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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来文集-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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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我随便找点活干干,你不说话,谁也不敢拿活给我干啊。少土司说,一个土司难
道不该这样吗?说句老实话,当年如果我是土司,你连逃跑的想头都不敢有,不过
既然那些银匠都在干活,那幺,你也可以去找活干了。不然,到时候赢了还好,若
是你输了,会怪我不够公平呢。像个爱名声的人,我也很爱自己的名声呢。
银匠找到活于了,每样活计里面攒下一丁点银子。直到凑齐了一只耳环的银子
时,那个牧场姑娘也没有露面。少土司则在紧锣密鼓地筹备银匠比赛,精致的帖子
送到了四面八方。从西边来了三十个银匠,北边来了二十个银匠,南边那些有着世
仇的地方,也来了十个银匠,从东边的汉地也来了十个银匠。据说,那广大汉地的
官道上,还有好多银匠风尘仆仆地正在路上呢。银匠们住满了官寨里所有空着的房
间。四村八寨的人们也都赶来了,官寨外边搭满了帐房。到了夜半,依然歌声不断。
明天就要比赛了,一轮明月正在天上趋于圆满。银匠支好炉子,把工具一样样摆在
月光下面。而且,他听见自己在唱歌!从小到大,他是从来没有唱过歌的。他想自
己肯定是不会唱歌的,但喉咙自己歌唱起来了。银匠就唱着歌,开始替那个不知名
字的姑娘做耳环了。太阳升起时耳环就做好了,果然就和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他
说,可惜只有一只,不然我也用不着去比赛了。他想,哪个银匠不偷点银子呢?你
说不偷也不会有人相信。早知如此,不要等到现在才动手,那还不是把什幺想做的
东西都做出来了。他把家什收拾好,把耳环揣在怀里,就往比赛的地方去了。
少土司把比赛场地设在官寨那宽大的天井里。银匠们围着天井坐成一圈,座下
都铺上了暖和的兽皮。土司还破例把寨子向百姓们开放了。九层回廊上层层迭迭地
尽是人头。银匠达泽发现那个有着青草芳香的姑娘也在人群中间,就对她扬了扬手;
姑娘指指外边的果园,银匠知道她是要他比赛完了在那里等她。银匠就摸了模自己
的耳朵。这时,少土司走到了他的面前,说,你要保重你自己,输了我就砍下你的
双手,你说过你最爱你的双手。银匠立即就觉双手十分不安地又冷又热。但他还是
自信地笑笑说,我不会输的。少土司又说,手艺人就是这样,毛病太多了,你可不
要犯那些毛病,不然我同样不会放过你的。
少土司又问:“记住了?”
银匠说:“记住了。”
“我只是伯你到时候又忘了。”
少土司回到二楼他的座位上,挥挥手,一筐银元就哐啷啷从楼上倒到天井里了。
开初的几个项目,都是达泽胜了。少土司亲自下来给他挂上哈达。
夜晚也就很快到来了。银匠们用了和土司一样的食品:蜜酒,奶酪,熊肉和一
碗燕麦粥。用完饭,少土司还和银匠们议论一阵各地的风俗。这时,月亮升起来了。
又一筐银元从楼上倒了下去。少土司说:“像玩一样,你们一人打一个月亮吧,看
哪个的最大最亮。”
立时,满天的叮叮咣咣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很快,那些手下的银子月亮不够大
也不够圆满的都住了手承认失败了。只有银匠达泽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圆,越来越
亮,真正就像是又有一轮月亮升起来了一样。起先,银匠是在月亮的边上,举着锤
子不断地敲打:叮咣!叮咣!叮咣!谁会想到一枚银元可以变成这样美丽的一轮月
亮呢。夜渐渐深了,那轮月亮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晶莹灿烂了。后来银匠就站到那
轮月亮上去了。他站在那轮银子的月亮中央去锻造那月亮。后来,每个人都觉得那
轮月亮升到了自己面前了。他们都屏住了呼吸,要知道那已是多么轻盈的东西了啊!
