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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客栈-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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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余的两百多弟子突地齐齐亮出长剑,随着这声呼喝,齐刷刷结成了一座座的九宫剑阵。武当派盛名垂数百年,参半是靠了这九宫剑阵。此时数百人施展开来,登时便如在紫霄宫中设了无数的屏障,那千余涌进来的高手虽然各自身怀绝技,但无法统在一起,各自为战,立时便被阻住,再也不能随意行动。
清虚道长森然道:“武当派虽然新遭变故,但也未许轻侮,各位请自重。”
柏雍笑嘻嘻地走了上来,道:“道长请息怒,我们此来,绝无恶意,只是想借贵派的山门一用。”
他手指指着的正是武当派那被郭敖砍了一剑,然后又被沈清悒的铁船撞塌半边,再经方才血战砍得斑斑点点的巨大山门。清虚道长重重哼了一声,道:“武当派化外之人,什么都不借。”
柏雍嬉皮笑脸地道:“别这样说么。我送你一件东西好不好?”
他在地上走了几步,仿佛在量测什么东西,又在地上敲了几敲,走到西边小门边上时,突地在地上挖了起来。清虚道长的眉头又皱起,却听柏雍一声欢呼:“找到啦!”
他的手轻轻一扯,从挖出的洞中扯起了一条褐色的绳索状物,笑嘻嘻地举了起来。清虚道长脸上骇然变色,道:“火神索!”
柏雍扮了个鬼脸,道:“原来你也知道。”清虚道长顾不得多说,急忙纵了过去,一剑将火神索斩成两截。一面匆忙地带领弟子们顺着那火神索挖去。火神索乃是天罗教一大利器,传说其配制秘方传自霹雳堂,乃是不传之秘。霹雳堂名垂天下的霹雳子虽然厉害,但爆炸范围小,遇到高手,便未必有用。这火神索埋在地下,用时只要将引线点燃,那便想炸多远,就炸多远。武功在其前简直毫无用处,乃是江湖人士最大的恶梦。天罗教为了取得火神索的配方,不惜派了七位高手,投入霹雳堂中,卧薪尝胆,费了三十年的时间,终于功成。顺便将霹雳堂炸得寸土不剩,从此一蹶不振。火神索也成了天罗教十宝之一。清虚道长哪敢大意?伙同众弟子,仔仔细细地满地搜寻,顷刻之间,便一齐走了个干干净净。
剑阵一去,那些武士们又是一声怒喝,扑了上来。柏雍呼道:“且停!”那些武士们去势稍遏,柏雍微笑道:“你们想要这个鞠,是不是?”
众武士一齐点了点头。柏雍道:“我们不想要它。”众武士大喜,柏雍道:“我们只是比赛谁先将它踢进这个山门中,至于后来它归谁去,我们却毫不关心。你们何必再抢?”
众武士闻言一阵欢呼,都呼隆一声,涌到了山门对面,眼巴巴地等着柏雍一脚踢过来,他们好抢了去交差。他们方才抢了半天,深知柏雍跟郭敖都不好对付,现在能够袖手而得,当真比什么都高兴。
柏雍一脚踏住那鞠,笑着对郭敖道:“准备好了么?”
郭敖点了点头,慢慢走过来,站在柏雍对面。柏雍双掌轻拍,两人中间骤然卷起了一阵狂风,郭敖跟柏雍都是劲气暴提,待要迎接那决胜负的一击。
柏雍拍到第三掌的时候,脚尖突然用力踏下。只听“波”的一声轻响,那鞠倏地冲天而起,一飞便是十丈!
柏雍微笑道:“看是你先抢到,还是我先?”
