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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衣-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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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房间内堆满的是PLAYBOY。所以,对於爱看历史故事的我而言,信杰的房间是排遣时间的最佳去处。
信杰和我一样在外面租房子,我们很巧地住在同一条路,但不同巷子。他的室友有两个,一男一女,男的是他的同班同学,女的则是他学妹。真是〃一门忠烈〃,全都是念历史的。信杰的男室友叫〃陈盈彰〃,据信杰的说法是:“陈是陈腔滥调的陈,盈是恶贯满盈的盈,彰是恶名昭彰的彰。”另一个学妹的名字,信杰说了几次,我却始终记不得。我只知道她是成大田径队的,专长是三铁,还叁加过大专杯。
虽然我常去信杰的住处,但我跟信杰的室友们,并不太熟。偶尔碰面时,也只是点个头、打声招呼而已。直到有次我们四个人一起打麻将,我们才算是〃以赌会友〃。那次是因为那个历史系学妹看到了一只老鼠,於是大声尖叫。信杰和陈盈彰为了逮住它,开始彻底搜寻整间屋子。
不过老鼠没找到,却发现了一副麻将。
信杰说看到麻将不打的话,会遭天谴,於是提议打牌。
“我们只有三个人而已,三缺一怎麽办?”陈盈彰搓着发痒的手说道。
“别看我,我认识的朋友都是道德高标准,才不会打麻将!”
历史系学妹坚定地说着,却忘了她自己是会打麻将的。
“唉——三缺一的确是人生四大痛苦事之一。”信杰感慨地说着。
人生四大乐事,众所周知是: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而人生四大痛苦事,信杰则说成:
“野外骑车被雨淋,他乡跑路仇人知;炎炎夏季停电夜,打牌三家缺一时。”
“我想到了!我认识一个工学院的学生,他一定会打牌。”信杰突然很兴奋。
“你怎麽知道他一定会打?”陈盈彰疑惑地问道。
“工学院学生接触的都是方程式和数字,礼义廉耻的观念比较淡薄。”
“学长,你讲话好毒。”历史系学妹笑着说。
於是信杰拨了通电话给我,在电话中他说:
“欲破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你在说什麽?干嘛学孔明说话?”
“简单地说,我们要打麻将,但只有西南北三家,所以想找你来当东风。”
“真是的,三缺一就直说嘛!”
“智弘你会打吗?”
“开什麽玩笑?我当然会打!待会我用左手让你。”
30元为底,10元一台,对学生而言,是属於即使输钱也不会破坏交情的价位。信杰那天的手气不好,一家烤肉三家香,而我则是最香的人。北风北,信杰绝地大反攻,竟让他连七拉七。原本他烤肉烤得好好的,突然开始闻香了,轮到我们三人烤肉。要连庄第八次时,陈盈彰往牌桌上抛出一条手帕。信杰掷骰子的手突然停顿,然後问道:“小陈,你丢手帕干嘛?”“表示投降啊!拳击比赛时教练往场上丢毛巾就表示认输不打了。同理可证,牌桌上认输不打就该抛手帕。”
“哇哈哈哈——”信杰一面数钱,一面笑着说:
“牌桌的输蠃跟历史的兴衰一样,总是变幻莫测,冥冥中自有天意。我就好像斩白蛇起义的汉高祖刘邦,虽然屡战屡败,东逃西窜,但最後却在垓下之役猪羊变色,让项羽演出霸王别姬。”
蠃了钱的信杰,志得意满地高谈阔论,并模仿刘邦击股而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信杰如果是刘邦,那我就是项羽了,因为原本蠃最多钱的是我。
我联想到项羽被围困在垓下时,穷途末路的悲惨。
“力拨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轮到我学起项羽,准备跟虞姬告别。
“美人虞姬在此!”历史系学妹突然大叫了一声,吓我一跳。
没想到她竟也跟着唱了起来:
“汉兵已掠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她壮硕的体格学起虞姬的身段,把美人虞姬变成娱乐嘉宾的〃娱姬〃。
如果真要带这个虞姬回到江东,我倒宁愿自刎乌江边。
只剩下陈盈彰没有疯而已。
第7页
七
於是信杰的眼光飘向他,看他能变成哪一个栽在刘邦手下的历史人物。
“我乃淮阴侯韩信是也。刘邦啊刘邦,没有我韩信,哪有汉朝的建立?没想到
你统一了天下以後,第一个要对付的功臣,竟然是我!唉——”
抛手帕的陈盈彰,不甘示弱地学起了韩信,沈声吟道:
“高鸟尽兮良弓藏,狡兔死兮走狗烹,敌国灭兮谋臣亡。”
那次牌桌上的垓下之役後,刘邦大发慈悲请我们到东宁路喝啤酒吃卤味。
“反正这是一笔不义之财嘛!”刘邦很乾脆。
哪里不义了?这可是我家教的血汗钱!
