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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碧霄-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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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镇与莫门宇同阵贝策马而行,齐异翎不喜欢骑马,是以同檀玉儿一同在马车之中,侍卫也是环于马车四周,听了九王爷意思与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
看样子言镇今日兴致颇为不错,顺着小路渐渐前行,莫门宇也在一旁解说起何处有何风景,间或插上几段民间流传的传说,他虽是不善口才但是由于说的内容对言镇来说新鲜,倒也十分有趣,阵贝也偶尔的搭话,三人之间便也是谈笑风生。
侍行至山间一座凉亭时,也大抵至了晌午,众人便停了下来略做休憩,虽是在山中可是仍是显的气燥,而且也比不了在折洹园可用铜盆盛上冰来降温,顿时身上显得湿粘许多,檀玉儿马上送上湿帕,言镇擦拭过后,望着满桌吃食没有半点食欲,只挑了几样蔬果点心来吃。
天已经燥热到让人连说话的念头都没有,气氛顿时低沉了许多,檀玉儿眼波扫了扫,便提议到:“前方好像是这里有名的宝镜瀑布,绿荫围湖,不如待会近水而行,想必是会凉爽些。”
言镇看着齐异翎脸露苦色,知道他是从漠北赶回来的疲劲还未曾消退,又被自己拖上山来,便道,“你和檀玉儿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此话一出正中齐异翎下怀,展颜笑道:“谢王爷。”
看着齐异翎一副如遇大赦的表情,言镇好笑的摇摇头,再回头看着一直不言语的阵贝,白皙的脸色晒后竟是愈发的苍白,汗水随着呼吸慢慢的滑落至颈项,尔后被吸干,在衣衫上留下透明的痕迹,好像是水染开一般,他用汗巾拭着颈间,落手重了些,划出一道嫣红来。
言镇递给他一杯水,是加入薄荷叶的淡盐水,即能消暑又能解渴,阵贝接过,有些苦涩的味道在他的喉间散开,前刻还迷离着的头脑却是清醒了起来。
阵贝舒了口气,仰望着树荫间刺目的阳光,微风而过,那种间隙洒在苏纱的透明水色之上,总觉得是跳动在手指间的山妖,他们沿着小路慢慢下行,水声渐近,其声或如怒涛,或如轻弦,或如角鼓,或如怨笛,拔开树枝,瀑布顿时映入眼帘,分级飞坠,左回右折,景象纷呈。
“神采飘逸,气度雍容。”阵贝不由赞道,笑意在波光粼粼的慢慢的溶化,等到言镇发觉的时候,竟是已经将他揽入到了怀中。
阵贝没有动,只是背对着言镇,感觉到他的手指慢慢的往下滑,自颈间而下,拔开凌乱在身后的发丝,肌肤的微温,从手掌之间引起战粟,如他伏在耳侧的声音,言镇的声音是低沉的,之间总是有一种伪装出来的温文,第一次,他这样的说话时,是把自己强压下去的腐坏靡烂硬生生的撕开,第二次,是将他的年少轻狂残忍心机放置于烈日之下……
“可知这里为何叫做宝镜瀑布么。”
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失却了尖锐……
阵贝只觉得肩顷刻之间便松懈了下来,只觉得言镇的声音将他包裹在里面,“听闻,这里曾是孔雀大明王降下的地方。”手指向最远处的那一抹艳蓝,远看去,如孔雀尾翎上的花斑,如半睁的法眼,眼视三千世界芸芸众生,是无心抑或是逼视。
是谁在看?