郭敖一声冷笑,身形冲天拔起,向那鞠追了过去。柏雍笑着摇了摇头,郭敖堪堪追上那鞠,突然一枚小石子破空直上,将那鞠弹得更向上拔去。八步赶蝉的轻功,其神妙之处,就在于可以空中换力,变更身法。就见他深深吸了口气,脚步纵出,仿佛无形中踩着什么阶梯一般,身子水平横折,凌空走了八步。
山门外众武士虽也都身怀绝艺,但这等神妙的轻功,却是第一次见到。登时彩声雷动,响彻了整个山顶。柏雍脸上微笑不绝,手中石子连环弹出,将那鞠越弹越高。郭敖轻功身法虽然高妙,但毕竟快不过石子,眼见鞠就在眼前,却无论如何都拿不到。再走几步,真气一窒,登时向下落去。八步赶蝉虽然是第一等的轻功,但毕竟只是轻功而不是神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身体久停空中。
柏雍手中石子便不再弹出,那鞠距离郭敖三尺多远,直落而下。待到快到地面时,倏地眼前人影一闪,柏雍拔空而起,瞬间便超过了郭敖,射到了那鞠旁边!
郭敖身子在地上一触,立即运劲上拔,但终究还是慢了半步,眼看那鞠从眼前一闪而过,被柏雍踢得向山门飞射而去!
败了!这念头闪过时,郭敖心中禁不住一痛。十多年了,他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那鞠呼啸而过,倏然掠过耳侧,闪到了他脑后,他已完全来不及阻拦。
但不知怎么的,他的脑中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仿佛一道尘封之门在记忆中瞬时开启。他下意识地左脚飞起,向后踢去。这动作似乎完全没经过考虑,直到踢出之后,郭敖才猛然惊醒过来。
而这一踢极为怪异,脚心向天,竟然踹向自己的后脑。但就是这荒诞无比的一踢,却正好踢中脑后那枚飞旋的鞠。鞠身登时一阵旋转,骤然停在了空中。郭敖身子跟着翻起,另一只脚横空扫出,那鞠发出一声闷响,向着山门飞射而去!郭敖身形翻转,落到柏雍面前,冷冷道:“我赢了。”
皮鞠劲射!
突然,山下显起一道人影,那人影来得好快,转瞬之间就到了山门前。那鞠堪堪入门,那人身形晃动,已然闪来,一伸手向鞠球上抓去。但郭敖含怒而出的一脚力道何等巨大,那人登时便觉一道劲力犹如斧凿一般直劈了过来。他的左手倏然翻出,一并抓在鞠球上,匡绝当世的掌力轰然发出,与那道劲气撞在一起。武当山门早就备经折磨,哪里还受得了如此冲撞?轰然一声大响,迸成千余块,碎了满地。那人缓缓展手,那鞠已然碎成万千粉末,纷乱撒下。那人神色变动,注视掌中,一时无言。
柏雍呆了呆,突地大笑道:“这下好了,没有山门,没有鞠,也没有了胜负!”
郭敖也怔住,柏雍夺走皮鞠是一变,他忆起来时沈农所传,夺回皮鞠又是一变,但两人都没想到吴越王忽然出现,竟将那鞠跟山门一齐震碎。郭敖素性甚为豁达,淡笑道:“反正以你教的招数致来的胜利,我也不怎么想要。”
柏雍眨了眨眼,道:“你早看出来了?”
郭敖道:“或许是因为你并不太想瞒住我。”
柏雍吐了口气,道:“要想骗你可真不容易。不过你还是被我骗了。”
郭敖微笑道:“是么?”他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他早就说过,柏雍是个很有趣的人。
柏雍做了个鬼脸,道:“没有于长空的剑谱!”
郭敖脸上变色,道:“什么!”
柏雍哈哈大笑道:“根本就没有于长空的剑谱,我骗你的!”
郭敖道:“但那剑意……”剑法能骗得了人,剑意却不能。郭敖世称剑神,并非浪得虚名,自然能将这之中的细微之处分得清清楚楚。柏雍干干脆脆地道:“也是假的!是我用奇门遁甲影响了你的感觉,造出来的幻像。你出手试探我,便已在冥冥里相信了我的话,我就利用这一点,用奇门遁甲困住了你!而那时的你实际已陷入我用竹屋布下的六丁六甲阵了!”