在吃吃喝喝後,我也开始熟悉像韩信的陈盈彰,
和自认为是虞姬的历史系学妹。
陈盈彰有两个女朋友,一个在台南;另一个在台北。
住台南的,认识时间较短;住台北的,认识时间较长。
陈盈彰常说:“得天时者必失地利。”
所以认识得愈久,住得愈远。
“那你比较喜欢谁?”我有次很好奇地问他。
“我是天秤座的,当然公正不阿,绝不偏袒。”
我却始终记不得这个历史系学妹的名字,我只好一直叫她虞姬。
她总说只要我有胆子叫她虞姬,她就有胆子承认。
身高172,还练过举重的虞姬,其实是个很细心的女孩子。
信杰租的那间屋子的大小事务,通常是她在打理。
虞姬说她跟她男朋友认识的过程,是个〃意外〃。
那是有次她在校园中跑步时,跟一个骑单车的男孩擦撞而认识的。
不过,被撞倒的是那个男孩,而不是虞姬。
後来,他就成了虞姬的男友。
所以,我一直引以为戒,并提醒自己在校园骑车时千万要小心。
1994年,一个凉爽的九月天,信杰打电话给我:
“你好,我是刘备的不肖儿子刘禅。智弘在吗?”
信杰的坏习惯又来了,他八成正在研究三国史。
“我不是智弘,我是在当阳长坂坡单骑救主的赵子龙。”
“哈哈!智弘,为了答谢你的救命大恩,今晚带礼物来帮我庆生吧!”
就在当晚信杰的生日聚会中,我第一次看见板仓雨子。
其实最早认识板仓雨子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信杰,而是虞姬。
虞姬在1994年的暑假,有〃中国现代史〃的暑修课程。
而板仓雨子在1994年7月初来台湾後,虽然一直在中文系上课,
也同时在历史系旁听中国现代史。
中国现代史的任课老师,是个老学究,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蹂躏。
有一次上课时,讲到这段历史,竟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
声泪俱下的他,仍不断地控诉日军侵华的暴行。
板仓雨子也不知道从哪里产生的勇气,竟然怯生生地举起手来发问:
“老师,对不起。我在日本念高校时,历史书上不是这样写的。”
虞姬就在那时,才知道坐在她身旁的板仓雨子竟是日本人!
课堂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虞姬开始担心老师的反应。
结果老师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後说:
“唉——想不到刻意遗忘这段历史的,除了中国人外,还有日本人。罢了——下学
期开学後,奶来修我的课吧!我会教奶正确的历史。”
下了课後,板仓雨子主动询问虞姬一些选课事宜,
并一直耿耿於怀老师刚刚的那段控诉。
“Hon…Do?(真的吗?)”板仓雨子睁大了眼睛问着虞姬。
“是真的吧!?台湾的历史书上是这麽写的。毕竟我们都没经历过那个年代。”
虞姬的回答其实很客观,同一桩历史事件,日本人如果有自己的说法,
那麽台湾人何尝不会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呢?
历史的真相不应被扭曲,但记录历史的人,却各有立场。
於是虞姬成了板仓雨子的第一个台湾朋友。
虞姬常主动邀板仓雨子吃饭,也常带她逛街。
透过虞姬的介绍,板仓雨子也认识了信杰和陈盈彰。
但在信杰的生日聚会前,我一直没机会认识板仓雨子。
第8页
八
雨衣(二)
虞姬後来说她对日本人也没什麽好感,除了〃少年队〃的那三个帅哥外。
“那你们怎麽会从那时候就成为朋友?”我很好奇地问她。
“嗯——她很亲切吧!”虞姬想了半天,挤出了这个理由。
“亲切?是不是〃亲〃自体验才会有〃切〃身之痛?”我仍然半信半疑。
“你别瞎扯。可能是因为板仓雨子的眼神很诚恳。”
“诚恳?诚恳可以用来形容眼神吗?那我的耳朵看起来会不会很实在?”
“唉呀!反正我就是知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啦!”
在信杰的生日聚会中,虞姬也带了板仓雨子叁加。
於是信杰介绍了她:
“智弘,这位是我在历史系新认识的学妹——”
他指着一个从进门开始,就没停止过微笑的女孩。
她一直跪坐在坐垫上,仔细聆听每个人的谈话,却从不插嘴。
明亮的眼睛,白皙的皮肤,还有那两颗几乎可以比美吸血鬼的虎牙,
使她看来实在不像是中土人物。
“Hai!Wa…Da…Si…WaITAKURAAmeKoDes,Ha…Zi…Me…Ma…Si…Te,Do…Zo,Yo…Ro…Si…Ku。”
她霍地站起,对我行了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礼,
并用流利的日文阻断了信杰的话头。
哇!讲啥米碗糕?原来她真是番邦姑娘!
