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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薄情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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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地,她嫩脸就红了。
  南洋的夏日确实毒辣了些,巴罗默默瞥了眼姑娘泛红的面颊,宽背默默一侧,又为她挡掉烈阳。
  至于那只不受“青睐”的手腕,他当然也就默默收回。
  两人伫足在绿草浓布的丘陵线上,她在他高大的阴影里,海风将他的气味吹向她,阳光的暖味、海的咸味,还有某种近似神檀香的余韵,然后是男人独有的清冽气味,多种味道交混在一块儿,不难闻,甚至可说是好闻的,漫漫地将她的鼻间整个占据。
  这个男人很古怪,古怪得让人想……深究?
  一时间,陆丹华对这突然兴起的心思感到讶异。
  她疑惑拧眉,低唔了声,晃晃螓首正欲说话,此一时际,位在远远另一端的丘陵坡地那儿却传来鹿只惊慌凄厉的嗥叫声!
  他俩同时循声抬头,见几个分散在鹿群周遭的养鹿人反应快极,全拔腿赶将过去。
  有鹿只出事了!
  该是几天前,那场午后大雷雨惹出的祸。
  当时落雷打断草丘上唯一一棵树,树干还因此被烧得焦干,岛民们也没多留心,却不知树根旁的草地同时裂开一个纵穴。
  纵穴的洞口不大,仅够一人通行,但下头似乎极深,两只小鹿晃来这儿食草,蹄子踩空便接连掉进去,嗥叫的声音仍断断续续从穴底传出。
  巴罗和陆丹华靠近时,已有一名养鹿人没系绳便急急爬进纵穴内。
  然而,情势更糟,那名瘦小汉子不但没把鹿只救出,自个儿竟也陷在里边,更头疼的是,任凭围在上方的人怎么呼喊,底下都没了回应,就连两只小鹿的叫声也渐渐微弱,几难听取。
  众人慌了神,有谁在这时赶紧跑去找长绳,即便如此,只怕找来绳子也为时已晚,不及救命。
  “巴罗!”陆丹华朝弯身试图要爬落纵穴的男人一唤,后者闻声回首,深峻且漂亮的眼看得她心音如鼓。“……你干什么?”
  “把人和鹿只带上来。”他说得平淡,仿佛只是进屋子把人和畜牲带领出来似的轻松。
  “底下可能有阴疠之气,会把人呛晕的。”要不,不会短短一刻钟不到,便什么声音全没了。
  “我能闭息。”
  陆丹华一晕。
  他……他再厉害,也无法闭息到把底下人畜全都救出为止啊!
  “巴罗!”见他人已往下跨落,仅剩半颗头露出,她紧声再唤,人整个仆跪在穴口。
  她迅速从怀里暗袋取出好小一瓶白瓷瓶,从里边倒出一颗米粒般大小的青丸,软掌凑到他唇边。“把它含在舌下,这是我家大姑娘给我的。瓶子里还有三颗,你带下去,以防万一。”
  不知青丸的药性,但光是凑近过来,他已嗅到药丸异样的清香。
  再有,是她那只抵得好近的柔荑,能无声地诱哄人。
  巴罗目光直勾勾,张嘴任她喂入。他用舌压住一下子便窜漫出来的凉冽感,瞬间觉得呼息一清。
  接过小瓶塞进怀里,他微颔首,极深地望了她一眼。
  随即,他整个人没入纵穴里,手脚好快,才眨眼就瞧不见影儿。
  焦急围在旁边的岛民们原本七嘴八舌商量着该如何救人,见巴罗往底下爬,所有声音全止了,大伙儿屏息凝神地听着下头动静。
  好静……
  什么声音也没有……就是静……
  有人受不了了,伏在穴口朝底下喊,这时跑去取绳子的人终于气喘如牛般扛着一大捆草绳奔回来。
  两名岛民赶紧往穴内放绳,边放边朝里边嚷嚷,希望底下的人能有回应。
  陆丹华跪在纵穴旁动也没动,眸光从方才巴罗下去后,就再没挪移,直盯住深幽幽的黑穴。
  他下去多久了?
