们,正用一种严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心里有隐约不祥的预感。传说,唐门首领和八大长老同时出现便意味着大事发生,而这所谓的大事,往往凶多吉少。
看向唐无衣,却见他用一种面无表情的表情慢慢退到门主身后。他的眼,再不看向自己。
发生了……什么事?
疑惑的眼神慢慢地扫过眼前的长老们。不曾见过的阵仗令花妙嗔心生惧意。
再怎么任性,再怎么郁闷,他都是唐门的弟子。如果他所做的事情真的严重到要请出各位长老,那么……后果他已经不敢想象。
心底下有冷冷的恐惧,耳朵里听到唐门门主低沉威严的声音:
“花妙嗔,你知道我是谁吗?”
点头。怎么可能不知道?在唐门住了那么多年,这位辈分上应该称为叔叔的人给了他很大的照顾。印象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很少有这样沉重的肃杀之气。
“你认得在座这几位吗?”
再点头。虽然不常见,但也听说过。只有唐门八大长老,才有资格佩带天山白玉所雕的玉扳指。
“你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吗?”
“五月……初八。”应该是这个日子吧?记忆太过混乱,自己唯一记得的,只有当夜的印象。
“不对。”座上门主摇头,带着一丝叹息。“今天已经是五月十六了。距离你看到摄魂镜的日子已经整整七日了。”
“什么?”不可能。怎么可能过了那么久?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的确如此。看你的样子,想必这几日自己曾干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吧?”
“我……做了什么?”的确不记得了,却从众人的脸色中看出痕迹。他绝对做了些事情,而且,绝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追问的声音,染上几分惊惶。
“你……在这七日之内,杀了三名唐门弟子,重伤五人,轻伤十二人,夺走唐门‘药经’一部,并意图杀害早已隐居唐门后山不问世事的老夫人。”淡淡的陈述,语气虽轻,却点出一个残酷的事实。
“不……不可能,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我没做!”极度惊骇!唯一的反应是下意识的大声反驳。很想站起来努力说明的,却发现手脚全都不听自己的控制,只能跪在地板上,感觉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在五脏六腑间慢慢泛滥开来。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唐门是他的根,他不会做出背叛唐门欺师灭祖残害兄弟的事情来,打死他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脸色惨白。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似乎要用全身的力量抗拒着罪名,紧咬着下唇的牙缝中喃喃着无数个不可能,大大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站在门主身后的男人,期待着能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支持的力量。可是他,只垂着眼帘,如老僧入定般,不言不动不反应。
心里涌上不知名的酸楚,莫非他也认定了自己的罪了吗?
“你做了。”淡淡的叹息中带着三分怜悯,也带着一分无可奈何。“唐门中有很多人都可以证明你做了那些事情。特别是吉祥,他为了阻止你杀害老夫人,被你重伤,现在还只能躺在床上休息呢!”
“不会的,我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狂乱地叫着。心却渐渐冰冻起来。随着门主的话,脑海中渐渐泛起杀戮的记忆,明确的画面令他连反驳都显得心虚。
“是,我们都知道你不会,但是,你被‘摄魂镜’所控制,这七天里,你变成了别人的傀儡,只听凭别人的命令行事。虽然是无心的,但你的确做了。”
“请……原谅我……请你……原谅我……”
“那些事情,已经无法轻恕。”
“求求您……求您原谅我……”
“我和长老门商量过了……”听门主的口气,似乎……不敢再想,只能看着门主,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虽然手执摄魂镜的人逃得很快,在唐门发现之前便已经失踪,但我以唐门历代祖先的名义发誓,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轻侮了唐门的人。她,必须死!而你……”睿智的眸子闪过一片黯然,“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你做出的事情却不能被原谅。你必须接受惩戒,然后,从明日起,你不再是我唐门中人。你被逐出门墙了。”
逐出唐门?
