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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所有的爱留给你-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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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提议要送我,我也想省省麻烦。在门口分手时,我略略欠身,微笑说:“我往这边走。那么,就在这里分手了。再见!有空的话,再联絡。”
他还是那样一张木头脸,也不说话,磨蹭了半天,突然说:“呃,我送你回去吧!沈小姐。”
“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可以回去,谢谢。”
“这样啊……那么……再见。”他没有惹人厌地坚持,对我鞠个躬。
我欠身回体,微笑和他道再见。
待他转身后,我悄悄吐口气。漫无所谓经心回顾游望,不知该朝哪个方向地茫然。
对街,一个人影,在对我凝望,以那样的姿态与我相遇;我们中间隔着车水马龙,隔着道银河。
江潮裂开了,他直步走过来。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走过来。江边潮远,那个人却正踏着浪潮向我走来……怎么会是这样的相遇?在这嘈杂的街头──“男朋友?”他含笑问,低低地。
“嗯。”我愣了一下,撤着谎。他全都看见了。
“是吗……”他微又一笑,笑中有那么一丝落寞。几年不见,他的笑容多了一丝风霜。
相逢在昏暮中,一旁是车水马龙,向晚的街道,人群往来,杂嘈不休。这样的相逢,我或该说甚么?
“好久不见,这几年,你过得好吗?”他抬头,慢慢又问。
“嗯……很好。”我望着他,夜里深邃的眼神依旧。“你呢?过得好不好?”
他躊躇一下,笑笑地,没说回答。
我们沉默相对。他看看四周,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一稍纵,我或许就该要走。
“甚么时侯回国的?”我问。
“四天前。”
“哦……”我竟不知该如何说了。“那么──”
我想该说道别的时候了。他看着我的眼,忽然说:“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沈若──但还是,那么忧愁。”
为什么还要重提?那往事,不堪回首,我的棕色眼睛是忧郁的,盛着哀愁。但他又何必懂?
“我想,我该……”该是说再见的时候。
“那么──再见!”他似乎想说甚么,却欲言又止。
“再见。”
我从他身边走过,长长一条街道,一直忍着没回头。
泪却,慢慢地滑落。
几天后,我捡着一个晴朗的日子,回到那个阴暗腐霉的地方。
妈过世后,我便把这个地方锁起来,四处漂泊浪遷。风灰与尘土,毫不留情地将这个“家”,侵害得更加地頹败。我把该丟的都丟,大致整理一下,找来隔壁的阿水嬸,指着屋里一些破败的东西,说:“阿水嬸,这些东西就拜托你帮我处理,至于这个地方,就让给你和阿水伯住,看你是要打通还是怎么着,随便你。屋顶都漏了,可能得修一修。”
这个家,连同附近地方的人家,都是占用公地的违建,日久就地成法,我们没有土地所有权,却有居住权,只要房子不倾倒損坏,可以住一辈子。
“你不回来住了吗?若水?”阿水嬸说:“你一个人,没个地方,能到哪里去?房子阿水嬸先帮你看着,等你甚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
“不了,阿水嬸。”我摇头。是不打算再回来了。“这房子就给你们了,我用不着。”
“若水……”阿水嬸喃喃,叹口气道:“唉!天公真是没眼珠,真夭寿,让你妈那么早就去了,丟下你一个女孩家……唉!”
阿水嬸不意的喟叹,猛叫我红了眼眶。我转开脸,再回顾屋內一眼,毅然掉头说:“那么,就这样了,阿水嬸。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阿水嬸送我出门,边说着:“以后你有空,就多回来这里走动。”
“我会的。那么,我走了!”
阿水嬸对我挥挥手。忽然叫了一声,叫住我说:“哎呀,等一下,若水──”跑回她家,取来一封信。“这儿有封信给你的,我帮你收着,差一点忘了!”
“谢谢。”
我看看信封,没有落款。但是那笔跡──撕开的信封里,一张音乐会的入埸卷无言地飘落下来。日期就在明天晚上。
我怔怔地不能动。那样小小的一张入场门票,覆满着我一切的情愁。
当天晚上,在黑暗中,原已平静的心,江潮涛涛翻搅着不平息的浪波。我倚着阳台边墙,黑寞的天空苍漠地,挨不到尽头;低下头,低叹一声,慢慢撕掉那张入场票,静静地看着它随风远颺。
既然他不能爱我,到如今,又何必!
第二天下午,李成发打电话来,我正要送稿子到出版社:“沈小姐吗?我是李成发。嗯……那个……不知道你晚上有没有空……”
“有事吗?”
“我是想,今天晚上如果你有空,我们……嗯,见个面,一起吃饭好吗?”
