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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娘子-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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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半睁着看我,我做着饭菜,听着灶堂里的火噼啪作响,心里想着欢香馆里现在是什么状况。那元老爷好像自从尝过三娘的厨艺后,就离不开了,一个月之中总要来吃两回晚饭,或者在自己府上以及其它外面宴请宾客,也常让三娘做些什么汤水点心之类的送去,的确是欢香馆现在的最大主顾呢!桃三娘因此的名气也更大了。
  我端着饭菜经过院子走进屋里去的时候,还不自禁地踮起脚朝矮墙外望了一眼,果然又是悬了“元”字灯笼的两乘马车停在那门口,依稀能看见欢香馆门内人影来往的喧杂。
  爹今天又不在家,我和娘两个人一起吃完晚饭,门外有人敲门,我心里一惊忙问道:“谁啊?”
  “是我!”隔壁婶娘的声音响起。
  我心里才暗暗松一口气,过去开门,娘赶紧让进屋座。婶娘笑笑地道:“就是过来问你借点红线,我家里的都用完了。”又指指外面:“对面欢香馆好热闹的啊,那位元大人又来吃饭了,嗨,既然这么喜欢桃三娘的手艺,干脆把她找到府上做厨娘不就好了。”
  “噢。”我娘顾着去找线,并不多搭这类闲话。
  婶娘又低头看看我娘的针线篓子,恰好娘把我下午拿回来的张家那件撕破的棉袄放在那,看衣服大小必是小孩穿的,娘已经开始补了:“诶?谁家孩子这么淘气把衣服撕成这个样子?”
  娘随口答:“小树巷的张家。”
  “张家?”婶娘突然反应极大,一把将衣服扔开:“他家孩子的衣服?”
  “是啊,怎么?”我娘也被她吓了一跳。
  “他家孩子啊……”婶娘说到这,还跑到门口看了一眼,我娘着急了:“他家孩子怎么了?”
  婶娘有点神秘地压低声音道:“他家的孩子听说得了癔病啊。”
  “癔病?”我和娘同时惊呼。我立刻也想起了下午到张家的时候,里面传出的那些砸碎东西的声音,以及那个小男孩的哭喊声。
  “可是小小的孩子怎么会……”我娘还有点难以置信。
  “嘘!可不能说出去啊,其实就这几天才发的病,他们邻居听到响声,好心去探问,却反招人骂了一顿……啧、啧,想不到你还帮他家补衣服。”婶娘的语气有点愤愤的,也不知是同情还是什么。
  “唉,可怜孩子。”娘叹了一句。
  “是为什么得病?”我追问,其实我还不是很懂什么是癔病。
  “谁晓得咧!”婶娘撇撇嘴:“他家大小子不是在元府还当个差事么,都十四岁那么大个人了,前些年才又得了这个么儿,疼得什么似的,那天就是跟他娘去元府找他哥,回来那天晚上就听见他家里闹腾了,哭着嚷得跟杀猪似的。”
  娘找出红线团截出长长一根卷好交给婶娘,婶娘谢一声就要走,我送她出门。
  出了门口我和婶娘都自然而然地朝欢香馆望去,竟然就看见了四个分别穿着白、青、黄、红几色衣衫的少年,饭馆门前正踢球踢得起劲,我没敢说什么,倒是婶娘“嘁”了一声,嘟哝一句:“几个小毛孩子。”就转身走了。
  我正赶紧待要关上门的之际,忽然一个细弱的声音幽幽飘入我的耳朵:“姐姐……”
  我一怔,就在我正转身的眼角余光中,直对着我家对面,一堵罩在一棵树下的矮墙前,站着一个人。
  “嗯?”我眨眨眼,再仔细看,以为是我自己眼花,但真的果然有个人站在那里,是个小孩的身影,但此时夜已深黑了,从我家透出来的灯光完全不足以看清任何东西,我只能勉强从比我还矮小的个头,刚才飘来的声音,觉得是个孩子。
  我想看得更仔细一点,便走出一两步,的确是个人站在那里,他头上就是那棵树的树冠,不过现在叶子全都落了,只有一些枯瘦的枝条在风里轻轻晃。
  看不清他的脸,他站在那也一动不动的,我又走近两步,他却有点退缩地动了动。
  “小弟弟?”我试探小声问一句。
  其实我心里有点害怕,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有小孩子呆在街上?也许是哪来的小乞丐吧?
  一股寒风窜入我的脖领子里,我打了个冷颤,那个小小的人影还站着那墙根下,怕是早就要冻坏了吧?