四个字,很轻,却在一瞬间,将花妙嗔的精神彻底击溃。
虽然不曾在江湖中走过,可也知道江湖的规矩。“逐出门墙”是各门各派对不肖弟子最严厉的处置。被驱逐的人将再也无法堂堂正正在江湖中立足。而对他这个从小在唐门长大的人来说,这无异于是断了他的根。
心,痛得无法呼吸,也感觉不到它是否还在跳动。眼睛似乎被什么东西蒙住了,迷迷蒙蒙什么也看不清楚,耳边只听见门主带着叹息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带着一种似乎要把他切割的冰冷。
“唐无衣,我以唐门门主的名义,命令你执行对花妙嗔的惩戒。”
“是。”熟悉的男声带着不熟悉的冷酷在耳边回荡。然后一双有力的大手,托起他的脸。泪眼朦胧中,看到唐无衣蹙紧的眉。
“小妙,很痛,忍着点。”
还疑惑着他话中的关切,还在猜测所谓的惩戒是什么东西,额头上已经传来刀子切入肉的剧烈痛感。
很痛!虽然可以感觉刀子很利,但硬生生被切割的感觉依然让他痛苦得本能地挣扎。只是,下巴被人用力扣住了,拼尽全力也无法动弹半分。
刻印?这就是惩戒?在人身上留下永不消逝的伤疤以昭示他的罪过?而且,还刻在额头最显眼的地方?这也……太恶毒了!
当下,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恨。只觉得心寒,只觉得扣着下巴的手宛如坚冰般冷酷,而一刀刀在额上雕刻的手,彷佛同样在切割他的心。
全身好冷。这个曾依偎过的怀抱此刻看来竟然散发着刻骨的寒气,冻得他连骨头都在颤抖。
——好奇怪,额头肌肉被切割的痛,竟然比不过全身的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彷佛只有一瞬,彷佛又过了很久,额头上的手停止了移动,已经麻木的伤口被敷上一层清凉的药粉,耳边传来他低低的耳语:
“好了。虽然以后会变成伤疤,但不会太丑,放下刘海就能掩饰。出去以后,要好好保重。有什么问题到这里来找我。”
不自不觉间,手心中被塞进一个小荷包。然后,唐无衣领着他,走出大门。就这样离开唐门了?就这样被赶出来了?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沿着通往外界的路走出了很长一段。只要转过前面那个拐角,唐门就远远被抛在身后,永不再见。
只有几步,却突然迈不开步子,怔怔地站着,强忍着被抛弃的感受,无边的怨憎渐渐充满他的心。然后,一个声音把他唤醒。
抬头看去,拐角处站着一个人,他一手牵着一匹马,一手拎着一个包袱,苍白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谨慎,正站在那里朝他张望。
“小妙……”
“吉祥?”不是说他伤重休息吗?怎么跑出来了?绝美的小脸上漾着不正常的惨白,一看就是内伤未愈的样子。
“我来送你。马和干粮都准备好了。”吉祥轻叹,等不及他走过去,慢慢走过来把缰绳放进他手里,“一个人走,总要准备点东西。”
一个人走?他又何尝愿意走?心中涌起一阵委屈,他一把甩开手中的缰绳,一边低吼:“滚,不用你假好心。”
甩动的力量很大,吉祥不防,被甩出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当下,内脏受到扯动,忍不住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喷了出来,脸色也愈见憔悴了。
花妙嗔一惊,急忙奔过去扶起吉祥,浑然没注意吉祥正用一种全然无骨的姿态趴在他身上,在他耳边细语:
“我伤重,别对我发脾气。东西你拿着,别管别人怎么说,你还是我的兄弟。”
许是吉祥少有的虚弱姿态和细声细气的声音有着奇妙的说服力,虽然挣扎了一番,花妙嗔终究还是接过缰绳,甩镫上马,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远方。
唐吉祥目送着花妙嗔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口里淡淡地说道:“大哥,出来吧。”
大石头后面转出唐无衣。他的眼还望着伊人远去的方向,眼中有几分依依不舍的留恋。
“你也看到小妙失魂落魄的样子了,怎么舍得把他赶走?”嘴巴嘟起,吉祥一脸愤愤不平。“他又不是真的杀了人。”
“关键不在于他有没有没杀人,而在于他有做没做。门规如此,老爹也坚持,我有什么办法?”
“他没杀过人,就意味着没错。爹爹为什么一定要把他赶出唐门?”
“爹爹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只希望,小妙能看开一点。”
“……我也希望如此。对了,大哥,为什么一定要在小妙额头上刻印?而且那印子,好像不是惩戒用的吧?”凤眼一瞟,小狐狸的奸诈顿现。
“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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