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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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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林中,更加黑了,只听得前面敲门,果然有屋。韦小宝又惊又喜,忽觉有人伸手过来,拉住了他手,那手掌软绵绵地,跟著耳边有人柔声道:“别怕!”正是方怡。

但听敲门之声不绝,经终没有开门,七人走到近处,只见黑沉沉的一大片屋子。

一众乘马人大声叫嚷:“开门,开门!避雨来的!”叫了好一会,屋内半点动静也无。一人道:“没人住的!”另一人道:“赵老三说是鬼屋,谁敢来住?跳进墙去罢!”白光闪动,两人拔出兵刃,跳进墙去,开了大门,众人一涌而进。

徐天川心想:“这些人果是武林中的,看来武功不也甚高。”七人跟著进去。

大门里面是个好大的天井,再进去是座大厅。有人从身边取出油包,解开来取出火刀火石,打著了火,见厅中桌上有蜡烛,便去点燃了。众人眼前突现光亮,都是一阵喜慰,见厅上陈设著紫檀木的桌椅花几,竟是户人家的气派。

徐天川心下嘀咕:“桌椅上全无灰法,地下打扫得这等清洁,屋里怎会没人?”

只听一名汉子说道:“这厅上干干净净,屋里有人住的。”另一人大声嚷道:“喂,喂,屋里有人吗?屋里有人么?”大厅又高又大,他大声叫嚷,隐隐竟有回声。

回声一止,四下除了大雨之声,竟无其他声息。众人面面相觑,都觉颇为古怪。

一名白发者问徐天川道:“你们几位都是江湖上朋友么?”徐天川道:“在下姓许,这几个有的是家人,有的是亲戚,是去山西探亲,不想遇上了这场大雨。达官爷贵姓?”那老者点了点头,见他们七人中有老头,有小孩,又有女子,也不起疑心,却不答他问,说道:“这屋子可有点儿古怪。”

又有一名汉子叫道:“屋里有人没有?都死光了吗?”停了片刻,仍是无人回答。

那老者坐在椅上,指著六个人道:“你们六个到后面瞧瞧去!”六名汉子拔兵刃在手,向后进走去。六人微微弓腰,走得甚慢,神情颇为戒惧。耳听得踢门声,喝问声不断传来,并无异状,声音越去越远,屋子极大,一进走不到尽头。那老者指著另外四人道:“找些木柴来点几个火把,跟著去瞧瞧。”那四人奉命而去。

韦小宝等七人坐在大厅长窗的门槛上,谁也不开口说话。徐天川见那群人中有十人走向后进,厅上尚有八人,穿的都是布袍,瞧横样似是什么帮会的帮众,又似是镖局的镖客,却没押镖,一时摸不清他们路子。

韦小宝忍不住道:“姊姊,你说这屋里有没有鬼?”方怡还没回答,刘一舟抢著说话:“当然有鬼!什么地方没死过人?死过人就有鬼。”韦小宝打了个寒噤,身子一缩。

刘一舟道:“天下恶鬼都欺善怕恶,专管迷小孩子。大人阳气盛,吊死鬼啦,大头鬼啦,就不敢抬惹大人。”

方怡从衣襟底下伸手过去,握住了韦小宝左手,说道:“人怕鬼,鬼更怕人呢。一有火光,鬼就逃走了。”

只听脚步声响,先到后面察看的六名汉子回到厅上,脸上神气透著十分古怪,七嘴八舌的说道:“一个人也没有,可是到处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床上□著被褥,床底下有鞋子,都是娘儿们的。”“衣柜里放的都是女人衣衫,男人衣服却一件也没有!”

刘一舟大声叫道:“女鬼!一屋子都是女鬼!”

众人一齐转头瞧著他,一时之间,谁都没用声。

突然听得后面四人怪声大叫,那老者一跃而起,正要抢到后面去接应,那四人已奔入厅,手中火把都熄灭,叫道:“死人,死人真多!”脸上尽是惊惶之色。

那老者沉著脸道:“大惊小怪,我还道是遇上了敌人呢。死人有什么可怕?”一名汉子道:“不是可怕,是……是希奇古怪。”那老者道:“什么希奇古怪?”另一名汉子道:“东边的一间屋子里都……都是死人灵堂,也不知共有多少。”那老者沉吟道:“有没有死人和棺材?”两名汉子对望了一眼,齐道:“没……没瞧清楚,好像没有。”

那老者道:“多点几根火把,大伙儿瞧瞧去。说不定是座祠堂,那孔平常得很。”他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语气中也显得大为犹豫,似乎明知祠堂并非如此。

他手下众汉子便在大厅拆桌拆椅,点成火把,向后院涌去。

徐天川道:“我去瞧瞧,各位在这里待著。”跟著众人之后走了进去。

敖彪问道:“师父,这些人是什么路道?”吴立身摇头道:“瞧不出,听口音似乎是鲁东,关东一带的人,不像是六扇门的鹰爪。莫非是私枭?可又没见带货。”

