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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刀-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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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公子道:“爷爷请行礼,我替你老人家上香。”

老夫子道:“不,你们兄妹也该跟爷爷一同行礼,叫何义侍候上香吧。”

那虬髯大汉领命上前,点燃三柱香,高声道:“大名府何老爷,率孙少爷孙小姐上祭。”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知道这位老夫子姓何,是由大名府来的。

司礼人如梦初醒,急忙道:“何府上绕。奏哀乐!””

乐声一起,何老夫子带着两个孙儿女,恭恭敬敬向灵位行了大礼。

礼毕,何老夫子顺手从柳条篮里取了一颗明珠,问道:“帐房在什么地方?”

一名肩上佩着丧带的汉子连忙迎过来,含笑道:“何老爷子的盛情,敝在敬领了,家主母吩咐过,请亲戚友,一律不收利品。”

何老夫子眼睛一翻,道:“你是谁?”

那人道:“小可名叫李顺,是庄里管事。”

何老夫子哼道:“你管的什么事?旁人礼品可以不收,我跟你们庄主是什么交情?也能不收么?”

李顺讷讷道:“这个——”

何老夫子喝道:“什么这个那个的?去把你们帐房叫来,我倒要问问他,是嫌礼太轻?

还是看不起我何某人?”

李顺忙道:“老爷子言重了,这是家生母的吩咐,咱们做下人的,作不了主……”

何老夫子冷笑道:“我正要见见你家主母,你去禀告一声,就说这颗珠子,是我老哥哥送给弟妹的见面礼,问她收不收?”

金三奶奶就在灵慢背后,自从何家五个人一进灵堂,诸般经过,全部亲闻亲见,她虽然记不起丈夫什么时候交了这样一位姓何的朋友,但瞧这何老夫子身携上百无价明珠,言词又十分恳切;早已暗中留意了。

这时听见慢外为礼品争执,忙命丫环传话道:“何老爷子厚赐,却之不恭,只好拜领了。夫人吩咐李管事好好招待老爷子和孙少爷孙小姐侧厅休息,等客人略散,夫人便亲来拜见。”

何老夫子夸赞道:“这还像话。弟妹不愧是名门出身,为人行事,总要分个亲疏远近才对。”接着,又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接道:“可惜金兄弟无福,有此贤妻,竟而撒手西归了。”一面叹息,一面又忍不住举袖拭泪。

灵堂内外许多人,都暗暗感到诧异——鬼眼金冲白手成家,一向待人刻薄寡恩,不料竟会结交到这么一个情深义重的朋友,而且又是这般有钱?

有钱的人,总是处处受人尊敬的。

李管事肃容进入侧厅,侍候唯恐不周到,茶水点心流水般送来,眼看已届晚饭时候,又亲自去厨房交待,特别整治了一桌极丰盛的酒席,作为待客之用。

不多久,金三奶奶梳洗整齐,重新更换了素眼,由两名丫环搀扶着,一拐一拐来到了侧厅。

何老夫子情绪刚平静了些,一见金三奶奶,登时又勾起了伤感。

彼此施礼落座,何老夫子便嘘问道:“弟妹,金兄弟生前,可曾跟你提过我这个不成器的老哥哥?”

第四章 鬼眼之死

金三奶奶道:“先夫在世时,终日忙于经营,一向很少时间闲话家常往事,以致旧交老友,难免流侵,今日若非何大哥亲临奠亲,小妹当真还不知道哩。”

何老夫子叹道:“这也难怪他,当年咱们都还是小孩子.虽说情如手足,毕竟只是儿时玩伴,后来年岁稍长,便各分西东,一别数十年,也许他早已把我这大哥忘记了。”

金三奶奶道:“原来何大哥也是兰州人?”

何老夫子道:“我不是兰州人,但自幼在兰州生长,当年我家就住在南门外的颜家沟,跟金兄弟是门对门邻居……”

金三奶奶轻饿了一声,似乎微微有些意外。

何老夫子又道:“那时候,咱们两家都很穷,金兄弟在颜家大院放牛,我在豆腐店里当学徒,闲暇时常偷偷到山上捉兔子,打麻雀玩儿……”他谈起儿时,仿拂勾起了无限怀念,于是,又津津有味的接道,“我和金兄弟就是那时结拜的。金兄弟幼怀大志,决心将来要经营商业,要赚大钱,做富翁,我却对生意商贾感到厌烦,一心只想入塾读书,由仕途求发展,咱们在一起整整过了十五年,后来我举家迁居大名府,才和金兄弟分了手。”

金三奶奶问道:“这许多年,何大哥就一直住在大名府么?”

