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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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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四连忙离开。卢雪泽打开了锁。屋子里面,依然弥漫着淡淡白兰的香味。 

 

卢雪泽又叹息了一声,伸手去撩床帐,还温柔的唤了声:“二弟?” 

 

他愣住了。 

 

本该躺着卢修的床上,并没有人。 

 

卢雪泽猛地回头,一阵狂风,本已敞开的门,“咣当”一声又关严实了。 

“大哥不必担心,我还在这里。”卢修在一片昏暗中说。卢雪泽寻声而望,卢修穿戴整齐,从床后绕了出来。愕然间,卢雪泽发现他脸色惨白,眸子中凄然的神色,让人不起恻隐之心也难。 

 

卢雪泽不自然的应了一声,道:“你醒来多久了?” 

 

“也有半天了。”卢修坐到床沿上:“大哥,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对我也如此用心计。你的心思我明白,怕我涉险。但是你让我睡了几天,却让我死了一半了。” 

 

卢雪泽平静的说:“枯木尚可逢春,你年纪还青。若说死,也是我先死的好。” 

 

卢修咬了咬嘴唇,道:“大哥你与韩逸洲失踪真的没有关系么?杨翰林失踪的夜晚,你又在哪里?” 

 

卢雪泽直视他答道:“没有关系。不过,我想他的事情经过昨夜的大火也可了结。我出门之前,把翰林院事情交托给一个可信赖之人。我不信韩逸洲会死。” 

 

卢修愤然的打断他:“大哥!难道我不是你可信赖之人?你知道逸洲对我……” 

 

卢雪泽也不生气,走到卢修面前,说:“ 二弟,都是我不好,你要怪我也是应当的。我为了卢家的前途,不可以让你和我一般去冒险。但说可以信赖,我以为你断然没有孤身营救韩逸洲的能力。你书生意气,优柔寡断,没有武功,还有致命的弱点:你心里只有他。所以,即使我随你去,你能吗?”他的语气开始还算平和,到后来竟然非常严厉了。 

 

卢修许久没有说话,站起来推开大门,卢四竟然站在门口。卢修问:“怎么啦?” 

 

卢四禀告:“二老爷病好些了?老爷,方才……” 

 

卢修一把扯住他:“翰林院中怎么样了?给我备车,我现在就要去!” 

 

卢四连忙躬身说:“二老爷别急。刚才门房得到的消息,翰林院中的韩大人得救了。只是烧死了另外一位翰林,到底是谁,小的们还没有打听详细。” 

 

卢修跌跌撞撞的往院子外走,卢雪泽叫住他:“二弟,现在你还去做什么?我家已经受了牵连,禁军守门,你也不是随意可以出入的。” 

 

卢修回头看了看卢雪泽,眼睛发红,端丽的面孔上没有怨恨,只有哀伤。卢雪泽淡淡的看着他,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落花吹过,卢雪泽淡然的说:“二弟,你若恨我,就记住这次的事儿,绝不要原谅我。你以后胜过了我,这家就是你的,什么都可以在你的掌握之中。” 

卢修沉默着,推开卢雪泽,向后花园走去。卢雪泽对弟弟的背影,才勉强一笑。卢四在边上看了,觉得这也算是主人二十多年来最难堪的一个笑容了。 

 

卢雪泽问:“你刚才要回什么话?” 

 

卢四轻声说:“听说,翰林院里面大火烧掉了韩修撰的兰馆。赵乐鱼编修受了伤,韩修撰没什么大碍。现在,家门口有人求见。” 

 

卢雪泽皱眉:“这种时候,我家还有什么人来访?” 

 

“徐孔孟大人。他奉太后懿旨而来,禁军也无可奈何。老爷,见还是不见?” 

 

卢雪泽沉吟片刻,说:“快请。请他来箩月松风厅见我。” 

 

徐孔孟一身湖绿缎子春衫。帽子,扇坠子,衣带都配有同种光泽的碧玉装饰,风流满身,顾影自怜。卢雪泽想来,现在翰林院中除了徐孔孟,没有一个不伤心,不狼狈的,倒亏得这个人,还能春风得意。 

 

“徐贤弟,这两天来天翻地覆,难为你还是逍遥。”他笑了笑说。 

 

“我直接从太后那里来。天翻地覆的事儿,我没听说。只是今天出宫时候,都说韩逸洲修撰得救了?” 

 

卢雪泽苦笑:韩逸洲得救?他二弟伤心,他卢雪泽受牵连,东方谐下狱,烧死一个,重伤一个,内宫消息如此闭塞?还是徐孔孟本来就没有心肝。 

 

他自知憔悴,疲惫至极。只是安静的听徐孔孟诉说来意。 

 

“学士这里的禁军,不过摆摆样子。大人也不必担忧,皇上那里暂且不说。太后已经将大人视为一家人了。”徐孔孟说,贴近了卢雪泽的耳朵:“大人,太后昨日在宴席之上,已经卜定公主婚期,三个月内卢家就出非常的贵人,不是一桩好事么?” 