  一刻钟?两刻钟?还是已有半个时辰?
  她耳中听到自个儿胸房里怦怦跳的心音,好清楚,一下下震着她的耳鼓。
  突然间,胸口被某种力道撞痛,痛得她忍不住缩肩抽气,但痛得好,因她整个神魂紧绷到忘记呼息,当那条放落的草绳被底下人用力拉动时,围观等待的众人发出惊喜叫声,而她终于呼出那一口绷在胸间、喉间的郁气。
  有了回应,大伙儿精神一振,那扯动的力道似乎要他们回拉。于是乎,三名汉子抓着绳头,开始一寸寸收绳。
  头一个拉上的是跃下去救小鹿的那名养鹿人,他已然昏厥,但呼息的力道尚强,帮他解下绳子后,有人接手照顾他,绳子再次被抛入穴内。
  第二次拉上的是其中一头鹿只,浑身都是泥,虽闭着眼,肚腹却明显地一缩一鼓,鼻孔张缩着,很使劲儿地喘气。一旁养鹿人赶紧接过去照料。
  绳子第三次放下,这次过了较久才有动静。
  一颗心都快蹦出喉咙的陆丹华已无法静候,十根指儿相互绞扭着,唇都咬出痕了,很怕未了真要出事。
  直到大伙儿开始拉绳,一点、一点慢慢拉,然后幽黑的纵穴内终于出现隐晦的影儿,淡影越来越清楚,轮廓渐明,她心绪跟着高昂,不禁欢呼了声,因为看见男人那一头黑与金交混的棕发了!
  这一边,巴罗单臂抓住绳子,另一手把体型偏瘦的小鹿抱在怀里。
  他足尖借着上拉的力道,顺势踩踏穴壁突起之处,稳健往上攀爬。当他肩臂露出穴口后,许多只手臂一块儿抓住他,将他整个拖离纵穴。
  大伙儿欢声雷动。
  尤其,被救出的养鹿人此时终于醒来,面庞虽显疲惫,但神智已恢复,众人见状更是欢欣,全围着巴罗又拍肩、又笑嚷。
  对于当地的吕宋方言,巴罗如今已听得懂七七八八,但说的能力还不是很好,再加上他寡言得教人发指,平常疏于练习,进步得自然缓慢。然而此时,他将怀里小鹿交给旁人后,却掀了掀唇,很努力地对岛民们挤出一句——
  “该谢的是这位姑娘,她给的青丸很好,在底下,我喂人也喂鹿。”
  所以,如今人畜平安,全赖她的青丸相助。
  陆丹华不习惯受众人注目,但此时此际,岛民们哪里肯轻放她?在拍完巴罗的肩臂后,又一窝蜂地朝她拥近,将她团团围困,好几张朴实黝脸冲着她笑,此起彼落、叽哩咕噜地说个不停。
  显然,她虽为汉家女,对当地方言听说的能力却好得不得了。强自压抑了羞涩之情,她倒是大大方方和岛民们对应。
  不知过去多久,待她费了番气力摆脱太过热情的岛民后,才惊觉那个男人竟已不在原处。
  不在原处?!
  他这是大玩“金蝉脱壳”的招数吗?!
  把她丢给大伙儿,拿她当屏障,然后自个儿却乘机躲得远远的?
  人呢?上哪儿去了?
  状况还有些虚弱的养鹿人和小鹿们已被带走照料,几名岛民们则合推着一块大石,准备把纵穴暂且堵住,再请示老岛主看怎么处理较妥善,草坡这儿终回复该有的平静。
  陆丹华四下张望,一名也是养鹿人模样的小少年似是看出她在寻找什么,咧嘴冲着她笑,手臂一抬,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她循着那个方向走,重新爬上草坡,跃过丘陵线后,她看见那男人就在沙岸上,而且正往海里走,他走走走,水漫到大腿高度后,突然一个飞身扑进海水中,浪打来,把他身影卷远了。
  咦?
