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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房客-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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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湿答答的的颖如还是一贯的沉默与优越,她没有多余的举动去确认王先生为什么能够闯进自己的房间,也一点不感兴趣。她自然而然的、好象猎食者的本能般翻出一堆绳子,紧紧缠绕着昏迷不醒的王先生,打开那一只藏在床底下的小木箱。
赤裸的王小妹躺在床中间,床底下的过期牛奶瓶凌乱散在地上,老张满脸泪水跪着,双手合十不断地朝床上的王小妹拜下。我将镜头影像调整放大。王小妹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了。依照我从网路上看过数千张各式各样死者照片的经验,王小妹应该是被活活闷死的。偷窥者最会保护的就是自己,这个原则果然不错。如果你手边有红笔,最好将这句话再三圈起来。
“你心目中能够侵入房间的人选,只有一个人,柏彦。”我睿智的发问,就像益智节目主持人正在问特别来宾“快问快答奖金百万”的项目。“你想先挑了柏彦呢?还是赶紧去弃尸呢?柏彦把王小妹五花大绑丢在你衣柜里,恶劣归恶劣,王小妹可也是活生生的交给你了,出了人命终须责疚于你。”“如果你不赶紧弃尸,等到王先生遍寻不着女儿而报警之后,警察在这里进进出出问东问西的,你哪有机会运尸体出去?你难道敢二次嫁祸给柏彦吗?尸体上可全是你的指纹!”我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逼问,不停在萤幕中朝尸体跪拜的老张当然没有回答。不过答案已经出炉。
老张茫然站起,搬了一个五斗柜挡住门板,免得拥有所有房间钥匙的“嫁祸者柏彦”突然侵入他的房间;然后走到浴室拿出湿毛巾,小心翼翼为王小妹擦拭身体。擦着王小妹无辜瘦小的身躯,老张的眼泪倘满了整张脸,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思考装尸体的用具跟弃尸的地点。
回到郭力。不确定他是不是暂时将王先生寻找女儿的事抛在脑后,总之……
他已经将门打开。
在这种压力之下,柏彦当然没办法睡着。
但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抢下白痴比赛冠军的柏彦,居然在郭力踏进房间后就一直把自己的脚黏在马桶盖上,然后用膝盖将自己的脑袋夹在里头,两眼半睁半阖的。
郭力战战兢兢地、非常缓慢地走着,两只手紧握成拳挡在胸前胡乱护卫,眼睛好象直视强光般不停眨眼、眯眼。我知道那是恐惧突然撞见尸体的自然反应,尽管郭力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站在柏彦房间的中央,郭力的胸口停止喘动,慢慢将头转向右边,与浴室里蹲在马桶上的柏彦四眼交会。
郭力吞了一口口水。柏彦打了个冷颤。
久久,大约有两分钟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我将脸贴近萤幕,那画面就像部可笑又品质低劣的舞台剧,两个演员不约而同忘记台词,只好尴尬相互对视似的。但是舞台剧又必须持续进行,我这个导演兼唯一的观众也只好无奈地等着。
终于,前来谈判的郭力在要命的沉默后先开口了。
“我……想请你……请你原谅……”郭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定认为蹲在马桶上狼狈不堪的柏彦,是为死去的情郎令狐伤透了心、憔悴了身形。
“……”柏彦完全无法言语,丝毫不能理解郭力在说些什么。
郭力突然开始哭泣。大哭,但一滴眼泪都没办法掉下,像棵枯萎雕零的老树,了无生机。
我明白,这哭泣并不是懊丧或忏悔,也不是想交易对方的怜悯,而是精神崩塌。完全的崩塌了。所以,郭力一滴眼泪都没流,但他的样子却比悲痛欲绝还要更深的无望,他彻底的认输,没有底线的抛弃,除了……
“我只求你放过我,将令狐的尸体还给我……我什么都答应你……”郭力沙哑地哀号。
柏彦先是震动了一下,随即又陷入输家的面孔。他果然……果然知道“另一个我”杀了那个死同性恋……
柏彦机械式地指着床底下,什么也没有辩解。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另一个人格这种事,全世界只有美国好莱坞里的法官跟陪审团愿意相信。
看到柏彦终于允许郭力接触尸体,郭力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尸体不是在床下就是在柜子里,如果尸体还没被支解的话。但没有柏彦的允许,谈判就不能独断地进行下去。不知从哪出来的精神再度注入郭力一整天都没有进食的身体,他连滚带爬到柏彦床边,将挡住尸体的杂物与鞋盒扒出,迫不及待拉出令狐的尸体,这时可不是害怕尸体的时候。