  “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我又问了一句。
  “小少爷们,风大太冷,老爷叫你们回屋去呢!”远处攸忽间传来好像是元府家丁的声音。
  “不要!一点不冷。”听来像是夏燃犀那尤其脆亮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正好看见他狠狠一脚,把球踢向秋吾月,可这一脚把球踢得太高,秋吾月没接住,球落地再滚一阵,在离我家矮墙十余步的远处才停住了。
  “你真笨!这都接不住,快去把球捡回来!”夏燃犀指着秋吾月大声道。
  我印象中秋吾月向来是不多话的,但他也站在那里也并没有去捡球,倒是春阳支使那个家丁:“你去把球捡回来。”
  “坏了!会被发现的!”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把身子缩回门里,也幸好,只有饭馆透出的光把门口那一块地照得极亮,而我这边整条竹枝儿巷,除了人们家里的一点灯光外,都是极黑极暗的,他们应该没看见我。
  躲进来我又再望向方才那个小小人影站着的地方,却除了摇晃的枯枝以外,什么也没有了,刚才那个小乞丐走了?我这么思忖着,也就算了,没再细想,关门回了屋里。
  第二天闲来无事,吃完午饭我就跑到欢香馆,侧门停着一辆马车,我起初不以为意,但甫一进门,就看见平素元老爷常坐着的雅座上,坐了两位珠光宝气的贵妇人,还有几个丫鬟和小厮在殷勤服侍。只听其中一个正说道:“我总听说老爷爱到这儿来吃饭,还以为欢香馆什么地方,原来就是这么一家小馆子。”
  我偷眼望去,两个贵妇人年纪也就和三娘差不多上下,但看起来有点凶巴巴的。这时李二提着壶过去,就要给她们倒水,旁边一个丫鬟就大声呵斥道:“大胆!你是什么人,夫人也是你能近得身的?”说着就把壶夺过去让李二走开远点:“一点规矩都不懂!我们夫人只喝现泡的芽茶!还有,上菜递东西就交给我们,知道吗?你们老板娘呢?怎么还不出来?”
  说话间桃三娘就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托盘盛两碟小点心:“来了来了!怠慢二位夫人,真对不起。”
  我闪到不显眼的旁边一张桌子坐下,不敢出声去打扰。
  那二位夫人见到桃三娘,眼睛就直勾勾地上上下下打量她起来,其中一个手里拿起茶盖碗,翘起几根指拈起盖子,轻轻朝杯里吹了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欢香馆美艳的老板娘。”
  另一个也点头笑道:“是啊,难怪我们家老爷就爱吃欢香馆的饭菜点心。”
  我听着这话,好像有点酸不溜丢的,只是又没听很明白。
  桃三娘神情惊诧道:“敢问贵府上老爷是?”
  “我们是元府的人,这两位是元府的三太太和四太太。”旁边那个丫鬟答道。
  “哎呀,原来是元府的二位太太,失敬失敬!”桃三娘笑着道:“二位太太想吃点什么?”
  那个丫头看来像是太太身边最得力又最牙齿伶俐的:“今天十五,我们太太去金钟寺上香,回来恰巧路过欢香馆,所以进来歇歇脚,你这里有什么拿手的羹汤上一道,其它菜色不定,但必须做得干净细致。”
  桃三娘点头答道:“是,我这就去厨房为二位太太做。”
  桃三娘转身走了,我见那两个夫人喝着茶,那丫鬟又在那里小声和她们说着什么,我便跑到后面厨房去看看三娘会给她们做些什么好吃的。
  昨天的羊肉还有,桃三娘正在做一道小炒羊肉丝,是将一斤的精羊肉切丝,然后用酱五钱、椒末一钱、盐少许拌匀,热了油锅下韭菜段炒,临好再加半勺黄酒,顿时喷香四溢。
  盛好碟,让何大端了出去,三娘见我在旁边看着,便笑问:“帮三娘把那里洗好的芥菜切小段好吗?”
  “好啊。”我到水缸边舀水洗手:“三娘,外面那两位是元府的太太?”
  “是啊,元老爷的三姨太和四姨太吧。”桃三娘不以为意的口气说道。
  “金钟寺又不在这附近,她们上完香还特地过来吃饭的吧?”我又问道。
  “嗯。”桃三娘面带着笑,丝毫不在意的低声道:“这二位想是在家太闲了,而且吃春阳他们的干醋,有火没地方发去。”
  “噢……”不知怎么,三娘这话听起来怪不自在的,让我脑子里更无法想象元府里是什么样的情景,而且我也渐渐隐隐地了解“娈童”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桃三娘把我切好的芥菜放入滚水略焯,然后加入鸡油炒的蕈丁和鸡丁,麻油、盐花一拌,就又是一道漂亮的小菜,我顺便就帮忙端出去,到了那桌前,丫鬟从我手里接过碟子,瞥了我一眼,就对两位姨太太说:“太太您看,这里原来还有这么个齐整的小丫头。”
  我有点茫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那两个贵妇人皆转脸来看我,那目光一瞬间好似锐利地在我脸上一晃,我吓得低了头。
  “哟!你这丫头,叫什么名字呀?”其中一个问道。
  “回、回太太,我叫桃月。”我小声回道。
  “哦?”那太太的目光又在我身上扫了一转,鼻子里出气似的哼出一个“嗯”,旁边那丫鬟又指着厨房:“快去催老板娘动作快点,菜上得那么慢!”