那月亮就悬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月亮理解人们的心意,不要在轻盈的飞升中带走他
们伟大的银匠,这个从未有过的银匠。天上那轮月亮却渐渐西下,侧射的光芒使银
匠的月亮发出了更加灿烂的光华。
人群中欢声骤起。
银匠在月亮上直了直腰,就从那上面走下来了。
有人大叫,你是神仙,你上天去吧!你不要下来!但银匠还是从月亮上走下来
了。
银匠对着人群招了招手,就径直出了大门到外边去了。
少土司宣布说,银匠达泽获得了第一名。如果他没有别的不好的行为,那么,
明天就举行颁奖大会。人们的欢呼声使官寨都轻轻摇晃起来。人们散去时,少土司
说,看看吧,太多的美与仁慈会使这些人忘了自己的身份的。管家问,我们该把那
银匠怎么办呢?少土司说,他成了老百姓心中的神仙,那就没有再活的道理了。这
个人永远不知道适可而止。少土司发了一通议论,才吩咐说,跟着银匠,他自己定
会触犯比赛时我们公布了的规矩的。管家说,要是抓不住把柄又怎么办呢?少土司
说:“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凡是自以为是的人,他们都会犯下过错的。因为他不
会把别的什么放在眼里。”
银匠在果园里等到了那个牧场姑娘。她的周身有了更浓郁的花草的芬芳。银匠
说:“你在今天晚上怀上我的儿子吧。”
姑娘说:“那他一定会特别漂亮。”
她不知道银匠的意思是说,也许,过了今天他就要死了,他要在这个世界上留
下一个不信服命运的天才的种子。于是,他要了姑娘一次,又要了姑娘一次。最后
在草地上躺了下来。这时,月亮已经下去了。他望着渐渐微弱的星光想,一个人一
生可以达到的,自己在这一个晚上已经全部达到了,然后就睡着了。又一天的太阳
升起来了,他拿出了那只耳环,交给姑娘说:“那轮月亮是我的悲伤,这只耳环是
我的欢乐,你收起来吧。”
姑娘欢叫了一声。
银匠说:“要知道你那么喜欢,我就该下手重一点,做成一对了。”
姑娘就问:“都说银匠会偷银子,是真的?”
银匠就笑笑。
姑娘又问:“这只耳环的银子也是偷的?”
银匠说“这是我唯一的一次。”
埋伏在暗处的人们就从周围冲了出来,他们欢呼抓到偷银子的贼了。银匠却平
静地说:“我还以为你们要等到太阳再升高一点动手呢。”被带到少土司跟前时,
他把这话又重复了一遍。少土司说:“这有什么要紧呢,太阳它自己会升高的。就
是地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它也会自己升高的。”
银匠说:“有关系的,这地上一个人也没有了,没人可戏弄,你的日子就不好
过了。”
少土司说:“天哪,你这个人还是个凡人嘛,比赛开始前我就把该告诉你的都
告诉你了,为什么还要抱怨呢。再说偷点银子也不是死罪,如果偷了,砍掉那只偷
东西的手不就完了吗?”
银匠一下就抱着手蹲在了地上。
按照土司的法律,一个人犯了偷窃罪,就砍去那只偷了东西的手。如果偷东西
的人不认罪,就要架起一口油锅,叫他从锅里打捞起一样东西。据说,清白的手是
不会被沸油烫伤的。
官寨前的广场上很快就架起了一口这样的油锅。
银匠也给架到广场上来了。那个牧场姑娘也架在他的身边。几个喇嘛煞有介事
地对着那口锅念了咒语,锅里的油就十分欢快地沸腾起来。有人上来从那姑娘耳朵
上扯下了那一只耳环,扔到油锅里去了。少土司说,银匠昨天沾了女人,还是让喇
嘛给他的手念念咒语,这样才公平。银匠就给架到锅前了。人们看到他的手伸到油
锅里去了。广场上立即充满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银匠把那只耳环捞出来了。但他那
只灵巧的手却变成了黑色,肉就丝丝缕缕地和骨头分开了。少土司说,我也不惩罚
这个人了,有懂医道的人给他医手吧。但银匠对着沉默的人群摇了摇头,就穿过人
群走出了广场。他用那只好手举着那只伤手,一步步往前走着,那手也越举越高,
最后,他几乎是在踮着脚尖行走了。人们才想起银匠他忍受着的是多么巨大的痛苦。
这时,银匠已经走到河上那道桥上了。他回过身来看了看沉默的人群,纵身一跃,
他那修长的身子就永远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了。
那个牧场姑娘大叫一声昏倒在地上。
少土司说:“大家看见了,这个人太骄傲,他自己死了。我是不要他去死的。
可他自己去死了。你们看见了吗?!
沉默的人群更加沉默了。少土司又说:“本来罪犯的女人也就是罪犯,但我连
她也饶恕了!”
少土司还说了很多,但人们不等他讲完就默默地散开了,把一个故事带到他们
各自所来的地方。后来,少土司就给人干掉了。到举行葬礼时也没有找到双手。那
时,银匠留下的儿子才一岁多一点。后来流传的银匠的故事,都不说他的死亡,而
只是说他坐着自己锻造出来的月亮升到天上去了。每到满月之夜,人们就说,听啊,
我们的银匠又在干活了。果然,就有美妙无比的敲击声从天上传到地下:叮咣!叮
咣!叮叮咣咣!那轮银子似的月亮就把如水的光华倾洒到人间。看哪,我们伟大银
匠的月亮啊!
