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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轮侠影-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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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代致候,连泰丰楼接风宴也改了明天午饭,请阿娘先去东方饭店歇息,同去撷英吧。”周母知不能推,连说多谢,元苏又给张凌沧介绍,边谈边走,行李交由杨成功守提,一同出站。随行马弁早有一人抢向前去,将手一挥,两辆汽车驰来相候。周母与二女先坐一车,元荪弟兄和张凌沧四人同车,往东方饭店开去,一会便到东方饭店门首。马弁开了车门,周母坚谢二女扶掖,一同走进。
房本订在二楼,筠清因闻周母近来年高体弱,恐升降吃力,把房间改在楼下,共是两大间一小间,周母进房,便命元荪、三弟和卿与瑞华、少章两人去电话,元荪不愿二女与少章相见,接口道:“稍微等一会,我打去。”筠清会意,笑道:“阿娘多年不见他两位,怎不先通知?”元荪不便述说家丑,笑答:“我怕老三初来话说不清,原说我自己打去。”绿华口直,一笑道:“不是我姊妹小气,这位老阿哥阿娘不通知他人也罢,这等人见面阿要叫人难过。”筠清看了她一眼道:“妹妹说话怎这随便?尚幸阿娘不是外人,他就有点糊涂,终是自家人,哪有不通知之理?”绿华闻言微愠,正要答话,周母原是随口一说,忽念二女与二人不曾见过,少章又是那等为人,忙道:“刚才我没想起,少章此时人也不会在家,就给章家送信好了。”元荪道:“我想也是这样,我就打去。”筠清恐绿华再说少章不好,未再开口,借着重向周母礼拜岔过,周母又托代向承德致谢。一会元苏回说,姊姊在曾家打牌,少章大哥电话未打。筠清随唤马弁将车上新购办的一副烟具取来。元荪见她如此周到,感切心骨,未肯以空言相谢,只朝二女作了一揖,一言未发。周母知承情已多,亲生女儿不过如是,也就不再言谢,略抽了两口。天已入夜,张凌沧京中本有至戚,行李一到先自辞别。筠清知是元荪好友,便请同赴撷英之约。凌沧先听元荪说起,本就羡慕,再见人又这等大方,也不客套,答应到时准到,请不要候,匆匆先走。元荪见到时候,一行同去撷英吃完西餐,又同回店。凌沧少坐别去,筠清姊妹与周母、元荪一直谈到十一点,才殷殷订了明午泰丰楼之约,辞别回去。
周母想起,昔年在苏州两家曾有婚姻之议,此时绿华尚幼,一半为了女家父母嫌男家光复以后家道中落,一半也由于周氏家规,儿女婚姻必须男长于女,以免男的正在盛年,女的已成老媪,遂致夫妻不能和美,引起纳妾纳婢之弊,尤其是儿子娶媳必在二十五六岁学成明理以后。大侄少章因嫂氏钟爱,亟于抱孙,十六便娶,以致书未读好,弊害无穷。筠清年纪比元荪大了四岁,家况又有贫富之分,凭着情面和托人劝说勉强的婚姻恐成怨偶,当时拒绝梅老师的好意,两家也因此逐渐疏远,断了往来。不料绿华也如此好法。可惜爱子此时职小薪微,依人作嫁,只管气象堂皇,不似穷薄之相,未来之事到底难知,否则二女俱都念旧情深,毫不势利,绿华年岁又极相当,岂非一双佳偶?
