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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剑问天-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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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的飞身而上,似是险险抓住丝带。



当场人众见了,只疑那女子是天外仙子,今日来接这二人上天去的。人中有如燕冲霄等识得吴飞泓的,大声惊呼:“那不是吴飞泓大侠吗?”



于是第二日,江湖盛传:大侠吴飞泓广行侠义,上天神明感应,昨夜与一不明女子怀抱蓝月飞升,将永为天人云云。又有一说:恶贼吴飞泓人面兽心,假仁假义,恶行无数,终于上苍震怒,于昨夜派蓝月抓归,将长终残生于天牢。



消息传至黄山浮云山庄,谢长风淡然一笑,未置藏否。



第九章 问剑之意



 浮云山庄,若女子眉目间有淡然色,有傲然色,有睥睨色,有轻愁色,常携七弦琴,即黄袖。——秦昭佳《与谢长风书》



浮云游子意。恰如一朵浮云隐隐飘于天外的黄山浮云山庄,正给谢长风一个游子归家之感。天都、莲花二峰毗邻而居,俱秀出天半。后世徐霞客游此二峰时说“峭壑阴森,枫松相间,五色纷披,灿若图绣”,其景色之秀丽,由此可知。浮云山庄正筑于天都峰半腰之间,上有浮云缭绕,下有幽壑连绵,更加春日百花烂漫,所谓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了。



谢长风落足于此地,顿时将宠辱尽忘,名利两收,全心思等昭佳讯息。但几日过去,黄袖只是面露歉然,说昭佳自那日传书要她来问剑崖迎迓谢长风之外,再无半点音训。谢长风虽然心急如焚,却知此事强求不得,只得好言好语,求这小师妹多多留意。



黄袖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她师姐的女子。问剑崖边,谢长风已经理解了昭佳所说的“傲然,睥睨”,甚至是那一分的淡然。唯那轻愁,竟好象是昭佳说错了一般。每日闲来,黄袖与他对奕抚琴,吟风弄月,情触伤愁之时,谢长风自己心有所念,偶尔倒长嘘短叹,反是这少女总是笑语盈盈,片言带过。当真年少不识愁滋味?无迹可寻。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对于儿女情长这等想不通的事,谢长风是不愿深究的。即便干己之事,自从秦昭佳闯入他心间的那一刻起,他也懒得考虑——如果你梦魂常系于意中一人,又怎会去在意别的女子惜花伤春?



这一日,谢长风正于问剑崖细看当日李易安留下那“问剑”两个大字。几日来他总觉得这两字之中似乎隐含了一种无奈,一种寂寞,一种萧瑟之意。因苍生蒙尘,家国凋零而无奈;因剑指宇内,无抗手辈而寂寞;因世情看透,苍茫天地竟无可于对话之人而萧瑟。



这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啊!她惊才羡艳,琴棋书画,五经六艺,无所不学;兵书纵横,奇门遁甲,天数命理无所不包;便连寻常女子止步的武学一道,她也已远远走到世人的前面。后世弟子,天才如夜未央者,也不过学得不到其四成而已。



传她手无缚鸡之力时,碾转兵荒,千里寻夫,寻到之时,已是枯骨荒野。她断肠之下,于四十高龄,苦习兵书,钻研武学,居然自创一格,得以传承春秋笔,书武林史迹,江湖称道。



若世间尚有传奇,舍她其谁?如当世还有人杰,又舍她其谁?



身为菊斋弟子的谢长风知晓许多鲜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才更加钦服这样一个女子!



谢长风看着那两个大字,胸中涌起千般情绪。是离愁,当日小筑无奈投湖。是思绪,玉人遥在天涯。是怜悯,天下蒙胡尘。是无奈,剑短情长天道远。他感慨身世凋零,落叶浮沉,人命如江海之蜉蝣,只想挟飞仙与遨游,忘岁月而长终。



前所未有的一种出世之念,刹时充盈于谢长风整个心中天地。他拔出落霞长剑,缓缓舞动,立时问剑崖顶,剑气纵横。他越舞越快,似有惊雷霹雳,又似有春雨淅淅,片刻之间,却又转成龙啸凤鸣。“问剑”二字,直如龙蛇急走,遍游他全身一百零八大穴。每一次出剑,都似重若千钧,又忽地轻如鸿毛。转合之间,眉发上指,肌肤间似有水银流动,带着一种入地引力,直若要将他引如阿鼻地狱。髓骨间,却又轻气上扬,似要带着他乘风飞去。



斜阳云暮,黄袖自浮云山庄赶来,她眉间若蹙,似是满怀心事。到莲花峰顶,忽见山上瑞彩千条,霞光万道。前方似有脚步急走之声,又似有锐风破空之声,却还有衣袂飘飞之声,时缓时急,时重时细。她不禁好奇向前,只见问剑崖下,一人披头散发,白衣如雪,长剑咄咄,身形婉转,纵跃飞腾,似欲随风仙去,却似不舍这恋恋红尘。



不是谢长风,又是谁来?



