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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书峡-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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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波本和师父一样,生具洁癖。无论衣物房舍,净无点尘,一见来人从头到脚泥污狼藉,貌相又是那么丑恶,先已嫌厌,又见辞色强做毫无礼貌,心更有气,暗付:吕师伯借着江湖卖药,行医救人,穿得虽是一样破旧,洗得却是干净,语言器度何等冲和高雅,如何收了这样一个好徒弟?看在他师父分上,还想敷衍几句,范显已扬长而去。

另一面,陈英一听来人是赛韩康弟子,本要上前招呼,见其说完就走,对于主人似有轻视之容,急于想要探询吕、唐诸老动静,忙追出去,见范显走得极快,晃眼之间已穿入前面树林之中,忙即赶上,急呼:“师兄留步!容小弟拜见。”

范显回顾陈英追来,回身问道:“你是陈师弟么?那年你寻师父送银,我正离开,不曾见面,后听邹阿洪师兄说起你的为人实在真好。我早听说那小尼姑装模作样,许多讨厌,也因师父说是师弟在此,想见一面,不料如此可恶,看人不起,不是看在野云长老面上,当时我便给她看点颜色。如说尼庵不容男子走进,老弟不是也在那里,怎就对我一人傲慢?实在气人。本来有话,也不肯说了。”

陈英见他说时怒容满面,只得婉劝了两句,井问唐妃母子下落,途中有无危险。

范显笑道:“不为这些事,我还不肯来呢。我还有一约会,本来可和你同谈些时,偏那小尼姑可恶。我气她不过,与她计较,又恐师父见怪,只好早点安排,给她看个样子,莫以为她是野云长老门下,便无一人能及。事出意料,剩我一人,必须就走,无暇和你多谈,事完再见面吧。”

陈英听出内中有事,似要与人争斗,再往下问,范显答道:“你不要管,没有你们的事,被小尼姑知道,还当我一人就不能办呢。你问的那些人,回去看信就知道,不要和小尼姑多说。我这人脾气不好,如把我当成弟兄之交,便请听我的话,再见再谈吧。”说完匆匆走去。

陈英看出范显刚傲已极,也觉吕师伯的门人怎会这个神气?前见二位师兄貌相虽丑,谈吐还好,这一位范师兄简直有他无人。人家乃是尼庵,初次登门,一言不发朝里乱闯,身上又是这样肮脏,人隔老远便闻到一股气味,怎能怪人怠慢?何况主人并无失礼之处。心中好笑,遥望前面,人已跑得没有影子,方想此人虽然狂妄,脚底如此轻快,武功想必更好。忽听小妹娇呼“大哥”,回顾小妹寻来,净波刚往庵中走进,想起信犹未看,忙即赶去,见面一问。

净波笑道:“天底下竟有怎样俗恶不通情理的人,难为吕师伯会收他做徒弟。你和伯母、小妹还是由黑夜荒山、风雨水泥之中逃来此地,衣服虽在途中换过,身上可有一点污秽?固然隐身江湖,师规清严,平日又以乞丐为名,生活穷苦,莫非他由芙蓉坪后山口一路寻来,又遇到那样大雨,连水也得不到一点?你看他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是脏的,何苦做出这样讨厌神气?平日常说人穷不怕,总要穷得心身一齐干净。最讨厌是好好衣服不知爱惜,甚而故意弄脏,不是假托清高、名士不拘,便是隐迹风尘、佯狂避世。他连本身衣物都管不过来,还说什么别的大事!后者还可说是想要接近穷民,不得不和他们一样打扮,却不想人越穷越要爱惜物力,不应糟蹋。如其因为着得破旧便不去管它,随便糟蹋,他那穷一半也是自作,心身一样干净岂不更好?这类除极少数的人是由于佯狂避祸、内有原因而外,十九由于好名心盛,标新立异,互相模仿,以致成了风气。始而忍着,自己不舒服,还叫别人讨厌,习惯自然,久而无奇,也不想人之善恶贫富,与遍体泥污什么相干?这且不去说他,更讨厌是那些酸丁并无真才实学,偏要装得蓬头乱发,周身污秽,人在数尺之外便嗅到一股臭气,口口声声自命不凡,专说大话,不办一事,摇头晃脑,通体没有一根雅骨,还自以为是名士风流。除却糟蹋衣食,于人世上毫无用处,不能助人,也不能治己,比后一等人还要讨厌。你看这位范师兄那样神气,常人望而生厌,苦人更当他凶煞看待,能办出什么事来?无怪人说吕师伯因想感化恶人,另立教宗,门下弟子品类不齐,今日一见,果非虚语。此人满脸戾气,早晚必有凶杀之灾。便他口气,也似有事发生,并还想要在此卖弄。吕师伯来信虽未提到,据我猜想,许与贼党有关。本来我想置之不理,终要看在吕师伯的面上,他又孤身在此,无人相助。陈师弟反正今日已不能走,等我得到信息,便有热闹好看了。”

