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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不平分-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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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从臣子们的建议,册立了凉国的公主。他梦想着让与像贡品般被送给父亲又惨遭杀害的母亲来自相同地域的少女,站在国家最高端的位置,以弥补曾经无能为力的缺失。然而他无法给予她爱,哪怕他原本以为他可以做到相敬如宾的温柔……
自四方献上的宠姬不计其数,心却还是遗落在林飞那里。
相信即使自己变得一无所有,只有林飞依然会向他粲然微笑。不用努力、不用争取、就已经属于他的东西,在很早很早以前,在他十二岁那年,就已经与他相遇……
他曾发狂地许愿说——
可以换回那时的微笑,用一切交换都可以。
如果还可以再次成为被她所信赖的人。
那薄薄的无形的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在断裂之后,便没有修补的方法了吗?
就这样牵着林飞的手,走向看起来那么近,却又像在遥远的地平线一样无法触碰的田地。他揉揉眼,记得那年摸秋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记忆里的风景竟然也会改变呢。
“你还记得吗?”他口干舌燥却又无比耐心地说给她听,“那时我们就在这里打闹,滚到了农人的田里……”
“嗯?”她不解地歪头,额上有着因走路而淌下的汗滴。
“我还唱了歌谣给你听,白露早,寒露迟,秋分中麦正当时。”他定定地看着她,细心地擦去她额角的汗水,“那时草在疯长,风在乱吹,平凉城被染得红了一半,白了一半……”
“白了一半?”她下意识地皱皱鼻子,像在反驳他说错了。
他浅浅微笑,“红的是枫叶,白的是扁豆啊。就像在说,我们两个一定会在一起白头到老。”
“只有我们两个吗?”她翻着眼皮,偷偷地努嘴。
“嗯……”他失落地颔首,“虽然我以为我挑选的是更加合适的人。”
林飞没有回应,而拓拔焘也早就习惯了她的不回应而继续自言自语:“我以为我的心是可以分成两半的。但是真的做了,才发现原来不可以。若是把你放在一座秤的左边,没有什么能达成完美的平衡。只是我错误地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失去你……”愧疚地对上她望来的目光,他伸出指肚,细细抚摸她的脸,“我一直都太自私,就像你说的那样,不断欺骗你……我总以为,飞儿除了我,就什么都没有。我是最爱飞儿的人,所以飞儿一定会原谅我——这些想法很过分吧。如果你高兴,打我骂我也可以……”
他苦笑地看着她,“因为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向你索取温柔与牺牲的小孩子,不再是霸道的什么都要把握在手中的拓拔焘。在你从城上掉下去没有睁开眼的时间里,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人生根本不可能事事尽如我意。所有的‘两全其美’,都只是靠着另一个人的妥协与牺牲。
“所以我沿着这样的道路和你重头来过,然后选择在终点告诉你,如果是现在的我,重新与你邂逅相遇,我有把握不再做出任何让你伤心失望的事。”凝望她的目光由坚定变成了火热,看着依然一脸茫然的她,他莞尔微笑,“然后,如果你愿意的话,终点就会无限地推移至下一站、再下一站去……我们永远都这样走下去,向着看不到终点的麦田走下去……”
“不回去了吗?”有风吹乱林飞的头发,连带遮掩住她的表情。
拓拔焘无谓地耸耸肩,伸手拨开林飞发上沾染的草叶,“——虏马饮长江,佛狸死明年。这是江南人一早在流传的歌谣呢。说我只要率军过长江,就会死的一个预言,已在大江南北甚器尘上。”
林飞迟钝地眨眨眼,被未曾完全整理好的头发,阻碍了视线。
拓拔焘似乎想起愉快的事般微笑着说道:“我不知道是谁在传说我会南下的流言啦,不过半个月前到达平凉的时候,倒是意外地听说了些有趣的事哦。”
林飞再眨眨眼,讨厌的野草,被风吹得四下乱飞呢。
“听说皇后传缴天下,说轻率发兵的当朝魏帝已在途中中毒而死。预言竟然灵验了呢……不过这些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说起了呢。”
林飞还是看着他,不明白地歪歪头,小声迟疑地问:“你……不就是皇帝吗?”
