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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道-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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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地大哭了起来,无法原谅父亲的这一行为。
“孩子,不要哭,爸爸已经活到70岁了,再说当初爸爸要是去接受脑手术的话,说不定当常豪在手术台上都有可能的。一个人的寿命是老天爷决定的。”
“我可怜的孩子,爸爸要撒手而去了……”父亲呜咽了。
我忙拿起手绢替父亲拭去了眼泪,“孩子,爸爸有话对你说,但是你要答应爸爸,一定要坚强……是这样的,孩子,其实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的父亲是个日本人,你母亲当年在离开日本前夕怀上了你……”
“什么?爸爸你说什么?”
“去东京找你的亲生父亲吧,他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父亲的呼吸有点急促,声音也越来越轻,我似乎看见了一支蜡烛,泛着微弱的火光,风随时会将它吹灭。
“爸爸,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慢慢说。”我被父亲这全没来由的叙述弄糊涂了。
“孩子,你真的不是我亲生的女儿,你不是我亲生的女儿,你不是我亲生的女儿……”
父亲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一连说了许多遍,渐渐地,他的嘴唇不断地在颤动,但声音已经发不出了。
那一刻,抑制不住的泪夺眶而出,“不,不,爸爸,你永远都是我最亲最爱的爸爸,不,不,命运不能对我这么残酷,不能!爸爸,你是不是神志不清说胡话呀,我怎么可能不是你亲生的女儿呢?”我抱着父亲,把头埋入他的胸前,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仿佛看到天国的门正徐徐地展开,母亲微笑地站在门口招手……
第四节
父亲昏迷了两天两夜之后,离开了人世。
我成了真正的孤儿。从家的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没有家了,抑或我就是我的家,我痛苦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我真正是孤独一人了。
父亲的遗言给我震撼是前所未有的,我理智地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尽管我永远都无法去接受这个悲剧的结果。
我的心很痛,我从姑姑这里更详尽地知道了父母的事。
母亲确实是在回国前就怀上了我。
当时,母亲作为日语翻译陪同大阪商业团一行来到父亲所在的苏州丝绸厂订货。期间,母亲在车间里参观的时候,翻肠倒肚的呕吐。这时,作为车间主任的父亲就陪同母亲去厂里的工会室休息,父亲那年都40多了,但还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老光棍一条,也许是父亲憨厚诚实的品行、以及无微不至的关怀打动了母亲的心,总之,他们火速结婚了。当时无论是左邻右舍还是厂里的同事,都窃窃私语说是“上海一朵鲜花插在苏州的牛粪上”,对此类闲言父亲都默默忍了。之后,母亲从上海调到了苏州,在一家大企业的外事科任日语翻译。父亲娶得如此娇妻后更是甘愿当牛做马,一个人独揽了家中里里外外的活,他们之间恩爱非常,父亲见到母亲只会傻呵呵的笑,几个月后,我诞生了……
处理完父亲的葬礼之后,我翻箱倒柜地寻找母亲当年的遗物,在她的一个牛皮小箱里,我发现了母亲当年在日本的一个区役所办理的一张“外国人登陆证”,上面详细记载了母亲在东京的旧址,我如获至宝,赶紧将它放进我的随身小包里。
还有,当年我穿过的那件湖蓝色的和服现入了我的眼帘,这平平整整叠在一起的和服勾起了我的回忆,我顺手将它拿出来时,从里面掉出了一盒录音带。
我很好奇,和服里怎么塞着录音带?我忙打开录音带,里面还夹着一小卡片,卡片上有一行英文字,写着:“My heart beats your waves at the shore of the world and writes upon,it my signature in tears with the words,I love you。”(我的心把她的波浪在世界的海岸上冲击着,以热泪在上边写着她的题记:“我爱你。”)这句美丽的语言好像在哪儿看见过,非常的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我将磁带放进录音机里,很快传来了一阵歌声。