何老夫子叹息道:“谁说不是呢,我矢志求学,只说是‘书中自有黄金属,书中自有颜如玉’,苦苦做了几十年书虫,虽然也中过举,做过官,。拜过几任侍郎,如今老了,只落得两袖清风,倒不如金兄弟刻苦经营,名成利就,富甲一方。说起来,真真是愧煞人了。”

他虽然自称惭愧,金三奶奶听在耳中,却不禁为之怦然心动。

那年头,“士”为百业之首,最受人尊敬,“商”为百行之末,常遭人鄙视。做生意的尽管有钱,却不易获得人们内心的敬重,只有“做官”的,位尊势大,老百姓谁敢不恭而敬之。

何况,“传郎”是二品大臣,目近天颜,赫赫身份,这可不是等闲人攀交得到的。

金三奶奶惊喜地道:“大哥在朝为官,位极人臣,可惜咱们竟不知道,若早知道,也沾沾大哥的光。”

何老夫子苦笑道:“说什么位极人臣,常言道得好,‘伴君如伴虎’,目下谗臣弄权,朝纲不振,我年纪也老了,没有精神再跟那些小人斗气了,前年已拜本告老,退隐林泉,除了教教孙儿女,便以搜罗古玩恰情消遣。”

金三奶奶道:“大哥也好收藏古玩?”

何老夫子耸耸肩道:“谈不上收藏,只因你大嫂过世太早,儿媳又相继亡故,剩下我一个孤寡老头子,带着两个不懂事的孙儿女,也不过借那些古物字画,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

说到这里,突然长叹一声,道:“最近我由一名关外来的珠宝商人手里,买到一批明珠,据说是朝鲜皇宫内珍藏的古物,可惜无法鉴别真假,因此想起金兄弟正是此道名家,才特地赶来,想不到他竟已先我而去了。”

金三奶奶忙问道:“大哥说的,就是篮子里那些珠子吗?”

何老夫子点头道。“正是”““

金三奶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道:“适才承大哥赏赐了一颗,小妹仔细看过,的确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何老夫子却感慨地道:“明珠有价,旧谊难续。纵有千搬明珠,怎能换回金兄弟宝贵的生命。唉!故人已逝,珠子是真是假,又有什么意义呢?”

提到故友旧谊,老人家眼眶又红了,声音也便咽了。

旁边那少女忙劝解道:“咱们总算来得还不太迟,相隔千里,能赶到灵前祭别,已经很不容易啦!”

那少年公子也接口道:“是啊,等到正式大殓的时候,还能见到金爷爷最后一面的。”

何老夫子黯然地点点头,问道:“弟妹,大殓的日子定在哪一天呀?”

金三奶奶怔了一下,迟疑地道:“这个……这个……”江何老夫子诧道:“怎么?还没有定妥日子?”

金三奶奶苦笑道:“不瞒大哥说,日子是定了,可是……大夫的意思——”

何老夫子道:“大夫?大夫怎么说?”

金三奶奶为难了好一会,才道:“反正大哥也不是外人,我就实说了吧,据大夫叮嘱,先夫患的是”黑瘟症’,为防传染,不能等到吉期大殓,所以——”

何老夫子吃惊道:“这是说,已经人棺收殓了?”

金三奶奶神色伤感地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外间只知道先夫是暴病身放,实际的情形,咱们又不敢随便说出去,按官府规定,瘟病死亡必须火化,那岂不要使魂魄难安么产地“

何老夫子大声道:“这有什么关系?此地巡抚是我的同年,凭我一张名帖,他不会不卖我的面子的。”

金三奶奶叹道:“可惜咱们早不知道大哥,要是知道,无论如何也会多等一天的。”

何老夫子顿足道:“唉!这难道是天意么?我千里迢迢的赶来,竟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到?苍天!苍天!何其忍心啊?”

接着,悲天伦地,又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莫不鼻酸,费尽了唇舌,百般劝解,好不容易才劝止了悲声。

金三奶奶便吩咐设宴洗尘,借以党解愁怀。

怎奈何老夫子伤感过度,面对美酒佳肴,业已食难下咽。大家也都无意饮食,略用了些,便草草终席。

饭后,何老夫子对金三奶奶说道:“弟妹,我和金兄弟情谊不比平常,生前虽未能再见他一面,死后也当陪伴他几日,烦你在灵堂附近,替我准备数间静室,咱们主仆要守灵三夜,聊尽心意”

金三奶奶忙道:“我已经吩咐他们将客室整理好了,以便大哥下榻,这守灵的事,却不敢劳动。”

何老夫子道:“这也是咱们结拜一场应该的,你不必拦阻,照我的意思做就是了。”

金三奶奶苦苦相劝,但何老夫子执意要行,争论许久,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下来。。

于是,吩咐将灵堂后侧的西跨院全部腾让出来,作为何家主仆下榻之处。一应需要,由管事李顺负责侍候,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入西跨院。

安顿妥当,金三奶奶告退自回后庄休息。

那李顺十分殷勤巴结.除了亲自侍候茶水,又特地拨来了两名壮丁,在跨院墙外巡夜守望,一则备夜间呼唤待应,二则防闲人惊扰。

何老夫子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加以忧郁伤神.早已支佛不住,宽衣上床,没多一会便昏昏睡去。

李顺直等到何家主仆五个人都已回房安联,这才离开了西跨院。

谁知他一走,何老夫子忽又悄悄爬了起来,踢足下床,轻轻掩至“仆人”何义夫妇的卧房外,屈指叩了三下,低叫道:“大哥,九妹,请开门!”