冰冷僵硬的令狐被郭力拖出。无孔不入的苍蝇在他的嘴角、鼻孔、眼珠上跳跃产卵。死去的令狐只不过是丢掉了灵魂,他还留下营养丰富的蛋白质供乱七八糟的生物在上头孵化,在内脏里啃食。遗爱人间,到底应该禁止遗体火化。
令狐的尸体,像一串断断续续的删节号,要说不说的,将句子硬生生断在那边。令人难受的气氛,却又不得不替这个场景说句台词将模糊的句子给接下去,谁都好。否则一旁的灵魂都将失控。
“对不起。”柏彦机械吐出这三个字,将整张脸深深埋在身体里,就像找不到壳的寄居蟹。这是他言简意赅的台词。
郭力一楞,随即明白柏彦在说些什么。柏彦在为他的横刀夺爱道歉。
“不,我们……我们都错了……要不是因为我平常太疏忽令狐始终一个人的感受,今天就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郭力突然觉得很悲哀,内疚的感觉从现在才开始真正反噬。
这种反噬,会咬出早已消失的良心跟种种具不良影响的正面人格,我可不能放任他们继续如此有道德意味的对话。预言会变得难以掌控。
“已经做对的事,又何必改变?”我想起海伦仙度丝的广告词,赶紧换了一双布鞋走下楼。
“所有的一切都被我毁了,都被我给毁了……无论事情怎么发展,我都不该做出这种事……”郭力懊悔不已,我听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声音。
柏彦无言以对,他大概觉得对方崩溃过头了。
我轻轻旋转开钥匙仍插在门把上的房门,讶异地站在门口。
“啊!”郭力吓了一跳,整个人跳了起来。柏彦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立刻从浴室冲了出来,但他刚刚蹲姿太久的关系,一出浴室就踉踉跄跄地被尸体绊倒。
我两腿发软,慢慢扶着门缘蹲坐在地上。“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瞠目结舌,指着地上明显是一条尸体的令狐。他的胸口还插着那明亮的尖刀。
郭力大口大口喘气,完全被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呆了,就跟我与颖如起初交锋时瞬间挫败的情况一样。柏彦一看是我,立刻两眼无神地颓坐在地上,一副“把我抓走吧,别再折磨我了。”的疲惫表情。
这情景对他们来说,一定会用上“那时,整个时间仿佛都冻结住了”这样的老旧形容词,但我,一个介入者,却很实际地在心里面读秒。到了第十一秒,真正动手杀人的郭力终于试图开口解释什么或承认什么,但所有的话都在他的脑袋里错乱掉了,我只听到含糊不明的发语词在郭力的嘴巴里咀嚼着,咿咿啊啊。
“等等!”我强打起精神,一鼓作气站了起来,将还插在房门上的钥匙拔下、关上门。郭力不明究理、往后退了一步,连自暴自弃的柏彦都忍不住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他们俩,双膝跪地,三个响头扣扣扣坠地。
“求求你们!不要将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一点都不想插手你们三个人之间是怎么谈情说爱、是谁动手杀人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们也千万别去报警……”我的语气中满了惶急的恳求。
两个凶手呆呆地看着我莫名其妙的举动。
我继续磕头道:“你们也清楚,我这个人什么专长都没有,就只有这一栋长辈留下的房子可以收租活口,要是这栋房子死过人的事给传了出去,以后谁还敢搬进来?我求求你们了,我这房子以后还要租人,你们行行好,这件事大伙齐心一起将它给盖了过去,别让我下半辈子喝西北风成不成!”
我不停磕头,不停磕头。
当我抬起头时,郭力的脸上充满了复杂的线条,不知道该怎么堆砌表情。而弱智的柏彦忽然脱胎换骨焕然一新重振雄风异军突起大显神威,简直兴奋的不得了,大叫:“没问题!那现在应该怎么办!”一秒钟过后,他突然想到郭力还没跟他算帐,所以这件事我根本做不了主时,他往旁边看了郭力一眼。
郭力无法置信地看着柏彦。
这小子扣着尸体不放,不就是为了要跟他谈条件吗?虽然柏彦扣住尸体已经意味着不会报警、要私下解决这件事的讯息,但房东我几句话就让他如此兴奋,这……这未免也太便宜了吧?
“我觉得好是好,但是……”郭力看着柏彦,不知道该怎么将疑惑说出来。
我果断大声说道:“不要往下说了!既然大家都不想将事情张扬开来,现在就该一齐想办法把尸体解决掉,况且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令狐……令狐是怎么死的!这只会带给我麻烦而已!所以你们要发誓,绝对不能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就算将来有一天警察查到是你们之间的谁干的还是一起干的,都不能将我跟这栋房子扯进去,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郭力紧皱着眉头,偷偷观察着柏彦。柏彦当然一股劲地点头,神采焕发的。
“我发誓。”郭力开口,抖擞了精神:“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将来也不会将你拖下水。”“我也是,我也发誓!”柏彦简直乐疯了,说:“要是我将这件事说出去或是将你拖下水,我就身中七七四十九刀不得好死!”
