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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观双侠-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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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见到女儿,心中大喜,一跃上马,过去接应。赵观留在陈近云身边掠阵,见他和金吾仁波切相持不下,不知要战多久才能分出胜负,心想:“陈家众人既已脱险,我们也该快快脱身才是。如此缠斗下去,无有了局。”
陈近云自也想到这一层,叫道:“娘子,真儿,你们先走!”
陈夫人已带了女儿骑马冲回,叫道:“我们一起走!”赵观见陈近云无法缓出手来,便从后绕去,长索挥出,攻向金吾仁波切后心。金吾仁波切回过身,向他射出一枚金钹,赵观低头避开。陈近云见对头攻势略缓,趁机跃上座骑,纵马向金吾冲来,挥剑攻向他背心。金吾只得回身抵挡,赵观蜈蚣索又向他脸面卷来。金吾在二人夹击下,顿觉不敌,连取守势,不得不向旁窜出躲避。陈近云要争的便是这一刻,叫道:“走!”伸手将赵观拉上马,与妻子女儿三骑冲出重围。他三人的马都是上好良驹,转眼便将众官兵喇嘛远远甩在身后。
陈如真叫道:“江大哥,你没事么?”赵观向她一笑,说道:“放心,我没事。”四人疾驰一阵,便已摆脱了追兵。赵观骑在陈近云身后,见众人全身而退,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陈姑娘,丁香呢?”陈如真惊道:“你没见到她么?她半路便折回来找你了。”
赵观一呆,隐约记得离开陈府时曾瞥眼见到一个红衣僧人走入陈府,身形瘦小,似乎便是丁香所扮,他心中大急,说道:“我回去看看,你们先走,不用等我。”翻身下马,向来处奔去,几个起落,没入黑暗之中。
此时金吾仁波切等只道众家人仍躲在屋里,下令闯入烧屋,一众喇嘛官兵都已进入屋中。丁香当时下的毒已然散去,众人冲过门户,并未被毒倒。赵观心中焦急:“丁香不知我已逃走,若还在屋中怎么办?”闪身跃过围墙,进入府中,见四处火头窜起,人来人往,一片混乱。他奔出几步,烟雾中似乎见到丁香的背影,出声叫道:“丁香?”冲上几步,忽听身后一声巨响,却是一个大梁被火烧断,跌落下地。
赵观见退路已绝,正要往前奔去,忽觉背心剧痛,已被人击中了要穴。他暗叫不好,勉力转过身来,却见面前站了一个金衣喇嘛,正是金吾仁波切。他冷笑一声,双掌齐出,打在赵观胸口。赵观躲避不及,胸口剧痛,喉头一甜,呕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即不省人事。
第三部 各领风骚 第一百零一章 失手受擒
过了不知多久,他感到全身剧痛,醒转过来,见自己躺在一间暗室之中,不远处一扇小窗透出微光,不知是甚么时候了。他挣扎了一下,难以动弹,原来手脚都被绳索紧紧缚住。他感到身上冰凉,低头望去,惊见自己身上一丝不挂,竟被人脱得精光。他吸了一口气,只觉胸口剧痛,肋骨似乎断了几根,又试运内息,竟难以通过心脉,心知金吾仁波切这掌打得甚重,自己内伤不轻。他运气不成,全身难受,又吐了一口血,心想:“这回我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但盼丁香已逃了出去,陈家各人也都平安脱险。”他想自己既然被擒,多半逃不过一死,便也坦然。转念又想:“这些人没抓到陈家各人,或许会将我这个假女婿交上去充数也说不定。那我还不至于立时便死,从陕西到京城的这段路上,多半会有人来救。”想到此处,心下又升起希望。胡思乱想一阵,才捱着胸口疼痛,沉沉昏睡了过去。
睡了不知多久,他听得脚步声响,对面一扇门被推开,一个喇嘛走进室来,点起了火烛,正是金吾仁波切。他在一张凳上坐下,冷冷地望着自己。赵观只被他看得全身发麻,他此时早已豁了出去,便闭上眼睛不加理睬。过了一阵,金吾才道:“小子,我几十个手下都死在你手里,我自出藏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大败。你到底是甚么人?”
赵观道:“你记性忒地不好。我不早说过了,我是陈家的大女婿兼二女婿,姓王名三的便是。大喇嘛,我被你所擒,才是从未经历过的大败。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干么脱我衣服?”