“呀”的一声,房门应手而开,“何老夫子”一侧身.闪了进去。”

房里黑漆漆的,未燃灯火,却已有四个人在等候着,除了假扮夫妇的霍宇寰和铁莲姑,还有冒充兄妹的孟宗玉和林雪贞。

窗户是开着的,铁莲姑身披黑衣,价窗而坐,既可防人窃听,又可游目院中,监视那两名守夜的壮丁。

百变书生刚坐下来,林雪贞便由衷地赞道:“罗三哥不愧为百变书生,日间那场戏,当真是表演得惟妙惟肖,别说金三奶奶,连我和孟师兄都要信以为真啦。”

罗永湘耸耸肩,道:“你若以为金三奶奶真会相信,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林雪贞讶道:“莫非她看出什么破绽?”

罗永湘摇头道:“破绽虽未必有,但她很快就会知道,当年金冲并没有一个姓何的朋友。”

林雪贞道:“她怎么会知道呢?”

罗永湘冷冷一笑,道:“因为,鬼眼金冲可能根本就没有死。”

林雪贞骇然,失声道:“真的?”

罗永湘没有直接回答,却对霍宇寰道:“小弟曾留心观察,发现其中可疑的地方很多。”

霍宇寰道:“好!你且说说看。”

罗永湘道:“石家离兰州不远,女婿亡故,竟无一人前来吊祭,这是可疑之一。”。

霍宇寰点点头道:“说下去。”

罗永湘道:“丈夫去世,那石绣云神色间并无丝毫悲痛色,未免不近人情。”

霍宇寰又点了点头。

罗永湘接着道:“以鬼眼金冲的身份,死后竟匆匆入殓,已经令人起疑,如果确是患的‘黑瘟症’,庄中必然会受感染,死的决不只金冲一人,何况,‘黑瘟症’多由食水传染,蔓延最为迅速,往往在数日之内,使整座城镇烟消云散,附近一带并未听说有此瘟症蔓延,偏偏金冲独染恶症,有这可能吗?”

霍宇寰动容,道。“不错。‘黑瘟症’是最可怕的病疫,一人患病,万户走避,石绣云停棺庄中、难道自己就不怕感染么?”

罗永湘又道:“还有,金冲夫妻一向各啬成性,庄中从来极少外客光临,如今石绣云居然大开庄门,广迎吊客,唯恐别人不到啸月山庄来,这种行径,也太反常。”

孟宗玉突然问道:“如果鬼眼金冲当真没有死,他这般诈死欺骗世人,又是什么目的?”

罗永湘摇头道:“咱们必须先证实他有没有死?然后才能推测出他的目的。”

林雪贞接口道:“那要怎样才能证实呢?”

罗永湘微笑道:“我已经放下鱼饵,只不知鱼儿是否育上钩?钓鱼总是要有耐心的。”

孟宗玉道:“如果鬼眼金冲真的没有死,咱们住在庄内,岂非不利?”

罗永湘笑道:“不会的。至少他得先弄清咱们的来意,更要在确定那一篮子夜明珠,只有一颗真货,其余都是假的之后,才会对咱们采取不利的手段。”

林雪贞接口道:“如果鬼眼金冲的确已经死了,咱们应该怎么办?”

罗永湘仰面笑道:“据说金冲一生搜罗的奇珍古玩,都藏在这啸月山庄内,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咱们总不会‘入宝山而空手回’吧……”

铁莲姑笑接道:“三哥说得对,反正是不义之财,取之何妨?”

霍宇寰正色道:“我要先提醒你们,事有缓急轻重,决不可合本逐末。咱们现在要全力查证鬼眼金冲生死之谜,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擅动在中一草一木。”

罗永湘忙道:“大哥请放心,关于金冲生死之谜,最迟三天内,便见分晓。”

霍宇寰道:“你有把握?”

罗永湘点点头道:“如果小弟没有料错,那石绣云或许正在后庄……”

说到这里,忽然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话。

霍宇寰一面听,一面颔首,道:“好……就这么办吧……宁可守株待兔,不可打草惊蛇……”

罗永湘的推测果然没有错,这时候,金三奶奶正坐在上房复壁内一间密室中。

室内烛影摇红,兽毡铺地,软褥绣榻,纱慢锦帐……布置之华丽堂皇,不亚于皇宫大院。

在金三奶奶对面香妃椅上,斜躺着一个锦衣老人,手上拿着一具水晶镜子,正仔细审视镜架上一颗夜明珠。

老人身体臃肿,一身都是肥肉,油光光的胖脸上,嵌着两只细小的眼睛。

可别看他那只眼睛生得细小,目光却炯炯慑人,闪烁生威。

这双眼睛,就是名闻天下的“鬼眼”。

他反复将珠子看了又看,许久,才推开水晶镜架,抬起头来,仰面长吁了一口气,喃喃道:“奇怪啊!奇怪!”

金三奶奶道:“怎么?难道珠子会是假的?”

锦衣老人摇摇头:“一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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