“那好!”我松了一口气,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理他?”我指着令狐。他大概没想到自己死后竟会成为不明不白的筹码,陷入狗屁不通的交易里吧。
现在,我要做的事情可以说是非常简单、却也非常艰钜。就是使这两个凶手将焦点聚集在消灭犯罪证据上,而不是怀疑对方爽快加入交易的背后目的。毕竟,矛盾从一开始就存在,我只能将场面打乱、重新整理,而无法消灭矛盾本身。
荒谬的,三个凶手,围着一具尸体坐下。
我看了看柏彦。
“这个……这边再往上十几分钟就是梧栖海港了,把他往海里一丢就行了!说不定一路随洋流飘到美国也是很有可能,要是飘到非洲就更没问题了。”柏彦说完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自己杀掉了郭力的枕边人,居然想随便处置尸体了事,郭力要是生气反悔就惨了。
于是柏彦顿了顿,自言自语:“从昨夜开始我已念了好几百遍的往生咒跟南无阿弥陀佛,算算时间,令狐兄现在应该已经往生西方极乐、修成正果了……所以呢,我想尸体是身外之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嗯,在海里也逍遥自在些……”
“你在鬼扯什么?”我打断柏彦的恍神言语,责骂道:“丢在海里迟早会给冲上岸来,但时候查起来你能脱得了干系?依我看,还是找个地方掘个坑埋了比较妥当,地方当然是越荒凉越好。”
郭力点点头,不发一语。他跟大获解脱的柏彦不一样,他的思绪虽然依旧混乱,但年纪与涵养让他看起来深沉多了。
“但……但他好大一个,这下……”我刻意避开令狐的尸体,假装我实在不想多看一眼:“这下有点难处理,你们有装得下他的大箱子吗?”柏彦立刻接口:“怎么可能有箱子可以装得下这么大的一个人?当然要……”柏彦及时住口,抬头看了看郭力。“我在想,分尸会不会比较妥当一点?”郭力谨慎地回答。他本来就准备好一堆工具要分尸。“这分尸我受不了,我不敢看。”我为难道:“这个部份就由你们两个自己去做吧。”“应该的。”柏彦跟郭力不约而同说道。
疯狂的想法一旦启动,理性的讨论就理所当然盘据在三个凶手的语言里。
“分尸要用什么工具?一般的刀子行不行?”柏彦天真烂漫问。“恐怕得锋利一点的,才比较……嗯,比较称手,比较有效率。”郭力压抑着自己的回答。“不知道用这把现成的刀子行不行?咦?这不就是楼下厨房那把刀子吗?”我大惊小怪指着令狐身上的凶器,装出一副很想知道是谁拿的刀子、却又不想真正了解的欲言又止。“这工具……这工具我可以张罗,别用这把刀子吧。”郭力一定是想拿他准备好的锋利手术刀,不过生怕触怒柏彦而一直不敢提。
他不想让柏彦知道,他早就准备好用残忍的手段要支解柏彦的甜心男友,那样赤裸裸说出来的话,心情看起来异常愉快的柏彦恐怕会反悔。
“不,事不迟疑,我赞成房东的建议,这件事越快落幕越好,越拖下去出事的机会就越大,就用这把刀子吧。既然它可以杀死人,可见一定很锋利,水可以走船也可以翻船,行了。”柏彦果断说道。
郭力看了柏彦一眼,他实在越来越糊涂了。但郭力确确实实送了令狐的性命,这明确的、可体验的事实让他在过程中处于完全被动的角色。说不定,柏彦是心情恶劣到了顶点,于是乎性情大变?
“这刀有你们的指纹,我是坚决不碰的,你们自己来吧。”我说,索性坐到床上。“还需要几个坚固的大塑胶袋,地上也要铺一个,免得血流的到处都是、不好处里。”郭力早已想好。“我去楼下买,很快回来。”我说,作势站起身。郭力像是深怕我反悔似的,阻止道:“不,我的房里正好有几个,我去拿吧。”柏彦深怕郭力反悔,说:“不如先割了吧,就在浴室里割不就得了?大家同舟共济,一鼓作气将它给分了,免得等一下拖久了手软,夜长梦多。”我附议:“这也有道理,我就在这坐着,你们去浴室割吧。不过动作得快点,天亮前想个好地方埋了,这件事就此了结。”其实我更怕他们俩人反悔。
柏彦没口子的说好,郭力只有点头的份。于是两人将令狐拖到小小的浴室,将令狐的头押在马桶里,省得面对尸体最恐怖的、最容易产生记忆残留的部份。
柏彦拿起刀子,干咽了一口口水。
真不知从何下手吧。
郭力叹了一口气,无声从柏彦手中接过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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