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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飞-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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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用怀疑我,”她伤感的说:“我说过,假若涵妮是个健康而正常的孩子,我是巴不得你能喜欢她的。”凝视着云楼,她失去了那份咄咄逼人的气势,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软弱的、无力的感觉。“好了,云楼,我对你没什么话好说了,既然你认为你对涵妮的感情终身不会改变,那么,你准备娶她吗?”
  “当我有能力结婚的时候,我会娶她的。”云楼说。
  “可是,她不能结婚,我告诉过你的。”
  “但是,您也说过,她的病有希望治好,是不?”云楼直视着雅筠。
  “你要等到那一天吗?”雅筠问:“等到她能结婚的时候再娶她?”
  “我要等。”
  “好,”雅筠点了一下头。“如果她一辈子不能结婚呢?”
  “我等一辈子!”
  “云楼,”雅筠的目光非常深沉,语音郑重。“年轻人,你对你自己说的话要负责任,你知道吗?你刚刚所说的几个字是不应该轻易出口的,你可能要用一生的生命来对你这几个字负责,你知道吗?”
  “我会对我的话负责,你放心。”云楼说,坦率的瞪着雅筠,带着几分恼怒。雅筠慢慢的摇了摇头,还没什么呢?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一切听天由命吧!转过身子,她打开了房门,准备出去。临行,她忽然又转回身子来,喊了一声:“云楼!”
  云楼望着她,她站在那儿,眼中含满了泪。
  “保护她,”她恳求似的说:“好好爱她,不要伤害她,她像一粒小水珠一样容易破碎。”
  “伯母,”云楼脸上的怒意迅速的融解了,他看到的是一个被哀愁折磨得即将崩溃的母亲。“我会的,我跟您一样渴求她健康快乐。您如果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您就能明白,她的生命也关乎着我的生命。”
  雅筠点了点头,她的目光透过了云楼,落在窗外一个虚空的地方。窗外有雾,她在雾里看不到光明,看得到的只是阴影与不幸。
  “唉!”她长叹了一声。“也罢,随你们去吧。但是,写信告诉你父亲,我不相信他会同意这件事。”
  雅筠走了。云楼斜倚着窗子,站在那儿,看着阳光逐渐明朗起来,荷花池的栏杆映着阳光,红得耀眼。写信告诉你父亲!父亲会同意这事吗?他同样的不相信!但是,管他呢!
  目前什么都不必管,来日方长,且等以后再说吧!
  阳光射进了窗子,室内慢慢的热了起来,他深呼吸了一下,到这时才觉得疲倦。走到床前,他和衣倒了下去,伸展着四肢,他对自己说,我只是稍微躺一躺。他有种经过了一番大战似的感觉,说不出来的松散,说不出来的乏力。杨伯母,你为什么反对我?他模糊的想着,我有什么不好?何以我一定会给涵妮带来不幸?何以?何以?涵妮,涵妮……所有脑中的句子都化成了涵妮,无数个涵妮,他阖上眼睛,睡着了。
  他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做着恶梦,一忽儿是涵妮昏倒在地上,一忽儿是雅筠指责着说他是凶手,一忽儿又是父亲严厉的脸,责备他在台湾不务正业……他翻腾着,喘息着,不安的蠕动着身子,嘴里不住的,模糊的轻唤:“涵妮,涵妮。”
  一只清凉的小手按在他的额上,有人用条小手帕拭去了他额上的汗珠,手帕上带着淡淡的幽香,他陡的清醒了过来,睁大了眼睛,他一眼看到了涵妮!她坐在床前的一张椅子里,膝上放着一本他前几天才买回来的“纳兰词”,显然她已经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了。她正俯身向他,小心翼翼的为他拭去汗珠。
  “涵妮!”他喊着,坐起身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你,你睡着了,我就坐在这儿等你。”涵妮说,脸上带着个温温柔柔,恬恬静静的笑。“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你一直说梦话,出了好多汗。”
  “天气太热了。”云楼说,坐正了身子。一把抓住了涵妮的小手,他仔细的审视她。“你好了吗?怎么就爬起来了?你应该多睡一下。”
  她怯怯的望着他,羞涩的笑了笑。
  “我怕你走了。”她说。
  “走了?走到哪儿?”
  “回香港了。”
  “傻东西!”他尽量装出呵责的口吻来。“你居然不信任我,嗯?”
  她从睫毛底下悄悄的望着他,脸上带着更多的不安和羞涩,她低低的说:“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信任我自己。”
  “不信任你自己?怎么讲?”
  “我以为……我以为……”她吞吞吐吐的说着,脸红了。
  “我以为那只是我的一个梦,昨天晚上的事都是一个梦,我不大敢相信那是真的。”
  云楼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他凝视着她,凝视得好长久好长久。然后,他轻轻的凑过去,轻轻的吻了她的唇,再轻轻的把她拥在胸前。他的嘴贴在她的耳际,低声的、叹息的说:“你这个古怪的小东西,你把我每根肠子都弄碎了。你为什么爱我呢?我有那一点值得你这么喜欢,嗯?”