 

卢雪泽心下一沉,正色道:“徐贤弟,你今天来……” 

 

徐孔孟道:“大人,我今日来,不过是为太后赐给令弟状元郎一些养身的补品而已。他告假数日,太后以为他为大理寺的人头受惊,伤了心脉。但大人也知,太后在万岁面前,一旦开口,无事不成。” 

 

卢雪泽一阵目眩,也不知如何应对,他回想起弟弟那张惨白,忧伤,可怜的面孔。 

 

“翰林院的事情太多,徐贤弟还不知有人死伤吧?”卢雪泽说着,观察着徐孔孟的表情。 

徐孔孟道:“我不清楚。不过,太后倒说了:翰林院死人,未免可惜。但万岁一旦说结案,此事就必须被忘却。” 

 

卢雪泽凝视金色的阳光,在他的客厅里形成华丽的光幕。掉头去:“君王之心,难测。” 

 

君王之心,对卢雪泽尚且难测,对周嘉自己也未尝不是如此。 

 

天近黄昏,白诚陪着皇帝穿行在刑部黑暗的大狱中。上午他回宫禀报了一切后,周嘉先是照常处理公文。用了午膳,便动了不动,坐在御书房。直到刚才,他才问了白诚几句话。 

 

“尸体是魏宜简的吗?” 

 

“回万岁,是。他夫人已经来认尸了。那位虽然夫人病骨支离,倒还能定下心神。” 

 

“韩逸洲没有死?” 

 

“是。沈夫人带来的人救他和赵乐鱼出来。奴才隐瞒的还好,众人也未对冷公子的来历起疑心。” 

 

“东方呢?朕要去看看他。”周嘉只说了这么一句。 

 

白诚不明白周嘉为什么要到大牢去看望东方谐。他以为皇帝必定是生气的,但周嘉面无表情。猜不透他到底怎么想。 

 

东方谐大约是上午入狱的,因为不是白诚经手此事。所以到了大狱,白诚与周嘉都跟着年迈的刑部尚书行走,到了一个单人牢房。 

 

周嘉走在前面,对鸦雀无声的牢房里面瞅了一眼,冷峻的说:“你们可以下去了。等朕叫你们。” 

 

尚书连忙退下,白诚犹豫,也跟着退下,天还未暗,但牢里已经点起了火。白诚的目光被什么所牵绊,于是他又向牢门望了一眼。 

 

他看到一双手:不可增一分,不可少一分的妙手。 

 

他宁愿自己没有看到这双手。 

 

因为这双手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每个曾经主宰琴棋书画的纤细手指,都像一朵腐败的残花,留着骇人的血污。 

监狱森然,不知何处有淅淅沥沥的滴水,周嘉默默的凝视着牢内的东方谐。 

 

他衣衫不整,半坐在地上,风度颓然。然而他的一双眼睛,澄明非常,因为映睐着狱中的火光,艳丽无比,让鬼神也为之销魂。 

 

周嘉年青时代,见过不少诡异的血腥场面,但身边相熟的人被这般用刑,且为他亲眼验证的,实属罕有。他俯视着东方谐,居然没有出声。 

 

“万岁可来了。”东方谐突然对他嫣然一笑。十指连心,他的指尖都血肉模糊,痛得手腕都跟着眼皮神经质的不时抽搐。可是这笑容,美色焕然,周嘉的心头顿时为之一震,随即升起某种不可名状的痛楚。 

 

他漠然的说:“东方,你可知罪?” 

 

东方谐微笑着说:“臣本来就是有罪的人,然而刑部让臣招的罪并非我之所为,臣可怎么办呢。”他的微笑甜蜜,惹得周嘉心头的疼痛更是挥之不去。 

 

周嘉道:“每个罪犯都这样说。朕也为你可惜,你棋错一招,从堂堂翰林走到阶下囚的地步。刑不上大夫,今日你在刑部的遭遇下不为例,但你拖延着不认,以君之性情,永远圈在此处。红颜一寸寸,一刻刻化为白发,也是风雅的劫难。”周嘉说的斩钉截铁,虽然没什么威胁口气,但一字一句都好像没有改变的可能。 

 

东方谐低头想了想:“万岁,臣有一件事不明白,若万岁允准,现在斗胆问圣上一句……” 

 

周嘉点头。 

 

东方谐仰面,下巴到脖子处整片都是淤血,好像一朵巨大的花瓣。他轻声说:“万岁,你到底要臣招什么?”他这句话,说的异常微妙,但眸子锐利的盯紧了周嘉的脸。 

 

周嘉一愣,转开头去,道:“东方,你这是何意?翰林院乃是朕的储秀之地。难道朕以九五之尊,竟然陪着你们玩这种低贱的杀人把戏?” 

 

他回过头,面色端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真要谁死,谁即刻就死了,朕倒不怕什么昏君的名头,历史还不是皇家的人记载的?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朕就没有对不起祖宗。” 

 

东方谐沉默不语,神情虽说不上桀骜,但也相当冷淡。 

 

周嘉又对他说:“东方,你少年加入九鹰会。并算不得会中的领袖。你的母亲为洛阳名妓,也算不上你的错处。但你此次无论如何逃不脱干系。在你的家中已经发现了毒粉,难道还怪朕冤枉你么?” 

