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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泥湖年谱-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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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
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归去来兮!请息交
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
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中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
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已矣乎!寓形字内复
几时,何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兮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
以孤往,或植杖而耘籽。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
复奚疑!
复读复品,脑海间竟有田园画面浮出。田园仿佛过滤器,将丁子恒心中的烦闷
一滤而尽,是夜竟未失眠。次日见了苏非聪,说与他听,苏非聪笑笑,说:“这倒
是个好法子。狗才就是狗才,为自己找个消气工具也那么雅致。”
丁子恒听苏非聪如此一说,不禁亦笑了起来。
1957年(四)
1957年(四)
十二
一场雨后,秋风便一阵阵扬起,将枝头的盎盎绿意一扫而尽。乌泥湖周边菜园
的青菜已收割一尽,丢下遍地黄叶,沤在雨水浸湿的园中。野地上曾经绿茵茵的青
草亦褪去本色,呈现出一片枯黄。萧瑟秋天就这么到来了。
反右斗争局势已日趋明朗。总院机关里,灰脸低头、只走路不说话的人,十之
八九会是右派。总工室邱传志因急性黄疸肝炎住进了医院,每一次批判会,都由一
个护士送他过来。因为害怕传染,大家都离他远远的。邱传志便总是蜡黄着脸,孤
零零坐在一角。偶有几丝从窗口吹入的秋风,悄然撩开垂在他脸上的白发时,便能
看到他满脸的凄惶。他认真地听着越来越尖锐的批判言词,一句也不辩解,只唯唯
诺诺地认罪。
民主党派的会议亦开得紧锣密鼓。林嘉禾和李琛明当初的发言曾作为样板登过
整风简报,而现在,自然又成了他们反党反人民最有力的材料。一场场的批判会如
同秋天里一场接一场的风雨,不歇气地袭击他们。李琛明一夜之间白了头发,而林
嘉禾眼里的血丝,几个月都退不下去。
丁子恒面临着莫大的考验。无论读多少“归去来兮”以令自己内心平静,他都
无法回避这个考验。这便是:他必须发言。因为所有参加批判会的人都必须发言,
这是一个立场问题。
在总工室批判邱传志和张云庭时,丁子恒因平常与他们交往甚淡,人云亦云地
作些不关痛痒的发言倒没什么,然而在民主党派的讨论会上,他却实在无法对李琛
明和林嘉禾开口。一个是他多年相知的老同学,一个是他从心里颇为欣赏的同仁。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知道他们有何反党行为,他觉得他们无非说了点实实在在的话。
或许这些话有所不妥,但都是善意的。他们都是真君子,丁子恒想,这一点他可以
用人格担保。
头两次会议,丁子恒像平常一样,并不多话。但是,第三次的会上,便连续有
几人放下李、林二人不谈,而点了他。说他是温情主义,只因与右派有私人交情,
便在大是大非面前三缄其口,不揭发不批判。有些同志尚能王顾左右而言他,而他
丁子恒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是否和右派心息相通,彼此有什么默契?
丁子恒百口莫辩。他知道自己再不开口是不行的了。一连几天他都犹如在火中
煎熬,晚间在家,便来回地在屋里踱步。因心意烦乱,踱步的节奏急促而沉重。有
一天,住在楼下的人家受不了他没完没了的脚步,竟对着他家窗口喊叫起来:楼上
的,能不能停下来!
停下脚步的丁子恒躺在床上,长夜不眠。他的痛苦使得全家人惴惴不安,连三
毛都不敢凑近,只隔着老远呆望着神情憔悴的爸爸,不知世上发生了何等大事。
这天,丁子恒终于发言了。说话前,他望着窗外一棵黄叶已然落尽的梧桐,伤
感地想,良知便是这一片孤独的树叶,秋风吹起,想不坠落都不行。那么就让今日
的秋风把我的良知吹落吧。
丁子恒批判林嘉禾和李琛明的发言,虽不算尖锐凶狠,但他也的确不敢和风细
雨。他用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批判了林嘉禾,说林嘉禾有一次发言中曾经谈
过四个问题,其中有三个是反党言论。林嘉禾在整风中抛出这些反党言论,正说明
了长期以来他对党都是不满意的。这必然有其历史原因,应该从他的阶级根源挖起。
而在批判李琛明时,他作了一个揭发,他说李琛明曾同他说过,刘邦和朱洪武得天
下后大杀功臣。而现在,功臣这样多,若不能杀,又该怎么办?