※※※



那蓝月之内,竟然十分宽敞。在地面时,原有水车一般大小,到得亲自进入之后,吴飞泓才知这蓝玉原比自己想象的还大,竟如一间小房。



上面原来不止申兰一个客人。一个华发老者正笑嘻嘻地对问长问短的申兰耐心解释什么,而一个白眉老僧却双目微闭,似神游西天。屋角竟还有一四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的中年书生,正自手持黄卷,刻苦用功。



吴飞泓恋恋不舍地放开古若诗滑腻的小手,轻轻走入舱内。屋内立时传来机杼动摇之声,再看时,竟是两扇蓝门自动合上。



吴飞泓这才发现,这整个蓝月竟似用一种蓝色木样材料造成,里面唯有那一孔可观察外面。古若诗走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木头前,坐下,然后回首温言微笑道:“诸位贵客坐好了。我们马上就要去侠客岛了。”语毕,吴飞泓就看到她把那堆木头一阵瞎折腾,只闻得“噗噗”两声,这蓝月竟晃动起来。



那中年书生放下书卷,嘟囔道:“他妈的!搞了半天,终于可以启程了。”



吴飞泓看这人斯文秀气,万不料竟是同道中人,张口就是粗话。一时大喜,也不先与申兰打招呼,更不顾察看四周情景,与那三人拱手道:“诸位如何称呼?奶奶的!大家交个朋友如何?”



那书生闻得吴飞泓口吐秽言,果然如苍蝇见了有缝的臭鸡蛋,眉毛一挑,精神上来,也拱手道:“叫老子陆放翁就可以了。”



吴飞泓还没怎么在意,申兰却听得大大吃了一惊,这个粗鄙个堪的中年书生,居然是才名满天下的陆游陆放翁?



其实陆游字务观,号放翁。他行走江湖之时,只用放翁为名,是以平素少有人知陆放翁就是陆游。但申兰多读陆游诗词,自然熟知放翁即陆游。



他二人又是拱手,又是粗口连连,只看得那老者与老僧大跌眼镜(此时眼镜好象还没进口啊),面面相觑,一时竟忘了和吴飞泓打招呼。



申兰见得二人如此模样,立时咯咯笑了起来。她从那老者身边跌跌撞撞地走到吴飞泓身边,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陆游。



陆游被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这么瞪着秀眼看,虽然觉得挺荣幸,但当那申兰居然足足瞪了自己一盏茶的工夫,却有些毛骨悚然了。那感觉,倒好象自己是个黄花闺秀,而申兰是那个“无花不采”周伟一般。他心中大骂:“他妈的!怎么事情倒了个个啊?谁怕谁啊?老子和你耗着就是。”也拿眼瞪申兰。



到半柱的时间,陆游终于支持不住,双膝由坐而跪,大声道:“姑奶奶!你就饶了小人吧?我下次不敢了。”到底不敢如何,只怕他心里依然不明。那架势居然和当日成都街头的小强盗“千王之王”有几分相似。



赢得最终胜利的申兰呵呵一笑:“陆先生才名满天下,却怎可以学吴大哥粗鲁不堪?



希望先生今后能谨言慎行,为晚辈如我者,作个榜样啊!”



吴飞泓闻得“才名满天下”一句,这才惊醒过来,讶道:“先生居然是陆游前辈?小子失敬。冒犯之处,前辈海涵。”



这家伙文武双全倒还罢了,偏生粗雅变幻之间,竟无征兆,把初次见面的陆游吓了一跳:这家伙是不是秦桧的徒弟?



回过神来的陆游笑道:“二位后辈,不要多礼,待前辈我给你们引荐这两位当世高人。”那得意神情好象刚才跪地求饶的陆放翁自己全不认识一般。



“这位白眉大师便是少林不世神僧了然禅师,而这位老先生的名号……呵呵,你们却猜猜是谁?”说出前一个震撼名号的陆游,忽地卖了个关子。



申兰初入江湖,虽有吴飞泓多方指点,却毕竟见少识浅,自然无法猜出。吴飞泓却略一思忖,即道:“这位前辈莫不是传闻已故的凌步虚凌前辈?”



※※※



黄花憔悴,归去来兮,有无之间,无数以前学过的武功全数自落霞剑尖泻出。“问剑”二字直如一道幽涧溪流潺潺流过全身,却又似天上浮云轻轻游过心头,刹时间又立转奔雷急电,又如倾山移海。剑势早已经不再是剑势,远远的黄袖只看到一个白衣人影时而疯狂,时而儒雅,时而忧愁,时而大笑。她忽觉得面上有蚁爬感,轻轻一摸,不知何时自己竟已泪痕满面。



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一种乘风归去的逸气,一种饶指断肠的情意,交替占据谢长风的心灵。似已不可忍受这痛苦,须发皆张的他蓦地冲霄而起。黄袖只看见一道白影闪过,谢长风已经独悬九天,以一种世俗人不可理解的姿态俯仰这个天地。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形过了多久,谢长风清逸挺拔的身形开始慢慢落下,足尖点地那一刹那,他轻出一剑。黄袖这一生再也不会忘记那一剑的风情。很多年后,她依然不知道那一剑谢长风到底是要横扫宇内,还是要斩断情丝,又或者根本是要破碎虚空,乘风飞去!