我侧耳聆听,分辨出那是母亲的歌声,还有个低沉的男声不时在伴唱着,由于年代已久,声音滋滋地有点模糊,这首名为《苏州夜曲》的日语歌是我相当熟悉的。因为那个铃木每一次在洗澡缸里,都要唱这首歌。明明是个破嗓子,却还玩深情演绎,在歌的尾音处总要来几下抑扬顿挫,自我感觉真正是好啊! 君がみ胸に抱かれて闻くは 梦の船呗恋の歌《 水の苏州の花散る春を 惜しむか柳がすすり泣く 发ろ饰か口づけしよか 君が手折りし桃の花《 泪ぐむよなおぼろの月に 钟り鸣ます寒山寺 (在情郎怀抱聆听/梦境般船曲情歌/水乡苏州花凋零/令人惋惜杨柳泣/风吻秀发唇濡沫/情郎亲摘桃花赠/迷雾月夜泪凄泣/钟声回荡寒山寺)我陷入了沉思……
窗边的枫树,将斑驳的影子洒落在录音机上。那些歌声反反复复地低吟,有什么东西在混浊无力地滴落着,我的眼前幻化出朦胧的光晕,在梦境般的隧道穿梭……桌上的茶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悄悄从裂痕中渗出水来,幸运的是,那枚卡片被我瞬间用手捂住,才免遭玷污。就在那一刻,我记起来了关于那段美丽语言在哪儿见过——我最爱的千野君曾经在给我的情书里写过,并且还告诉过我,那是泰戈尔写的诗。
原来世上的情人都怀着同样的情愫,而且还都喜欢很小资地卖弄风雅,下笔就是英语。这让我对我未曾谋面的生父产生了一丝亲近感,因为凡夫俗子如铃木之流是绝对不喜欢玩这种被他们称之为“酸”情调的。
最后一晚,我整理好行装后,就走出了家门,去门外散散步。
在运河旁边的小径上,仿佛一步一步踩回了童年和少女时代,我的耳畔回荡着一个小女孩“咯咯”的无忧无虑的笑声,仿佛看见了她的左手牵着父亲、而右手则拉着母亲,一会儿她挣脱父母的手,飞一般地朝着前方奔跑……
途径一座石桥,看见一个黑影站在桥墩下,这令我害怕,就故意眼睛往另一边瞧、且远远地避道而行,但是,黑影很快就追上了我。
“可忆,是我。”
我的脚步停止了,身子转了过去,黑夜中有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晓江,你也回苏州了?我都想好明天到上海后给你打电话呢!”
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我,他的身后是一根电线杆,一盏路灯兀自照出一抹昏黄,给运河添了几份朦胧和诗意。
“打电话?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吗?”
“噢,还是原先的,也许你早已换了电话号码,我确实很久没有打过你的电话了,自从你不再回我信后,我试着打过几次,但都关机,我想你是生气了,不理我了。”
“知道那两年我去了哪儿?”
“难道也出国了?也去日本了?”
“不对,再猜一次。”
“英国?”我脱口而出,因为知道晓江的公司是一家英国独资企业,派员工去英国的公司本部进修是很常见的事情。
“你怎么都往好事上去猜,看来,我不说你是猜不到的了,”说着,他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扔给我,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对不起,我不想抽烟。”我将烟还给了他。
“这倒是难得。”他接过后,将那支烟夹在耳朵上,随后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将目光移向运河的深处。
“可忆,我在监狱里呆了两年,整整两年。”他的眉头紧蹙着,用一种很凄苦的声调说。
我的直觉判断是他不可能与我在开玩笑,因为他素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而且我们久别重逢,哪有开这种玩笑的氛围啊! 但我还是一脸的疑惑,“不,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你从小就一直是循规蹈矩、从不出差错的好孩子,我才不信呢!你犯什么罪了?”
“与你有关,也与你无关。你真想知道原委吗?”他看着我说。
“嗯,想知道,你就说吧。”
是这样,我当时收到你明确的断交信后,气得肺都爆炸了。当晚,我就病倒了,高烧40度,被送进华山医院的急诊室。我父母得知后,赶来上海,等退了烧后就将我接到了苏州的家疗养了一阵。那段时间,我郁郁寡欢,心情很闷,我觉得你与我分手的真正原因说白了就是嫌弃我穷罢了,无法让你圆梦。
等我的病好了,回到公司上班后,我的脑袋始终还是恍恍惚惚地想念着你。
一次,我去财务室报账,当我走进他们办公室的时候,屋里面空无一人,我无意间瞥见了保险箱竟然有条缝,这个时候,突然而来的一丝邪念在我的脑海里蓦地炸开:‘如果我有钱能让可忆圆梦的话,我相信她一定会回到我身旁的,什么日本男朋友,不就是口袋子里有点钱吗?’那一刻,我完全失去了理智铤而走险了,我想从衣袋里拿一块手绢裹住手,以免落下指纹,但正好摸到一只手套,因为那正是严寒的冬天。于是,容不得我多想随即就套上了,我悄悄地走到保险柜前,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血全往脸上涌,感觉滚烫滚烫。
我蹲下来,沿着门的缝隙往外开,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现金一大堆。我的手伸了进去,抓住一大叠美元就往外衣口袋里塞,然后,将门还原成原来那样的一条缝,就匆匆地出门了,神不知鬼不觉的。
我没有回到办公室,而是坐上出租车就近往上海黄浦区的舅舅家赶路。到了舅舅家,我将这些钱包起来放进了小包,然后上了锁,让舅舅替我保管,而我则快速地回到了办公室。