  她不自觉朝岸边走去,走得有些快,甚至小跑起来,直到瞧见他在层层轻浪间破浪而出,畅泳的矫健姿态如传说中的鱼人,一会儿没入水中,一会儿又浮出海面,劲身隐隐泛光,她才缓下步伐。
  她没唤他,走近后,她着魔般盈然而立,被海中那个画面引走所有专注。
  “鱼人”来回游过一阵后,在浅海里立起,随着他走回,水面到他的腰、他的大腿,然后是小腿,他又“化”作全然的人身,耳后无腮,手指与足间没有生蹼,他回到她面前。
  “你为什么不脱衣再下海?”
  是瞧见男人浓且好看的眉挑动,陆丹华才意会到自己幽幽地问出什么。
  脱衣?噢,真着魔了,她竟真的这么说!
  “衣衫全脏了。”巴罗淡道,根本不在乎浑身滴水不停。他将长发整个往后扒梳,浓蜜色的俊脸在天光下仿佛镶着金,宽额和颊面上犹挂着水珠,实在是……太秀色可餐了。
  陆丹华脸一热,赶忙撇开眼。
  姑娘家这么胡思乱想,实在太不庄重!
  她深呼息,费劲儿把思绪压回他的答话上——衣衫全脏了……
  喔,是的,他攀出纵穴时,从头到脚,好几处都裹了泥,那只受到惊吓的小鹿还蹭得他的前襟一片脏污,她怀疑上头说不定也沾了鹿尿。
  巴罗又解释道:“在海里游一游,把脏泥洗掉,这样好些了。”
  “我想……你把上衣脱去会舒服些。”悄悄咽了口津唾,她尽量持平嗓音。“南洋岛上的男人,很多都习惯打赤膊,当然,连环十二岛上的汉子们亦是如此。我在那儿生活好些年,也都瞧惯了,你如果想脱衣,无须顾虑到我……”
  唉,她绝非有意绕着“脱衣不脱衣”的事打转,但他湿淋淋杵在面前,日阳虽暖,海风却强,瞧得她一颗心都揪紧,不是单单对他,若换作其它人,她都会在意的。
  那双瞧不见底的黝瞳又一次深深凝望她,好半晌,他才挤出一句话。
  “我不习惯打赤膊。”
  “为什么?”似乎不该追问,却控制不住。
  耸耸肩。“怕羞吧。”
  “什、什么?”
  “就是……”略顿,他神情严肃,很努力地斟酌字句。“会不好意思。”
  沙岸上一片静穆,除了浪声、风声和海鸟叫声,再无声响。
  半晌过去——
  “你……你……”陆丹华全然怔住,懵了。
  眼前男人还当真脸泛潮红,英俊面皮浓蜜里透暖!
  他他他……真在害羞啊!
  这男人竟懂得害羞?!
  第三章  来寄浓檀香一钵
  姑娘无话,他亦不语。
  这两两静默的情状并未给巴罗带来困扰,事实上,他还莫名自在,仿佛她喜欢发怔多久就多久,没谁会相扰,他仅是随着日阳挪移身躯,投落一片阴影罩住她,顺道晒晒一身湿衫。
  几只海鸟在不远处海面上鸣叫、抢食小鱼,他昂首瞥了眼,忽地思及什么,低缓的男音若闲来无聊般,淡淡与身旁人话起家常。
  “我见你走过佛陀大街,你停在街心捻香浴佛,然后走进鱼市里,脚步不疾不徐,偶尔,你会敛裙蹲在一笼笼鱼货前,边瞧边和鱼贩们说话,我原以为你跟当地人打探咱们一群人的事,之后我问过那些鱼贩,才知不是。”棱角分明的面庞调转回来,见姑娘不懵了,只是杏眸有些儿圆瞠,瞪他。
  他由着她瞪,淡到发懒的沈嗓又道:“他们说,你就东聊西扯,想什么问什么,问的都是捕鱼、渔获和一些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而且对多岛海域这儿才有的贝类很感兴趣,没见过新玩意似的,还蹲在人家满满一大桶海贝前,观看许久。”
  陆丹华对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大感惊奇,后又听到他话中所提之事,心想那些天的行径原来全落入他眼里,脸又热烫起来。
  “我是辽东渔村长大的孩子,在我们那个海边小村,我爹可是个了不起的渔夫,小时候,我很常缠着他,要他多说说海上的事,他教了我不少东西。”
  “所以见到打渔、卖鱼的,就格外亲切吗?”
