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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儿流浪记-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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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塞尔这座城市在夜里是那样的静谧,可一到第二天早上却变得车水马龙,喧闹异常。天还没亮,我们在房间里就听见大车不停地滚过街面的声音,里面夹杂着马的嘶鸣、奶牛的嗷叫、羊群的咩咩声和赶集农民的叫喊声。
我们下楼一看,旅店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一辆辆大车。穿着节日盛装的农民从刚到的车上跳下来,然后把自己的女人抱到地上。男人们都抖动一下身体,拍拍身上的尘土,女人们一个个忙着把自己的裙子拉平。
街上,一股人流朝集市的方向涌去。因为时间还早,才六点,我们想先去集市看看已经叫人赶到那里的上市的奶牛。
啊,奶牛真是漂亮!有各种颜色和各种大小的;有肥的,也有瘦的;有的和牛犊在一起,有的nǎi子拖到地上,因为里面胀满了奶。集市上,还有马在嘶鸣,母马在舔着马驹,肥猪在用尖嘴拱地,乳猪在嚎叫,好象有人在活剥它们的皮似的。有鸡,有羊,也有鹅。但这与我们毫不相干!我们的眼睛只盯着奶牛瞧个没完,这些奶牛在我们的审视下眨巴着眼皮,慢吞吞地移动着它们的下颌,反刍它们夜间所吃的草料,根本没有想到它们将再也吃不上饲养过它们的牧场上的鲜草了。
逛了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发现有十七头奶牛完全合我们的心意。这头有这样的优点,那头又有另外的长处;其中三头因为是枣色的,两头又因为是白色的,这就理所当然地引起了我和马西亚之间的争论。
七点钟的时候,我们找到了在等候我们的兽医,和他一起又回到集市,重新又向他解释了一遍我们要买的是什么样的奶牛。
这些要求归结起来共两句话:出奶要多,吃料要少。
“这一头大概是不错的。”马西亚指着一头白色奶牛说。
“我想那一头更好。”我指着那头枣色的说。
兽医说服我们既不选这一头,也不选那一头,而是走向第三头奶牛。这是一头小奶牛,细长的腿,毛色发红,耳朵和面颊是棕色的,眼睛周围是黑色的,围着鼻央有一道白围。
“这是一头罗埃格地区的奶牛,正是你们要的那种。”兽医说。
有一个瘦个子农民用缰绳牵着它,兽医问他这头奶牛要卖多少钱。
“三百法郎。”
这头机灵、漂亮、神态狡黠的小奶牛早已征服了我们的心,可是一听这价钱我们又大为丧气。
三百法郎!我们买不起。我向兽医暗示,表示我们应该另选一头,兽医也向我暗示,相反,他认为我们应该坚持还价。
于是一场讨价还价的争论开始了。兽医提出一百五十法郎,农民只肯减十法郎。兽医又加到一百七十法郎,农民再减到二百八十法郎。
这场争论终于到了无法再进行下去的地步,兽医就不再出价,却更走近些去仔细地观察这头奶牛,他认为牛的腿太细,脖子太短,角太长,胸部不发达,nǎi子也长得不好。
农民回答说,既然我们这么懂行,他情愿以二百五十法郎卖给我们,好让这头奶牛碰上一个合适的主人。
这么一来,马西亚和我又感到害怕了,我们两人都以为这是头不中用的奶牛。
“我们去看看别的吧。”我说。
农民一听这话,极力留住我们,又减了十个法郎。
减来减去,最终减到二百一十法郎,他不肯再让了。
兽医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让我们明白他刚才说的都不是真话。这头奶牛实实在在是头良种奶牛,但二百一十法郎,对我们来说是个大数目。
这时,马西亚转到牛屁股后面,在尾巴上拔了一根长毛,奶牛撂了他一蹶子。
这下我就拿定了主意。
“好吧,就二百一十法郎。”我说,以为这就完事了。
我伸过手去接牛缰绳,农民不让。
“我老婆的礼钱呢?”他说。
我们又开始了新的讨价还价,最终同意给二十个苏作为他老婆的礼钱。这时我口袋里只有三个法郎了。
等我再次伸过手去的时候,农民又抓住了我的手,就象我是他的老朋友似的紧紧地握着。
对了,既然我是他的老朋友,就不该忘记给他女儿一点酒钱。
他女儿的酒钱又让我们付出十个苏。
当我第三次伸手去接牛缰绳的时候,我这位农民老朋友又挡住了我。
“你带笼头了吗?”他问我,“我只卖奶牛,不卖笼头。”
因为我是他的朋友了,他愿意以三十个苏把笼头让给我,这不算贵。
必须有副笼头才能牵走我们的奶牛呀,我只得又舍掉三十个苏。最后一算,我们只剩二十个苏了。
我于是数了二百一十三法郎。又第四次把手伸过去。
“你的牛缰绳呢?”农民问,“我卖给你笼头,可没有卖给你牛缓绳呀!”
