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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英雄谱-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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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淳于姊姊倒是一心愿看热闹,并没什不快。当下我和他兄妹、陆五兄、林九兄、周二兄六人待了一会跟踪寻去一看,玄子和来人已好似成了至友,谈得甚是亲热,哪像什么仇敌?人果长出许多,相貌也胖了些,如非听出他那北方口音,简直看不出他是先前那个矮子。他二人已商量着要往三道岭去,正待动身。玄子见我们一到,给大家引见,说那位英雄便是那隐姓埋名多年的北方大侠又称北方一怪的王狮叟,以前也有‘老少年’的外号,不过他是老而少,玄子是少而老;在山西五台山隐居多年,这次是为了朱公子之事跟了下来。今晚引敌人三道岭使其内证,俱是他一人所为,知老家伙狡猾,恐将巧计向敌人说破,意欲约一能手相助。他又素喜和朋友玩笑,因在山西曾见过玄子,知今晚在此,想起彼此外号相同,所说财主也是实事,玄子所杀抢亲的贼首,便是那守财奴的逆子,所以才借这两个因由与玄子玩笑,引出来一同做事,天生爱滑稽的怪脾气。他想和玄子相交已非一日,也并不是看不起大家,经玄子引见后,各道了仰慕。淳于姊姊定要跟去,否则单人前往。大家俱知她的性情,恐出别的枝节,只好允了她一路同去。
“我们回来一商量,才想起京中敌人,照例头一拨的人派出来,立时传檄各地的党羽,发了密令,只一到地头,除后面接二连三、一拨赶一拨跟下来的不算外,凡是在附近各地的党羽,奉令之后都要前往当地暗中监查有无疏懈卖放情事。我们下山寻淳于姊姊时,家父又派人传谕,说因金老英雄智勇机警,一任仇敌密布罗网,至多给他们一个神龙见首,终于无可奈何。敌酋知朱公子是先朝皇室近支,父子英雄,此次嵩山得手,实出于几番凑巧;又闻朱公子文武全才,更在英年,如若放走,比老的还要可怕;一见派出多人穷搜天下,依然旷日无功,越难安枕,为除后患,不惜将宫门三杰派了两个秘密出京,往甘、新道上搜索。那宫门三杰是他做皇帝以前在川湘道上网罗了去的三名能手,不但是他死党,而且本领高强,才智出众。他知仇敌遍于天下,又经江南几个侠客人宫一闹,把这三个人当作护身符,日常不离。朱公子虽关重要,但是嵩山之事因中反间和内叛势成瓦解,只有二位英雄保着朱公子逃亡,已然遣出许多人来,何至于再遣动他的宫门三杰?此事未必可靠,倘非出谣传,不然还有文章,不可不加小心。再者狮叟虽将敌人引入歧路,又和玄子追将下去,是否有别的变故,都须留意,所以把他们诸位暂留在上,由我和五兄下来,一则与二位说这些经过之事,二则打算请二位暂时委屈,在此地室内住上几日。外面大雪奇寒,朱公子病体未愈,不可跋涉,设被人看破一些漏洞,我们也便于应付。不知二位以为然否?”
