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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豪侠-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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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事倒没有,特地前来向老弟辞行。”敖忠回礼答。
“辞行?敖兄的意思是……”
“兄弟奉命先一步带人入川,预定今晚可进入宝鸡地境。”
“咦!那不是要立即动身么?”
“是的,行囊和伴当已乘夜先走了,兄弟慢一步赶去,等会儿就走。”
秋华抱拳拱手,笑道:“祝你顺风,一路平安,咱们后会有期。”
敖忠回了礼,正色道:“多谢老弟的祝福。兄弟此次走栈道入川,可能在保宁府落脚。老弟如果行脚蜀中,希望移玉前往把臂言欢,幸勿见弃。”
秋华心中冷笑,但脸上仍然堆下笑,客套地说:“当然当然。小弟这次在府上打扰,多承敖兄关照,感激不尽,日后有暇,礼当至保宁趋府拜望。”
敖忠突然跨前两步,低声说:“四枭为人凶残恶毒,人性全失,老弟在他们身边,千祈小心在意。如有可能,务请及早自作打算。言尽于此,希望善自珍重,后会有期。”
“小弟承教了,敖兄沿途珍重。”秋华由衷地说。
两人行礼告别。秋华目送敖忠的背影消失,忖道:“这人还有点良心,他走了倒好。”
他踱出院门,沿甬道走向绕正厅到寨前广场的小径,在一丛玉桂树下劈面碰上了吴俊,上前行礼道:“宗兄,你早,是不是你也奉命先行启程入川?”
吴俊摇摇头,苦笑道:“眼前人手不够,我还不配先走。”
“人手不够?怪事,这些天来平静无事,怎说人手不够?”秋华一面说,一面留意前面的厢房。他清晰地看到明窗内有人影一闪不见,像是智多星的身影。
吴俊叹口气,沉重地说:“表面上当然平安无事,其实却风雨欲来。”
“难道说,入云龙不死心,又来了么?”
“早晚他会来的,但不是现在,西安府的消息已经传来,说武林五老之一的伏龙尊者达德禅师,法驾已经光临法华寺,可能是华山老人请来助拳的人。这些人不知怎地,竟然摸清了咱们的底,知道四位道长和四大天王皆在此地,岂非怪事?他们必须有必胜的把握方敢前来,所以近期内尚可高枕无忧。”
“那……那你老兄愁什么?”
“愁什么?哼!愁咱们之中有内奸。”
秋华心中一跳,故作惊讶地问:“有内奸?你是说,寨中有吃里扒外的人?”
“正是。”
“小弟不明白。贵寨的人,全是追随寨主多年的心腹,说他们吃里扒外,无人敢信。哦!那是说,小弟是唯一的外人,涉嫌甚重,寨主疑心小弟是奸细么?”
“不不,老弟别多心。”
秋华哼了一声,不悦地说:“宗兄的话,小弟心中明白……”
“老弟,听我说,上次老槐冈夜斗,本来入云龙另有一批赶来声援的人,后来半途撤走,显然已发觉本寨有高手支撑,自知不敌,所以半途撤走,如无奸细透露消息,华山老匹夫一群人一个也休想活命。那次老弟是亲身参与者之一,而且身受重伤,证明决不是老弟透露的消息。”
“那并不能令人释疑……”
“另一件事,足以证明与老弟无关。”
“哪一件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残丐、终南木客和花家兄弟,并未离开县城,原来他们不肯离开的原因,是知道老弟已经藏身在本寨中……”
“什么?他们知道了?”秋华讶然问。
“不是现在知道,他们早就知道了。事关老弟的安危,自然不是老弟透露出去的消息,显然是内奸在捣鬼,将本寨的动静一一向外透露。”
“那……他们既然知道小弟在这儿,为何不来索取?”
“他们敢?连华山老人和入云龙也亡命而逃,他们凭什么敢来自取灭亡?他们正等待华山老人卷土重来,便可浑水摸鱼,居心极为恶毒阴险。因此寨主心中不快,正在设法查出这些奸细来处置。”
秋华略一沉吟,说:“宗兄,你认为寨中的人,谁可能是内奸?”
