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拚命十三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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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想过。这念头不曾落在他思绪里,即便他不断凝注她。
  你心里喜爱人家,却闷着不说,那姑娘怎能知你情意?
  要他说什么?
  那是情意吗?
  当真是情意,又该是如何的风貌?
  不住自问,他心房空空的,在孤独的滋味坐大前,他如溺水者急要攀住唯一的浮木,探出铁掌抓下她胡揉、胡蹭的手,掌心分别包裹住两团湿湿的柔荑。
  “桂圆……”低唤,却不知欲说什么,只觉这么唤着她,很好。“桂圆……”
  桂元芳边哭边笑,泪珠串串地掉,笑得却很响。
  “都是你啦十三哥!瞧,我都替你急哭了!真怕你蹉跎再蹉跎,把自个儿和好姑娘的青春都给蹉跎掉啦!唉唉唉,咱们江湖儿女火里来、浪里去,潇洒豪迈,就算遇上感情的事,也该快刀斩乱麻……呃,是手起手落一条命……呃,呵呵,我是说,得速战速决呀!瞧你这么闷着,你不病,我都快得病了!”她早病了,要不,不会糊里糊涂掉这场泪。她病得不轻,简直病入膏盲,寻不到病灶所在,眼见是没得医了。
  男人不语,紫唇抿得好紧,眼底黑幽幽。
  她突然害怕起他的眼神。那样的凝视不狂不躁,却有着浓浓的深究意味,他在深究着她,想弄清她诡异的举止。
  心音咚咚急奏,震如擂鼓,胸口热疼难当,额背倒是泛凉。她桂元芳原来也是瞻小的姑娘,好怕被看穿吗?
  蓦地,她“哎呀”一呼,一骨碌爬起,连带拉着他起身,小嘴仍脆音连连。“别窝在这儿,咱们也下去同孩子玩。我打陀螺的功夫你是清楚的,敖灵儿可是我手下败将呢!我把灵儿和那群孩子们引开,把芝芸留给你,要好好把握呀!再晚一些,灵儿又会撑船送芝芸回住处,你再要同芝芸私下相处,都不知得等到何时啊!快走、快走——”
  “桂圆……”他仍是低唤,可惜拖着他跨大步走的姑娘头回也未回。
  似乎该说些话,但,他到底想说什么?
  懵了。
  他一时间也弄不明白,却十分清楚,他得握住她的手,让左胸空洞的错感暂且消退。至于其他……慢慢再想吧。
  敖灵儿是小魔头,桂元芳是孩子王,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斗在一块儿,大小孩子们兴奋地围起圈圈儿,就看她二人比赛打陀螺。
  说到玩,敖灵儿是个中高手,桂元芳亦不遑多让,之前曾交手过几回,两姑娘互有输赢,但要是提到打陀螺这门功夫,桂元芳可是受过“丹枫老人”这等高人指点,敖灵儿再如何蛮缠,她也不怕。两姑娘缠斗不休,比过一轮又一轮,输得敖灵儿心浮气躁,越输越不肯罢休。
  于是乎,她为韩宝魁制造出不少机会,借着打陀螺,她不着痕迹地把敖灵儿和孩子们引到另一端较宽敞的地方,把水岸留给十三哥和他心仪的姑娘。
  不要怕,十三哥。
  她帮他定心。定定定!想说的话,快此一对那姑娘说吧!别怕啊!
  “醉啦?干啥直揉眼?咦……你眼睛有雾气!呵呵呵,花非花呀雾非雾,桂圆儿眼里沾了雾,眼花花,心花花,哭也花,笑也花,总之……雾里看花、杠上也开花,通杀!呃——”粗鲁地打了个乃嗝,一只细瘦却有力的胳膊横搭过来,江湖好兄弟般地搂住姑娘家的巧肩,敖灵儿摇头晃脑乱喃着,那头乱乱飞翘的发搔得桂元芳面颊和鼻子都痒了,害桂元芳也顾不得揉眼,不太秀气地打出喷嚏。
  “哎啊,哈哈哈……喷得我满脸豆花!”敖灵儿眯着眼。
  “喔!对不起啦!”桂元芳抓起衣袖欲帮她拭净,她倒好,一头栽倒下来。
  “哈哈哈,桂圆,你他妈的真香,比敖老大私藏的‘珍珠红’还香!”