金雷叹道:“诸位兄台高义干云,真令死生衔感。在下等三人今日已是无家可归,全仗老少二位山主与诸位英雄锐身急难,拯救孤穷,何况地室精洁,得居此避祸,安如山岳,岂有违命之理?适才已与淳于世妹说过,事定之后便相偕入山,投庇二位山主字下,情如一家,无不惟诸位马首是瞻。遇事尚望明言,幸勿客气。”周靖重问世谊由来,仍是淳于荻抢着把先辈师生结合说了。周、陆二人闻知详情甚喜。金雷因二人对自己用的是前辈称呼,再三请教改叙平辈相称。周靖道:“并非我二人喜欢客套,论老英雄与淳于兄妹既是世交,高攀雁行原无不可,只是三位佳客尚未见过家父,朱、刘二位还勉强可说,老英雄成名多年,又是这等高年,倘若家父要订交期,岂非僭越么?”金雷仍执定与淳于兄妹是世交至谊,他三人既与小山主平辈,自己见了老人家,万无潜越订交之理。淳于荻也跟着劝说,周、陆二人无法,才改了弟兄相称。
大家谈说得甚是亲热,淳于荻笑道:“我没见你们老早叫我下来整治酒菜,说要款待老世哥他们,老马先来陪坐了一回,嘴里空嚷嚷,又说要等大家下来同吃,闹得人家就是真饿也不好意思吃喝了。老马走后好一会,才见你两个来,只管说话,说高了兴,索性连虚的都不让了,又说他们要在上面对付敌人,知要什么时候才下来?天大约都亮透了,莫非留着它摆样子看么?”陆萍哈哈笑道:“丑丫头,你上了人家的当了!明是支你下来,却罚你做上好些无人吃的菜,还好意思说呢!你想金、刘二兄和朱公子,佳客初来,能请人家吃这些剩菜么?那不过稳住你,省得乱闹罢咧!他二位在上面用饭时已交三鼓,先我们算计二位还没有饿,自己人用不着闹虚,后来田振汉、何老公又都有事耽搁,晚做了一会是真的,再有片刻也就好了。”还要往下说时,淳于荻怒骂一声:“该死的哑鬼,都是你坏!”身子一纵,便要扑上前用手抓去。周靖连忙横身拦住,直喊:“荻妹不可!二兄虽是自家人,到底远客初来,闹起不大雅相。”
淳于荻仍是怒道:“这哑鬼太可恶了!专一捉弄我。我明见他和周老二与我哥哥在外屋先说悄悄话,进来故意装着愁眉苦脸的埋怨周老二,说他不该负气,因金世兄不肯吐露行藏,将备就的盛筵吃去。周老二也跟着捣鬼,说菜肴动得还少,偏偏今晚田、何二人有事,不能到地室里去,一面拿话激我,又支我哥哥连哄带劝,请我将这些剩菜零肴改头换面添和回锅做出来备用,来人不知,仍可充着是新做的。我想这般做鬼虽然于理不合,有失敬礼,但当这般大雪深夜,荒野之区不比山中百物无缺海陆俱备,一时赶弄不及,其势又不能不办,为难也是有的,一时心实,就没想到周老大和老二嘴既好吃,家中是宾客往来的要道,所应职司又是知宾,我虽在此吃他回数极少,每每路过进来闲坐,也常见他高朋满座,一摆就是三五桌大席,何况老山主早有传谕,叫他随时迎候三位佳客,优盛款待,怎会没有准备,要我来拾掇剩的东西?金世哥不是外人,有什不雅相!今日且放过你们,明日回山,我要饶了你们这几个鬼东西才怪!”说罢忿忿不已。
陆萍只笑个不住,听毕答道:“事是他们主谋,我不过多嘴了两句。你怎不敢惹你哥哥和周二弟,却拿我一个人来煞气?”淳于荻怒道:“哑鬼!你少刻薄,留点德行修修二世的那条喉咙吧。我哥哥像你两个那样嘻皮笑脸鬼头鬼脑的么?”周靖劝道:“二位不消争论生气了。我们大家情同骨肉,才故意取笑热闹。都是自己人,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言还未了,淳于荻又怒道:“你少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明知他们诡计,怎不提我一声?什么骨肉!分明商商量量的欺负老实人罢咧。如说大家取笑热闹,怎无人敢惹我姊姊呢?”陆萍吐了吐舌头笑道:“连你这小妹妹都惹不起,哪个还敢惹她!荻妹莫生气,算我不好,回山去再与你赔礼如何?”周靖也分辩自己先时不知,等她下来才听五兄说起,因金、刘二兄无人陪坐,算计菜已被天厨星整理完事,所以没有招呼等语。淳于荻恨恨道:“你们大伙收拾人!等早晚用得到我时再说。”正说之间,田振汉进来,要将原席撤去。
