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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家千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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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以“出神入化”来形容的画师,她原本认为至少会是一身仙气缥缈,蓄着一把胡子的老人。加上又住在这种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自然会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没想到他甫开口,便让她彻底怀疑自己找错人了。
  “我没有召妓。”
  她还记得他那不屑的眼神,满是嘲讽的……病颜。
  他病得很严重,苍白的面容,未曾停歇的咳嗽声,软倒在榻上不起的孱弱体力,即使不仔细看也不难发现。偏偏他却一个人独居在此,像在等死一般。
  霎时,原本印象里道骨仙风的画师变成了一个孤僻厌恶和人打交道的幼稚小鬼。
  当然她不是没有质疑过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不过当她摊开那张在黑市收购的画时,在他眼中看见了缅怀的光彩,当下令她知道就是他不会错。
  费了一番心血才找到他,饶是找错人,也要亲眼看到他提笔作画后才放弃。
  没错!她就是个不肯轻言放弃,宁可错杀也不错放的人。
  第1章(2)
  马车哒哒摇晃在千里坡仿佛怎么也走不完的小径上,水绮罗坐在车内凝视着干净得发亮的镜面,脑海里思绪百转。
  已经三个多月了。
  她由娶亲的队伍逃走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身上的盘缠就算再节省亦会有用完的时候,如果向晚再不答应替她画张绣图,这下连回长安京的旅费也会成问题。
  “早知道在湘绣城就该跟丹儿调度一些银两来用。”水绮罗喃喃念着自己粗心,可思及替自己远嫁湘绣城的五妹水蔻丹,又忍不住泛起一抹温柔的笑靥。
  她原本还担心丹儿是不情不愿嫁过去的,但在看到向来以发愣为己任,不使用“高压”手段绝不清醒的丹儿脸上那多情多恼的神情,她知道就算一开始多不愿,如今用十辆马拉的车也无法把丹儿带走。
  因为丹儿已经把心留在那里了。
  心思绕着许久未见的家人打转,水绮罗漫不经心的踩着踏脚凳下了马车,盛夏艳阳高照,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
  “湘绣城应该是好天气吧……”
  “相知道不会去看看。”另一道不识相的声音响起。
  水绮罗不悦地闭上眼,从一数到十之后才睁开。“你是怕见不到明天的晨曦,所以一大早便爬起来晒太阳吗?”
  真难得见他踏出那间破茅屋。
  “我怕见不到今天的月亮,特地起了个大早等。”不把她恶意的揶揄放在眼中,向晚用更辛辣的自嘲式语气反驳。
  闻言,水绮罗也无话可说了,“那可真早。”
  “你不也很早?”轻佻的调性一如往常,向晚坐在门前的破椅上,难看的脸色在阳光照射下更加显眼。
  水绮罗看了看四周,挑了个离他不远也不近的位置,倚着矮竹篱,打开酒壶连酒杯也不用了,直接对口畅饮。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向晚沉吟着,“酒这种东西合该细细品尝,瞧你这般牛饮,又怎能喝出酒的美味香甜?”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水绮罗又喝了一口,“我这不是牛饮,而是对酒表示敬意的一种方式。”
  “想死也不是这么喝的。”向晚的话越发毒辣。
  “人生有酒须当醉,何曾一滴到黄泉。”水绮罗当着他的面摇摇指头,像个夫子一般对他谆谆教诲。
  看来就算阎王爷来找她要命,她也会先喝完手中最后一壶酒才愿意走,或许九泉之下还能见着她和阎王爷划酒拳呢!
  向晚挑起浓眉,撑起病弱的身子,缓步走向她。
  水绮罗默然地瞅着他,看他虽然脚步不稳,却仍坚持不使用拐杖,靠自己的力量走向前,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踉跄了下。
  她没有去扶他。
  这个骄傲的男人不会乐意她多事的。
  好不容易走到她面前,向晚的气息凌乱不已。
  “酒。”他伸手向她讨酒。
  水绮罗爱喝也是海量,并不表示她不乐于分享,以往在家时,只要她得到什么陈年老酒一定最先同手足们分享,可惜他们对酒全敬谢不敏。
  话说回来,这男人虽然病得快死掉了,喝起酒的海量可不输她,虽然是一小口小口细细品尝的类型,倒也不失为一个好酒友。
  “喏。”她大方的让出喝了几口的绍兴酒。
  向晚一双眼眸直勾勾的望着她,像是示威一般,仰首就是一口。
  这会儿换她挑眉了。
  “你不是都秀秀气气的喝?牛饮是品尝不出酒的甜美风味的,怎么马上就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故意用他的语气说话。
  “你住在湘绣城?”向晚不理会她的嘲讽反问。
  经过三个月的时间,他头一次问起她的来历。
  “艳府水家在长安京。”水绮罗白了他一眼。
  真是的!不是早跟他说过了吗?