“问剑”剑意终于学成。



伫立良久,谢长风转过身来,面上微笑,道:“师妹,你找我?”



黄袖转过身去,取出丝巾拭去泪迹,复掏出一张梅笺,转过身来,神色郑重地递与谢长风。



“姐困采石矶,速援。佳字。”笺上淡雅小字透露出的却是刻不容缓。



黄袖只看到一淡如柳絮的白影飘过,面前只剩山风寂寂,那里还有谢长风的身影?



第十章 初至北溟



 当日吴飞泓石破天惊地说出那华发老者竟是凌步虚,陆游惊讶异常,良久方点头道: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过,你是如何猜到的?”



这也正是蓝玉之中,其余数人的问题。少林了然修为精深,闻得此言,也睁开眼来,要看看这聪明的少年。他精通观人之术,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天下又将大乱。而最好奇的当然是凌步虚自己,他假死的讯息早传遍江湖,这少年如何猜到真相的呢?少女申兰只是以极其崇拜的眼神看着心上人,什么话也没说。倒是那古若诗,竟也动了好奇之念,也凝神倾听。



吴飞泓知自在场的几人都是江湖中顶尖人物,自己绝对无法蒙混过关,只好实话实说道:“晚辈见前辈器宇轩昂,虽是静坐,却如渊峙岳停,如龙潭不测其深,似鹏鸟难仰其高。必是非常人。了然大师虽然和蔼可亲,但佛法修为之深,当世无出其右,常人立于旁,必有下跪之大冲动,而前辈举止潇洒,言谈自然,当世又有几人?”



他顿了顿,看了看几人,这几人眼中都有惊讶欣赏之意,才续道:“本派心经别出心裁,虽不如几位前辈神功,却常有独到之处,其中有一项是‘测势’,其玄妙处不足为外人道,晚辈却由此测得前辈武功之深,竟已深不可测!不是小子夸口,天下间测不出的实在并无几人!以是知之,前辈必是江湖五大高手之一。”



凌步虚讶道:“古剑池的《莫名心经》你竟练到了第七重?”不待吴飞泓回答,他已接道:“此经乃道家大成之学,神妙异常,果然不假。”其实吴飞泓早入第八重,只是“测势”之学乃是第七重,而《莫名心经》乃道家经典,玄之又玄,高手如凌步虚者看不出吴飞泓深浅,原也在情理之中。



吴飞泓听他称赞本派武功,心下高兴,续道:“晚辈愚钝,糊涂之中侥幸习得,倒让前辈见笑了。”



了然和尚听到这里,微微笑道:“好个糊涂,施主此话大有佛意。”



吴飞泓听得自己谦虚的一句话,竟也“大有佛意”,这回真的幸福得有些糊涂了。幸好旁边申兰及时笑道:“我这位吴大哥,什么都好,脑子就是有点不灵光。”这话立时被想找回面子的陆游抓住痛脚,他笑道:“子曰:非礼勿听。你二人什么关系?居然是‘我这位吴大哥’,嘿嘿 放翁还是听孔圣人的话,不听的好。”说话间,已双手塞耳。



申兰俏脸一红,竟第一次的没有反唇相讥。



吴飞泓见此,心下感动,笑道:“陆前辈误会了,小兰是小子未过门的妻子。不算无礼。”



南宋对礼教之防,远不如北宋,而江湖儿女,任情行事,更是不曾顾及俗礼。唯申兰久处深闺,虽说调蛮任性,却极知礼数,对吴飞泓芳心早许,父亲又暗自点头,才随吴飞泓远游江湖,行事之间,虽未有真正失礼,却必然儿女情长,亲昵接触再所难免。现在听得自己心中其实极仰慕的陆游说笑,自然面色一红。不知所促。



幸好吴飞泓人豪心细,当下谎言解了她的围,她心中感激,深深望了吴飞泓一眼。吴大侠立时神为之夺,立时差点又不知天上人间事。



倒是陆游极知进退,笑道:“他妈的!真肉麻!好了,好了!算老子说错了,吴小弟,你继续说。”这一次,申兰居然没有怪陆游讲粗话,也算是暗自对他感激了吧。



吴飞泓巴不得把话题拉开,忙道:“好。其实当日江湖传出凌大侠死讯,晚辈心下就是怀疑。前辈春秋正盛,又武功卓绝,怎么会轻易弃苍生不顾,自己乘风仙去?”



凌步虚听得呵呵一笑,颔首道;“听你这么一说,老朽倒是不敢死了?不然留下个不负责任的名声,实在不是件有趣的事。”



了然和尚也不禁莞尔道:“吴小施主,果然人中龙凤,聪明异常。一猜即中。”



却听古若诗笑道:“各位前辈,现在当知道为何岛主除邀得几位之外,还约请吴少侠伉俪了吧?”吴申二人尚未成亲,伉俪一说,自然不在,这话虽是询问,却也隐含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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