陈英也将方才所听的话告知,并问:“吕师伯来信可是为了娘和妹子?”净波笑答:“照此说法,我料得一点不差。此人必是途遇贼党或是平日结下的强仇大敌,本心和我二人就便商量,一同应付,因我没有十分敷衍,一怒而去,打算独斗群贼,来此逞能。照他行为和那脸上凶煞之气,决无好事。我虽恨他狂做无礼,人又那样讨厌,既在我这里遇上,不能袖手旁观。再停片刻,就可得信。师弟早点吃饭,以便同往。”一面把信递过。

陈英听完,一看信上大意是说陈英走后,山中又出了两次变故,先是一班旧人想要暗刺曹贼,均为贼党所杀;另一起乃是前王两个旧友得信气愤,欲为报仇,还未走进芙蓉坪,便被贼党拦住恶斗,双方互有伤亡,结果不敌而去。何异、莫全比较稳练,得到信息立时变计,知道曹贼事定不久,必要出巡各分寨,考查同党功绩,有无疏忽放走逃人,意欲探明出巡日期,中途赶去,现还未定,曹贼见此形势,知道人心还有不稳,越发疑忌。这一二日内死了不少的人,密令由内到外加紧戒备,到处查探前王有无遗孤在外以及和老王相识的一班老友的动静,并有好些铁卫士被他勾结,假公济私,对方稍微现出敌意,便当反叛看待。轻则就地杀死,合力暗算,重则一面下手,一面向清廷密报,连对方亲友也一网打尽,端是狠毒非常。陈英虽得宠信,无奈曹贼天性多疑,反覆无常,以前又是前王贴身的王官,目前祸变初发,疑忌正多之际,掌领分寨的几个头目都是阴险狡猾达于极点。分寨的女铁丐花四姑尤其心细机警,因与王妃相识多年,又是内亲,深知陈英母子感激主人恩义,平日贴身不离,得用的人,决不至于背主降敌。冒失前往,非生疑心不可。尤其陈英用女孩尸首代替江小妹,移花接木,做得太险,开棺之时留下好些痕迹,幸是机缘凑巧,来了一场狂风大雨,曹贼上来宠信过深,恰巧遇到贼党庆功欢宴,人都聚在屋内,否则,能否安然逃出尚是难料。如今贼党专一留心形迹可疑的人,王妃母女以前又在山中常见,一望即知。再往前走,实是凶险。难得误走云林庵,中途未遇一人。江氏母女可在庵中住上一两年。等到事情稍冷,曹贼见一班前辈高人无什举动,虽有两起打不平的,也都知难而退,自家声势越强,并有许多铁卫士可作靠山,日子一久,自然松懈。到了那时,野云长老必有吩咐。奉命之后,再往江南隐居,才可无事。如其骤然之间无论是在何处出现,均易被人看破,断乎不可。本来江氏母女就在云林庵久居也是一样,一则相隔贼巢太近,庵中清规虽严,饮食起居均颇舒服。江氏母女以前出身富贵,享受太过,此行须要经过一番辛苦艰难,自食其力,以后回山才能深知人民疾苦,为大众造福。尤其小妹更要从小经历,磨练她的志气,而一班师长前辈又多散居东南诸深山中,将来结合也较方便。并说此次逃走,沿途均有人暗护接应。因见贼党没有出动,野云长老事前力言无事不可上前。此举原是备而不用,既未出事,最好令这三人受点教训,故未出面。天门三老也在此时得信赶来。也觉江氏母女未被贼党识破,老王棺木曹贼不久安葬,开棺痕迹又有一个有心人当夜跟在陈英后面代为消灭,从此隐姓埋名,静等小妹成人报仇,再好没有。对于陈英大为夸奖,只说他许多地方过于卖弄聪明,胆也太大,轻视强敌,虽然骗得曹贼暂时宠信,手下贼党人人疑忌忿恨,结怨已深,日子一久必露马脚,或受贼党谗害。就这样,仍为一心细的人看出,那一具假女尸更被那人老早发现,一直暗中尾随,陈英日夜奔走布置全都知道。如非那人还有许多顾忌,未敢冒失越山同出,便是江小妹藏身的山洞,也被暗中寻去。幸而此人乃前王旧友,痛恨贼党,不特没有告发,反倒随时暗助,遇到危机代为化解,或将仇敌前后引开,否则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如其不信,江母开棺出来,陈英忙乱之际,被那人塞了一张纸条在行李之内。彼时江母正在更衣进食,衣物乱了一地。那人冒着大雨,藏在暗处巡风,准备万一贼党寻来,立即警告。等人走后,除地上泥水和棺材边上残痕而外,并有一件亡人衣服遗留在外。虽是江母所换,陈英人在门外,灯光不敢点亮,事后也曾寻过一遍,竟未发现,不是那人代为灭迹,早已泄露。第二日一早山中便发生行刺之事,死人甚多。那人总算占了好心肠的便宜,跟在暗中,忙了大半夜,回去伤感了一阵,人便疲倦,睡得甚香;出入隐秘,心思更细,除妻子外无一得知;又与两个曹贼心腹交厚,同住一起,朝夕相见,并未露出痕迹。而那许多忠义之士见行刺未成,曹贼任性残杀,人人自危,激动公愤。没有家属顾忌的固是当先发难,便那安居多年,子女成行的,断定早晚必死贼手,也率全家群起拼命。只他和有限几人平日谨细,虽知众人密谋,料其无成,并未参与,也未露出神色。就这样,曹贼还是疑心,命人赶往相机下手。见他刚起,正在洗漱,还不知道外面动手之事,平日对人又极诚恳,没有嫌怨,妻老子幼,附近同居的两贼得信,忙又分头化解,因而无事,反倒增加贼党信心。此是将来一个好内应,为防泄漏,未说姓名。看完将信烧掉,不可多说。借玄牦皮甲的人业已平安到达,将来自会送回。陈英不宜再回芙蓉坪,就要回去走一次,也应等到本领学成之后,想好说词,速去速回。好在曹贼因杀王妃出力,不是久处不会生疑,突然回山,短时期内不致有事,乐得把这一面留为后用。可在当地养息两日,往寻天门三老正式拜师之后,自在山中勤练武功,无事不可出山走动,到时,师长自有吩咐。吕瑄和诸长老不久也各隐迹,不再走动,须等遗孤长成,再行出面相助。江氏母女前途好些困苦艰难,踪迹更要隐秘,必须努力奋勉,方能过去等语。