  “珍珠红”是酒,不过如今仅剩下留有余香的空酒坛,琼浆玉露全进了两姑娘肚里。敖灵儿干脆拿桂元芳的大腿当枕头,脸还朝着她的腰腹蹭啊蹭的,两手改搂住桂元芳的腰,深深吸息吐纳。
  “灵儿,你醉了。灵儿啊——”
  “没醉没醉……唔……王八蛋司徒驭,我让你脑袋也开花……跟你没完……芝芸……芝芸……”
  没用的,唤不清醒。
  桂元芳搔搔额角,好气又好笑地叹息,眉睫一抬,与陪她俩一块儿席地坐在水岸的小少年四目对望。后者从适才就不发一语,他的眼桀骛不驯,不知是否因为遭敖灵儿强灌好几口“珍珠红”,眼白的地方似乎泛着红丝。
  桂元芳嘴一咧,冲着石睿开口笑。
  情况其实是这样的,傍晚的打陀螺大赛桂元芳当然是大获全胜。说是比赛,自然要有“彩头”助兴,桂元芳索取的“彩头”很简单,要敖灵儿今晚陪她痛饮。至于送赵芝芸回那处幽静竹坞的差事,她对灵儿说,她的十三哥可以代劳,且绝对保证会将人安全送抵目的地。
  孩子们散了,被自家爹娘喊回各自的竹坞去。孤儿一枚的石睿以往都是跟在赵芝芸身旁,但自从芝芸的病情加剧、身子时好时坏,因而另寻幽静处养病后,石睿改而跟起敖灵儿,近大半年来,灵儿陪芝芸的时候又多了些,小少年变得时常出现在桂元芳身旁。
  此时,天幕清净,皎月高悬,江面潋着点点波光。
  岸上的孟宗竹林在晚风席卷中,萧萧低吟,凄凄幽唱,那般的凄曲还不至于太忧伤,因不远处的一大片竹坞里闪着明明灯火,传出笑语喧哗,各家有各家的欢乐,多少抵消了竹林伤心的鸣吟。
  “石睿,你今晚赖在这儿,没回总堂大厅跟大伙儿一块儿用膳,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了吧?”半大坛子的“珍珠红”只够让桂元芳微醺,她由着敖灵儿搂抱,没察觉同小少年说话时,嗓音不自觉低柔了些。
  “我不稀罕。我自己有本事捕鱼打猎,我还会生火煮食,我也能挣钱了,我很强的。”石睿冷声低吐,尚未定型的五官已显凌厉。
  桂元芳心扯痛了,恍惚间,石睿的脸与另一张阴郁隐晦的年少脸庞重叠,那是十来岁时的十三哥,他们的眼同样愤世嫉俗、同样的闇黑幽深,只不过,她的十三哥已长成高大伟岸的男子,懂得收敛、懂得压抑、懂得强化自己。唉……希望他也懂得她的苦心,别把美好的今夜给浪费掉,要不,她痛了一整晚的胸口就痛得好不值啊!
  突地——
  “你其实不爱喝酒。为什么要拚命狂饮?”小子语不惊人死不休。
  “啊?”桂元芳陡然一惊。他知道什么啊?
  瞠圆眼眸,她不及反应,小少年冷声又道:“我瞧过太多无酒不欢的人该有的模样,可你每回喝酒,要把酒汁咽进肚里那一刹那,眉心都是皱拧的,好难看。好丑。”
  “嗄?!”这小子,要不要这么观察入微啊?桂元芳又习惯性地搔着额角。好说歹说,她还是他的大姐姐,被一个小毛头将得死死的,她“好一颗下流的桂圆”的名号该往哪儿摆?