牛缰绳值二十个苏,这是我们仅有的二十个苏了。
我们付了钱,奶牛才和笼头、牛缰绳一并到了我们的手里。
我们有了一头奶牛,但一个苏都不剩了,已没有钱去养活它,也已没有钱养活我们自己。
“我们去干活,”马西亚说,“咖啡馆里满是人,只要我们分头各去各的,那么每一家咖啡馆都能去到了,今晚我们就会有一笔可观的收入。”
我们把奶牛牢牢拴在旅店的牛栏里,紧紧地打了好几个结,然后就分头去干活。到了晚上在清点当天进帐的时候,我发现马西亚挣了四法郎五十生丁,我挣了三法郎。
一共是七法郎五十生丁,我们又有了钱。
但是,这七法郎五十生丁带来的快乐,和我们付出二百一十四法郎买头奶牛所得到的快乐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我们决定让旅店厨房里的女工给奶牛挤奶,我们喝着牛奶当晚餐,我们从未喝过这样鲜美的牛奶。马西亚声称,这奶是甜的,还有一股橙花精露酒的芬芳味儿,就跟他在医院里喝过的一样,但味道还要好得多。
我们兴高采烈,在我们奶牛的黑鼻子上吻了又吻。说不定它是懂得这种爱抚的,因此它也用粗糙的舌头舔我们的面颊。
“你看它吻我们呢!”马西亚快乐地叫起来。
要理解我们和奶牛相互亲吻时所感受到的幸福,就应该记得无论是我或马西亚,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爱吻。我们的命运和那些被溺爱的孩子不同,他们对母亲的爱抚都已感到腻烦,而我们俩却多么巴望着能得到爱抚!
第二天早上太阳一出,我们就立即上路奔向夏凡侬。
我多么感激马西亚给我的帮助,要是没有他,我是怎么也积攒不起二百一十四法郎这笔巨款的。为了让他高兴,我让他牵着牛缰绳走在前面,我自己跟在奶牛的后面。他确实为此感到兴高采烈,以致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这番用意。我看到他这样高兴,也就感到心满意足,甚至比他还要高兴。直到走出城门后,我才走到他身旁,这既是为了能象往常一样和他聊天,更因为是想再仔细地看看我的奶牛,我实在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奶牛。
它的气派确实不凡,走起路来步子慢腾腾的,身子一摇一摆,神气活现,俨然是一头意识到自己身价的牲口。
现在,我用不着象离开巴黎时那样时常查看地图了。我知道要去的地方,尽管我跟着维泰利斯离乡背井已有好几年光景,但是我能找到路上所有高低不平的标记。
为了不使我们的奶牛过于疲乏,也为了到达夏凡侬时天色不至于太晚,我的打算是赶到我和维泰利斯一起流浪时度过第一个夜晚的那个村子,再在那堆我躺过的干草上过夜。那个可怕的夜晚,善良的卡比看着我愁肠百结,就躺到我身边,把爪子放在我手上,似乎对我说,它是我的知心朋友。啊,我真想再躺进这堆干草里过上一夜,然后在第二天一早,我们再从那里出发,这就可以早早赶到巴伯兰妈妈的家里了。
但是,一直对我们怀有好感的命运,开始同我们作对了,它改变了我们的安排。
我们已经计划好,要把一天的行程分做两段,中间停下来吃午饭;这个想法主要是为了我们的奶牛,我们想让它中间停歇一下,吃餐午饭,也就是说,放它去吃一点路上沟边的嫩草。
将近十点钟,我们找到一处地方,那儿有着又绿又密的好草。我们于是放下小包裹,把奶牛牵到沟边去。
我开头想把缰绳牵在手里,但它显得那样的老实温顺,那样专心致志地吃着青草,我于是把缰绳绕在它的角上,坐在一旁吃我的面包。
我们自然比奶牛先吃完。我们对它欣赏了好一阵以后,便不知道再该干些什么,于是我们就开始玩打弹子。别以为我们是两个老成古板的只知道挣钱的小老头。如果说我们的生活和同年龄孩子的正常生活毫不相同的话,但我们也不缺少青少年的爱好和玩玩各种游戏的念头,也就是说,我们也爱玩别的孩子们爱玩的游戏,而且没有一天我们会放过象玩打弹子、踢球或者玩跳背游戏这样的机会的。马西亚会时常莫名其妙地突然对我说:“我们玩一会儿吗?”于是我们便把小包裹随手一丢,放下乐器,在路上玩起来。不止一次,要不是我有块表提醒我时间的话,我们会一直玩到天黑的。这块表同样也告诉我,我是这支队伍的首领,我们应该干活,应该挣钱谋生。于是,我又把竖琴的背带套在疼痛的肩上,说:往前走!
我们玩够了,牛却还没有吃完。当它看见我们朝它走去的时候,它大口大口地用舌头卷着青草,好象在对我们说它还没有吃饱。
“等它一会儿吧。”马西亚说。
“你难道不知道一头奶牛会这么吃一天吗?”