看完,正在互相谈论伤感,忽见方才端水的女童匆匆走进,朝净波说了几句。净波笑说:“果然我料得不差。范显来时与几个强敌相遇,因他性太强做疾恶,双方口角,不是师命在身,恐怕引鬼入门,早已动手。现在双方约定,明早天亮,同往这里后山一分高下。他看出对头人多,内有能者,他手法又狠,只一伤人,难免恼羞成怒,一拥齐上。本意就便约我相助,不料人太骄狂,话不投机,一怒而去。方才命人往探,这伙人均是北方路上大盗,经人引进,往芙蓉坪去投曹贼,暂时还不能算是贼党,又都是出了名的恶贼大盗,就此去掉曹贼几个未来的爪牙,岂不也好?但气范显不过,明早虽然跟去,你我上来先不要出面,倒看看他能有多大本领!”

小妹闻言也要前去,江母自是不允。净波笑说:“无妨,到时小师妹只作旁观,不要上前好了。”

江母虽知净波乃野云长老最得意的爱徒,平日早有耳闻,总恐贼党人多势盛,爱女本领不济,万一被人看破,好些顾忌,净波话已出口,不好意思固执成见,笑问:“你妹子年幼力弱,不要给你添累赘呢!”净波笑答:“侄女本意令她阅历,长点见识,不会许她出手,并且有人照看,连陈师弟都不一定出场,有何妨害?我恐怕母无此闲心,否则便连伯母同往观战,也不至于被人看出。”

江母问故。净波笑说:“此庵虽在山坡之上,庵后石崖之下有一山洞与后山相通,长约两里,最是隐秘,出口又是一个崖洞,高居山半,形势奇险,更有许多盘松怪石遮蔽,人伏洞口,一目了然,外人决看不出。明日双方争斗之处便在崖下小溪对面,相隔不过七八丈,看得逼真。下面还有一个小洞,离地只得数尺,伯母和小师妹便伏在内,地势更隐,内里曲折,低只数尺,就是有人发现,不知底细也走不进。我和陈师弟在上洞观战,我命方才在此的女娃小凤陪了同去。师妹最是孝顺听话,怎会有事?如非格外小心,防备万一被贼看出,便同在上洞也是一样。到时,听伯母和小师妹的便吧。”

江母名家之女,虽有一身惊人武功,从小便受亲庭钟爱,年才二十便嫁与由崙续弦,享受富贵,江湖上事虽常听说,经历不多。中间虽随老王几次出巡,到处受人欢迎,休说下三门的盗贼望风远避,不敢近前,就是有点名望的绿林中人,也休想望见颜色。心想:此后便在江湖上颠沛流离,无论什等样人都不免于交往接触,借此长点实际见识也好。当时笑诺。晚饭后,因听净波说起洞中形势,方觉上洞似比下洞容易藏伏,想要改过。

小妹忽由对面房内走来,喊道:“师姊,我什么本领不会,决不妄动。我和娘都随师姊大哥同在上洞可好?”净波笑问:“谁教你的?”小妹面上一红,答说:“我先见小凤,还当师姊用的使女,方才问出,竟是师姊的记名弟子。她说:‘下洞气闷,设有石闸,随时可以关断,比较退避容易。其实里面窄小曲折,好些地方人须俯身而行,不能直立,看起来也没上洞清楚。’并未说什别的。”

净波笑道:“此女最是胆大妄为。她母娘家所炼灵药,能够健筋骨,增加力气,初生九月,便将她浸在药水盆内,每日三次,直到九岁,她娘病重将死才止,大来颇有力气。我因她天性刚暴,又未奉命收徒,本不想收。她娘临终以前再三求我;她孤苦无依,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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