是佛么……
是将孔雀的背脊剖开而出的佛陀,所睁开的另一只眼睛么。
阵贝回首笑道,“佛母孔雀明王,与大鹏虽同是凤凰所生,但却化身出来的愤怒之相,哪里会如此平和。”
孔雀大明王,专吃毒蛇毒虫之鸟类,是被称为污秽神的神……
落下,不过是在期待着一场最后的饕宴……
言镇皱眉,似是要说什么,却被掩进了一阵兵刃之声中,遥遥望去,不久之前仍是安宁的凉亭之内已是刀光剑影,黑影与侍卫的身影相互之间空插着,刀剑划落布料,咬噬在身体上,水声也掩饰不住呻吟与哀号。
这样的身手,绝对不会是山匪或是流寇。
只能是死士,专为暗杀所培育出来的死士。
可是除了他们,还有谁知道此时游水的旅人会是坐拥一方天下的皇族?
阵贝猛看向言镇,却是发现他的眼睛早就盯死自己,暗黑色的眼眸里面辨不清闪动的到底是何种样的情绪。
怀疑……,猜忌……
他必定是在怀疑自己。
较早前已回避开的莫门宇从一旁冲了出来,急声道:“王爷,阵大人,请先回避。”回避么,不过是逃罢了。
黑影已然多了起来,明明是正午之时,却是妖孽众生,铺天盖日,拖出来腥风血雨。
言镇冷着脸,他是傲气,身为皇族的傲气让他不愿,也是不能选择这样的方式,上面还有齐异翎,还有檀玉儿,所有的人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他不能这样逃。
一只冰冷的手拉住他,冰针一般将他钉在那里,阵贝的眼睛寒气溢了出来,这种神情,言镇见过,在这双眼睛里面映出过勾陈七万五千八百九十三个冤魂,挣扎哀号,辗转悲鸣。
“王爷可曾亲手杀过人。”
不曾,他从不需如此。
“王爷可曾拿命相博过。”
也不曾……
“那王爷觉得以你现在可以拼得过那些死士么。”
皇族子弟习武,不过强身健体自保而已,那样的招式太过柔和,举手之间皆有余地可言,他拼不过那些只以杀人为目的的死士……
“王爷应当明白,若不能帮忙便至少要做到不要成为负担这句话。”
言镇只觉得脸上铁青一片,如此苛刻的话语,却是没有丝毫可以反驳的余地,莫门宇亦是急道,“请王爷顾全大局。”
言镇的脸色更冷,阵贝顿了顿,才缓缓道,“王爷,可要阵贝陪着一同死么。”
这句话如冷水头顶浇下,若是说言镇他尚且可以一博,那么阵贝早已没有可以一博的能力。
喧闹的声音渐渐移了位置,莫门宇一边频频回头,一边眼神焦急的看着眼前相看无言的两人。但他却未曾出声,莫门宇只是觉得,这一出声便会将那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平衡破坏怠尽。
“好吧。”言镇终是松口,莫门宇舒了口气,单膝跪地道:“门宇留下断后,请王爷和阵大人尽快离去。”
“要活着回来。”言镇咬牙嘱咐道,莫门宇心头一暖,展颜笑道:“门宇知道了,王爷与阵大人要多保重。”
21.
莫门宇能够拖多久,他们并不知道,而此时,他们所处之地却是安静得极不寻常,没有兵戎相见的声音,也没有哀号,甚至连鸟鸣声都不曾有,唯有风吹过,沙沙作响。
言镇抬头四顾,参天的古树,暗影重重,在这里,好似已然黄昏,透过来的光线散在身上,稀薄的一层,每缕都好似从头顶落下,让人好似被窥视之中,总觉得不知不觉之中便会有猛兽从旁扑出。
阵贝抬头仰望天际,心知不需多时便会至夜晚,这样一来愈发的吉凶难卜,虽说现在是夏季,可是到了晚上……。
心里苦笑片刻,不知道能不能拖到晚上。
“往这边走。”辨明大概方向,阵贝对言镇道,心里却对他是否会听自己的无甚把握,心里又是觉得好笑,他倒宁愿这次真的是他布局,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为什么在来端州之前竟没有想到,结果落到了如今这个局面,杀人者终是被杀么。
“知道往哪边走吗?”