估计这件事在那个时候还未被公司会计发现,直到下班前一刻,才见到公司里的情形开始紧张起来了。
领导发布紧急命令,尚未离开的员工一律不准离开,那些已离开的员工一个个通过他们的手机给唤回公司查询。没多久,警车也到了。
据公司领导说保险箱里失窃了九万美元的现金,但因为保险箱的门没有被撬,两位最有嫌疑的会计被警察带走了,所有的员工都审查到深夜才被放回去。
这件事最终也没有查到证据,两位会计被放了出来,但却被公司辞退了。
〖〗 勘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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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我暗暗庆幸,以为是老天爷知道我的一片苦心就故意成全了我。
那是一个星期天,我来到了舅舅的家,将我的包拿走了。
回到家,我亲笔给你写了一封意味深长的信,我知道你一直很欣赏我的字,希望让那一些留下过去痕迹的东西带给你一份亲切的回忆。我至今还记得信上是这样写的,我说可忆,我现在有能力让你圆梦了,我也准备来日本了。我去过几次银行想给你汇款,但是中国的外汇实行管制,所以只能在信中夹上三万美元,让你手头先宽裕起来,我很快就会来日本了,等我。
于是,我去邮局以特快专递的形式给你寄走了。
哪想到,第二天刚上班,我就被召到了总裁的办公室。
一进门,当我看到一位警察坐在里面、而且总裁偌大的办公桌上是我寄给你的那封特快专递的时候,我的脑子里轰地一声,整个人瘫软了……
藏在家里的那六万美元也随即被当作物证,将我送进了监狱的大门。
由于我的认罪态度好以及全数归还的事实,我只被轻判了两年徒刑。但那两年,对于我来说真是地狱般的日子,不堪回首……
我什么也听不下去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什么也无法思想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痴情汉? 我们相望着,久久,直到我的泪盈满了眼眶。
我们紧紧地拥抱了,他使的劲之大好像要抱住整条河流似的,我在他的怀中不断地在缩小、缩小,直到完全融化了……
我们来到了停靠在岸边的运河渔船上。记得小时候,是夏天,我们一帮孩子经常会踊到船上玩扑克牌或下棋,那些顽皮的男孩子还喜欢搞恶作剧,一伙人故意站在船的一端跳跃,使得船只摇摇晃晃,害得女孩子们一边尖叫着一边团结起来站到船的另一端与他们抗争,最后,船渐渐地平稳了……嗨,多少年了,这船还是一样的残破,在岁月中它如小镇一样穿越了风雨飘摇,见证了多少人间的生离死别。
“可忆,昨晚我给家里打电话时才刚获悉伯父的事,你要节哀,更要坚强,还有我在呢!”晓江捧着我的小脸,星光下,他的目光散发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深沉。
他一提起父亲,我未语已落泪。
“晓江,你知道吗?我,我并不是我爸的亲生女儿。我做梦也没想到我竟然是日本人的孩子。”我的胸口实在是藏不住这天大的秘密,我必须要与儿时的伙伴倾诉。我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就是晓江得悉这个消息后,他的眼睛一定会睁得如乒乓球一样大,对谁来说,这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啊!没想到,他却淡淡地说:“关于这个,早有所闻了,一些邻里吃饱饭没事做,就在巷子里道东家说西家,都说你父亲与你母亲结婚半年都没到,孩子就出生了,还说你妈妈是因为怀上你的缘故才委屈下嫁给你爸的,你难道以前都不知道吗?”
“哦,天哪!为什么当事人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呢?”
“可忆,都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了,你爸爸永远都是你的爸爸,这么说更证明了他的伟大与不凡。难道几十年的感情和爱就无法超越那份血缘关系吗?”
晓江说了我想说的话,到底是青梅竹马的伙伴啊! 我依偎在他的胸前,他不断地吻着我,我没有迎合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承受,母亲的歌声似乎从河面又一次飘了过来: 在情郎怀抱聆听/梦境般船曲情歌……迷雾月夜泪凄泣/钟声回荡寒山寺……
趴在我身上的晓江浑身发抖,他竟然还是处子之身,在花花绿绿的上海女人群里,他一直保留着痴情的童贞。
这是迟到的奉献,这是临别的纪念,我终于为遗憾的初恋划上了一个完满。
在水乡之夜,我委身的是一个为了我坐了两年牢的初恋情人,我委身的又不仅仅是我初恋男孩,而是回馈故乡的土地,故乡的记忆,故乡的情爱。得到也就意味着真正的失去,补偿也就佐证了真实的缺憾。别了,我的初恋,别了,我的家乡,我真正地要漂泊了……
当飞机起飞时我一下子感到恐惧,不知道我的前方是哪儿?我的远方在哪儿?尽管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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