刘一舟道:“那一伙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倒是这屋中的大批女鬼,可厉害著呢!”说道向韦小宝伸了伸舌头。韦小宝打了个寒噤,紧紧握住了方怡的手,自己掌心中尽是冷汗。沐剑屏颤声道:“刘……刘师哥,你别老是吓人,好不好?”刘一舟道:“小郡主,你不用担心,你是金枝玉叶,什么恶鬼见了你都远远避开,不敢侵犯。恶鬼最憎的就是不男不女的太监。”方怡柳眉一轩,脸有怒色,待要说话,却又忍住了。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脚步声响,众人回到大厅。韦小宝吁了口长气,心下略宽。徐天川低声道:“七八间屋里,共有三十来座灵堂,每座灵堂都供了五六个.七八个牌位,看来每一座灵堂上供的是一家死人。”刘一舟道:“嘿嘿,这屋子里岂不是有几百个恶鬼?”徐天川摇了摇头,他见多识广,可从未听见过这等怪事,过了一会,缓缓的道:“最奇怪的是,灵堂前都点了蜡烛。”韦小宝,方怡,沐剑屏三人同时惊叫出来。

一名汉子道:“我们先前进去时,蜡烛明明没点著。”那老者道:“你们没记错?”四名汉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摇了摇头。那老者道:“不是有鬼,咱们遇上了高人。顷刻之间,将三十几座灵堂中的蜡烛都点燃了,这身手可也真敏捷得很。许老爷子你说是不是呢?”最后这句话是向著徐天川而说。徐天川假作痴呆,说道:“咱们恐怕冲撞了屋主,不……不妨到灵堂前磕……磕几个头。”

雨声之中,东边屋中忽然传来了几下女子啼哭,声音甚是凄切,虽然大雨渐沥,这几下哭声却听得清清楚楚。

韦小宝只吓得张口舌,脸色大变。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毛骨悚然。过了片刻,西边屋中又传出女子悲泣之声。刘一舟,敖彪以及两名汉子齐声叫道:“鬼哭!”

那老者哼的一声,突然大声道:“咱们路经贵处,到此避雨,擅闯宝宅,特此谢过,贤主人可肯赐见么?”这番话中气充沛,远远送了出去。过了良久后面没丝毫动静。

那老者摇了摇头,大声道:“这里主人既然不愿接见俗客,咱们可不能擅自骚扰。便在厅上避一避雨,一等天明雨停,大伙儿尽坑诏身。”说道连打手势,命众人不可说话,侧耳倾听,过了良久,不再听到啼哭之声。

一名汉子低声道:“章三爷,管他是人是鬼,一等天明,一把火,把这鬼屋烧成好妈的一片白地。”那老者摇手道:“咱们要紧事情还没办,不可另生枝节。坐下来歇歇罢!”众人衣衫尽湿,便在厅上生起火来。有人取出个酒葫芦,拔开塞,递给那老者喝酒。

那老者喝了几口酒,斜眼向徐天川瞧了半晌,说道:“许老爷子,你们几个是一家人,怎地口音不同?你是京城里的,这几位却是云南人?”

徐天川笑道:“老爷子好耳音,果然是老江湖。我大妹子嫁在云南。这位是我妹夫。”说道向吴立身一指,又道:“我妹夫,外甥他们都是云南人。我二妹子可又嫁在山西。天南地北的,十几年也难得见一次面。我们这次是上山西探我二妹去。”他说吴立身是他的妹夫,那是客气话,当时北方风俗,叫人大舅子,小舅子便是骂人。

那老者点点头,喝了口酒,眯著眼睛道:“几位从北京来?”徐天川道:“正是。”那老者道:“在道上可见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太监?”

此言一出,徐天川等心中都是一凛,幸好那老者只注视著他,而徐天川脸上神色不露,敖彪,沐剑屏脸上变色,旁人却未曾留意。徐天川道:“你说太监?北京城里,老的小的,太监可多得很啊,一出门总撞到几个。”那老者道:“我问你在道上可曾看到,不是说北京城里。”徐天川笑道:“老爷子,你这话可不在行啦。大清的规矩,太监一出应京城,就犯死罪。太监们可不像明朝那样威风十足了。现下哪个太监敢出京城一步?”

那老者“哦”了一声,道:“说不定他改装了。”

徐天川连连摇头,说道:“没这个胆子,没这个胆子!”顿了一顿,问道:“老爷子,你找的是怎么个小太监?等我从山西探了亲,回到京城,帮你打听打听。”

那老者道:“哼哼,多谢你啦,就不知有没有那么长的命。”说著闭目不语。

徐天川心想:“他打听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太监,那不是冲著韦香主吗?这批人既不是天地会,又不是沐王府的,十之八九,没安著善意,可得查问个明白。他不惹过去,我们倒要惹他一惹。”说道:“老爷子,北京城里的小太监,只有一位大大的出名。他大名儿传遍了天下,想来你也听到过,那便是杀了奸臣鳌拜,立了大功的那一位。”那老者睁开眼睛,道:“嗯,你说的是小桂子公公?”徐天川道:“不是他还有谁呢?这人有胆有勇,武艺高强,实在了不起!”那老者道:“这人相貌怎样?你见过他没有?”