“往东。”树木生长南密北稀,且蚂蚁夏日居山之阴,冬居山之阳,阵贝拍拍双手,“王爷,他们把我们逼到这一步,只能往东。”
他们此行是由西上山,往北而行,而东面越过嵇水便为嵇州,反正他们如今是决计不会回凶吉未定的端州,而且东面地陡路险,逃起来虽是不易,可是追起来也简单不了。
言镇只能苦笑,“若是我记得不错,东面可是断崖?”断岸之下便为嵇水。
拔开手边葱郁草丛,阵贝略先行开路,“王爷可会游水?”
“好像会。”
阵贝不再作声,双眼余光扫向四周,走的深了,林子里面也愈来愈暗,缠在树上的藤蔓压压的一层,远处群鸟不知被何物惊起,扑漱濑四散而去,阵贝脸色一凛,往后拉住言镇隐在树丛之中,聆神听着,许久之后却并未曾听到有其他声响,阵贝皱眉,回头对言镇道,“大概是野兽惊了鸟。”话音未落,身子想要反射性的往后退开却忘记是半仆在草丛之中,若不是言镇拉住,险些跌倒。
“我们靠的太近?”言镇语气略略带着笑意松开手去,阵贝冷下脸色,侧头道,“不大习惯。”
言镇的笑凝在脸上,尔后嘴角又是挂上一抹自嘲般的笑意,“不用太担心。”
阵贝瞪向他,什么话,什么不用太担心?那他们现在是为了什么这样躲藏,心里顿时升起怨气,“王爷自然吉人天象,到时候……”
“到时候就分开吧,杀我的人自然不会去追你。”言镇的态度倒是坦然,似是还有些许谈笑,眉眼之间淡淡化开一丝笑意,回眼却是看阵贝仍兀自是睁大又眼看着他,伸手将随身携带了多年的袖剑递到他手上,“这把剑曰吉人,好像可以带来好运,也算是护身符吧。”
袖剑不过长三寸宽五分,拿在手里也少了衡阳向来好的奢华装饰,极简单也是极衬手,虽是如此,可是有谁用凶器作护身符的。
“阵贝不需要。”
“你身上可还有防身的。”言镇眼神一冷,那里面暗喻的意味让阵贝脸色极难看,却不知道言镇刚出口就已经是后悔,偏开脸去。阵贝身上的确是什么都不能带,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起因自然是衡阳帝不会放心身边人会携利器而入内宫,过了几年,也便干脆不留什么在身上了。
阵贝将剑收入袖内,冷道:“那阵贝就收下了。”
言镇眼神微敛,心里暗自叹气,他不曾想在此时此地如此激他,只是……,每每见他的态度便会口不由心,实在是让他也心生出许多的怨气来。
两人之间又是僵住,阵贝也不再理他,起身便走,言镇也起身跟在身后,就这样气扭的走了一程,天气更晚,伸手之间只能影影绰绰看到手指,言镇微眯起眼,回首看向身后,心里暗暗想到,看如今这安静情况,不知道是否梨离已经追了上来,他刚刚说的不用担心,也是因为想到梨离会杀尽那些刺客,可是心里却总是惴然,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有水声了。”阵贝的声音在黄昏之中飘了过来。
听到水声便证明已经靠近东面,断层之下便是汹涌河水,哗啦水声之中,言镇猛的将阵贝拉至身旁,一枚闪着幽幽蓝光的箭已经破空射落,若不是躲闪的及时,怕早已是会在身上开个洞来。
阵贝脸色微变,他失算了,他不曾想到言镇身旁的影卫,此时失职。而现在,本应是跟在他身旁的锦绣也没有出现,现在除了几近与夜色溶为一体的黑衣人,便再没有其他人,绿色萤虫升起,点点,与星光般,只是此时此刻却是半点没有美景之感,反是衬的人面目如鬼魅。
四个人。
比预想中的要少许多。
阵贝沉下脸色,你死我亡,不过四个字,简单至极了。