金吾冷笑道:“你一身毒物,不脱光你衣衫怎行?你要一个好死,只怕没这么容易。我只消取来你的毒物,一样样试用在你身上,看你怎样死得最惨?”赵观笑道:“你不会用我的毒物,随便乱用,包管你先毒死了自己。”
金吾冷冷地望着他,说道:“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走上前,往他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
赵观痛得弯下身去,再说不出话。金吾喝问:“你老实说!陈家那些人躲到哪里去了?”赵观道:“你跟我磕几个头,或许大爷心里高兴了,便跟你说。”金吾大怒,又狠狠地踢了他几脚,赵观重伤之下,哪里经得起他这几脚,又昏了过去。
不久他觉得有人扶起了自己,往他口中灌入一些汤汁。他睁开眼睛,见身前一个极老的喇嘛,满脸皱纹,正喂自己喝一碗甚么。他腹中饥饿,大口吞下。又想:“这若是毒药,让我毒死了,倒也干净,省得被那混蛋鬼波切拳打脚踢。”但那汤中显然无毒,他喝饱了,对那老喇嘛一笑,表示谢意,老喇嘛点了点头,向他咧嘴而笑,出室而去。
此后每日金吾进室三次毒打拷问他,赵观原本不知道陈家各人藏身何处,打死他说也说不出来,便硬挺着,口中不断嘲弄,只把金吾激得急恨交加。
这日清晨金吾又进室来拷问,赵观笑道:“你还没练成天眼通么?干么不打个坐,用天眼去找,却只来问我?”金吾冷冷地道:“你自称是陈家的女婿,怎会不知道?嘿嘿,你的老婆们也无情得紧,知道你被抓了,更没来救你。”
赵观道:“她们知道我被你这大浑帐抓到,生怕看了你的脸便要恶心呕吐,自然不敢来了。”金吾怒极,又伸腿踢去。赵观痛极倒下,眼前一片漆黑,模糊中似乎看到陈如真的一双妙目,心中感到一阵温暖,暗想:“我老早打定主意,为她死了都甘愿。她那时回来找我,对我也算十分关怀了。她若知道我被这恶喇嘛抓住,一定急着要来救我。唉,这小姑娘太过天真,但盼她别来才好。”
金吾还要再踢,忽听门口脚步声响,一个高大老人来到门口,说了一句话。金吾快步走上前,向老人躬身行礼。老人弯下腰,握住金吾的双手,和他额头相碰,双手摸在金吾的头上,口中说了几句话。那老人看上去已有七十来岁,须发灰白,头发成团盘在头顶,缀了许多蓝绿色的土耳其石?深黄密腊?红色珊瑚和各色麻线;长须垂胸,一身绛红色僧袍,长袖及地,领间翻出纯白的狐裘,胸前挂满了一串串大颗的密腊珠石宝贝,却是康巴喇嘛的打扮。赵观从未见过康巴族人,不知康巴喇嘛大多不剃须发,抬眼向那老人瞪视,甚觉古怪。老人向金吾说了几句话,便走上前来,伸手抬起赵观的下巴,仔细端详他的脸庞,又拉起他的左臂,在火光下观看,脸上露出微笑。
赵观一惊,全身发麻,心想:“这老喇嘛莫非是江氏兄弟同好?乖乖不得了,我上回假装是同好,没想到弄假成真,今日要被这老喇嘛当作兔儿。”好在那老人只看了看他的脸庞和手臂,便走了开去,跟金吾说起话来。二人说的都是藏语,赵观一句不懂,只见二人不断望向自己,指指点点,似乎在争执甚么。赵观心想:“两个恶喇嘛,多半在商量要怎么折磨我。”过了一阵,却见金吾点了点头,向自己瞪了一眼,神色中充满了恼恨愤怒,随即向老喇嘛行礼,转身出去。
这时又有六七个喇嘛走进室来。那老喇嘛走到赵观身边,脸带微笑,向他说了几句话,口气甚是温和。赵观听他叽哩咕噜,半句也不懂,但见他对自己似乎没有恶意,便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那老喇嘛又笑了,招手要后面几个年轻些的喇嘛上前,众人敞开袍袖,一齐向赵观膜拜下去。赵观看得有趣,心中忽然生起一股不祥之感,心想:“不好,莫非他们要杀了我做牺牲?刚才老喇嘛便是问我愿不愿意,看我点头答应,才这么高兴。”
众喇嘛参拜完毕,一个年轻喇嘛走上前来,从腰间掏出一柄小弯刀,赵观正胡思乱想他们要怎样整治自己,看到那刀,只吓得脸色苍白,却觉他用刀割断了自己手脚的绑缚,才松了一口气。另一个喇嘛走上前来,替赵观披上一件衣服,赵观正觉寒冷,便让他们替自己穿上了衣服。穿好后一低头,才发现身上穿的是件藏红色的僧袍,外披金色短褂,袖口和领口镶着紫红色锦缎,上以金银丝线绣着花纹,极为精致。
一众喇嘛替他穿好了衣服,弯着腰,托着他的手,将他扶出室去。赵观见外面又是一屋,殿上供了一尊金身佛像,自己竟是在一间寺庙之中。众喇嘛一径簇拥着他来到门口,门外艳阳高照,赵观眯起眼睛,隐约见到门外大院中已聚集了七八十名喇嘛,见到自己出来,一齐敞开披袍,向自己五体投地做大礼拜。赵观听众人口中同声诵念着甚么,只觉耳中嗡嗡乱响,眼中只见众喇嘛此起彼落,礼拜不休,恍如置身梦中。
第三部 各领风骚 第一百零二章 转世法王
他定了定神,身边几个喇嘛已扶他坐上一个宝座,那坐位上撑着五彩伞盖,座垫都是红色?黄色的锦缎铺成,布置得极其耀眼华丽。赵观全身疼痛,只能强忍着坐在那里,却见众僧轮番来到自己身前,额头碰上自己的座垫,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辞。赵观不知他们在做甚么,左右张望,他身旁一个侍者道:“请法王为弟子摩顶加持。”赵观不明其意,问道:“甚么摩顶加持?”