郭敖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这场见鬼的蹴鞠比赛惹出了天罗五老,惹出了吴越王,差点跟天罗教对决,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柏雍就觉周围空气渐渐变冷,他虽还在笑着,脸色却已有些发苦。毕竟郭敖号称剑神,他之含怒一击,没人敢小看。
风云苍茫,郭敖突地一笑,道:“别人的剑谱,有没有与我何干?剑谱是别人的,朋友却是我的!”
柏雍也笑了。两人一齐大笑。
吴越王垂手站在山门外,看着两人大笑。他的眼神闪动,竟似有一丝羡慕。这也许是因为他也是个寂寞的人,越在高位的人,也许便越是寂寞,因为他已不肯再交朋友,而别人也已不敢跟他来往。他突道:“本王请两位去荆州王邸一游,两位可否答应?”
郭敖反问道:“你有没有于长空的剑谱?”
吴越王怔了怔,道:“没有!”
郭敖道:“那你有没有酒?”
吴越王也笑了起来:“酒倒是有,要多少有多少!”
郭敖跟柏雍一起抢着道:“那我们就去喝干它!有多少喝多少!”
三人一齐大笑。门外一人接口道:“我也去,你们休想落下我!”一条绿影飞了进来,却是刚刚赶到的沈清悒。柏雍笑了:“你也会喝酒么?”
沈清悒很干脆地道:“我不会喝酒,我只知道将酒倒进口里,一次便是一碗!”
柏雍又怔住了,喃喃道:“这样的女孩子谁敢不带着去?只是你这么能喝可怎么得了?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沈清悒秀丽的面容上,怒气中也带上了一丝红晕,她扬手要打时,却又缓缓垂了下来。朝阳如此温暖,争杀已经够多的了,又何必再添?
这灿烂的朝阳,将残破的紫霄宫照得一片煌然。宫中不断响起武当众人搜到火神索时的欢呼,给满目的惨淡抹上了一丝亮意。凋零过后,也许便是新生,是开始。武当虽一役式微,但总保全了一息命脉,比及少林,已属幸运得多了。
山门外侧,吴越王手下武士阵旗严整,簇拥着柏雍郭敖向山下行去。吴越王当先而行,大袖飘飘,魁梧的身材正映着煌煌日色。郭敖盯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闪起一连串的疑团。
他为什么在武当深山中出现?又怎会与那些倭国浪人混在一起?他抢夺皮鞠为的什么?难道这鞠竟是个宝贝,还是当初他一脚踢进帐篷后,带了什么东西出来?难怪此后鞠逑便蓬蓬响个不停。那么这东西又是什么?郭敖暗暗悬想,吴越王的影子越扩越大,宛如压在他眼中的一团阴霾。柏雍和他此去荆州,当真只是游玩么?