金、刘二人早谦谢过了几次,力说:“这般盛设,又经世妹亲手调治,正欲一尝佳味,何必更换!”周靖说:“这般不是待客之道。”淳于荻也说道:“世哥、刘兄,由他们去!你要吃我做的肴点,等入山之后再专程相请。头一次到此,除非真个没有,那便是半碗热水一块锅饼拿出来也算是一番敬意。现在人家小山主亲来,这里盛筵款客远近闻名,真要是能够准备,不拿出来待承客人,休说传出去是笑话,老山主知道也不答应。乐得吃他,没的叫主人为难,我也借此看看今晚如何?有什出奇拿手的东西?”金、刘二人只得向主人道了谢扰。田振汉将席撤去,并未重设,一会来请入席。周靖起立揖客,往别室赴宴。金雷忙又往里间,见病人睡得正香,估量这次才是真睡,玄子的药定生灵效,便不去惊动,轻轻的走出,随定周、陆等人同往宴所。连穿过两三间环室,方走人一问大室以内,里面灯烛辉煌,盛筵业已摆上,肴香酒冽,果然不比寻常。
主人刚斟上酒,田振汉便来上头道正菜。金、刘二人连忙起立让他同坐,田振汉说:“早在上面吃过。”便自走去。金、刘二人见淳于荻以目示意,周靖不发话,一味举箸让客,只得作罢。一看席上,除列着八盘精美的酒菜外,新上来的酒菜,和腊干的时花相似,红晶晶透明,有手掌大的片子,切得极薄,放在口里一尝,竟是腴美芳醇,异常好吃,知是熊掌,只这等薄片干蒸的做法却是罕见,不由夸了两声。淳于荻道:“世哥,你觉好吃么?这还不是我的传授?何九常背了我讲说,当他今晚有什新鲜玩意,还是离不了我那一套啊!”陆萍撇嘴道:“你莫忙,少时自有一两样新鲜东西教你见识见识,恐怕连名字都不知道呢。别的不说,就桌上这盘熊掌,你准能吃出它的来历么?”淳于荻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谁敢说什么东西全见过?何况我家久居边省,我又年轻,先父母在日虽讲究烹调,各方戚友时有食物珍味债送,毕竟相离海远,头一样,海鲜里头就有多少没听见过的。难倒我无足为奇,我说的只是烹调方法,哪个跟你比什博物!至于熊掌,小时尝见先父母做来吃,才将制法记下,几经研考,到了山中,老山主又爱吃非常,少说着,一月也做它一两遭,我不信会吃不出它的来路。”说罢,夹了一大片放在口里,细一咀嚼,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无怪你夸口,果然是好!要是天山南路的,筋肉虽有些相似,却没这般肥厚丰腴;如是夭山北路的,山上积雪大深,熊没处找那些好草果吃,味道又没这美。难道这东西还是远隔万里的长白山中所产么?如再不是,那我就不知道了。”陆萍笑道:“你果然是个好牙口,居然吃得出娘家来。”言还未了,淳于荻嗔道:“你这哑鬼!再借话骂人,莫怪我啐你一脸了!”陆萍道:“恭维你又不好,这就难了。”这般美味,金雷奔走半生还没吃过几次;刘莽年轻,更是初尝,一边夸好,不住手往口里送。金雷笑道:“莽兄弟,少吃些。这东西味虽极美,性却奇暖。你是壮年热体,招呼吃多了出鼻血呢。”周靖忙道:“刘兄爱吃,只管请。一则长白山的熊比天山的热性要减少些,而且我们还有解法,多吃无妨。”
