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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所有的爱留给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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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单纯的叛逆。我想,我对他的认知有误。
  我低下眼,想避开与他目光再接触。明娟不知从哪突然蹦出来,不由分地拉住我朝场中钻过去。
  “快!我表姐就在那里!江潮远也在──”
  江潮远?
  我愣了一下,停顿下来。耳畔蓦地响起那幽暗的海潮声,淡淡地涼进我心田。荒涼又悲哀的琴声……“怎样了?”明娟迹频鼗赝贰
  我摇头。试探地问:“你刚刚说……江潮远……”
  “是啊!就是我常跟你提的那个江潮远。其实刚刚在‘文音馆’时,你应该也看过他了,他就坐在我姨丈旁边。在那种场合,我也不能太任性随便,连看他都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我简直崇拜死他了!”明娟闭了闭眼,露出不胜嚮往的表情。脸色随即又一变,变换个神秘的笑容,故弄玄虛说:“还有让你更吃惊的哪!跟我来!你马上就会知道。”
  她根本不等我有任何反应,拉着我一直走到她表姐面前。我下意识退缩起来,她抓紧我,冲我一笑,硬将我推到前头。
  “啊!嗯,你好”我嗫嚅不安。
  映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典型的现代美女;瓜子脸、宽而丰满的嘴唇、挺鼻,高而窈窕;兼具美貌气质的美。态度显得无比地从容与优雅,犹其她全身笼罩着一种无可言喻的光采,散发出淡淡的艺术气息,一点也不呛人或咄咄地惹人窒息,使人更能强烈感受到她的特殊与不凡。
  由她身上,彷彿散发着一缕黯人的馨香;每个女人在她身旁,都显得黯然失色,全然失去了光采。她整个人,就像一颗珠圆玉润的珍珠,更有钻石夺目的风采,抢斂去所有宝石的光辉,自然而然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焦点。
  她身畔略后她一步,伴随着那个穿着鴿灰色西裝的男人──那个有着夜一样深邃黑魅眼睛的男人。
  “表姐。”明娟的声音欣然又清脆。“这是我的好朋友沉若水。我常常跟她提起你,说我有一个又美又有才华的表姐!”
  “你就是这么不害羞!”明娟的表姐羞她一眼。对我点头微笑:“你好,很高兴见到你,若水。没想到明娟有这么一个可爱的朋友。”温柔甜美的笑容,就像称赞小妹妹一样。
  我却觉得不自在。我知道,那个形容其实是极度不适合我的。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可爱;我提早滄桑的容颜,从来没有一般少女的可爱天真。
  “还有……”明娟把我稍稍一拉,带到江潮远眼前。“这位──江潮远先生。”俏皮地对我挤挤眼说:“江大哥是国际知名的鋼琴家,你一定听过他的名字的。不只如此,他还是我表姐──年轻鋼琴新秀宋佳琪的未婚夫!江大哥这次回国,除了为我表姐庆功,同时也籍此宣布他们将订婚的消息。”
  “明娟!”宋佳琪嗔了一声,似乎怪她表妹的多嘴。不过,她脸上欢喜的笑容却说明她那声嗔怪并不是认真的。
  她转眼望向江潮远,翦翦含情目,盈水汪汪的。
  “恭喜两位!”我没有太吃惊,心里好像早就有这样的预料。我总是想不通世上为什么会有像宋佳琪这样的人,天下的一切彷彿都是为了她而存在似的,连那涼涼淡淡的海潮声,也是为她而响。
  但听惯了优美动心乐章的温室兰花,深刻得进那荒涼悲哀的江浪潮声吗?
  十五岁的我,有一颗早老滄桑的心。我总是仰头,再低下头,面对一个糟透了的世界;隐藏我內心无声的嗚咽。
  为什么?要让我听到那首清凄哀涼的琴曲?为什么?要让幽淡荒涼的潮声,飘荡进我心田?这离我,应该是一个很遥远的世界,却是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了这个人?
  命运总是喜欢跟卑微的人们开着恶劣的玩笑。像我这种在社会底层浮沉、生活边缘挣扎的人,根本不该有着奢侈的憧憬,却便为何使我因着那双黑魅深邃的眼睛动摇?
  “谢谢。”有着夜一样深沉邃远眼睛的江潮远,含笑接受我的恭喜。他的声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飘荡着一种江潮的迴响,听仔细了,竟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算是邂逅吗?
  他的眼神太遥远,像我这样微小的人,是看不进他的眼里;他深邃沉远的眼里,只闪耀得到钻石的光芒。
  我们的眼对着眼,我的棕色眼睛是忧郁的;他深邃的双眼如同夜一样的深黑。他对我无言笑了笑,只是笑了笑。
  “佳琪!”
  “潮远先生!”