  涵妮没有说话。
  云楼抬起头来,他重新捧着她的面颊,深爱的、怜惜的看着她。
  “嗯?为什么爱我?”他继续问:“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涵妮幽幽的说,深湛似水的眸子静静的望着他。“我就是爱你,爱你──因为你是你,不是别人,就是你!”她辞不达意,接着,却为自己的笨拙而脸红了。“我说得很傻,是不是?你会不会嫌我笨?嫌我──什么都不懂!”
  “这就是你可爱的地方,”云楼说,手指抚摩着她的头发,“你这么可爱,从头到脚。你的头发,你的小鼻子,你的嘴,你的一切的一切,”他喘息,低喊:“呵!涵妮!”他把头埋在她胸前,双手紧揽着她,声音压抑的从她胸前的衣服里透出来。“你使我变得多疯狂呵!涵妮!你一定要为我活得好好的!涵妮!”
  “我会的,”涵妮细声的说。“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怎么样,只是身体弱一点,李大夫开的药,我都乖乖的吃,我会好起来,我保证。”
  云楼看着她,看着那张被爱情燃亮了的小脸,那张带着单纯的信念的小脸。忽然,他觉得心中猛烈抽搐了一下,说不出来有多疼痛。他不能失去这个女孩!他绝不能!闭了一下眼睛,他说:“记住,你跟我保证了的!涵妮!”
  “是的,我保证。”涵妮微笑着,笑得好甜,好美,好幸福。“你变得跟我一样傻了。”她说,揉着他那粗糙的头发。
  “我们下楼去,好吗?屋里好热,你又出汗了。下楼去,我弹琴给你听。”
  “我喜欢听你唱歌。”
  “那我就唱给你听。”
  他们下了楼,客厅里空无一人,杨子明上班去了,雅筠也因为连夜忙碌,留在自己的卧室里睡了。客厅中笼罩着一室静悄悄的绿。世界是他们的。
  涵妮弹起琴来,一面弹,一面轻轻的唱起一支歌:“我怎能离开你,我怎能将你弃,你常在我心头,信我莫疑。愿两情长相守,在一处永绸缪,除了你还有谁,和我为偶。蓝色花一丛丛,名叫做勿忘侬,愿你手摘一枝,永佩心中。花虽好有时死,只有爱能不移,我和你共始终,信我莫疑。愿今生化作鸟,飞向你暮和朝,将不避鹰追逐,不怕路遥。遭猎网将我捕,宁可死傍你足,纵然是恨难消,我亦无苦。”
  云楼刚刚把钥匙插进大门的锁孔里,大门就被人从里面豁然打开,涵妮那张焦灼的、期待的脸庞立刻出现在门口。云楼迅速的把双手藏在背后,用带笑的眼光瞪视着涵妮,嘴里责备似的喊着说:“好呵!跑到院子里来晒太阳!中了暑就好了!看我告诉你妈去!”
  “别!好人!”涵妮用手指按在嘴唇上,笑容可掬。“你迟了二十分钟回家,我等得急死了!”她看着他。“你藏什么东西?”
  “闭上眼睛,有东西送你!”云楼说。
  涵妮闭上了眼睛,微仰着头,睫毛还在那儿扇啊扇的。云楼看着她,忍不住俯下身子,在她唇上飞快的吻一下,涵妮张开眼睛来,噘噘嘴说:“你坏!就会捉弄人!”
  “进屋里去,给你一样东西!”
  进到屋子里,涵妮好奇的看着他。
  “你在捣什么鬼?”她问。“你跑过路吗?脸那么红,又一头的汗。”
  “坐下来,涵妮!”
  涵妮顺从的坐在一张躺椅中,椅子是坐卧两用的,草绿色的椅套。涵妮这天穿了件浅黄色的洋装,领口和袖口有着咖啡色的边,坐在那椅子里,说不出来的柔和和飘逸,云楼目不转睛的瞪着她,感叹的喊:“呵,涵妮,你一天比一天美!”
  “你取笑我!”涵妮说,悄悄的微笑着。一份羞涩的喜悦染红了她的双颊。“你要给我什么东西呢?”
  云楼的手从背后拿到前面来了,出乎意料的,那手里竟拎着一个小篮子。涵妮瞪大了眼睛,惊异的瞧着,不知道云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接着,她的眼睛就瞪得更大了,因为,云楼竟从那篮子里抱出一只白色长毛的,活生生的,纯种北京小狗来。那小狗周身纯白,却有一个小黑鼻头和一对滚圆的、乌溜溜转着的小黑眼珠,带着几分好奇似的神情,它侧着头四面张望着,却乖乖的伏在云楼手上,不叫也不挣扎。那白色的毛长而微卷,松松软软的,看起来像个玩具狗,也像个白色的绒球。涵妮惊呼了一声,叫着说:“你那儿弄来的?我生平没看过比这个更可爱的东西!”