  “你刚刚说的可是湘绣城。”他坚持自己听见的。
  “我只是谈湘绣城的天气,又没说我住在湘绣城。”
  “既然你住在长安京,干嘛关心湘绣城的天气?”他像在绕口令似的继续抛出问题。
  这男人今日和她对话的兴致颇高。
  “我有个妹妹嫁到那里,关心一下不成?”
  “我以为你只关心你的酒。”嘴角勾起笑痕,他又喝了一口。
  “身外之物,要多少有多少,妹妹却只有一个。”当然还有其他手足啦!只是远嫁的就属五妹。
  她可以不惜千方百计,不择手段的去得到想要的东西,却无法失去任何一个家人;跟血浓于水的至亲一比,那些身外之物她看得很轻。
  闻言,向晚先是眯起了眼,随后别有所意的觑了她一眼,难得没有同她拌嘴。
  他没开口,她自然没有接话。
  霎时,杳无人烟的千里坡安静无声,连虫鸣鸟叫也没有,徒留他们两人佇立原地对看。
  万籁皆无声,亦不需要言语。
  他看着她,眼神既清亮又难解。
  她看着他,眼神则倔强不服输。
  他在看什么?
  水绮罗心中满是疑问,却选择沉默。
  她总觉得先开口即等于认输了。
  良久,向晚又喝了一口酒后把酒壶还给她。
  “我累了。”话落,他转身进入屋内。
  就这样?
  水绮罗没有跟进,愣瞪着他的背影,还以为他会再说什么,怎料他当真半句话也不说,迳自入内,完全不招呼她。
  “算了,他从来也没尽过待客之道。”
  “你不也没客气过。”优雅讽刺的话语自屋里飘了出来,警告她别在他背后说坏话。
  “去!”水绮罗啐了一口,提起酒壶就口,随即一脸愕然,“空了?”
  还说什么细细品尝,她一壶上等的陈年绍兴就这么见底了,自己也不过才喝了两口耶!
  贪婪地嗅着酒壶里残余的温醇香气,她很失望,“这壶很贵的耶……”
  可恶!她今天就只有这一壶而已耶!
  三步并做两步奔进破茅屋里,水绮罗大声问:“你呢?你的家人呢?”
  没了酒的陪伴,她需要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既然他提起她的家人,那么她问问也不为过吧。
  踢掉脚上的破鞋,向晚徐徐倒回那个沉载了他一年四季时光,也沉载着这一身病痛的床榻,动作沉重,不知是因为她的疑问或是老毛病又犯了。
  “咳、咳咳咳……”一个岔气,他不能克制地狂咳起来。
  他的毒舌常令她忘了他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水绮罗靠近他身侧,正想伸手拍拍他,替他顺气,却又觉得奇怪,粉嫩的小手握紧了又松开,最后她还是没做。
  向晚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晌才在不断咳嗽中找了个空档,开口:“咳、咳……酒。”
  她摇摇头,“我没有酒了。”
  毕竟她身上的盘缠有限,不能毫无克制的喝。
  咳得俊脸扭曲,他再也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水绮罗没碰过这种情况,最多就是听他干咳几声,给他几口酒润润喉,很快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又逸出那张抿薄的唇,然后他们会一直吵到夕阳西下,车夫来接她为止。
  “喂……你还好吧?”她也知道这个问题很愚蠢,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又不是大夫,她怎么会知道……啊!对了!
  “我帮你叫大夫!”提起罗裙,水绮罗就要往外奔出去。
  “等等!咳、咳……”向晚拉住她的手。
  好冰!
  腕上传来的冰凉,令她差点失声惊叫。
  虽然他握住了她的手,但那没什么力劲的箝制让她不敢乱动,深怕一个用力就能把他由榻上扯下来。
  “可是你……”艳丽的瑰容闪着担忧。
  要是他还没替她画绣图前嗝屁了怎么办?
  “咳、咳……烧壶热水来……”他边咳边要求。
  “热水?不煎药吗?”她急忙问。
  “热水。”炯亮的眸子直看进她眼底,不容拒绝。
  水绮罗窒了窒,首次发现要拒绝这个男人,或许没有想像中的简单。
  第2章(1)
  “我没有家人。”
  喝完她七手八脚烧出来的热茶,咳嗽稍稍缓和之后,向晚第一句话便如是说。
  吹抚着因劈柴而红肿的双手,有些疼,水绮罗却有种成了一大笔生意的成就感。
  她未曾靠自己的力量不假他人之手烧好一壶茶呢!
  “看来烧水也没什么难的……噢!好痛!”摸着被他敲痛的头顶,水绮罗怒瞪他一眼,“我替你烧水你还打我?”