“你不是,我也不是,很难查出眉目来。”
秋华淡淡一笑,说:“要查不难,只怕不用心查。”
“老弟的意思是……”
“向可疑的人查。其一,谁可以自由进出?其二,哪些人负责内外传递?这些人都有嫌疑。其三,谁能在本寨被袭后得到好处?其四,谁对寨中的人和事心存怨恨?其五,谁在寨中不得意心生外向,见异思迁?其六,追查往昔的根底,看谁有隐藏心底的积恨旧仇。其七,谁贪生怕死意志动摇……总之,真要小心查证,不难找出其人来。以小弟来说,自然也在追查之列,假使小白龙也来了,那么小弟曾与小白龙合伙敲诈过宜禄三大牧场,可说小有交情,其中岂能无疑?自然也该列入嫌疑犯之列了。”
“小白龙目下在河南至湖广道中。”
“小弟只是举例说明而已。”
“这样吧,兄弟在寨主面前不好说,老弟何不向寨主建议?”吴俊欣然地说。
秋华的目光落在厢房的窗内,点头道:“好,有机会小弟向寨主提一提。”
当天,他并未见到铁笔银钩,老贼已经到斜谷搜索岔眼人物,入暮时分方行转回。
他心中似有预感,感到今晚必定有事发生。
两位姑娘在他房中聊天,直聊到二更正方行离开。侍女沏上一壶好茶,告辞退去。
他不喝茶,在房中先练一阵拳掌,然后盘坐在床上练先天真气,吹熄了灯火,将靴子放在顺手处,严阵以待。
寨中没养家犬,也不打更鼓,入夜便灯火皆掩,人声寂静无哗,各处戒备森严,外弛内张。
三更初正之间,房外走道上响起极为轻微的足音,像狸奴,也像鼠辈,轻得几乎令人难觉。
他早有提防,轻微的声音,逃不过有心人的神耳。
“我敢打赌,他定是智多星。今天对吴俊说的话,把他吓惨了!”他心中暗说。
悄然穿上靴子,在怀中取出一颗江湖人必备的解迷香丹丸,在口中嚼碎,抹一些在鼻端,和衣躺下等待鱼儿上钩,发出平静安详的轻微呼吸声。
声响静止,接着,鼻中嗅入一丝异香。
“好家伙,你在班门弄斧。老兄,准是你,不会是别人。”他心中嘀咕。
异香很淡很薄,如不留心很难发觉,一嗅即知是极为高明霸道的黄粱暗香,比鸡鸣五鼓返魂香更利害,冷水也无法将人弄醒,必须饱睡四个时辰药力方消。
久久,房门突然发出轻微叩动声,先叩三下,稍顿再叩四下。
“好家伙鬼精灵,他要试试药力是否有效哩!”他心说。
叩门的人没听到房中有动静,以为秋华必已沉睡如死。假使迷香失效,听到叩门声自会起床启门,身在客中,听到叩门声岂能在床上赖着?何况两位姑娘经常在房中出入,秋华断无闭门不纳之理。没有动静,自然是被迷昏啦!
房门被撬开了,闪入一个穿黑衣、黑巾蒙面、头裹黑帕的人。进了房,掩上房门,猫也似的蹑手蹑脚向床前走,渐来渐近。
秋华耳目并用,可惜房中太黑,看不清人影,只能听到轻微的接近声息。
夏日气候暖和,用不着薄衾,打开罗帐便可下手了。
可是,一双手搭上了他的右肩,这双手似乎有点振颤,久久未见动静,来人似乎并不急于下手。
他鼻中嗅到另一种熟悉的香味,不由一怔,心说:“老天,怎么回事?难道我料错了不成?会不会是……是……”
蓦地,肩上的手一紧,从震动中,他料到有利器从天而降了。依稀中,他看到蒙面人的左手迅速向他的心坎要害,一星刀光入目。
他反应奇快,左手猛拨刺下的左手小臂,右手一抬,勾住了蒙脸人腰背向上猛带。
蒙面人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向床内侧仆倒,“噗”一声左手的匕首插入床内侧的被褥。
秋华已挺身坐起,左手扣住来人的咽喉向上扳,右手挟住了来人的腰腹扳转勒紧,低叱道:“撒手!”
蒙面人无法挣扎,坐在他怀中猛烈喘息,丢了匕首,双手绝望地扳扭扣在咽喉上的大手。
秋华松了劲,但双手仍扣在原处,在来人耳后冷笑道:“好姑娘,我以为你欲火难禁,春情迷乱,因此用迷香前来投怀送抱,却原来你存心要我的命,为什么?小琳,只消在令尊面前说上一句,你便可以如意了,何必亲自前来动手呢?”
来人原来是大小姐小琳,大出秋华意料之外。小琳长叹一声,泪下如雨,却咬紧牙关说:“早晚你要和娟娟花好月圆,而你却对我若即若离,毫无情意。得不到你,我必须杀你,大家落空。”
“真的?”他笑问。
“真的。”她斩钉截铁的答。
“没有别的原因了么?”
“没有。”
“小琳,你不是这种人,别骗人了。”
“用不着骗你。”
“那么,我只好声张。你既然不说实话,我把你交给令尊处理。近来为了奸细的事闹得风风雨雨,加上你今晚的奇异举动,令尊可得头痛了。”
小琳心中大急,颤声低叫:“不!不!你……你杀我好了。”
“那么你告诉我实话!”
“我的话句句是实。”
“你不说?”