  “我就爱皱眉,不成啊?”她欲插腰,无奈腰被敖灵儿搂紧,没地方好插,两臂只得改作盘在胸前,故意用鼻孔瞪人。
  “你在哭。眼泪越揉越多,好像喝酒简直要你命似的。”平地又起一声雷。
  “我、我我没哭!少胡说!”
  “没哭?那这是什么?”他蓦地挨近,指往她香腮揭过,她的泪在少年指腹上闪烁。
  “我打呵欠,打得流眼油了,有什么好稀奇?”可恶!教她往后脸往哪里搁?这臭小子,枉费她大半年来对他嘘寒问暖、好心照看,现下倒来给她难堪了!知道她流泪,还来多问什么?连她自个儿都弄不明白,又要如何给他答案?
  “你为什么哭?”石睿不放过她,清峻面庞朝她逼近。
  “就说我没哭!”又受惊吓了,很没骨气欲往后退,偏生腿上压着一人,她行动受限。
  “这半年多来,你待我很好,为什么?”
  “啊?”这家伙转换话题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些?桂元芳红唇掀合几回,终是寻到声音,道:“你是好孩子啊!虽然总很冷淡,不爱说话,眉心永远皱皱的,一张脸绷绷的,好不讨喜,但本性是好的呀!我……我也没待你多好啊,我只是爱逗你、闹你……”如她逗着十三哥、闹十三哥那样,她要他欢喜开心,别把事儿都闷在心里。
  小少年的眼如夜星、如宝石、如江面潋泼的光点,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
  “石睿……你怎么了?你是不是饿昏头了?”怎觉他的目光像望住一道佳肴,馋得想张口便吞?
  “桂圆……”他嗓子嘶哑。
  “嗯?”
  “我有一天会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她噗哧笑出,点点头。“很好,不枉我疼你一场。石睿,我信你的,你一定可以成为响当当的好儿郎,像我十三哥那般强。告诉你,咱们江湖儿女火里来、浪里去,你——”
  猛然间,她讶呼,因那精瘦的少年身躯突然移近,缩短彼此之距,他合身抱住她,抱得好用力。
  “石、石睿?你——唔唔……”张掀的唇突然被冰凉的“东西”堵住,她有瞬间脑中空白,不太明白发生何事。跟着,她发现少年的眼近得不能再近,阒黑的两丸眼珠直勾勾地锁住她,有几分独占和得意的神气。
  她脑子像挨了一闷棍似的,神志陡凛,这才意会过来自己遭轻薄了!
  他、他他他……他吻她?!
  哇啊啊——干啥儿呀?他竟敢用唇堵她的嘴?这臭小子!
  “你们在干什么?!”惊怒的低吼压过萧萧竹音,清楚暴起。
  桂元芳回神过来,正要推开石睿的缠抱,那一记惊吼已响,小少年随即抬起头离开她的唇,她倒忘了要挣扎,犹傻呼呼地任着人家抱,惊魂未定的脸容亦下意识循声望去。
  几步外的水岸,韩宝魁立在那儿,面容轮廓看不太清,但目光炯然有神,瞳底烁着再明显不过的怒焰。
  那两把怒焰跳窜,忽明忽灭,从枕在桂元芳腿上呼呼大睡的敖灵儿烧起,烧向她搂着桂元芳腰际的那双手,又烧上合身捆抱她的两只精瘦胳臂,跟着再烧往石睿那张蛮气张扬的脸。
  左胸“咚咚”两记重击,韩宝魁惊怒加剧。
  他发觉,小少年瞳底竟无半点惧意,尚且透出较劲儿的神气,向他示威!