血腥从林间飘散而开,微风之中已然是腥气扑鼻,好似扼住人的喉舌一般,十几具身着黑衣的尸首或俯或卧,在暗色的森林中显出一片尸青。
锦绣挥开宝剑上所残落的血珠,落在绿叶之上,如雨坠下,滑出粘腻,如她额前的发丝,粘在颊边,倒是愈发衬出一份别样的美来,只是美则美已,锦绣却是嫌其碍事,手背抬起拭去汗液,眼,却是一眨不眨看着眼前那笑声盈盈的少年。
少年正慢条斯理的将银线收起来,前刻还是杀了人的凶器,此刻却是妩媚的贴伏腕间,他回过眼来,笑的如弦月般的眼盯在锦绣左颊,“血在上面。”
锦绣不答话,眼在夜色之中发出幽幽黑光,波光粼粼,她迈过一个人的尸体,适才顾此失彼,跑了几个人,若不快一些追上,她怕会负了先生所托。
脚未落下,银针便疾射而至,锦绣往后一个腾挪,冷道:“你不在乎你家王爷的死活了。”
“我比较在乎姐姐你喔。”而且跑的那几人在他眼里不过二三流,梨离又是垂首抖抖前襟,暗紫的衫子在月光下光洁如新,连浸润在上的血色,也不过像是早就纹绣上的图样。
抬起来的脸,少年青涩,笑意甜甜。
锦绣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不敢当。”
扬手十三剑,如落瑛缤纷,飞天之姿,取轻,灵,巧三字,如若是取来一杯美酒,坐于花前月下,草长莺飞,单是那样便会让人赏心悦目。
只是现在虽已是繁星如帘,便却不是赏花之时。
剑剑直取梨离要害部位,梨离回手一旋,双手闪出银色,赤手空拳拦下锦绣的剑,笑道,“飞花?”
“飞花。”
是这套剑法的名称。
“花飞花落花满天?”
“有花无月恨茫茫,有月无花恨转长,花美似人临月镜,月明如水照花香。”一字一剑,暗色之中只见银色翻飞,如灵蛇出洞。
梨离嘴角挂上一丝笑意。
飞花,飞花……
蒹霞也罢,飞花也好,皆是浮华飘渺,水色潋艳迤逦莫名,如空谷轻叹,幽幽,如梦,醒过来,散成一地碎片。
疼痛像刺一般的从肩头弥漫开去,应当已经深至骨头了,刀从肩上往下滑时,已听到那利刃与皮肉互相噬咬的声音,尽是缠绵,缠缠绵绵。
抵死了一般。
阵贝将剑从那人的身体里抽出来,血雾喷涌,模糊了双眼,彼岸之花早已盛开一地,妖艳的莫名,浓郁的红自眼前散开,水气氲氤,随着那重到可以沉入人心的气味,浸润开,在指尖腻成一团。
左肩已经痛到麻木木,松开手,剑从手间掉落,这原本也不是他的。
手指伸在的眼前,眼里隐隐,渐渐,笑意弥漫了上来,不知道为什么会笑,只是觉得好笑而已,像针隔着几重的衣衫扎在心上。
若是寻常人,在危难之时尚且都可一博,可是自己呢,比起寻常人都还不如,他不是从前,不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手指间尽握人命,他的命现在已是握在旁人的手里,刚刚那一剑,招式仍在,力气全无,能杀了那人,不过是占了地利。
那一剑,耗尽的力气。
知是背后袭来一道劲风,阵贝没有回头,散发的乱丝垂在眼前。
是动不了,连指尖都动不了。
言镇手上握的是自腰间抽出的软剑,这是天下第一的锻铸师所造,遇风便龙吟之声不绝于耳,震落血珠于地,被湿软泥土吸入了无痕,他被两人缠住,招不致命,却绵绵如网挣不开去,眼扫向阵贝,刚刚他已是险象环生。
其中一人已然扑向他的身后。
言镇心里一慌,急喊,“阵贝!”
眼看那一刀便要刺入阵贝,急忙一剑荡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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