“稍微懂一点。”
我们等着,用手从地上提起了背包和乐器。
“我给它用短号吹一首曲子怎样?”马西亚说,他很难老老实实地待一会儿,“加索马戏团有一头奶牛,很喜欢听音乐。”
马西亚没再问我,就开始吹起阅兵进行曲。
我们的奶牛一听到头几个音符就抬起了头;然后不等我扑过去抓住牛犄角上的绳子,它就突然奔驰起来。
我们赶紧跟在它后面没命的追。我大声叫卡比拦住奶牛。可是,谁也不可能样样都精通。一条牧狗应该是赶到奶牛的正面去阻止它,而我们的卡比虽然聪明,它却扑过去在后面咬牛的腿。
因为事情正好相反,就当然拦不住它。我们只好继续拼命追赶,奶牛在前,我们在后。
在追赶着的时候,我把马西亚叫成“大笨蛋!”马西亚也不期望我会对他说出什么好话,气喘吁吁地向我喊道:“你揍我吧!我该挨揍。”
我们刚才是在一个大村子前差不多两公里的地方休息和吃饭的,我们的奶牛正是朝这个村子奔去。它自然比我们先到那里,因为路是笔直的,尽管有段距离,我们还是能看见一群人挡住了它的去路,并把它逮住了。
我们稍稍放慢了速度,奶牛不会丢了,只要向那些拦住它不再跑远的好人声明一下,他们就会将奶牛还给我们。
我们越往前跑,围住我们奶牛的人也越多。当我们终于跑到奶牛跟前的时候,差不多有二十来个男男女女和孩子,他们看着我们过来了,便议论纷纷起来。
我以为只要说一声奶牛是我的就行了。可是他们不但不给我奶牛,反而把我们围起来,提了一连串的问题:“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你们的奶牛是哪儿弄来的?”
我们的回答很简单,也很容易,但说服不了这群人,有两三个人还高声喊叫,说从我们手里跑掉的奶牛是偷来的,应该把我们扔进监狱,等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一提起监狱,不禁使我不寒而栗,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脸色发白,嘴里结结巴巴,加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实在难以为自己辩白了。
就在这时候,来了一个宪兵,人们三言两语向他讲述了我们的事由。因为事情对他来说好象并不清楚,他宣布要扣下我们的奶牛,把我们送往监狱,再看事情的结果。
我想抗议,马西亚也想说话,但宪兵强令我们安静。我想起了维泰利斯与图卢兹的警察争论的场面,就让马西亚不要吱声,跟着宪兵先生走就是了。
全村的人都跟着我们来到镇政府,那里也是监狱的所在地。人们包围我们,推挤我们,殴打并辱骂我们。我想如果没有宪兵的保护,他们会用石头来砸死我们的,就象我们是两个无恶不作的大罪犯、杀人放火犯似的。然而,我们什么罪过也没有,可是,人们往往都是这样的,他们喜欢野蛮地捉弄那些不幸者,甚至不知道这些不幸的人干了些什么,是有罪还是无辜。
来到监狱,我产生过一线希望:镇政府的门卫,他同时又是狱卒和乡村警察,开始不愿意接收我们。我想这是个大好人。但既然宪兵硬要他接收,他当然只好让步。他从我们面前走过去,打开一扇从外面用一把大锁和两道插销关牢的门,我于是看清了他为什么不便接收我们的原因:原来他把他储藏的洋葱头晾干在监狱的地板上。我们被搜了身,钱、小刀和火柴都被没收了。就在这时候,狱卒也已经把他所有的洋葱头很快地收拢到一个角落里。宪兵于是把我们扔进监狱,铁门又在我们身后哐铛一声关上了,那声音可真叫人害怕。
我们就这样进了监狱。要关多长时间呢?
我正在寻思这个问题的时候,马西亚挨到我跟前,耷拉着脑袋。
“接我吧!”他说,“揍我的头吧!我干的蠢事,随便你怎么揍也不过分。”
“你做了蠢事,我当时让你去这样做,我和你一样蠢。”
“你最好还是揍我一顿,这样我就不会太难过了。我们可怜的奶牛,王子的奶牛啊!”
他哭了起来。
现在轮到我来安慰他了。我给他解释说,我们的处境不会太严重,我们什么也没干,不难证明我们的奶牛是买来的,于塞尔的兽医不就是我们的证人吗?
“如果有人指控我们买奶牛的钱是偷的,我们又怎样证明是自己挣的呢?你知道,一个不幸的人可能会被看成无恶不作的。”
马西亚的话是有道理的,人们对待不幸者的冷酷,我是知道得太清楚了。一路把我们送到监狱的那些人的大喊大叫,还不足以证明这一点吗?
“还有,”马西亚继续哭着说,“即使我们能出监狱,即使还给我们奶牛,我们就一定能找到巴伯兰妈妈吗?”
“我们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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