说时,田振汉又端了盘菜进房,另手还拿着一个空盘,远看真似一只绑扎好的活鸡,外敷一层黄泥,仅露头脚,等到近前,才放在桌上,先用两手提着鸡脚一摇一抖,整个鸡毛全都脱落,现出一只细皮嫩肉、油浸晶黄的肥鸡来,再将鸡嘴对着空盘,一扭鸡颈,便闻香味扑鼻,流出大半盘鸡腹中预藏的油汁,然后将鸡肉撕碎,放置筵中,原盘盛了鸡毛颈脚等而去。这个花子鸡,金、刘二人俱曾吃过多次,只味道和制法没这精美罢了。吃未一半,田振汉又上了一样粉蒸冰鱼,说是讲究吃嫩,上第二道菜时鱼才上笼,制作极快。一尝果然鲜嫩无比。金雷料知珍味甚多,不住逊谢,说:“已至感盛情。人少吃不完,何苦糟践!”周靖执意不肯,说:“初宴佳客,定请一尝异乡风味。人少菜件也少,也不会糟蹋。”金雷只得作罢。
刘莽越吃那熊掌越香,把剩的两片全吃下去,忍不住问道:“我以前在嵩山曾吃过一回红烧的,厨子也是个好手。虽然好吃,总嫌肥腻了些,吃时好受,过后口干心烦,身上发热不似这个,看去像腌干了的时花,吃进口去又香又耐嚼,好味道,却一点也不腻人,拿它下酒,真再好没有。淳于姑娘,可能把拿手教给我,日后打倒黑瞎子时,也弄一对来试试么?”淳于荻笑道:“做熊掌第一是去腥,第二是要用好东西引出它的真味,干烧红烧俱是一样。老年人吃了最补筋骨,只吃后不大消化。如备有解药热化之物,那就老少吃下都相宜了。这东西最美的是它两只前爪,制时须先用肥牛网油连毛带皮包好外,用绝好山东黄酒调了净黄泥,敷上三寸厚薄,放在武火上去烧,一干裂了就浸酒,约有大半天,再在石地上一打,泥便连毛掉落,现出筋肉,再用尺许方圆的肥牛肉片,要切得极薄,包上五七层,仍用酒和泥敷上寸许厚,放火上又烤,过三四个时辰,如法抖散,换新肥肉片、酒、泥再烧。头两次的肥肉焦腥奇臭,连狗也不肯吃。似这样用肥肉包住烧上三四次,如见掌上筋肉红晶晶又明又糯,也没有一丝腥味才算。再用好鸡鸭、瘦火腿竹刀拍碎,装人麻布袋,悬在沙锅里面熬好了汤,提净浮油备用。如是红烧,把熊掌切成短条放入空沙锅,用浅汤文火清煨,随干随加汤,直到肥糯和煮熟了的蹄筋一样方始成功。如是干烧,原汤要少,整个放下去,炖到合式,取出在笼屉上略蒸片时,将油蒸去,只留汤中鲜味,拿出存放一旁,吃时随蒸随切片,便成了这个样子与味道了。”
刘莽道:“吃一样菜竟要费上这许多的麻烦,不吃也罢!”陆萍接口道:“谁说不是!以前山中虽讲究吃,却没现时考究。自从这位姑娘一来,今天兴这样明天兴那样,她只顾讨几位老人家的好,夸上她几句,反正她只铺排下锅,那些洗剥看火的麻烦事又不要她动手,却害得那些厨司怨天恨地,常时挨老山主的骂。那何九两代人都给老山主当厨子,还不是为了她,赌气告退要走,被周家弟兄留住的,已经半年多,才回明了老山主,命他在这三处客馆中专司款宴来客。金、刘二兄,你想她讨人嫌不?”淳于荻道:“哑鬼少说!明是老山主想命他司客馆外厨,知他不愿,又见他在山中闹得太不像了,知他父子忠诚,绝不至于因此离山他去,拿话将他激走,料定你们必留,才故意那般说的。谁叫他年少气盛,当时赌气就走,下得山来又后悔。你们尽把我当恶人,可知老山主为了酬庸,意欲再等两年完他的心愿吗?这时何九背地骂人,我也不和他计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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