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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书峡-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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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觉穷人可怜,并且还有良心,对此非份之财还在害羞,忙道:“不要说了,我师父比我还大方,你只管拿去,把篙给我,你歇一会。”
舟童先因黑摩勒年纪较长,雇船由他做主,还恐客人不快,不敢要那银子,及听这等说法,忙即谢诺,将银接过,心中一喜欢,忘了再说下文,竟被铁牛将篙夺去。正想将银送往后面与祖父观看,忽见对面一条大船,船人甚多,扬帆顺流而来,相隔不过七八丈,江流大急,晃眼撞上。猛想起客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又是外行,就是力气较大,看去强壮,风浪之中也弄不惯,方要开口。操舟老头因江流太急,逆水行舟,年老力衰,正以全力应付,忽然发现船头上小客人将竹篙拿去,对面恰有大船驶来,知道不妙,嘶声急喊:“孙儿如何将篙给人?前面大船就到,没有看见么?”话未说完,对面大船凌风破浪走得飞快,相隔不过丈许远近,眼看撞上,小船立成粉碎。大船上人约有二十多个,均是壮汉,正在同声怒吼,纷纷喝骂。舟童见势不佳,慌不迭放下银子,抢上前去,口中急喊:“客人你弄不来!”伸手想夺那竹篙时,铁牛从小顽皮,所居临河,学会一点水性,并未把那大船放在心上,心想:我如不行,你们老少二人更是无用。早抢上前去,双手持篙照准来船右舷前头用力撑去,大小二船虽被一下错开,无奈用力太猛,前后不匀,老头力弱,变出非常,急切间扳舵不及,船便往旁横过,正挡大船去路。这时危机瞬息,眼看小船非被大船齐中撞断不可,老头连惊带急,已滑倒船上。大船上人一面同声怒骂,任其朝前猛冲,右舷几个壮汉各持篙竿,照准小船上人便打。舟童吓得抱头尖喊,周身乱抖。铁牛还不知小船就要撞碎,见状大怒,手中长篙正撤回来,就势朝对面一挥一舞。船行正急,船艄又生变化,两下对错之际,大船上人怎禁得住铁牛神力?经此一扫,有的将篙震脱,落在水中,手臂酸麻,立足不稳;有的竟被扫跌水中随流飘去,被船人奋力救起。再看小船,已由横而直停在水上,不住晃动起伏,快要随流淌去。老少两船家做梦也未想到,危机一发之际免去一场大难。再看大船,已驶出一二十丈,船上众人正朝小船这面手舞足跳,同声咒骂,但是相隔已远,回舟不便,无可奈何。
铁牛见师父立在后艄,周身好些水点,面有笑容,还不知道是何缘故。老头一面摇橹前进,口呼:“孙儿,还不向这二位恩人叩头!不是他们,我们连人带船早已完了。”铁牛问故,原来那条大船,乃湖口惟一恶霸曾三省所有,外号震三省,与他姓名同音,横行不法,势力甚大,开有八九十家大木行。这类大船养有二三十条,船头上挂有一面三角旗,上绣一个“曾”字,往来江西两湖之间,江湖上舟船望即远避。这类大船头上均装有三只铁角,名为铁龙冲。