“嗯。”拓拔焘继续无谓地耸肩。
“那他们为什么要说你死了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呀。”拓拔焘挑了挑眉,“我原本是将一切托给寇天师监管后才出门的。大概他和皇后已经不希望我再回去了吧。”
这样一句短短的话,其实包含了很多很多内容。林飞不解地看着拓拔焘,不明白他怎么可以说得这样淡定。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快马加鞭赶回去,揭露天师与皇后合作策划的阴谋?就连我也一直认为应该是这样才对呢。”对上少女古怪的眼神,他微笑了,“可是在客栈里,看着你的睡脸,犹豫着要不要把你叫醒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发现那些事对我来说,竟然已经不再重要了。”
“不可思议啊。曾经是拼尽全力也要实现的愿望,竟然也会在日复一日中悄然改变呢。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林飞舔舔嘴唇,忽然觉得口好干。
“因为我一直都只是任性地追求我想要得到的。为此毁灭一切放弃一切也无所谓。而不可思议的是,我发觉我的目标已在不觉中毫无遗憾地改变了……”他望向近在咫尺的林飞,望进她的眼眸深处,“——我最想拥有的那片国土,变成了你的双脚站立的位置。”
风轻轻地拂过,草叶上的露水沾湿了林飞的衣摆。
茫然的眼神慢慢聚焦,认真地投往不再是少年的男子。
听着他一生最浪漫的一次情话,品味到了他所特有的致歉的方法。
有些东西无法用“对不起”这么轻薄的言辞挽回。
有些关系无法依凭浅薄的我爱你予以修复。
想要得到,就要付出,用同等重量的愿望来交换吧……
颤抖着伸出手,她捧住他的脸,什么都没有说,就先浅浅地、再深深地吻上去。让用力环住她腰身的男子的发丝和她的一并纠结在渐乱的风里。
佛狸……其实我早已原谅了你……
不是在这个此刻,而是你牵着我的手,走过这大江南北的日复一日里。
不问你何时发现我的诡计……
不问你为何心甘情愿中了我所设下的计谋……
比起被你欺骗的不甘,我更无法接受的是,会被平分的温柔……所以,所以我也算计了你。
我要夺走你最最重要的东西,再还给你一个恢复记忆的惊喜。可是这如果没有你心甘情愿的抉择与放弃,就没有谁能还给我们再一次重新开始的契机。
枫叶轻轻飘舞……染红温暖的夕阳,就算他们还没有走到那片遥远的麦地。一直走下去,在入夜之前,也相信一定可以到达那里……
让笑声如银铃响起,她环抱住从此以后只属于她一人的佛狸。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中麦正当时。
是的,现在就是属于他与她,重新开始最好的时候。至于后来的后来是去行走天涯还是携手江湖,是杀回北魏快意恩愁还是面对大海春暖花开……故事从来只有开始,也将永远没有结局……所以相爱的人,唯有继续、继续、继续地爱下去……
爱到枫晴生暖意,爱到此爱难分取。
失忆?
那不过只是骗骗你……
番外篇 柔然之夜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黄砂。
摇摇欲坠地坐在马背上,因为太冷反而了无困意。
牙齿冻得咯咯作响,懊悔的心情也愈发高涨。
身为一朝国师的她,有什么理由和必要来亲自随军攻打不毛之地吗?怨恨地瞪向容貌妍丽的少年,却嫉妒地看到对方无视严寒依旧凛冽英挺的身姿。装作好心地帮对方掸去肩膀的沙土,趁机掐了掐对方衣袖的厚度。明明是与自己的外袍差不多的薄厚,为何却在抵御系数上存在如此大的差距?
不肯承认这是自己惰于锻炼的结果,她嘀咕着“芦花絮”的故事,将原本舒展的眉眼挤成一团。
风自南面吹来,挟带着不祥的气息。
圆大的落日绵延在地平线的尽头,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冷冽地环顾被风围绕的景色,少年举臂示意军队停止前进。
小心地纵马上前掷出宝剑。
带着红缨的剑的半身没入沙土,却显然刺中了实地而剑身微颤。
林飞把手指缩入衣袖轻轻呵气。大漠里尽是看似实地却为流沙的陷阱,少年时不时地会以这样的方式确定能否前行。而即使证明了路径的安全,她也没有看到过那张冷冰冰的脸上出现松一口气的神情。
小孩子就要像小孩子才更可爱呢。
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纠正对方的打算。毕竟少年的王者要怎样也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吧。
心安理得地做出不负责任的结论,长长地舒出口气。却在下一秒,被眼前发生的骤变所震惊。
再度前行的军马在前方发出凄厉的嘶鸣,地壳下陷露出丑陋宛若伤疤的裂痕。随身体的摇摆感知到蓦然吹起的狂风。没有任何预兆沙漠中的变故,林飞不知道是遭遇了地震抑或自南而北行来的流沙群。
满头满脸满耳俱是黄沙。
鼻子与口腔也因张口惊呼的缘故吸入厉风挟带的沙土。只是睁开眼睛的动作,就要倾尽全力。却在勉强睁眼的一瞬,见到少年编成辫子的黑发已被狂风吹作漫舞的雾纱……
双手紧紧攀住裂缝的边沿,身体被巨风吹成与地面平行的姿势。只要稍微地犹豫,脆弱的生命就会在眼前消失……
“拓拔焘!”