周母心正寻思,忽听门外过道有人在问茶房,这两号是方处长,怎说姓周?周母听出是少章口音,忙喊:“元儿快看看去,是你大哥来了吧。”元荪方摇手示意,便听茶房赶了过来,答应:“轻点声,你不是问刚打南方来的一位周老太太么?今儿到的客人就这么一位老太太,姓周,还有三位少老爷。房间是方处长订的,先倒是在二楼来着,今儿处长太太来看,怕老太太上下楼梯费事,我们现给客人匀兑的。那位周三爷身量口音跟你说的一样。你不让我们进去回,自己敲门又不放心,这怎么办,要不你还是在客厅坐一会,等周三爷带的差官回来,你问明白啦再进去。”少章呆了一呆,又问:“这房多少钱一天?他们人不多,怎会住有两间?”茶房笑答:“这是带差官的特等房,每天十块小账加一,处长太太跟一位小姐还有一位同来的张二爷同在撷英吃完大菜回来,陆续刚走。三爷先给老太太要柠檬茶来着,必还没睡,你要是他亲友,听见说话早出来了,也许不对。那边铃响,我还有事,你还是在客厅等一会吧。”
元荪听到这里,见周母已两次摆手命出,才起开门,一看少章正随茶房外走,故意喊了声“茶房”,茶房一面回应,一面忙告少章:“这位就是周三爷,你看对不对?”少章闻声,早已回身走来,元荪故意喊道:“大哥怎不进来?”少章板着一张脸答道:“我不知道你这样阔,怕走错呢。”元荪当着茶房不便回答,便同进房,周母已起立相待。少章请了个安,问道:“婶婶怎今日才到?”周母一边命坐,随口答道:“你三弟定要陪我去天津玩两天,所以今日下午才到。跟着便有元儿的朋友请去撷英,天便晚了。知你午后便去孙家,要到夜里才回,东城路远,想明天再和你打电话呢。这烟很好,也是朋友送的,你老远赶来,抽几口再谈吧。”少章即随孙伯岳在韩家潭吃花酒,便道探问看元荪日前母来住饭店之言是真是假,及见周母住的特等房,烟具和烟俱是上品,大出意料,告了放肆倒卧。一边烧着大烟,越想越不忿气,连抽了两口,忍不住问道:“三弟,这房间多少钱一天,办公处订有扣头没有?”元荪答道:“朋友代订的,我没问。”少章越气道:“好大爷脾气,当着婶婶不是我说你,你一月能有多少钱,就这么铺张,以后怎了?”元荪冷笑道:“急匆匆找不到房子,那有什法,过一天算一天吧。”
少章闻言,忽然想起自己有房不租之事,又见元荪神色不善,知他自从退房以来迥非昔日恭顺,再又想起方承德既代订房,必有一点渊源,自己理亏,答话必不好听,气在心里,只连答:“好,好,更不再说。”周母见状,早目止元荪不令多言,笑问:“你兄弟少不更事,我也不愿住这好的房子,无如朋友盛情已然订下,不好意思不住,好在两三天的事,新房子也收拾好了。”少章便问:“在什地方?既然租到房子,怎不直接进宅,多花这冤枉钱作什?多买点家具也好。”周母道:“我不知道,一切都是他朋友代办的。”元荪又要插口,吃周母微瞪了一眼便不再说。少章道:“朋友代办的莫非就不要钱?我还忘了问,那方处长是不是方承德,怎么认识的:既有交情,以他力量,怎不给三弟找个好差事,要这些虚排场作什?”
元荪因杨成功适才告假回办事处换衣服,随侍二女同去,必快回来,恐他随口乱说,被人听去笑话,忍不住答道:“关于我的出处,请大哥不必费心如何?莫非只是朋友亲戚,便须靠人家不成?”周母板脸接口道:“你大哥是好意,怎如此答话?”少章冷笑道:“他一向如此,哪看得起我哥哥?”周母道:“他小娃儿晓得什么,你看他长大的,是老哥子,也无须说这气话。元儿不许再开口了。”随告少章:“承德之妻与元荪幼时在梅翰林家同学,又是自己干女儿,所以这次得她帮忙,一切均由方氏夫妻代为主持,连元儿想要俭省都力厂到。因是租房太急,没收拾好,强请暂住饭店,等布置陈设好了再行迁入,并派汽车马弁随同照料,明日还要设宴洗尘。承德夫妻而外有不少女客,这烟和烟具也是干女儿送的。你三弟也是年轻气盛,不知道你为难,未免糊涂多心,实则一家有一家难处,你如不尊重我,先租你房就不答应了,也不会这晚时候还从远处赶来看我。他不懂事,我自会教训,你也不必多心,自己一家人说开便拉倒,都不许再提再记了。”
少章红着一张脸答道:“还是婶婶明白侄儿的苦心,老三不知道我的难处,还说是年纪轻,不懂事,最可气是瑞华二妹也不知受了谁的挑唆,我用了老三几个钱,昨天去派人要了一次,今天又亲自上门索讨,说老三走时说的婶婶安家要用,非此不可,还说了好些刻薄的话,我一则受气不过,二则信以为真,又不知道老三有了阔亲戚照应,逼得无法,今天现当了四十块给她,下余的仍非要我在三天以内还她不可。其实婶婶不需用,不是存心怄人么?我就不信老三这么铺张,还在乎我该那几个。”元荪怕把瑞华绕在里头,想把过处揽在自己一人身上,接口道:“怎么不在乎?那本是租房子的钱,现在就等它交房租,是我走时托二姊的,要不急需也不要了。”周母微愠道:“元儿今天怎么不听我话了?现在不许再提这件事,说别的吧。”元荪只得忍住。