遇时,如是逆风上驶还好一些;如是顺风扬帆而来,下流舟船隔老远望见那面三角旗,便须设法避开;如因风浪大大发现稍迟,躲避不及便要遭殃。船上人个个凶恶强暴,照例横冲直撞,向不让人,有时对面来船明已避开,只要离他稍近,或是这班恶徒看来船不顺眼,犯了凶心,往往故意把舵一搬,朝来船冲去,十九冲成粉碎。他们不特不肯救人,反而以此为乐。偶然船家闪避得快,侥幸躲过,至少也被他们用篙竿打上几下才罢。狗子如在船上,更是厉害,真个万恶。船家先还怪孙儿将篙给人,几乎闯祸,后来才知年老眼花,不曾看出来船是谁。如非这师徒二人,万无生理。
先是铁牛一篙将船头错过。同时,黑摩勒本在看小孤山不曾留意,闻得船家呼喊,见势危急不愿开口,忙往后艄纵去,本意代老头将舵扳转,一见船已横过,大船正朝小船中腰冲来,同时瞥见船头上还有一大两小三个铁角映日生光,看出专为与来船对撞之用,再看船上的人又都满脸横肉,神态凶恶,不禁大怒。百忙中抄起一块七尺来长的船跳板,抢往中腰,照准大船前头铁角备力一抵,小船当时由横而直,两下分开。大船上人断定小船必被撞碎,因恐碎木乱飞,江水受激涌起,湿了衣服,或受误伤,齐声笑骂,往后闪退,正在打算欣赏这场惨祸,不料会在千钧一发之际船竟错开。曾家大船都是硬木特制,船头甚高,那三只铁尖角,看去形似铁锚,又尖又锐,最前一根低及水面,长达三丈。黑摩勒身材瘦小,本不起眼,这时手握跳板,低头俯身朝那铁角猛抵,自看不见,等到船已错开,才被发现。内有两人眼快,看出小船上有一幼童将船撑开,不禁大怒,又听右舷同伴怒骂,有人落水,也不想想对方两个小孩怎会这大力气?一声怒喝,举篙就刺。另外几个恶党也用长篙乱钩乱捣,想将小船钩翻,一面去救落水同党。
黑摩勒越发忿怒,知道对方人多,只要被他钩上,自己虽有本领,小船也非翻不可,怒火头上,更不怠慢,忙将手中跳板一紧,乘着两船交锗一去一来之际,一个“蜻蜓掠水”之势,由斜刺里往大船边上纵去,手中跳板随同自己往前一扫。只听叭嚓连声,前半那些恶徒纷纷震得手臂酸麻,不是脱手丢篙,便被反震回来,打向同党身上,十九立足不稳,东倒西跌,乱成一片。如非船舷宽阔,黑摩勒心中有事,对船上人虽然可恶,并无多大本领,不愿伤人性命,要是知道恶霸船的来历,这些恶徒至少也有几人不死必受重伤了。
黑摩勒有意惊人,纵时,左手船板乘着大船去势横扫过去,右手早把人皮面具取出戴上,落到船头,一声怪啸,双脚一点又倒纵回来,落在后艄之上。大船上原有两个行家,因听船人喝骂,探头一看,恰巧瞥见。因觉来人身轻如燕,貌丑若鬼,身材那么瘦小,偏是力大无比,一个人竟在惊涛骇浪之中,将顺风扬帆而来的几千斜大船用一块船板抵住,使其错开,将小船保住;船头上另一小孩,也是只凭一根竹篙将大船撑开,此是从来未见之事。别的不说,单这力气已大得出奇,如其回舟动手,休看众寡相差,也未必能占上风。看出小船是往孤山驶去,忙令手下徒党不可妄动,探明两小孩来历再说。双方都是几句话的工夫,彼此船已驶出老远。
黑摩勒后听船主人如此凶恶,心中忿怒,暗忖:这类恶霸为害人民,万容不得!此时身有要事,且等事完归来,见了葛师再来除害。便告船家:“今日之事,不可向人说起。”船家祖孙同声应诺,老的并说:“我们还怕他认得此船。现在年老无力,孙儿年幼,水上的饭已吃不成,回去便要把船卖掉,把客人今日所给银钱另谋营生,不再操舟为业了。”黑摩勒听去可怜,又命铁牛送了他十两银子做本钱。船家推辞不脱,感激流泪,再三拜谢。二人笑说:“都是一样人,谁有力量就帮谁,这算什么!”说罢,铁牛又代摇橹。船家祖孙知这两个小船客不是常人,也就听之,只在一旁扳舵指点。