丁子恒未曾料到,他的这个揭发,竟引起剧烈反应,对李琛明的批判当即升级。
这句话成为他的重要罪证之一。如此后果,令丁子恒心乱如麻,他恨不能咬掉自己
的舌头。两个最可鄙的字从辞海里跳到他的眼前:出卖。他自已被这两个无情之字
震撼得目瞪口呆。他甚至不敢去想历史上扮演这种角色的人都有怎样一副嘴脸。他
只能如一个神经错乱者一般,不间断地想着同一句话: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
呢?
批判会后的第三天,他在路上迎面碰到李琛明。他欲上前向李琛明作个解释。
虽然主动同李琛明说话,在丁子恒来说,也是风险,但丁子恒还是决定冒此一险。
他想,这比他无时无刻地经受良心折磨要好。然而,李琛明对走到面前的丁子恒却
未予理睬,他把头微微一扭,不屑地看他一眼,扬长而去。
这道目光充满蔑视和厌恶,有如一把犀利尖刀,直插丁子恒的心灵,将他的自
尊切割得鲜血淋漓,令丁子恒永生难忘。李琛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丁子
恒却仍然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远望他的离去。丁子恒知道,这道目光将永远同他
的噩梦纠缠在一起了。
这天上午,吴思湘通知丁子恒到汉口饭店开一个三天时间的会议。丁子恒问他
是否也去?吴思湘摇了摇头,说:“我的批判会还没有完。”然后又说,这是沿江
十三省水利部门的联席会议,内容有三,一是水土保持,二是防洪排渍,三是农业
灌溉,非常重要。必须做详细记录,以便回来传达。此外,丁子恒在会上要将江汉
平原土壤调查情况对大家作一个汇报,并接受会议代表们的咨询。
丁子恒深深松了一口气。他想他可以离开那些批判会,离开令他心惊胆战的氛
围了。于是他鼓着勇气向总院提出,需要时间准备汇报的材料。院里同意他在会前
一个星期集中精力整理材料。
丁子恒在院图书室一个僻静的角落,呆了整整一个星期。其实,他对资料了如
指掌,深信自己即使没有任何资料,也能对所有咨询对答如流。但是,他却宁愿坐
在这幽暗的一角,以一种消磨时间的心态,来整理他所熟知的一切数据和文字。微
黄的灯光下,资料架一排一排向后延伸,纸张和灰尘混合着散发出一股令丁子恒熟
悉的气息。嗅着这种气息,他内心生出踏实之感,就仿佛进到了他最应回去的家园。
这个家园宁静平和,足可令他疲惫的身心停泊其中,憩息,以及修复。
他知道逃避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方式。但他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离那个火气冲天
的批判会更远一点。虽然肃反以及打老虎运动他也都经历过,但却没有哪一次的气
氛像这次一样令他倍感紧张和不安。他对这样隔三岔五的政治运动感到深深的厌倦
和腻味。他不知道非要让自己卷入这一场场政治运动中,于国于党以及于他自己又
有什么意义。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十分费解的问题。他常想,让那些懂政治的人
去搞政治,让我们搞技术的人来修大坝;他们保证红色江山永不变色,党的政权日
益巩固,我们保证江河洪水永不泛滥,工厂农村有电有水;他们维护国家的和平和
安宁,我们进行国家的建设和发展,彼此各就各位,各行其是,这不是很好吗?