“好啊。我正好没事。”没甚么不好的。
“那么,六点半在‘乡根’见,你方便吗?”
“可以。就六点半。到时见!”
甚么都无所谓了。我只是想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家,一个平凡的人生。
六点二十五分,我提前出现在“乡根”。李成发已经先到;拘谨的表情,态度,平淡乏味的內容语言。依然是问一句,答一句,有刺激才有反应。
无所谓。甚么都无所谓。
吃完饭,我瞄一眼时间,微笑邀请说:“时间还早,如果你没有其它的事,我们去看场电影好吗?”
“嗯。你想观赏哪部电影?”他点头。礼貌地征询我的意见。
“你选片就可以。我们的性向很相近,喜欢的应该差不多。”我漫天編织着网,一网一网都是谎。
他选了一部好萊乌爆笑喜剧片,专门演来讽刺卖座成名电影的。除了耍耍噱头,一无所有;剧情乏味平淡,谈不上內容和深刻。
实在很不好笑的一齣电影,我却笑出了泪。
电影结束,在戏院门前,我说:“今晚非常谢谢你,我过得很快乐。时间也不早了,那我们下次再见。”
“我送你。”李成发近前一步。他或许认为送女人回家是男人的义务,第一次见面太陌生,他没坚持;这回见面算是约会,他觉得有那个义务。
我想了想,没有拒绝。“那麻烦你了。”
我想,这个人或许能为我筑一个我想要的家。他看起来老实可靠,虽然乏味平淡,但我想,我应该可以跟他相处得很好。
虽然,我跟他交集,总是我问一句,他答一句;虽然,我总是搜索枯腸,万分艰难地才能搜索得出能和他互通的讯息;虽然,他认知的和我认知的,总是相差一截,谈话的中心,时常没有焦距,但没关系,我想我还是可以跟他相处得很好。
平淡就是福,不是吗?
一路无话,车子在住处的楼下停住,我解开安全带,转头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李先生。再见。”
“沈小姐──”他叫住我,靠过来,笨拙地想吻我。
我伸手挡住他,垂下眼。
“对不起……我……”他吶吶地,有几丝尴尬。
“那我走了。再见!”我裝作没事,抬头回覆一个笑脸,开门下车。
夜风吹,吹得我发丝散乱。我的头发已留到背胸那么长,齐齐地垂肩,应风飞乱。长发为君留,为君綰情意。但我散乱的发,散乱的心。
每每仰天,总有喟叹。如果,再能回到那相遇的最开始……且又能如何呢?不禁要问。
造化弄人。从最初到结束,如只黄蟬一声哀怨无心的轻叹。曾经滄海难为水。无关相逢。
江边潮远,我心喟叹。
总该是会遗忘。
只而今,依然情怯茫茫。
第八章
“听说,你昨晚跟那个李成发约会了?”班贝关起门,劈头就问我个一清二楚。“怎么回事?你当真啊?”
她不知打哪儿听得这档事,昏黑天巴巴地特地将我找到她任职的出版社,关起门来逼拷问。
毕业后,我继续翻譯的工作;她则进入出版社,才两年,就当上編輯的总管,平常有甚么十万火急的稿件,她尽塞给我,搅和久了,两个人的交情越陈越旧,有许多体己事,倒也可以唸唸说说。
“没错。你消息很灵通嘛!”我漫不在意。
反正无所谓,认不认真都一样。
我祇想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家,不再漂泊。
班贝蹙蹙眉,忧心忡忡。她审慎地看着我,想看出我话里言里态度里的认真有几分。
认识了那么多年,她多少了解我。但有太多我未曾对人说的心事与情意,她即使想读,也无从解構起。
她常挂在嘴巴里说我像一团謎,雾面的玻璃,遮遮掩掩地故意惹人好奇。她哪知,我仅是,许多的心事无从寄。
“唷!若水!”她说:“你真的觉得那样好吗?李成发那个人那么乏味,没一点幽默感,说来说去就是那两档子事,听了就叫人不耐烦,光是跟他说话就累死人了,甭提相处一起,何況是交往──喂,你不会是玩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我说:“班贝,你不是一直担心我变成老处女吗?现在我总算找到一个不错的对象,你倒又挺挑剔罗嗦的。”
“我这是为你,好旁观者清,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跟那个李成发不适合。你们兴趣差那么多,价值观也不同──”
“我相信我可以跟他相处得很好的!”我提高声音打断班贝的话,站起来说:“你找我来就为了这件事?我很忙,没有其他的事的话,我要回去了。”
“等等!”她比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听我把话说完。我不知道你在固执甚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发神经地挑上李成发那个乏味木头,我们好歹同学了那么多年,听我一句真心话,若水,你跟李成发真的不适合!”