  第五章
  “听说,你从来没风花雪月、也不爱鸳鸯蝴蝶?”小姑娘盘坐在胖胖的蒲团上,轻合翘睫,学着身旁的美髯大叔挺直腰背、两手抱元归一、掌心朝上地交叠在丹田下三寸之处。
  大叔打坐的姿态不动如山,连眼皮都懒得掀,仅好淡一哼。“七情六欲皆苦。咱们修道之人不兴那些花花草草、水鸭毛毛虫的玩意儿。”
  “可二师哥也修道,他年轻时就花花草草、也跟美姑娘水鸭毛毛虫过。”
  “他六根不净,道行不高!”哼了好人一声。
  “呵,那你都不曾有过格外想要的东西吗?”小姑娘静不下来,皱皱鼻子,被室里袅燃的一樽沉香熏得鼻痒痒。
  “当然没有。”美髯大叔说得斩钉截铁。略顿,在丹田热气运转一周身后,薄薄两片唇忽又抛出话。“那些人,个个要你认爹、喊爹,缠着你、哄着你,可我都不会。修道之人四大皆空,一切随缘不强求……但是,如果你自个儿想喊我爹,想得不得了,非喊不可,不喊会吃不下、睡不好,那就喊吧,我也不会拒绝。爹嘛,就是喊声爹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爹!”好响。
  “啊?!”美髯大叔陡地张眼圆瞪,两行清泪竟冒出眼眶儿,顺颊滑落,哪里还顾得着要抱元守一。“你喊我爹了?”
  小姑娘咧嘴笑开,摇头晃脑。“我只是发个声而已,没喊谁。你是五师哥,五师哥就是五师哥,跟爹没关系的。五师哥,你怎么哭了?莫哭莫哭,莫伤春悲秋,难道修道人也有思春时候?你思春了吗?”
  “谁思春?!你你你……果然是好一颗下流的桂圆!”恼羞成怒,美髯都怒得乱飞了。
  “唉呀,修道人别乱怒,来来来,桂圆陪你笑一个!思春跟喊爹不都一样,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思春了吗?
  是,她不仅思春,还思夏、思秋,就是不思冬。
  好冷啊,果然酒气消退后,在四肢百骸间流转的暖热也要跟着消退,总冷得人直打哆嗦。明明离冬天还有好长一段时候,怎么江面上吹来的风仿佛夹带冰硝,吹得她齿关暗颤?
  男人背着她,步伐一贯沉稳,沿水岸走啊走,往不远处竹坞错落的所在走去。
  以往他对她“背娃娃”时,她会把小脸搁在他肩头、用颊贴蹭他的耳和腮面,兴头一来,就叽叽喳喳说个没停,可现下她只敢把脸贴在他宽背上,悄悄听取他强而有力、透背而出的心音,还多疑地觉得男人踏出的每一步都隐隐带着火气,害她不禁咬着唇,心虚起来了。
  怪啦!心虚个啥劲儿?她、她她又没干什么坏事!
  即便有“坏事”发生,被他逮个正着,那……那她也是“受害者”,又非“加害人”,可怜人到底是她啊!
  一路走来,不知第几次拿唇磨蹭他的背,把他的衣衫蹭得绉巴巴的,还避无可避地留下几抹唾液。小少年压住她朱唇的感觉早就不在,是她跟自个儿过不去,尤其又教心里好在意的人逮个正着。可恶!怎么她就偏偏风流不起来?桂元芳悄悄握紧双手,以为这样,那颗瑟缩的胆子会听话地膨回原状。
  入夜的水寨四处皆有人轮番把守,岸边与各座竹桥都分别安置着火把和灯笼,负责守夜巡逻的人瞥见她像个小娃娃由人背着,不禁对那男人笑道:“韩兄弟,你背上那颗桂圆出啥事啦?不是同灵儿在水岸那里斗酒吗?莫非醉到不能走了?”
  另一名水寨手下道:“小桂圆要真醉到不能走,灵儿八成已醉得滚下岸了。咱上回同桂圆也斗过一回酒,嘿嘿嘿,就数她狠,咱甘拜下风!咦?韩兄弟,脸色青青的,不太好看,出什么事吗?还是……瞧见啥不该看的?”
  蓦地,几名汉子同时噤声,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忽而压低声量,道:“韩兄弟……莫非刚才在水岸那端,灵儿对你桂圆小妹子……呃……那个……唉唉,这事在咱们‘三帮四会’里也不是什么秘密,总之灵儿就对小姑娘和美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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