宝刀
宝刀(一)我从乡下回城里,登上长途班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事情就这样开始了。那人是我和妻子韩月在民族学院的同学,是个藏汉混血儿,名字叫做刘晋藏,而且,他还是韩月的初恋情人。都说,女人永远不会忘记初恋情人,韩月是不是时常想起刘晋藏,我没有问过。我倒是一直想忘记这个人。我想就当没看见他。不想他却对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的手热情有力,就像亲密朋友多年不见。其实,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亲密关系。读书时,我们不在一个系。虽然同是一个地方出去的,但他老子在军分区有相当职位,我跟这种人掺和不到一块。刘晋藏身上带着干部子弟常有的那种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作派:有钱下馆子喝酒,频繁地变换女朋友,在社会上有些不正经的三朋四友。好多不错的女同学却都喜欢他们。韩月就是那些女同学中的一个。我知道韩月,是我们班上一个女同学为了刘晋藏跟她在咖啡屋撕扯了一番。韩月因为被扯掉一绺头发成了爱情上的胜利者。她跟刘晋藏的事比他那些前任女友更轰轰烈烈。直到快毕业时,刘晋藏因为卷进一件倒卖文物案被拘留。后来靠他当政委的父亲活动,没有判刑,学籍却被开除了。韩月在民族学院里是少数民族,汉族,常常在联欢会上弹一段琵琶。关于她,在学校里我就知道这么多。也是因为刘晋藏是出风头的人物,她也连带着有些知名度。我跟韩月是在一起分配到这个自治州政府所在地小城时认识的。刚刚到达小城的那天,在刺眼的骄阳下走下蒙满尘土的长途汽车,我才认出头上一直蒙着红纱巾的姑娘竟是学院里的风流人物。她提着一只很大的皮箱,整个身子都为了和那只皮箱保持平衡而扭曲了。我从她手里接过了箱子。她道了谢。我问:“里面有你的琵琶吗?”“我以为到了一个人也不认识的地方。”她说。我们就这样正式认识了。两年后,她成了我的妻子。我没有提过刘晋藏。她当然不会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人。现在,这个人却出现在我的面前。穿着新潮但长时间没有替换的衣服,还是像过去一样,说起话来高声大嗓。他拉着我的手,热烈地摇晃:“老同学,混得不错吧,当科长,还是局长了?”“坐这种车会是什么长?看来,你的生意也不怎么样,不然,也该有自己的车了。”他很爽朗地说:“是啊,目前是这样,但这种情况马上就要改变了。”他说,这次重回故地,是来找一个项目,有港商答应只要他找到项目,就立即投资,交给他来经营管理。他十分大气地拍拍我的肩膀,说:“怎么样,到时候来帮忙,大家一起干吧!”这一路,刘晋藏都在谈生意。车窗外掠过一道瀑布,他就说办旅行社。看到开花的野樱桃,他想办野生果品厂。掏野菜的女人们坐在路边树荫下,他又要从事绿色食品开发与出口。我不相信他会办成其中任何一件,却佩服他这么些年来,一事无成,脑子里却能像冒气泡一样冒出那么多想法,而且还能为每一个想法激动不已。最后,他从腰里摸出了一把古董级的藏刀,让我猜猜有多少年头。想起他曾涉嫌文物案,我说:“这才是你此行的目的。”他否认了,说:“第一是找项目,顺便收购了一两把有年头的藏刀。”我问一把刀能赚多少,他说纯粹是为了收藏。他还给我讲了些判定藏刀年代与工艺的知识,这使我感到多少有些兴趣。突然,他搂住了我的肩膀:“这回,我们是真正的朋友了。”弄得我身上起了点疙瘩。到了目的地,该分手时,他却说:“不请我到你家去看看吗?”他是讨厌的,又是不可抗拒的。韩月打开门,看见旧情人一下子站在面前,十分慌张。平时,她心里如何我不知道,外表上总是从容镇静的。就连我跟她第一次亲吻,她也在中间找到一个间隙,平静地对我说:“你不会说我欺骗你,因为你了解我的过去……”倒是我急急忙忙用嘴唇把她下面的话堵了回去。第一次上床时也是一样,我手忙脚乱地进去了,她依然找到间隙说:“现在你知道我不是……”我又用嘴唇把她下半句话堵了回去。女主人举措失常,空洞的眼神散失在灯光下。倒是客人落落大方。他频频举杯祝酒,每次都有得体的祝辞。到后来,酒与祝辞的共同作用消除了这对旧情人相会带给我的痛楚。刘晋藏虽然在这个小城出生,但他在军分区当官的父亲已经离休,到省城去安度晚年了。他说:“我在这里没有朋友,就是老头子在,我也不去找他。”这一来,我们就非收容他不可了。这个小城,是中西部省份的西部,一个让人不愿久呆的地方。人员流失带来一个优点,住房不紧张。结婚后,单位分给韩月的房子一直空在那里,还保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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