  “我知道你会喜欢!”云楼高兴的说,把那只小狗放在涵妮的怀里,涵妮立即喜悦的抱住了它,那小狗也奇怪,到了涵妮怀里之后,竟嗅了嗅涵妮的手,伸出小舌头来,舔了舔她,然后就伏在涵妮身上,伸长了前面两个爪子,把头放在爪子上,满惬意的睡起觉来了。涵妮高兴得大叫了起来:“它舔我!它舔我呢!你看!云楼!你看它那副小样子!它喜欢我呢!你看!云楼,你看呀!”
  “它知道你是它的主人。”云楼笑着说。
  “我是它的主人!”涵妮喘了口气。“你是说,我可以养它吗?我可以要它吗?”
  “当然啦!”云楼望着涵妮那副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的样子,禁不住也沾染了她的喜悦。“我原是买了来送给你的呀!这样,当我去上课的时候,你就有个伴了,你就有事做了!不会寂寞了,是不是?”
  “哦,云楼,”涵妮紧抱着那只小狗,眼睛却深深的瞅着云楼。“你怎么对我这样好!你怎么对我这样好呢!你什么事都代我想到了,你一定会惯坏我的,真的!”她闪动的眼里有了泪光。“哦!云楼!”
  “好了,别傻,涵妮!”云楼努力做出呵责的样子来,因为那多情而易感的孩子显然又激动了。“快一点,你要帮它想一个名字,它还没名字呢!”
  “我帮它想名字吗?”涵妮低着头,抚弄着那只小狗,又侧着头,看看窗外,一股深思的神情。那正是黄昏的时分,落日的光从窗口透了进来,在涵妮的鼻梁上、额前、衣服上,和手上镶上了一道金边。她抱着狗,满脸宁静的、温柔的表情,坐在那落日余晖之中,像一幅画,像一首诗,像一个梦。
  “我叫它洁儿好吗?它那么白,那么干净,那么纯洁。”涵妮说,征求的看着云楼。
  云楼的心思在别的地方,瞪视着涵妮,他嚷着说:“别动,就这个样子!不要动!”
  抛下了手里的书本,他转身奔上楼去,涵妮愕然的看着他,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只一忽儿,云楼又奔了下来,手里拿着画架和画笔。站在涵妮面前,他支起了画架,钉上了画布,他说:“你别动,我要把你画下来!”
  涵妮微笑着,不敢移动,她怀里的小狗也乖乖的伏着和它的主人同样的听话。云楼迅速的在画布上勾画着,从没有一个时刻,他觉得创作的冲动这样强烈的奔驰在他的血管中,涵妮那副姿态,那种表情,再加上黄昏的光线的陪衬,使他急切的想把这一刹那的形象抓住。他画着,画着,画得那么出神和忘我,直到光线暗了,暮色慢慢的游来了,小狗也不耐的蠕动了。
  “乖,”涵妮悄悄的对小狗说着话:“别动,洁儿,我们的云楼在画画呢!乖,别动,等会儿冲牛奶给你吃,乖呵!洁儿。”
  雅筠从楼上下来了,看到这一幕,她吃了一惊。
  “你们在干嘛?”
  “嘘!”涵妮说:“他在画画呢!”
  光线已经不对了,云楼抛下了画笔。
  “好了,休息吧。”他笑了笑,走到涵妮面前,俯身望着她。“累了吗?我不该让你坐这样久!”
  “不累,”涵妮站了起来:“我要看你把我画成什么慢样子!”抱着小狗,她站到画架前面。那是张巨幅油画,虽然只勾了一个轮廓,却是那么传神,那么逼真,又那么美!涵妮喘了口气。“你把我画得太美了,我没有这样美!”
  雅筠也走了过来,开亮了灯,她审视着这张画。她对艺术一向不是外行,看了这张起草的稿子,她已经掩饰不住心中的赞美,这会成为一张杰出的画,一个艺术家一生可能只画出一张的那种画!画的本身不止乎技巧,还有灵气。
  “很不错,云楼。”她由衷的说。
  “我们明天再继续。”云楼笑着,把画笔浸在油中,收拾着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油彩。“你快去饱你的洁儿吧,它显然饿极了。”
  涵妮捧起小狗来,给雅筠看,笑着说:“妈!你看云楼送给我的!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一只小狗吗?”
  雅筠望着那个美丽的小动物,心中有点讶异,怎么自己就从没有想起过让涵妮养个小动物呢?
  “是的,好可爱!”雅筠说。
  “我带它去厨房找吃的!”涵妮笑着,抱着小狗到厨房里去了。
  这儿,雅筠和云楼对视了一眼,自从上次他们谈过一次话之后,雅筠和云楼之间就一直有种隔阂,有一道墙,有一道鸿沟,有一段距离。这是难以弥补的,雅筠深深了解,在一段恋爱中扮演阻挠者是多可恶的事!她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声。
  “伯母,”云楼警觉的看了看雅筠。“您不必太烦恼,过去一个月以来,涵妮的体重增加了一公斤。”
  “我知道,”雅筠说,深深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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