沙子卷住腿,每迈动一步也是艰难。
手指一点点接近少年的手掌,终于在被风卷走之前,扣住了一定已经出现骨裂的手臂。
胸口被强风压迫,因无法呼吸而带来炸裂般的痛苦郁塞。
在强风静止平息之前,都紧紧地抱着那个惯常冷淡的少年。
被风刮得无法睁开的眼,看不到少年脸上奇妙的神色变幻。因为生命都是平等无差别的珍贵,即使是她所厌恶的人,在有能力拯救的情况下,也绝对不可以放开。
“手指都断掉了,你真厉害。”
暴风的肆虐重归平静后,在临时搭起的帐篷内,包裹着少年因用力紧扣地面而受伤的手指,林飞却对这种拼命地想要活下去的意志产生了敬佩。
“我有一定要达成的目的,非达成不可。”
和以往,只用微笑填塞她的皇子,有了微妙差别的少年淡淡地吐字,随即将视线投往被落日染红的冰冷地平线。
小小的身体浸透着奇妙的哀伤,寂寞的侧面像全世界只剩下他独自一人般地无助却也因此顽固顽强。对于林飞而言,遇到危险大声呼救是常识,而绝对不向他人示弱的少年,却有着尽可能要靠他自己一人实现几乎不可能实现之事的愿望。
“那个……”林飞嗫嗫地说着,“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攻打柔然呢。身为皇子的你,即使不这样心急地建功立业,也会有很美好的生活等待你呢。”
回应林飞天真的提问,是少年无声微笑的寂寥。
失去母亲庇护的宫廷生活,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是眼前的少女一辈子也无法想到的黑暗。而他也并不打算随便地向无关的人倾诉心中的愁苦。
望着被夜光笼罩的大地,拓拔焘回想着只在记忆里存在的母亲。
从比柔然要更加遥远的北方而来,被当作贡品般献给父皇的凉国公主——拥有美丽眼眸的他的娘亲……然后,因为一匹同样进贡自凉国却发狂将父皇摔下的马,被以谋反之罪论处。
孤单单地站在宫墙一角,目送被连一匹马都可以战胜的微薄宠爱所打败的母亲,那被送走的尸身。心里缓缓的有什么像被撕裂了一样。所有曾有过的天真的期待也都全部随之湮灭。明明说过,即使再寂寞也会为他而忍耐的母亲,终于还是被动地抛弃了自己……
不想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所有的愿望都要确实地通过自己的手来完成。他落寞地望向已经抱膝睡着的女子,即使被那个危急时刻的拥抱带来的温度蛊惑。答案也不会轻易地变更……
静静地走出去,仰望宽广穹隆中的星斗。
在沙漠中行走的知识,用这个身体来慢慢地记忆。
就算所有人都安然入睡,身为王者的自己,也要保持清醒。
缓缓绕过绵延成小山的帐篷,巡视一望无际的沙丘中的绿洲。没有任何遮蔽物仿佛可以一望直至天尽头,这便是大漠特有的风景。总有一天,就连落日的另一边,也会变成服从自己命令的土地。
露出微笑的一瞬,脚下陡然踩空。
下意识发出小小的惊呼,身体却已在一连串的碰撞中落到坚固的土地上。
睁眼向上望去,借着星光,察觉掉入的是口干涸的枯井。好在地壳因流沙行走而变动,当初向下挖得很远的枯井早已不再幽深。犹豫地看了看绑着绷带的十指,想起少女严厉的告诫。
为了以后能够灵活地运用双手,只好放弃此刻勉强攀爬的做法。然而等到天明被士兵发现而拯救,又有些过于丢脸呢。
在他犹豫的时刻,已经熟悉的脸孔从井口探了过来。
“……不是教给你了吗?”带着点不耐却更多是无奈的声音在说,“遇到危险要大声呼救哦!”若不是她睡得轻,被他离开的声音惊醒。他就真的打算要在这种冰冷的天气中,夜宿井底吗?
“一旦养成求救的习惯,当你不在的时候,就惨了。”明明因为她的出现,而在眼底显现惊喜的少年,却尽量保持着神色的淡定,不让自己动摇地说道。
“既然你这样想的话,那么便是我多管闲事了。”少女微弱地叹气,旋即缩回脑袋,却又在下一秒猛然转回,朝他扮个鬼脸,“骗你的啦!”然后抛下绳子,“把这个绑在腰上!我拉你上来。”真是麻烦的小鬼哦。
已经习惯被轻易地放弃,却为什么又让他感知到由心底升起的暖暖感情,叫做向往与依赖呢。
被少女拽出枯井的一瞬,身体落入软绵绵的怀抱里。
“拓拔焘,你就是想死,也不要死在我眼前啊……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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