但却没有其他人如丁子恒一般去想。
三天的会议很快结束。会议最后一天,林院长去了。出乎丁子恒的意外,吴思
湘同林院长一起到了会场。丁子恒有点兴奋,生出一种好人得救的感觉,便情不自
禁地朝吴思湘招了招手。吴思湘瘦得发尖的面孔上浮出笑容,他带着这份久违的微
笑,向丁子恒示意了一下。林院长作了热情洋溢的发言,谈治理长江,谈三峡未来。
他的言词颇为激昂慷慨,一下子便调动起与会者的情绪。林院长讲完话,便由吴思
湘将长江流域全面的规划部署,在会上详细讲解了一番。吴思湘初谈时,声音平和,
只是一种机械的陈述。但说着说着,他仿佛看到了一幅清晰而辽阔的图景,身不由
己地沉浸其中,声音里便尽是抑制不住的亢奋和向往。丁子恒很少见到吴思湘的职
业兴奋,他有些惊讶,随后也跟着兴奋了起来。
整个长江流域的规划被吴思湘归纳成十三个要点,全面而周详。丁子恒飞快地
作着记录,他几乎不记得此刻他所在的总工室仍然开着那些没完没了的批判会,不
记得人人皆绷紧着心弦,生怕不小心也变成遭人唾弃的右派,甚至连李琛明带给他
的阴影也隐没了下去。他的脑子被长江以及它蜿蜒于辽阔土地上的支流所布满。他
所记录的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一条条优美的河水亦流淌其间。他的
指尖在纸上一触而过,河水便从那里一直流进他的血管。丁子恒顿觉神清气爽。
吴思湘所讲十三个要点如下:
1。荆江防洪排涝问题;
2。太湖区开发问题,由淮委来搞,巢湖出口放东西梁山以下,安徽从皖河考虑
也对;
3。平原防排标准;
4。太湖规划,水位不能太死;
5。长江河道观测,河口观测能力要加强;
6。湘中干旱地区的引水问题;
7。四川盆地灌溉问题;
8。昆湖区规划;
9。乌江开发问题——乌江洪水还是机会很多,现正在查勘;
10。嘉陵江规划问题,甘肃省要求开发白龙江;
11。几个水库枢纽移民问题,柑橘上山问题;
12。唐白河灌溉规划,引水、排水、回归水、地下水问题以及有无盐渍化问题,
要做些典型的灌溉试验;
13。赣北地区规划问题,苏安枢纽与赣粤运河配合的问题……
会议散时,吴思湘叫住丁子恒,并把他介绍给林院长。林院长朝他点点头,说:
“我知道丁子恒,业务水平是一流的。好好干,工作像水一样连绵不断,江河的治
理就靠你们了。”
丁子恒说:“我会尽力的。”
林院长笑道:“不要只尽半力,要尽全力。”
丁子恒也笑了,说:“那自然。”
林院长说笑一番走后,丁子恒问吴思湘:“吴总,你没事了吧?”
吴思湘的愁云又堆到脸上,他一声苦笑,说:“不知道呀,今天晚上批判我的
会议并没有取消。丁工,得辛苦你了,我今天讲的这十三点规划主要是林院长勾勒
的,大部分总工室也做过安排部署,请你把平素我们做的部署和今天提出的这些问
题综合一下,明天室里好全面地进行讨论。”
丁子恒说:“那……今天晚上的会议……”
吴思湘说:“你不用去了。我替你说明,你的任务是林院长交待的。”
丁子恒说:“好吧。”
这天夜里,丁子恒便在办公室,将过去制定的所有规划和生产会议记录,统统
细查一遍,然后对照着吴思湘的十三条规划内容,拟出了详细的纲要。隔着几扇窗
子,他能听见严厉的批判和呵斥的声音。然而此时,这些声音有如来自另一世界,
与他无关。
1。荆江防洪排涝,合作查勘,本院主持,湘省派人合作;
2。太湖、巢湖二区合并,淮河以南统一考虑。有人提出绕过东西梁山方案,似
可考虑。根据苏非聪发言可知,得胜河出口坡降并不大;
3。防排标准,要中央定,我们只能提注意事项;
4。太湖水位确需定得活一些,通、杨区请示领导。提示:太湖区有840万亩田,
诸暨可引水溯江南运河灌溉;
5。问题不大;
6。湘中干旱区、赣粤运河、湘粤运河规划,1958年当列入;
7。嘉陵江灌溉规划由蜀省做,我们提要求并派人配合;
8。昆湖区,原规划拟定,亦以其省为主,本院配合;
9。乌江开发,1959年提要点,现正由综合室查勘,灌溉问题则由黔省自搞;
10。白龙江灌溉亦由省里自搞,但水土保持的问题得考虑;
11。暂时不谈;
12。唐白河规划,选择地区,提出要求,请地方搞,鸭河口1959年设计,需做几
套方案进行比较,过河建筑物拟定不搞,设计该坝的水文资料和地质资料要全;
13。赣江平原规划,待做。
整整一夜,丁子恒从一条河流跳入另一条河流。他将每一问题都草拟出大纲,
并作出简要说明,附上原始资料。待他做完这一切,最后将全部材料放进资料盒时,
天已大亮。白色的光片,挂在办公室的两个窗口,远远地有公共汽车急驰的声音越
墙而来。丁子恒伸伸懒腰,扩了扩胸,竟觉得自己毫无倦意。整整一个秋天,这是
他最为充实最为愉快的一个夜晚。
十三
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总工室。
王志福先前所在的水文站有几个工人联名写了份材料交到总院,其中揭发了许
多王志福的言论。最重要一条是:王志福有一次同他老婆打架,他老婆找到队部,
向队长和政委哭诉,政委批评了王志福,令王志福做检讨。王志福不服气,说:就
连毛主席家里都闹矛盾,我有什么闹不得的?他这完全是恶毒攻击毛主席。其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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