  不停有人向他们打招呼,趨近他们。他们是今晚酒会的主角,所有目光的焦点;我听着宋佳琪回应了几声流利的外语。
  江潮远礼貌地点个头,轻拥着宋佳琪,微笑着转身背着我们走到一旁,很快就被人包围掩没。
  “怎么样?他们两个很配吧!”明娟拍拍我的肩膀,口气又得意又驕傲。“大家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一对。”
  “是啊……是很配……”我收回目光。说不出心底那种荒涼的感觉因何而起,微有一丝悲哀。
  “我知道这件事时,还真不敢信耶!以前就听我爸妈提过江潮远几次,但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他跟我表姐有来往。好像是我姨丈透过朋友介紹,认识了江潮远,他跟我表姐就那么认识──大概就是那么一回事吧!”明娟比手划脚,口沬纷飞地说起事情始末。“你知道,我一直很崇拜他,现在他就要变成我的表姐夫了──”她摇摇头,一副犹在作梦,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好像很兴奋?”我随口问道。心中始终锁着那丝微的酸,些微的悲哀。空叹无奈。
  “岂止是兴奋!简直──简直──”明娟“简直”了半天,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帖切的形容。“我也说不上来!你从来不迷偶像明星,也没有崇拜的对象,所以不明白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是……就是……”她愈想解释愈说不出所以然。
  偶像崇拜是一种情势迷情,质一变便昇华,欠缺了一分执着,感受不到那种无奈的悲哀;就好像发热病似的,烧一退便人事全非,甚么也不剩。广泛算来,大抵也可称得上是一种恋爱吧?只是这样的爱,缺乏了灵魂的震撼,虽然激情狂热,却撼动不了心底深处那根絃;波动不了心海最深层的波涛。
  我渴望“永远”。但永远是甚么?所以,我没有余力谈恋爱;所以,我不崇拜。我的心、我的情,始终涼若水,不会起波涛。
  但为什么,要让我听到那首清淒悲哀的曲子?幽幽地盘锁住我的灵魂?为什么,要让我遇见弹琴的那个人?要让我看见那双夜一样深邃黑远的眼睛?
  命运总喜欢跟无奈的人们开着恶劣的玩笑;而从不管该与不该。
  这算是邂逅吗?我仰头无语。
  外头仍然潇潇落着雨。雨送黄昏花易落。
  错错错。
  第二章
  从地球到月球,距离三十八万四千公里,仰天的我,对着一空的黑,无处说哀愁。
  那就像我跟江潮远之间的距离;就像我浮沉的世界跟他所处的云天落差的高低。
  漫漫的夜空,孤独的一轮明月。仰头对天,是一种寂寞的心情。月的光华,是一网孤寂的色彩,沉沉地照着无眠的人。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仰头的明月,照耀过秦城隋域,映现过汉疆唐土;照耀过古埃及巴比伦,也照耀过古希臘罗马;照耀着那窜起又殞落的、辉煌又黯淡的、华丽又斑駁的、文明又腐败的帝国与民主共和。
  那永恆的光,不分古今,不问东西,照耀着人世的荒涼,尽遍过人生的寂寞。照耀着春花秋露,照耀着江水海潮;照耀着光彩斑斕的人间,照耀着灰暗深寂的角落;照耀着美丽高雅的人们,也照耀着黯淡渺渺的我。
  古今多少骚人墨客、诗词歌詠,都在頌慕着这颗永恆的星球,永恆的明亮!它照进每个人寂寞的心坎里;在深宵无眠的时刻,温柔地给予落拓孤独的灵魂一窗一室光华的照拂。
  但那缕光,照耀着我,却照不进我心坎。从地球到月球要三十八万四千公里。这美丽的光华,却其实是太阳星芒的反射。月,它并不会发光;它只是一个自体不会燃烧的石头;它只是高高在距离外、高高在银河外,冷冷地照拂着人间,嘲笑那些倾慕它的眼瞳,嘲笑着仰望的我。
  它是没有感情的──或者,它不愿意为人生情。它只是孤悬在宇宙中一粒緲遥的尘埃;所有美丽的神话传奇对它并没有任何意义。它是没有温度的,甚至没有人知道它是否曾经燃烧沸腾过。它的永恆,只是一颗冷却了零度下冰冷的石头,孤独地存在。
  这就是夜空中最美丽的那则传奇。从地球到月球要三十八万四千公里;这三十八万四千公里,就象征着我跟江潮远之间的距离。我们之间的落差,就好像会发光的星球,与一颗冷却了的石头。
  “若水!吃饭了!”妈叫唤的声音由屋里传来。身后那破落的低矮房屋,不下违章败旧的建筑,沟渠橫臥,明月斜照,就是我们俯仰的天地、浮沉的世界。和那个衣香鬢影,杯觥交错的宴会,是相差何等遥距的世界!