少章气忿忿还要说时,房门开处瑞华忽然走进,先朝周母叩拜问安,回头叫了声“大哥”,便同坐下。少章对于这位堂妹却有三分畏意,又以自身理亏,再说只找无趣,话到口边又复忍往,只躺在床上抽烟。瑞华向周母叙问了一阵家常,并问与方家夫妇的关系,周母又命开了几份西餐消夜,不觉到了两点,少章烟也抽足,见只周母一人和己说话,瑞华姊弟神情淡漠,越想越气,起立对瑞华道:“婶婶远来,该安息了,我们走吧。”瑞华道:“我已问过,娘还不要困,再坐一会走不妨。三弟这次承方家的情,一切都是垫办,迫于情面,推谢不脱,就说暂时不还人家,新立门户,锅瓢碗盏、一针一线都要置办,当初大哥如肯分租他几间空房子,还可少为省俭,如今又多费钱,又多费事,不知有多少亏空呢。”少章道:“是呀,我再三叫他俭省,他偏耍虚场面,那有什法?刚出来做个小事就这样,以后才不好办呢。”
瑞华冷笑道:“我想什事都有命定,反正我们是无力帮他,他也说过将来决不会累及大哥和我,最好不必关心,由他自去。当着外人也不必夸他聪明,其实大哥本心为好,可是外人不知道,说他好未必入耳,绝顶聪明之下加上可惜年少气浮,不免荒唐等言词,人家却认为当兄长都如此说法,如何能和他交往?不把你那本心好意埋没了么、这话你这一二年中也听得多了。他现在养母教弟,一家好几口,不比从前一个光身,经不起风浪,我知大哥为他太切,所以把背着人的教训当众扬言,虽然是非自有公论,荒唐非有实事,到底人情听坏不听好,莫如好坏不提,省得彼此误会,辜负了你的深心。”少章听她讥刺,愧忿交集,方想回答,瑞华忽转向元荪道:“我知你搬家为难,话已代你向大哥达到,大哥答应明天一准退还你的房租,你现等用,没分家的弟兄,大哥如有力量,还不可能租一所大房子给你住,哪能还用你这几个可怜的钱呢?他退房不租,单有他的难处,伯怕、爹爹在日何等友爱,当着娘和姊姊,钱只管和大哥要,他决不会怪你,你嘴说不好意思,心却着急,不愿意,就不是当兄弟的道理了。”
少章连日打牌均输,当晚向人借了百元,又在班子里输掉,闻言想起曾允瑞华明日退还元荪租钱尚无着落,阿细手上的钱又坚持不与,婶娘人最长厚,新得有力干亲照应,看情景决不需此,瑞华不来还可告上几句窘,含糊了事,偏生冤家路狭,今朝对面,话风甚紧,无法再推,只得赦颜答道:“本来我已筹好,明天给二妹送过去,偏偏今天伯岳请客,又打牌输掉,只好过两天了。”周母见少章窘状,心中不忍,便接口道:“大侄要不方便就算了吧,叫元荪另外想法子好了。”少章未及答言,瑞华冷笑道,“娘倒说得轻松,你老人家知道三弟多不容易,一个月按初到差才二十四元薪水,又要寄钱到南京,又要顾自己衣服、车钱,年轻人向上,爱面子,又爱应酬,外面虽有人说他荒唐,他却没点亏空,凭良心说,连我是他姊姊都从来未开过口,以他收入本不会够,全赖他支配得好,居然应付过去了,你还能怪他么。”说了一会也就相继辞去。
到了晚上,元荪忽然做了一个梦,最初在迷迷糊糊之间,像似处身在一个大厦之中,心中很在诧异着,这是什么地方呀?可是立刻又明白过来了,咳,我真糊涂,这不是为了要娶亲,新近方买得这所屋子么?就在这一念之间,当前的光景立刻又变了,只见华堂春暖,宝鼎香浓,宾从如云,笙歌似沸,自己正和一个如花眷属行着结婚大礼呢。再愉偷向那新娘一瞧时,端庄流丽,艳若天人,不是绿华又是谁?这一喜真把他喜极了。就在这个当儿,又见有一位贵宾忽然从外走入,高声含笑说道:“你不要嫌我道贺来迟,实是督座有意要凑个趣儿,特地在这不先不后之间叫我把秘书长的委状给你带来呢。”元荪忙一看时,此人却是方承德,这一来真是双喜临门了。一时笑语喧阗,宾主间少不得又有一番道贺。可是好景不常,在这乐极喜极之际,忽闻轰然一声,好似有一个炸弹掷了来的,如云宾客顿时纷纷四窜,元荪便一惊而醒。回想梦中情景不免发起愣来,正不知道是凶是吉。在下却一口气写来,足足已写了二三十万字,手儿也觉得有点酸了,乘元荪在这发愣之际,不如就把全书结束了罢。好在人生在世,富贵穷通无非黄粱一梦,如今拿一梦来作结,正是其妙无穷,深得真诠,足够读者们细细去咀嚼。倘再要拖泥带水的写下去,不是反有蛇足之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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