铁牛以前本未弄过,虽非内行,人却聪明,又会水性,一学就会,比船家自快得多。等到孤山脚下,天已过午,二人均觉腹饥,便问船家:“山上可有酒店?”船家答说:“山上虽无什么好酒店,游山的人都是自备,庙中素面却是有名。今日恰是庙会,天气又好,香客游人甚多,庙前卖食物的摊子不知多少,荤素全有。二位恩人上去,随意用吧。”
一会靠岸,铁牛见那舟童胡明身太瘦弱,面有菜色,人却聪明伶俐,觉着可怜,便和师父商量,想带了去。黑摩勒先觉无聊,继一想,自己人地生疏,带他同行也许有用,令其引路寻人也较方便,含笑点头。便令船家胡老守在船上,带了胡明,往上走去。当地原是一片渔村,偏在山旁,地势比较偏僻。因有庙会,全村渔人多半往趁热闹,临水一带渔网高悬,柴门虚掩,悄无人声。偶然望见几个村妇,自在门前晒衣亮网,静悄悄的,看不出那老渔人是在何处。二人又饥又渴,正想去往前山,吃完再来,胡明笑问:“香客游人均在前山,二位恩人到此作什?”黑摩勒笑道:“我是来寻人的,且去前山,吃完东西再来也好。”
三人随往前山走去。那一面地势渐高,刚走向人山路上,便听钟鼓梵唱之声、人语喧哗隐隐传来。再走不远,到了登山大路,香客游人往来如织,更加热闹。胡明正领二人往上走去,黑摩勒偶一回顾,瞥见临江一片浅滩断崖之上,开着两家小酒店,心想:庙会人多嘈杂,不如这里清静。便令铁牛、胡明回身,去往店中沽饮。到后一看,那两家酒店地方不大,甚是清洁。左边一家聚有几个酒客,似是山上下来的游人。右边一家竟是空的,为想清静,便走过去。店伙见是三个小孩走来,都穿一身短衣,貌不惊人,心存轻视,便说:“里面没有客人,你们不许进去。”胡明方要开口,被黑摩勒止住。铁牛见店伙无礼,把眼一瞪道:“我们是吃酒的,你这厮怎不开眼?”店伙冷笑道:“我们这里不卖小孩,你到隔壁那家去。”铁牛气道:“你开的是店,我们有的是钱,又不欠你,如何这等欺人?”说罢往里便走。那店伙生得年轻力壮,仗着酒好,又是彭泽县城中财主所开,专为主人平日游山之用,里面还有两间精室不令酒客人内,强横已惯,生意好否全不相干,一见铁牛硬往里走,一把抓住想推出去。哪知铁牛成心怄气,立在地上,和生了根一般。店伙连推带拉,用尽气力,一动不动,心里一急,伸手便打。
黑摩勒早就有气,本想任凭铁牛闯祸,不去管他,继一想:此时有事,又正腹饥之际,不宜显露行藏。看出铁牛已有怒意,恐其动手,又气那店伙不过,忙抢上前,伸手微微一挡,口中喝道:“他这里眼大,看不起人,我们不会别家吃去,理他作什!”话未说完,忽听身后接口道:“人老弟有兴游山,不值与人动气:我来此山已有两日,对门那家酒菜颇好。他这里人不对不卖、吃得太多不卖、过时不卖,号称三不卖,好些拘束,何苦来呢?”三人回头一看,见那人穿着一身葛布道装,身材瘦长,面如朱砂,左颊一粒蚕豆大小黑痣,上生一撮红毛,长达六七寸,钢针也似,与下面胡须相连,看去仿佛鬓旁挂着一把红丝,长眉细眼,肤白如玉,指爪甚长,貌相奇古,语音清朗,望着自己,一脸笑容,甚是和气。黑摩勒心想:正好借此下台。忙答:“本来是想到对门去呢。”店伙本来欺小,还想打人,被黑摩勒这一挡,看去未用什力,不知怎的,右臂酸麻,臂骨发痛,又想起方才用足力气,不曾将人推动,觉出对方不是好惹,心气一馁,未再上前,口里骂道:“哪里来的小野种!是好的等在对面,少时禀告我家主人,叫你知道厉害。”