  他嘴角微勾,真像一抹笑,很轻淡的那种。
  陆丹华螓首略偏,瞧得舍不得眨眼,惊奇在内心渐渐漫泛。
  他话变多了,竟又问:“你那日对头儿说,你十五岁上连环岛,在岛上过活,你爹娘呢?”
  她神情先是一凝,而后淡淡扬唇。“倭寇半夜打来了,烧杀掳掠,逃都来不及逃,我爹娘都被杀了。那时村里许多女孩儿都被掳上贼船,我也在其中,船出海不久,遇上连环岛的人马,双方海战,连环岛大胜,我们十几个小姑娘自然就跟着他们去了。”
  被他看得有些腼眺,她清眸也瞥向海面上争食的鸟群,天光落瞳底,她再道:“后来,同村的女孩们陆续被送回,就我一个留着不走。我想……爹和娘都不在了,回不回去都一样,到哪儿都成,所以就在连环岛过活了。”她眉眼间温婉隐有一丝怅惘,此时勾唇笑了,那怅惘彻底掩去。“大姑娘待我很好的,我跟在她身边习字读书,还跟许多退隐岛上的能人异士学本事,对管帐务和南洋一带的方言最拿手了,不过……”说着,竟抬起指,不好意思地挠挠额角。“就武艺学得很糟。大姑娘说,我全然不是习武的料,所以就别再费力气……”
  真安静呢。
  她一道完,他也无语,异样的静谧感让她忍不住回眸。
  甫迎向他深沉的眼,陆丹华方寸陡悸,忽地觉得自己是否说得太多?
  她没想跟他提及这些的,但不知为何,他的沉静不语像是无言的一种鼓动,诱她愈说愈多。
  巴罗对她所说的事没表示什么,除目光波动,几可说是面无表情。
  好一会儿,那淡也懒、沈也懒的声音从他似掀未掀的薄唇缝里逸出——
  “我爹娘死于西漠盗匪刀下,他们抢牲口也抢女人。后来,当时身为狼主的头儿率大伙儿追踪那批人,在北方沙漠将那群盗匪尽数杀光,近百条尸身全拖去喂狼、喂鹰。从此,我就跟着头儿和弟兄们一块儿过活,他们在哪儿,哪儿就是家。”稍顿,似乎想起得再交代什么,又道:“头儿说,我天生是习武的料,许多招式一瞧便会,我跟他学,后来大伙儿曾在江南住下,那几年,有一位退隐江湖的老师傅点拨过我几路功夫。我什么都会一点,连吕宋方言也学得还可以,只要别叫我理帐。”
  他又说好多话了!
  而且这会儿还“礼尚往来”,他听了她的事,把自个儿的也道出。
  她错看他了吗?因为刚开始互有误解,他视她为敌,下手狠厉,再加上他寡言少笑,自然就觉难以亲近,但就这短短一天,她瞧见了极不同的他——
  亦步亦趋,沉默为她遮阳。关怀她身上未退的瘀痕。
  他深入纵穴。他救了人,也救活小鹿。
  他不愿居功,应付不来热情岛民们的盛情,怕被团团围困,干脆就偷溜了。
  他还说,他会害羞。
  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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