“我已经说了。”
“房外像是还有一个人,他想进来又不敢,退又心中害怕,果真是进退两难,要不要叫他进来招供?”秋华低声笑着间,语气温和。
“你……”
“我刚刚才发现,先前还不知你们来了两个人呢。”
“你……”
“你如果肯把真象告诉我,可以叫尊夫离开。在房外太危险,让人家发现的话,后果可怕,目下正在清查奸细期中,尊夫伺伏房外会令人起疑的。你留在这儿不妨,了不起让人说你偷嘴吃,而令尊对门风和男女私情是不在乎的,他只在乎他的美女和金银珍宝。”
小琳迟疑片刻,发出一声低叫。房外冷汗彻体的智多星急急离开,双脚仍在发抖。
“好了,姑娘,你该说实话了。”秋华一面说,一面将她扶至床内侧倚靠在枕上,两人半拥着排排坐。
小琳似乎心中大定,冷冷地说:“没有什么可说的。你说得对,今晚我只是想和你偷情幽会。说难听些,叫做淫奔。不管怎么说,家父是不在乎的。外面的人已经走了,你声张起来毫无用处。匕首是我带来防身的兵刃,你无法证明我向你行刺,对不对?谁会相信你的话?”
秋华不住低笑,缓缓地说:“如果我没有把握,便不会叫尊夫离开了,我并不傻。”
“你有把柄?”
“没有,但我自有办法逼你在令尊面前露原形。”
“我却不信。”
“信不信以后再说。我问你,令尊如果被杀,白道群豪血洗孔公寨,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这种行为,忤逆不孝,简直行同枭獍,我替你难过。”
“你……”
“我都知道了,尊夫与入云龙暗通消息,入云龙的人方能在寨中各处出入自如,入云龙方能知道令尊的底细。至于那晚老槐冈入云龙几乎送命的事,那得多谢令尊处事秘密,连你们也不知他派人将四枭和四大天王请了来。而且午间到达,当夜便大举出动,尊夫来不及通知入云龙,以至入云龙吃了大亏,几乎全军覆没。至于我的行踪为何会让终南木客侦悉,如果我所料不差,当然也是尊夫所为……”
“你胡说!”小琳抢着答。
“我决不胡说,只依常情判断而已。所谓旁观者清,而且在下并不愚鲁,因此所料大致不差。据我看,尊夫不仅仅想藉白道群雄之力铲除令尊,而且是双管齐下,顾虑到白道群雄不足恃,所以便将我的下落示知终南木客,让这群其志在我的人迁怒令尊。”
“你……”
“我为何知道你们今晚要来杀我是么?内情我不想说,反正你我心中明白。”
“你……你怎么知道?”
“我只能告诉你后半段故事。今晨我和吴俊谈论奸细的事,尊夫躲在厢房们听,假使让我向令尊提出根查奸细的办法,而能付诸实施的话 当然令尊会毫无疑问地实施,那么尊夫休矣!如不及早杀我灭口,尊夫的阴谋必定败露,下场不问可知,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吴俊这时该已不在人间了。”
“你……你……”小琳已说不出话来,浑身都在战抖。
“尊夫与令尊有何深仇大恨,我不得而知,女婿外姓人,他所行所事必定有他的理由,值得原谅。但你,我却不敢恭维,骨肉情深,养育之恩……”
“住口!”小琳颤声叫。
秋华冷笑一声,阴沉沉地说:“我可不能不说。为人不忠不孝,不算是……”
“我不是他的女儿。”小琳暗泣着叫。
“什么?……”
“小娟妹也不是他的女儿,更不是我的亲妹子。敖忠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不知道,但寨中的妻妾美女中,确没有敖忠的生母在内。老贼一生玩弄女人,整年吞服狼虎春药,怎会有儿女?”
“镇静些,慢慢说来。”
“我懂人事以来,四岁前只知生长在很大很大的城市中,其他的事已记不清了,只记得母亲是个会做针线的好母亲。不知怎地,有一天我记不起从前的事了,满屋子都是陌生的人,而屋子不是我从小长大的一间。我只会哭,吓得几乎一病不起。不知过了多久,住的地方又变了,有许多许多妖娆的女人,其中之一便是我目下叫娘的母亲。我只记得此后我又有了父母,从此衣食丰足,儿时的事逐渐淡忘,直至十年前方依稀记起断断续续,如虚似幻的儿时往事。我开始留心探听,终于在一个老贼伙口中探出端倪,方知道我确不是敖老贼的女儿。”小琳半泣半数地说。
秋华长长地呼出一口长气,喃喃地说:“生养之恩固然深厚,但养育之恩更为过之,十月怀胎辛苦不言可喻,十余年养育成人谈何容易?他虽然不是你的生身父母,但十余年养育之恩比天更高。比海更深,你岂能昧天良……”
“你……你知道我亲生父母是怎样死的?我是怎样成为他的女儿的吗?”小琳用近乎疯狂的声音,以被掩口狂叫。
“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我父一刀丧命,我母被他掳作玩物。我母为我偷生,条件是留我一命。老贼的女人不许与孩子亲近,但答应留我一命。我母不足一年便不堪折磨撒手尘寰,我就此糊糊涂涂成了他的女儿。”小琳说完,已泣不成声。
“真的?”秋华抽着冷气问,他自己也感到问得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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