“毒粉?”东方谐一惊,颇为错讹:“那虽然也是毒,可是万岁,并不致人死地。” 

 

周嘉冷笑:“常人并不晓得的毒,亏得朕认识。”他并不想听东方谐的辩解,直接将话题转到他心内梗着的部分。 

 

“东方,你家中有个贴身的仆人说,你偶然独自出城,与某一外室住宿,但却从不让人知道是谁,在何处。去年冬天,你黎明归来,穿得却是另外一个男子的内衣,那人的衣裳上绣有翰林才可用的仙鹤图样。后来你急匆匆的去水房找回了那衣裳。朕想问你:你的情人是谁?” 

 

东方谐咬了咬嘴唇:“万岁!臣总归是国家翰林,怎可因为下里巴人的指控,就给臣定罪? 何况此事,牵扯进别的翰林?” 

 

周嘉长久的不说话,终于一甩龙袍袖子:“也好……你可以慢慢的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护着别人,别人未必就好心向着你。只怕你受了情人的利用,还蒙在鼓里。” 

 

东方谐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否疼得难受,满脸的汗水。 

 

周嘉不再多说,径直走向走道的深处。 

 

他回到宫中不久,武林盟主的夫人,萧锦春就奉命前来觐见。周嘉特为吩咐萧大姐:莫要让太后知道她来。萧锦春果然做的十分周到,化装成了一位普通的宫女。 

 

她见周嘉脸色铁青,也不追问,只是给周嘉端上一盏已经由宦官尝过的茶。 

 

“这是什么茶?”周嘉随口问。 

 

沈夫人道:“是万岁喜欢的紫笋新茶。” 

 

周嘉品了一口:“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沈夫人说:“万岁是家父家母的朋友,况且我姨母生前,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周嘉微微变了脸色,放下茶盏,沈夫人跟进一步:“万岁向来身体不错,如何这两年气色不如从前呢?” 

 

周嘉摇头:“朕这几年,确实有恙。不瞒你说,这病来势汹涌,好起来也快的很。虽然朕并不很放在心上,但如今国家栋梁也有彼此暗算,互相陷害的地步,朕真的为此忧虑。” 

 

沈夫人道:“万岁,翰林院的事。以春儿的拙见,可大可小。万岁如今正要为太子稳定江山,若刨根问底,恐怕并不是社稷的福气。比如我夫君沈浊浪,这么多年来经手的仇杀冤案多了,他坐牢盟主的位置,何尝不是常装作糊涂,为了利益放下公平二字。我三弟若想得通这个,也就可以乐得逍遥了。” 

 

周嘉仔细的听她说话,桃花眼中蔼然一片:“春儿果然担心小鱼儿搅进无底深渊……” 

 

沈夫人坦然一笑:“万岁,春儿就是自私之人,哪里担得起女孟尝的名号?” 

 

周嘉不置可否,半晌才问:“你此次带来一个高手,是否是冷静晨冷公子?” 

 

沈夫人蛾眉一抬:“万岁!他一个小孩子家,如何担得万岁称呼他公子二字?” 

 

周嘉目不转睛的朝她看了看:“有时候朕也好像回到从前。想起你小时候的一切。命运无常,喜欢的人偏偏不可接近,喜欢你的又白白辜负了。春儿,你也有自己的苦处。沈盟主夫人众多,但终究没有子女,这个冷静晨近两年声名鹊起,难道不是你们夫妇的有意所为?江湖,是三分之一的天下。我称呼他一声公子,也是自然。” 

 

沈夫人叹息一声,对周嘉耳语几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个绝美少年在宦官带领下步入宫门。他一身黑色的便服,周身似乎有淡淡光晕。 

 

少年婉然芳树,穆若清风,胸有成竹,便是赵乐鱼的知交冷静晨。 

 

周嘉受了他大礼,与他寒暄几句,越发感觉沈逐浪选定的少年端庄机敏。 

 

“你这次在翰林院救人,是否还看到了什么?”周嘉郑重的问。 

 

冷静晨道:“臣只见一个人背影 ,因为天黑,看上去他的身量似乎很矮。” 

 

周嘉点头。 

 

沈夫人道:“静晨与小鱼从小相熟,但他极有分寸,就是对我夫君也不会泄漏半字。” 

 

周嘉又含笑看了看冷静晨,冷静晨眸子深邃,缓缓跪下:“万岁,臣有一事相求。” 

 

周嘉笑了:“你也是帮着夫人劝我放小鱼回江南的是不是?” 

 

冷静晨也笑,露出一排皓齿,朗声道:“不是。” 

 

周嘉坐下,说:“那好,你就说吧。” 

入夜时分,赵乐鱼守着面前的一堆吃食发呆。皇帝并未宣他进宫,白诚也没有来见他。赵乐鱼所知道的,也并不比翰林院中人多。魏宜简被烧死的消息随着魏夫人在家门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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