  “好。”我只得答应了回到后面去。
  桃三娘正在做一道红烧鲤鱼,见我回来的样子,好像就已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别理会她们。”
  我点点头。
  她们一顿饭菜快吃完的时候,突然从外面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一个人,进门就喊:“太太不好了!二少爷从假山上摔下来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两个贵妇人都大吃一惊,其中一个更是脸色煞白。
  “二少爷和秋、秋少爷玩,从假山上摔下来了。”那人更详细地说了一遍。
  “什么秋少爷?他是哪门子的少爷!”另一个贵妇人大声呵斥道。
  “快、快回府!”
  一个小厮来柜台结了饭钱,其他一众人则手忙脚乱地出门上了马车。
  桃三娘恭送他们走了,站在那里,嘴角弯弯地带着惯有的笑意,我感到一丝寒意:“三娘,元府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桃三娘转身回了店里。
  听说元府大人那位今年才九岁的二公子,因为玩耍而从园子里的假山上摔下来,当场头破血流,医治两天就夭亡了;还据说,元老爷虽然一生功名利禄事事顺利,但门丁却不很兴旺,娶了一共四房妻妾,大太太生的两个女儿,惟有三太太生养了一个儿子,元老爷一直爱若珍宝,却没想到——
  我听着街坊婶娘们闲来无事磨牙,心里惴惴地又有点难过,秋吾月不知道会怎样,元老爷平素对他们几个似乎很好,但毕竟这次死去是自己惟一的亲生儿子,秋吾月也不像春阳和夏燃犀那样,是神通广大能随心所欲杀人的饿鬼,他和我一样,是普通的人类小孩。
  时又近黄昏了,天已是深沉的蓝灰色,风“呼呼”的卷过街巷,我正打算关门进屋去了,忽然耳边又听到一声:“姐姐……”
  好熟悉的声音,我下意识回头去望,果然又在昨天那个地方,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姐姐……”像是压抑着哀泣的声音,在风里那么不清晰,好像风再大一点就能吹散了。
  “是你?小弟弟?”我走过去:“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不回去?不冷么?”不知是不是天色太暗的缘故,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于是我靠近过去。
  “我回不去……”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细弱。
  “你是不是生病了?”我伸出手想要去拉他。
  他却又后退一步:“姐姐我冷……我的衣服……”他指着我的身后。
  “你的衣服?”我疑惑地回头去望,身后什么也没有,就是我家大门:“你的衣服在哪?”
  他还是一动不动地指着我家门。
  “来告诉姐姐好吗?”我去拉他那只伸出的手,但是紧接着让我惊惧的是,明明小男孩的手在那里,我想去拉他的手却什么也没碰到,什么也没有!我的手什么也没碰到,就那样从他的手中穿了过去。
  “啊!”我一时间呆了,愣在那里。
  “姐姐……”那个小小的人影声音更加可怜,却靠近了过来,我向后退了两步差点没倒栽过去。
  我的脑子里却下意识在想,该逃吧?逃回家?不行,看来他总是站在这里,去、去找三娘!
  我拔腿就往欢香馆跑,客人不少,但何大、李二他们就可以应付,桃三娘正在后院腌芥菜,看见我的样子,吃了一惊。
  我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又飞快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三娘!怎么办?是不是鬼?”
  “别急、你别急!”桃三娘洗了洗手用抹布擦干,把我拉到一边:“你说,他指着你家要他的衣服?”
  “应该是吧。”我也不确定:“他、他就是指着我家。”
  “你家还有别人的衣服么?”
  我想了想:“有啊,娘替人做针线,也有帮人补衣服。”
  “你知不知道你家现在还有谁的衣服?”桃三娘仍紧追着问。
  “有街坊刘大叔家的,还有小树巷张家的……”我突然想起来了:“衣服是小树巷张家的孩子的!”但随即又想到:“不对,张家的小弟弟听说是得了癔病,在家里养着病呢。”
  “得了癔病?”桃三娘也有点疑惑。
  “嗯,隔壁的婶娘说,张家的小哥哥在元府上当差,之前张家娘带了小弟弟去过一趟元府,回来就……”
  “月儿,快带我去看看那孩子还在不在。”桃三娘一把将身上围裙扯下,拉着我就往外走,连店里的事也不管了。
  跑到我家门口,除了风吹着枯枝摇晃,我什么也看不见:“诶?刚刚还在这里的。”
  桃三娘微皱着眉头:“没事,你去屋里看看你娘把那件衣服补好了没有?好了的话,就拿出来。”
  “哦。”我不晓得桃三娘是什么主意,便依照她的话回屋去,娘正在伏案休息,我看着她身边正放着那件小棉袄,看样子是刚刚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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