徐天川道:“哈,这桂公公天天地北京城里留达,北京人没见过他的,只怕没几个。这桂公公又黑又胖,是个小胖子,少说也有十八九啦,说什么也不信他只十五岁。”

方怡握著韦小宝的手掌紧了一紧,沐剑屏的手肘在他背心轻轻一撞,都是暗暗好笑。韦小宝本来一直在怕鬼,听那老者问起了自己,心下盘算,将怕鬼的念头便都忘了。

那老者道:“是么?我听人说的,却是不同。听说这桂公公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童,就是狡猾机伶,只怕跟你那个外甥倒有中分相像,哈哈!”说著向韦小宝瞧去。

刘一舟忽道:“听说那小桂子卑鄙无耻,最会使蒙汗药。他杀死鳌拜,便是先用药迷倒的,否则这小贼又胆小又怕鬼,怎杀得了鳌拜?”向韦小宝笑吟吟的道:“表弟,你说是不是呢?”

吴立身大怒,反手一掌,向他脸上打去。刘一舟低头避开,右足一弹,已站了起来。吴立身这反手一掌,乃是一招“碧鸡展翅”,刘一舟闪避弹身,使的是招“金马嘶风”,都是“沐家拳”招式。一个打得急,一个避得快,不知不觉间都使出了本门拳法。

那姓章老者霍地站起,笑道:“好啊,众位乔装改扮得好!”他这一站,手下十几人跟著都跳起身来。那老者喝道:“都拿下了!一个都不能放走。”

吴立身从怀中抽出短刀,在头向左一摇,砍翻了一名汉子,向右一摇,又一名汉子□喉中刀倒地。

那老者双手在腰间摸出一对判官笔,双笔互擦,发出滋滋之声,双笔左点吴立身□喉,右取徐天川的胸口,以一攻二,身手快捷。徐天川向右一冲,左手向一名大汉眼中抓去。那大汉后仰急避,手中单刀已被夺去,腰间一痛,自己的刀已斩入了自己肚子。那边敖彪也已跟人动上手。刘一舟微一迟疑,解下软鞭,上前□杀。对方虽然为多,但只那老者和吴立身斗了个旗鼓相当,徐下众人都武功平平。

韦小宝看出便宜,心想:“只要不碰那老甲鱼,其余那些我也可对付对付。”握匕首在手,便欲冲上。方怡一把拉住,说道:“咱们们蠃定了,不用你帮手。”韦小宝心道:“我知道蠃定了,我才上前哪,倘若输定,还不快逃?”

忽听得滋滋连声,那老者已跳在一旁,两枝判官笔互相磨擦,他手下众人齐往他身后挤去,迅速之极的排成一个方阵。这些人只几个箭步,便各自站定了方位,十余人既不推拥,亦无碰撞,足见平日习练有素,在这件事上著实花过了不少功夫。

徐天川和吴立身都吃了一惊,退开几步。敖彪奋勇上前,突然间方阵中四刀齐出,二斩其肩,二砍其足,配合得甚是巧妙,中间二枪则架开了他砍去一刀。敖彪“啊”的一声叫,肩头中刀。

吴立身急叫:“彪儿后退!”敖彪向后跃开。战局在一瞬之间,胜负之势突然逆转。

徐天川站在韦小宝和二女前相护,察看对方这阵法如何运用。只见那老者右手举起判官笔,高声叫道:“洪教主万年不老,永享仙福,寿与天齐!”那十余汉子一齐举起兵刃,大呼:“洪教主寿与天齐,寿与天齐!”声震屋瓦,状若颠狂。

徐天川心下骇然,不知他们在捣什么鬼。韦小宝听了“洪教主”三字,蓦地里记起陶红英惧怕已极的神色与言语,脱口而出:“神龙教!他们是神龙教的!”

那老者脸上变色,说道:“你也知道神龙教的名头!”高举右手,又呼:“洪教主神通广大,我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无坚不摧,无敌不破。敌人望风披靡,逃之夭夭。”

徐天川等听得他们每念一句,心中就是一凛,但觉这些人的行为希奇古怪,从所未有,临敌之际,居然大声念起书来。

韦小宝叫道:“这些人会念咒,别上了他们当!大伙上前杀啊。”

却听那老者和众人越念越快,已不再是那老者念的一句,众人跟一句,而是十余人齐声念诵:“洪教主神通护佑,众弟子勇气百倍,以一当百,以百当万,洪教主神目如电,烛照四方。我弟子杀敌护教,洪教主亲加提拔,升任圣职。我教弟子护教而死,同升天堂!”突然间纵声大呼,疾冲而出。

吴立身,徐天川等挺兵刃相迎,可是这些人在这顷刻间,竟然武功大进,钢刀砍杀,短枪刺到,都比先前劲力加了数倍,如痴如狂,兵刃乱砍乱杀。不数合间,敖彪和刘一舟已被砍倒,跟立夏韦小宝,方怡,沐剑屏也都给一一打倒。方怡伤腿,沐剑屏伤臂。韦小宝背心上给戳了一枪,幸好有宝衣护身,这一枪没戳入体内,但来势太沉,立足不定,俯身跌倒。过不多时,吴立身和徐天川也先后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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