  每当我仰颈,唯有月会冷漠又多情地相照;汉案户那几些疏高的星子,随着牛郎织女的传说失落。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照着深深浅浅的愁绪哀悲,离合聚散的漠漠大千。
  照着无眠的我,哀涼的叹息。
  “妈──”我搁下筷子,躊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妈低头扒饭,对我的欲言又止并不关心。
  “快点吃饭!”她简直用吞的,连续猛扒了好几口。“早点吃完,把饭菜收一收,碗筷洗一洗。”
  “喔。”我夹起一筷饭粒。雪白的结晶也似的饭,在昏暗的日光灯下,发餿似的掩着一层黄旧的霉色。
  我思量着该如何开口,又躊躇着,犹豫不決,甚至难以启始。像陷在流泥中,挣扎着起不来。
  “妈……”我咬咬唇,吞吐不定。“那个……有一件事……我想……”从小到,大我没向妈要求过任何事。那种踰越我们这种家庭经济和身份的不实奢侈的欲望,我连想都不敢想。我没有玩过洋娃娃,没有学过甚么电脑鋼琴和舞蹈;我也没有离开过居住的这个城市,四处旅行玩乐过;我甚至连漫画、录音带都没买过,更别提甚么CD和电动玩具,甚至,连电影院,我都不曾探进过。
  “甚么事?”妈瞟了我一眼。“又要交甚么钱了吗?前两天不是刚给了你两百块?”
  “不是……我……我是想……”我困难地吞着口水,觉得没有勇气把心里的要求说出来。“我想去上课,学……一些东西……”花了好大的力气,又吞了几次口水,才总算把这些话逼出口。
  “上课?上甚么课?你想学甚么东西?”妈皱着眉,很不以为然。“叫你捡个职业训练学校念,你不听,现在才要花钱去学甚么东西,白白浪费钱!”
  “不是那个……我是想……”我嗫嚅地解释,声音愈小愈低。“我是想学钢……钢……就是……”吞吐了又吞吐,那个“琴”字,始终吐不出来。
  妈在工地挑磚,一天一千两百块;她捨不得吃,捨不得用,拖着瘦弱的身体拚命工作,所有的钱,仅够维持我们这破落的两口之家。鋼琴炉一个星期上一次,一次两小时,每小时的钟点费是九百块,尚且不包括练琴费用。
  我低下头,心底幽幽一声长叹。
  “没甚么事。”我扒口饭,編织着谎。“那个课不上也没关系,老师没有硬性规定同学一定要参加。”
  妈狐疑地看着我。吞了口饭,想想,停住筷子,侧过头来,说:“是不是你们老师自己在外头有补习,要你们参加?”
  我急忙摇头,一迳地否认。“不是这样的啦!不是……没有啦!”弓边搜寻着合理的解释。“是社团活动。就是课外活动──老师说不参加也没关系。”
  “课外活动?那要繳甚么钱?”
  “嗯……材料费甚么的。”我不敢看妈,,漫天編织着谎言的网。“那个课外活动不参加也没关系。真的!老师都那么说了!”
  “随便你!你要参加就参加──”
  “不!我不去了,我不打算参加了。”我很快打断妈的话。“想想,参加课外活动也很麻烦,还是不要参加算了。”
  妈看着我,没再说甚么。饭桌之间,只剩我们沉默的咀嚼声。窄小的空间里,氤氳着一片昏暗黄旧的光线。
  夜在黑,我专心吃着饭,没理会。
  第二天,风大云低,天空和我之间一片昏昏灰灰。
  一整天,我都托腮望着窗外的天,看阴暗和灰沉流连;将落雨的天空,像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唉!星期一和雨天总是使我的棕色眼睛忧郁!”前座的同学回过头来,苦着脸,戏谑地用英语哀声叹息。像是六十年代流行的一首抒情英文歌曲。
  我回过神,定眼看看她。
  “你今天晚上要补习吗?”我知道她参加了补习街一家英文名师开设的补习班。“上次发的讲义你有没有带?借我?”
  她翻翻白眼,摸索书包一会,递给我几张叠折在一起的讲义。
  “喏!你这家伙,专门捡现成的!干嘛不跟我起去补习算了!”每次向她借讲义,她总不忘刻薄我两句。
  我扯个笑脸,打混过去。“等我影印好。明天就还你!”
  “算了!那份给你。”
  “你不要了?”
  “怎么会不要了!”她把眼睛吊得大大的,故意裝得一副悻然的模样。“我一早算定了你这个八卦,多要了一份,省得麻烦。”
  “那谢了。”
  “不必多谢。条件交换──下次英语课,你跟我一组会话练习。”
  “好。”我答应得很干脆。
  宋佳琪那几声婉转轻脆流利得又像是英语、又似法语的外国语,在我心底余波犹自荡漾。光是读书并不能饱肚的,妈说的;我只能尽力做好我所能做的。
  下炉钟噹噹响,洒扫应退收拾书包。留校的留校、回家的回家,各作鸟兽散。我很快收拾好,却不像平常急急地赶回家去;游游荡荡地,晃着晃着,晃到大雨嘩啦地倾落。
  雨下得太突然。我把书包夹在腋下,跑到一排店家的廊前躲雨。透过玻璃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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