我叹口气,坐下来。
“他不听音乐,不读诗,没甚么不良嗜好,看起来又老实可靠,有甚么不好?”
“我没说他不好,而是说‘不适合’。”
“哪点不适合了?”我瞪着班贝。
她回瞪我,狡猾的眼光在探窥我的內心。
“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才对吧!”口气试探,态度却很武断。
我狠狠再瞪她一眼,抿紧了嘴不说话。
“你不必这样瞪我,我剖心掏肺,对你仁至义尽,你当真不听话,以后后悔的人是你自己。”
烦死了!我又站起来,不耐地丟给她一句:“你真罗嗦耶!我要回去了。”
“等等!反正我快下班了,你再坐会,我们一起吃晚饭。”她将我拉住,打定主意想烦死我。
“班贝,你饒了我行不行?”我知道她真的是一片好意,也相信她所谓的“旁观者清”,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坚持了。巫山云实在太遥迢了;地球与月球,永远隔着那三十八万四千公里遥。
“别摆出一张苦瓜脸,我甚么都不罗嗦,行了吧?”班贝悻然白我一眼,拉我走出办公室。
经过編輯部,几个女孩散坐着。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看报纸,尽耗着等下班,班贝不小心碰到桌上摺放的报纸,报纸摊落下来,礙到我眼前。我将报纸捡起来放好,无心一瞥,恍恍似乎看到了宋佳琪的名字。
猛然顿住脚步,回身抓起报纸。艺文版上方正刊着宋佳琪巧笑倩兮的照片,美丽的笑颜傍偎着一个高鼻樑,深眼的外国人。标题赫然写着:鋼琴师的情人。小标题上说明,旅居欧洲知名鋼琴家宋佳琪,偕德藉新婚夫婿返国。
德藉新婚夫婿?怎么会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江潮远呢?
我抓着报纸的手,不禁在顫抖。
对于我的顫抖,报纸上没有任何回应。整段敘述祇短短说明新郎是宋佳琪在德国萊比錫大学学习时所认识,是德国知名的音乐家;和宋佳琪此次返国将停留多久及演奏会的演出日期,时间等等。
“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我喃喃地。
“怎么了?”班贝奇怪地回头。
我失神地看着她,缓缓摇头。
“对不起,班贝,我突然觉得不太舒服,想先回去──”身上的血液彷彿倒流,逆着经茫剂钗易呋鹑肽О愕氖挠氡洳园住
“看你一脸苍白,好像真的不太舒服的样子,好吧!今天就算了。”班贝也不为难,担心地看着我。“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要不要我送你?”
我一直摇头,祇是摇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失魂落魄地飘荡出去。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那样?江潮远呢?江潮远在哪里?
为什么他甚么都不说?甚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
我茫然地在街上飘浮,喃喃地一直在问为什么。我想见他,亲口问他,问他为什么──茫然跌撞走到那幢房子时,整个天已经黑。灯光闃暗,黑夜祇有我在徘徊。我使劲地敲着门,门內始终死寂没有回应。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死心,一直一直拍着门,喃喃地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他甚么都不说?相逢那时,为什么他甚么都不告诉我?他明知道我一直在看着他;过尽千帆,我的心里一直祇有他──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不能爱我?
“为什么……”我喃喃流下泪。哀哀地,死寂的夜,始终回我一空沉默,也无言。
泪流尽了,心也跟着空了。我頹萎在门前台阶,悲不禁的相思苦涩。风不知道是从哪一个方向吹,吹得我满心凌散混乱,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顶,毫无遮蔽依偎,而全世界同时都下着雨。淋过了我脸庞,下着雨的我的泪。
“回答我啊……为什么……为什么你甚么都不告诉我……”我仰起脸,无力地吶喊。夜的深沉,暗空的荒冥,毫无怜憫地把回音都吞噬。
我想见他,想亲口问他,頹萎在门前台阶,等着他的身影出现,等待到让自己成为化石。
夜色由浓转稠,夜气由涼变阴。更深露重,而夜,始终无言。
我觉得自己彷彿已死去,沉落在深沉哀怨的黑梦里。
漫漫的长夜,凝结着我如化石的等待。世界是一片闇晦的黑原,举目都是空。
夜就那样悄悄挪移;我頹萎依旧如化石。天际曚曚透出一丝亮,幽光里,朦朧地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江……”我跳起来,跟蹌地朝他奔去。
是他!是他!终于让我等到──“小姐?”
我猛然煞住奔飞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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