铁牛早被师父暗中摇手止住,也未理他。那道人朝店伙看了一眼,笑道:“他们三个小客人初来此山,不知你店中规矩,你连推带打,怎能怪人?无论如何说法,你开的是店,他来者是客,已然够受,还要怎么样呢,请自回店养息去吧。”这时,对面酒客闻得门外吵闹,也都赶出观看,均知张家店中恶习欺人,又见三人年小,心中不平,正想上前解劝,黑摩勒已邀了道人,同往对面店中走进。店伙怒骂了几句,无人理睬,觉着右半身又痛又酸,难过已极,以为无意之中脱力伤了懒筋,见对面众人都有不平之容,知道不得人心,当众不愿示怯,只得气忿忿咒骂回去。
黑摩勒师徒三人入店一看,共有五张桌子,酒客都是游人,天早过午,已快吃残,道人本在望江独酌,闻声出劝,也吃过了一半,落座之后,喊来酒菜,互相一谈,越觉道人谈吐隽雅,识见颇高,不似寻常道流,渐渐谈投了机。邻座酒客也各吃完走去。
黑摩勒不愿显露形迹,问知道人姓云,道号野鹤,新由外省云游来此不过两日,也未朝他打听青笠老人下落。正想吃完便要分手,对方识见甚高,欲与订约后会。云野鹤本是面江而坐,不时朝前注视,忽然含笑立起,说道:“贫道还有一点要事,须要先走一步。夜间无事,可去山东北半山崖上柳林中一谈也好。我就住在陶公祠旁竹楼里面,日里游山访友,未必在家,如有什事,可留一纸条,约好地方,必来奉看。老弟聪明绝顶,样样过人,贫道万分佩服,但是出门人在外还以忍气为高,不可随便出手,以免引起别的枝节。愚直之言,望勿见怪。”说罢作别走去。
黑摩勒何等机警,听出道人语有深意,方才暗用内家劲力惩罚店伙似被看出,心中一惊,忙即留意道人脚底,见他从容出门,顺山路缓步走去,和常人行路一样,并看不出有什功夫,又因快要吃完,向胡明打听老人住处和平日垂钓之处,便未在意。铁牛本在望江想事,忽喊师父:“你看那船,也是逆风逆浪而来,如何这等快法?”黑、胡二人凭栏一看,见那来船两头尖突,又窄又长,上坐九人,各持一桨,贴着水面,逆流上驶,对准孤山这面,掠波飞驶而来,望去好似水上轻鸥,端的轻快已极;小舟上人又是一色灰布短装,全都精强力壮,内有三个为首的分立两头,更似会家,心方奇怪。胡明失声惊道:“糟了!怪不得方才道人本说要请我们吃酒,不等吃完,酒钱也忘了给,连客气话都未说一句,先就溜走,行时又劝我们不要和人动手,原来是个老油飞,早在这里看见我们和曾家的船打架,如今发现此船,知是来寻我们晦气,吓逃走了。如我料得不错,这只小船,便是曾家派来的教师打手。方才大船,必是停在北岸附近他们的木行码头,故此来得这快。他们人多,官私两面都有势力,我们吃完快走,免得惹事。”
黑摩勒师徒闻言,全都大怒。黑摩勒暗付:我不寻这恶霸,他反寻我,真个不知死活!真要来寻晦气,先把寻剑之事放在一旁,索性代地方上除此一害,也是好事。青笠老人既是高人隐士,地方上有此恶霸,我代他除去,想必不会说我狂妄。心念才动,忽听左侧面江边吹笛之声十分嘹亮,响彻水云,应着江波,分外好听。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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