  “总比问了别人问题却不认真听好吧?”向晚抛了一记白眼给她。
  “笑话,这问题我多久以前问的,你现在才回答,不嫌晚?”
  “笑话,你这是对待一个没有亲人的病人该有的态度吗?”向晚又敲了她的头一下。
  “你看起来像是难过吗?”水绮罗直言不讳地反问。
  如果他脸上看起来有一丁点哀戚的申请,她或许会拨些心思来安慰他。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不难过?”这妮子未免太过无情。
  “不好意思,下次劳烦你表现在脸上。”水绮罗哼了哼,锐利的爪子没打算收起来。
  “还真是对不住,我这人天生就是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
  “你是吗?倒不如说你天生就是副倒霉鬼的面相。”瞧他这副随时可能挂点的模样,加上那张恶毒的嘴,水绮罗装模作样的摇摇头,“放心,你不会轻易挂点的,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吗?”
  “那你肯定能活得比我久。”向晚也不是好惹的。
  “你这话就谦虚了,横看竖看就是你命长比我多一些。”她脸上堆满虚假的笑意。
  “不不,你会比我多活了个几日。”
  才几日?水绮罗挑起眉,对他随口吐出的生命期限有点不爽。
  他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挂掉,她怎么会只比他多活几日?想也知道她会长寿许多。
  “你会比我多一日的。”像是这么想,她还是故意这么说。
  “你会比我多半日。”向晚礼尚往来,不疾不徐地顶了回去。
  “你会多我一个时辰。”
  “你会多我一刻钟。”
  “一盏茶。”倒抽了口气,水绮罗很快恢复平稳的神色。
  “一口气。”向晚凉凉地说。
  两人一来一往的斗嘴,与其说是在恭维对方,还不如说是在诅咒对方早点下地狱。
  “呿!”  水绮罗啐了一口,隐忍着不要动怒,“人生自古谁无私?只要不像某人不得好死就好。”
  “放心,寿终正寝轮不到你这个祸水。”用“以毒攻毒”对付她方是上策。
  “祸水?”水绮罗瞧着银镜里的自己,娇媚的墨瞳左右看了看,嘴角抿起一抹满意的微笑,“若说因为身为祸水而不能寿终正寝,那我也认了。”
  认了?
  向晚扫过她那一脸沾沾自喜的模样,不用问也知道她把“祸水”这两字当做称赞。
  这世间大概再难找到第二个被称为祸水还满心欢喜的女人,她简直是个怪人。
  “当个祸水能活久一点,你当然开心。”看她一脸骄傲,他不损个几句就是不开心。、
  “羡慕的话,你可以试试看当个祸水呀!”陶醉于刚才的赞美,水绮罗带着甜美的微笑,毒舌的威力也下降许多。
  虽然由她的行为举止和对那面银镜的宝贝,可以看得出来这丫头对于自己的外貌有多在意——几乎可以说是什么时候看到她都不会有一丝凌乱,连发梢都未曾移位的完美,但是她对“美”未免也太过执着了些。
  “敬谢不敏。”向晚喝下最后一口茶,味道虽无酒来得强烈,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副良方。
  唉,真不该一碰上她便贪杯起来。
  “近墨者黑呀!”向晚忍不住低叹。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你今日少带了几壶酒。”他扯开话题,没忘记往常为了在这什么也没有的茅屋里耗上整日,她总会带上四五壶酒消磨和他相顾两无言的时间。
  媚眼一睐,她撅起红唇,“修身养性,不成?”
  “哦?”向晚嘴角勾起讽意十足的笑,“我以为对水四当家而言,喝酒才是修身养性的良方。”
  昵了他一眼,水绮罗哼了声,不答腔。
  她喜欢喝酒又怎样?
  “那你今日可以走了。”没有酒,他立刻赶人。
  “所以你答应要替我画绣图了?”英气勃勃的眉述说了主人的骄傲不服输以及固执。
  “不要。”向晚也很坚持。
  “嗯。”扭了扭粉臀,她故意稳稳的坐在椅子上。
  向晚端起一杯热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床走去,中间还踉跄了几步。
  见状,水绮罗忍不住发难,“虽然你画不出大宅子和成群的家仆,不过靠你的名气和画技,糊口饭吃应该不是件难事,你怎么不画几幅画赚些银两,请不起大夫,至少填得饱肚子要紧。”
  在她看来,他根本是在等死。
  明明就是个有才情、有能力的拔尖画师,却宁可整日瘫在这儿拂袖,任凭生命凋零,他不觉得难堪,她都替他感到难过了!
  “谁说我没饭吃来着?我三餐正常,该吃的没少一口过。”坐上床铺,他目光迷离的看向窗外好一会儿。
  “你三餐正常?这大概是我今年听过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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