我求助似地望了望信杰,他却只是微微地扬起嘴角,
一看就知道他在忍住笑意。
我搔了搔头,不知如何应对,一脸愕然地愣在当地——
“对不起,我是板仓雨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她赶紧改口,用带点特殊腔调的中文重新讲一遍,并又鞠了一个90度躬。
彷佛受到她的影响,我也手忙脚乱地向她行了一个接近90度的鞠躬礼。
“我叫蔡智弘,也是初次见面,也请多指教。”
信杰看到我们的糗样,终於忍不住笑了出来。
“AmeKo,智弘是工学院的学生,人还不错,你以後可以请他多帮忙。”
信杰指着面红耳赤的我,向同样也是面红耳赤的她这麽介绍着。
“Hai!蔡桑,以後请多多照顾,A…Ri…Ga…Do。”
她红着脸回答,但仍然没有忘记90度的鞠躬礼。
而我这次,又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智弘,这块拿给AmeKo。”
信杰切了一块蛋糕,努了努嘴角,往AmeKo的方向指去。并把音量放小。
我猜不透为什麽信杰一付神秘的样子,该不会想整我吧!?
我纳闷地拿起这块蛋糕,端给了她。
“板仓小姐,请用。”
“A…Ri…Ga…Do。蔡桑,你叫我AmeKo就可以了。”
“A——A——Ame——”
〃阿妹〃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要怎麽念。
“A…me…Ko。Ame是〃雨〃的意思;Ko是〃子〃,所以我叫AmeKo。”
她微笑地解释着。
“AmeKo,在台湾还习惯吗?”
用这句话当开场白,虽然不甚够力,也算合情合理了。
不然要问啥?难道问她为什麽跑来台湾学中文?
这种问题她一定被问烦了,而且搞不好只是她吃饱饭没事干而已。
“一切都还好。台湾是个很好的地方,我很喜欢。”
“跟人沟通没问题吧!?”
“嗯。只是有时听不懂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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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在台南,听不懂台语的确有点麻烦。”
我附和地说着。然後就不知道要扯什麽了。
而AmeKo跟我讲话时,总是微笑地看着我的眼睛,并专注地聆听。
因为怕她听不懂,所以我刻意放慢说话的速度,并去掉较为艰涩的字句。
这样的对话,不累才怪!
“智弘,过来一下。”
信杰的声音适时地化解我的危机。
“有事吗?”我走到他身旁问道。
“AmeKo长得不错吧!?”信杰不怀好意似地笑着。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罗!我是要给你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什麽机会?是不是你意外保险的受益人要写我?”
“你少无聊!是这样的,AmeKo想找人教她中文,而她也可以教日文。”
“所以呢?”
“所以就便宜你这个臭小子了。”
“拜托!为什麽偏要找我?我又不学日文。”
“为什麽不学日文?”
“第一,我不喜欢日本;第二,学日文对我没用。”
“没听过〃不以人废言〃吗?你不能因为讨厌日本人,就不喜欢学日文啊!”
“我不是〃讨厌〃,只是〃不喜欢〃日本人而已,这有程度上的差异。”
为什麽不喜欢?我也说不上来。应该只是偏见吧!?
也许除了有历史上的仇恨外,还有对於近代日本经济上的强盛,
我有着因嫉妒而产生的不满。
“智弘,我知道你对日本还有一些民族的仇恨。但所谓〃罪不及妻孥〃,即使
男人做错了事,他的老婆和孩子仍然是无辜的,不是吗?”
信杰的话其实有道理,奈何我的偏见也不是一天造成的。
“她可以没有罪,但不代表我不能讨厌。总之,我不想学倭寇的语言。”
“我问你,你的野狼机车是不是日本制的?SONY收音机和电视机呢?
还有CASIO计算机?科学实验用的仪器?这些哪一样不是日本货?
你有种就不要用这些日本货,再来跟我强调你高尚的民族情操。”
信杰终於看不惯我对日本人的偏见,开始教训我。
“这不一样啦!正因为日常生活中已经用了这麽多的日本货,所以不希望灵魂也被日本污染。”
“我听你在瞎掰!你还不是照样学英文,难道你喜欢被美国污染?”
“英文是国际通用的语言嘛!怎能与日文相提并论。而且我的英文不好,所以灵魂还是很乾净的。”
我说不过信杰,只好开始强词夺理。
“你别推三阻四的,要不要一句话!”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很排斥日文,只是觉得没必要学而已。”
“你实在是不知好歹,很多学弟抢着跟我预约,你竟然敢不要!?”
“既然那麽多人抢着要,你就公开比文招亲嘛!何况我是工学院的学生,中文
造诣哪有你们文学院的学生好。”
“这你就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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