那侍者在他耳边道:“请法王摸他们的头顶。”赵观心中莫名其妙,但见自己坐在正中间的高椅上,数十个喇嘛众目睽睽地望向自己,心想:“摸头便摸头,有甚么了不起了?”便伸手去摸身前那喇嘛的头顶。那喇嘛不断祝颂点头,千恩万谢地去了,又一个喇嘛上来。赵观见喇嘛排了一长排,之后还有一些平民之类,长长地看不见尽头,也不知有多少人,一个接一个来到他座前,只摸得他手都酸了。每次弯腰去摸,胸口肋骨相挤,便是一阵剧痛,他勉强摸完了几百个人的头,侍者才扶他下座,送他去一间房子坐下休息。
赵观心想:“这些喇嘛折磨人的法子当真古怪得紧。他们到底打算怎样对付我?”再也忍耐不住,便向身边一个侍者道:“老实说罢,你们到底在搞甚么鬼?你们要杀要剐,早点讲清楚,没的让人受罪!”
一个年轻喇嘛甚是惶恐,跪下道:“弟子该死,请法王息怒。”赵观奇道:“甚么法王?”
这时门帘掀开,先前那长发长须老喇嘛走了进来,先向他三顶礼,才跪坐在他面前,说了几句话。赵观瞠目不答,向旁边的侍者道:“你给我翻译。”那侍者忙道:“是。这位是贡加仁波切,他说很高兴再次见到法王。”赵观心中更加疑惑:“这些人怎会蠢到这等地步,错认我是甚么法王?他们没生眼睛么?”又想:“他们竟不杀我,要我做法王,那也没甚么不好,不做白不做。”便点了点头,露出微笑。那老喇嘛又说起话来,年轻侍者翻译道:“贡加仁波切说非常抱歉,这么迟才找到法王,搁延了二十年。他识见短浅,修行不足,一直不能懂得法王的指示,因此直拖到如今,才终于找到了法王的转世,请法王恕罪。”
赵观小时候也曾听母亲和情风馆的姊姊们说起西藏活佛转世的事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以为我是甚么活佛的转世。”不由得好奇,问道:“我…那个,我前生留下了甚么指示?”
老喇嘛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念了一遍。侍者翻译道:“法王前生圆寂之前,写下了这首诗。诗意是这样的:‘广大中土之地,东南花柳之城,生于金猪年的独子,徜徉于江湖山野之间。左臂白花灿烂,白刃与花粉同飞,出身于莲池污泥,长成如雪中奇葩,重现于城墙关口之中。’”
赵观先是觉得好笑,心想这老喇嘛定是因为看到自己手臂上的百花印记,才以为自己是甚么法王的转世。这印记是他十二岁入百花门时由母亲点上,并非与生俱来,百花门中手臂有印记的至少便有十多人,如何能做为认证转世的证明?他忍住笑,随口问道:“金猪年是哪一年?”
侍者屈指算了一下,说道:“是大明嘉靖六年。”赵观一呆,自己确是出生于那年,细想诗中的叙述,似乎也有吻合的地方,但要说那指的便是自己,也不能拿得准。他沉吟半晌,最后摇头道:“我甚么也不记得,甚么也不知道。这位前世法王是甚么人?”
老喇嘛便恭恭敬敬地说了前世法王的事迹。原来前世法王名叫多达勇杰,乃是第二世的甘敏珠乐法王。他是宁玛派中修行很高的一位大师,收了上千名弟子,格鲁派?噶举派中的僧人也有很多曾向他请教问法。甘敏法王曾来到中土数次,多半时候都驻锡于西康的孜敏寺。他活了八十一岁才去世,生前显示多种神通,留下许多圣迹。他去世后,弟子按照他写下的转世遗言入中土寻找他的转世,多年来都没有找到符合的人选。转眼过了二十年,众人都道法王已登涅盘,不会再回来转世了。
当时许多花教喇嘛受明朝征召,入北京城替西厂办事,有几个受遣出来关中抄陈家。正逢金吾仁波切擒住了赵观,命手下脱去他的衣服,赵观身上多藏毒物,先动手的两个喇嘛碰到他的衣衫,都中毒昏死了过去。众喇嘛相顾骇然,只道二人是受了诅咒。后来在金吾仁波切的严令下,几个喇嘛终于脱下了他的衣服。其中一个年老喇嘛当年曾入中原寻找甘敏法王的转世,熟知法王的诗句,见到赵观手臂上的花印,大惊失色,连忙通知宁玛派长老贡加仁波切。
这么一通知,甘敏法王重现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法王前世的信徒弟子纷纷赶来关中拜见。金吾仁波切虽恼恨赵观杀他手下,破坏他的任务,却知这时已杀不得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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