大殿前山风寂寂,郭敖仰头望向那湛蓝的天空。天罗教所图甚大,绝不会就此甘休,眼前这人,也似乎有着太多的秘密。江湖风雨,当真是越吹越厉了。只是李清愁和铁恨此刻又在何处?郭敖一念及此,心中满是思念——对酒当歌时,忽然少了豪语相邀的伙伴时的思念。
他不再犹豫,大步踏了下去。
第六部 摘叶飞花 第一章 座谈啸傲揖八方1
荆州。
荆州最高的是什么?不是城外的画扇峰,也不是城内的掷甲山,而是吴越王府的云湖阁。
云湖阁高十八寻,每两寻一层,雕着一种怪兽,看去威严且神秘。因为是吴越王的宅邸,寻常百姓不敢细观,但市井传言,这九种怪兽,就是传说中“龙生九子”的九龙子。这等僭越的事情,百姓们当然不敢深谈,但吴越王之心,也就路人皆知了。只是吴越王难得来荆州一次,因此,云湖阁的最高顶一直空着。下一层,住的是王府管家钱盈舒。
钱盈舒是个人才,一两银子可以赚来三百两,识得古董,会选名马,极懂赏鉴乐器,除了不会武功,几乎所有“人才”该会的本事,他都会。所以他虽然有些自狂自大,但吴越王还是让他做了管家,大加倚重。因此他才能住在云湖阁的次高处。
但钱盈舒自己却觉得他最大的本事并不是走马斗狗,计谋经营,他常常自命为天下第一风流公子,识美人才是他最大的本事。他的确有这个本事,昨日他识得就是春月斋的红云姑娘。
红云是春月斋最红的红倌人,碧月是春月斋最红的清倌人,红云碧月是亲姐妹,也是荆州附近十三城最负盛名的美人。只是最红的倌人当然也最骄傲,寻常的公子哥儿根本不入其法眼,钱盈舒自命天下第一风流公子,当然不甘落后。于是红云落在了云湖阁的最高处。钱盈舒踌躇满志,吩咐下去:“闲杂人等,一律不准打搅。”
吴越王虽然回了荆州,却一直住在军中,钱盈舒仍是云湖阁的当家主,当家主吩咐下去的,还有谁敢不听从?于是云阁高锁,一夜寂寂。
红日满床,云湖阁上依旧没有动静。钱管家许下的赏红,也不见发下来,府中的丫鬟仆妇们都笑着窃窃私语。钱盈舒虽风流而不下流,下人眼中还是颇有几分亲和的。看着日头越来越高,当下几个年轻的小厮由厨子老斧头带领,“砰砰砰”地敲起钱盈舒的门来。
钱盈舒是“雅士”,睡觉自然是很警醒的;红云是名妓,时间当真可用金子来衡量,也自然不肯多睡。但几人敲了一阵门,里面却声息皆无。老斧头笑道:“钱爷昨夜下的本钱可真不少。你们再用力些敲,在这里做客的剑神郭大爷几日没有回来了,钱爷再不去找,回头王爷怪罪下来,可不是你我所能承担的。”
那些小厮都笑道:“一会钱爷要是怪罪下来,你老可不要推得一干二净。”
老斧头笑骂道:“几个滑头别的本事没有学会,倒知道推诿了,还不快些上去敲!”那几个小厮也都是好事之徒,当下用力敲了起来。哪知那门并没有锁,这一用力,登时“吱呀”一声响,悄然敞了开来。小伙子笑道:“钱爷这可太匆忙了,竟然连门都没关。幸亏云湖阁高……”
老斧头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的脸色突然变了。苏幔低垂中,他隐约看到两人横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的心中突然感到一阵不安,急忙抢了上去,将红红的流苏帐掀了开来。
天下第一的风流公子钱盈舒就躺在苏幔的最中间,他的神色极为平静,脸上含着一丝微笑,头微微侧着,似乎在聆听什么。他的衣服穿得很整齐,连脚上的云头鞋都没脱。红云的头枕在他身上,脸上却一片痛苦,秀美的面容奇异地扭曲着,一双美眸圆睁,仿佛在最后一刻受到了极为残酷的折磨。
两张脸容一平静一惊恐,形成鲜明的对比,却都已经僵硬、固化,在锦罗绣帐中凝成一幅无比诡异的画面。
老斧头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几个小厮也都发觉了不妙,一拥抢上来,七手八脚地将钱盈舒与红云抬了起来。
钱盈舒身上看不到一点伤痕,面容还残留着些许的红润,并没有下毒的痕迹;红云胸骨断折,心肺俱碎,血迹几乎浸透了整张床褥。虽然死状各异,但两条生命,总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只有在众人纷乱的忙碌中,从两人身体夹持的位置,落下一枚青森的树叶。
凌晨寅时。九月。
杨锋,大盗,天罗教堂主。
传闻他五岁时就杀了第一个人,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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