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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菊者迷-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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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她不好受,也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丽京赛花魁。
  接连几日赛程,除容貌姿态的评比外,姑娘们琴棋书画,才华尽展,今天终于由丽京众位风流公子和达官显贵,以“投花”方式选出心目中的花魁娘子。
  春意甚浓,百花争妍,此次花魁赛别开生面,竟同时选出三位佳丽,三女难分轩轾,皆是今年花魁娘子,这事儿在丽京还是头一遭听闻哩。
  淡菊坐在太师椅上,莲足不安分地踢了踢,小靴上绣著两朵彩缨,粉嫩嫩,很配她一身浅紫长衫。
  呵,都是好姑娘呢。她眸子精灵地打量房中其他两名女子,甜脸儿始终挂著笑意。
  那端,敛裙静坐、一卷在手的梅仙姑娘,脾性是淡漠了点儿,言语间却很有自己的想法,若是可以,倒想听听她谈论时事、畅叙古今。
  还有这位各唤雪荷的女子,娇娇怜怜,盈盈弱弱,这般清雅脱俗,可惜她那身兼老鸨的亲娘似乎想将她叫个好价钱,自方才花魁确定后,便一直在那些富豪老爷们之间打转周旋。唉……纵使想帮她,却也无从著手。
  这两位都是挺好的姑娘,而最坏的,也就是她了。她敛眉,轻轻笑著。
  三位新科花魁女漫聊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陆续送进三大叠的拜帖,端端正正地放在她们面前。
  淡菊唇边的梨涡笑吟吟,小子拿起放在最上头的一本拜帖,毋需翻开,她知道一切必须遵照指示,选此拜帖的主人为自己的丈夫。因云倚红事先已对她说明,选为花魁女后,便取第一本拜帖,这是她的任务。
  为接近此人,东霖的探子营已安排了一段时候,如今因缘际会,时机成熟,她奉命选他、嫁他,然后背叛他。
  无奈吗?她耸耸肩,抿著笑。命运这东西呵……从来不属她的……
  “我要这个。”她抬头,双眸亮晶晶的,宛如下解世事的娇娇女。“我早就看到他了,好威风的人呢,瞧得人家我心头小鹿乱撞……”
  小鹿?!是啊,小鹿长大变成大鹿,撞得她胸口发疼,骨头都快断了。
  纤指下意识地翻开拜帖,里头竟掉出一张花笺,她稀奇地扬扬柳眉,弯身拾了起来。那花笺很是素雅,上头的字体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可恨的是那字意却好教人生气——
  成全汝愿,唯吾可行。
  她能有什么愿望?对了,她对他说过,想嫁给自己挑中的良人。
  笺上短短两句,已能让人深刻地领受到那份威胁之意。
  怎么?!不选他、不嫁他,他便要给她苦头吃吗?!
  那一日,他带人如凶神恶煞般闯进百花楼锦阁,纠缠了一阵……思及两人独处的片段,淡菊忍不住脸红心跳,下意识抱住了双臂,肤上仿佛还留著他掌心的温度。
  噢……振作呵!记得这般清楚做什么?将一些青涩的感觉全引出来了。切记,她目前的身分可是百花楼的红牌姑娘,风尘浮沉,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今日,花魁赛进行到最后“投花”的评比时,购票入会场的公子显贵们人人手持一朵桃花,心里仰慕哪位姑娘,便把桃花投给她。
  她在台上亭亭而立,笑容可掬地面对那些赏花人,哪个待她不是和颜悦色、彬彬有礼?就只有他例外。
  每位赏花人全是缓步走近,轻手轻脚将桃花投入篮中,有几位还藉机同她们聊上几句,他却偏斜倚在角落,手劲一掷,把花丢了过来,结果花没投进篮中,却直准地打在她脸上,那力道好大,扫得她颊上生疼,如同赏来一巴掌,害她忍不住出声呼痛。
  待众人责怪地瞧向他,他倒学会扮无辜了,冲著她俊朗一笑,语气诚恳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他根本就是存心的,被她惹怒,欲要报复。
  不过,一想到那日他气得僵硬的脸部轮廓,明明心里咬牙切齿,偏偏又奈何不了她,淡菊心中便微微升起一抹怪异的欢愉。
  她想,自己心肠顶坏,恰巧,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两人因缘际会凑合一块儿,他瞧她不起,她也不教他如意,这样也算公平,挺好……挺好……
  “来人,把这对子拿给这些拜帖的主人。对得上的人,就可以进来跟我见面。”
  淡菊头一抬,心中兴起佩服之意,见那饱读诗书的梅仙姑娘冷著俏脸,已顺手写出了对子。
  她复又垂首,将那花笺捏在指中把玩,瞅著男子刚劲的字,缓缓沉思,直觉胸中闷塞著,找不到逃出的路径。
  没谁在乎她心底的感受。为取回戒指,他命令她选择他。为刺探监视,上头命令她嫁给他,这无数个暗流啊,它们推著、挤著、搅著,如此坚定而无退路地将她卷向了他。
  选择,结合,最后已注定是背叛。
  她呵呵一笑,心中顿觉悲哀,跟著却朗声一唤——
  “来人,替我取来棋具。”
  命运既定,她不能自主,那就珍惜过程吧。
  她想,她跟他,应该会有场此生永难忘怀的弈局。
  第三章
  鹿苍冥等著回应,未料,竟是一盘象棋残局送来自己面前。
  “淡菊姑娘选了您的拜帖,她说,想与鹿爷切磋这盘棋,您执黑子,淡菊姑娘执红子,黑子若胜出,她便心甘情愿嫁了您。”端来棋盘的人站得挺直,大声宣布。
  此话一出,周遭赏花人无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若是这位仁兄输棋,那淡菊姑娘也不嫁人吗?!哇——这太不公平了。”
  “可不是。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送拜帖,咱们几位也送上拜帖,为何就他一个有此机会与淡菊姑娘对弈?!”
  “是啊!这不合道理嘛!”
  诸位爱慕者群起围攻,那传话的人倒是挺镇定,不慌不忙地回答——
  “请各位爷稍安勿躁,淡菊姑娘说了,若是鹿爷输棋,便成了手下败将,自然失去求亲的资格。届时,若有谁能解开这盘残局,胜过淡菊姑娘,就能与她鸾凤相配、琴瑟和鸣。”
  这下子,四周交谈声更甚,好几个人已探头过来想瞧清是何棋局,有几位跃跃欲试、欲抒己见,忽地记起今日是弈棋定姻缘,指点的话到了嘴边又赶忙收回。
  鹿苍冥脸色十分难看,心中思忖,他对她已示意得够清楚了,若这女人够机灵,便该乖乖按著他的意思走,毕竟,他做了很大的让步,愿意娶她、保她往后生活无忧,只要她将那只血鹿戒指交出。
  他都这么忍气退让了,她还拿乔?!
  瞪著那盘棋局,鹿苍冥心中陡升起一股想杀人的冲动。
  “帮我安排一处清静房间,这么多人,我无法专心思索。”声音既冷又沉,虽外表尚称平静,但熟悉他、跟在他身旁多年的鹿平和腾济儿两人,自能察言观色,轻易猜出主子内心早已波涛汹涌,而这全拜那位淡菊姑娘所赐。
  “这是自然。鹿爷请随小的前来。”那传话的人再次端起棋盘,围观的众位纷纷让出一条路来,目送著鹿苍冥一行人离开大厅。
  “他听了……有什么反应?”纤指轻敲下颚,女子唇畔抿著捉弄人的浅笑,有些儿得意,有些儿欢愉。
  “脸色挺难看的,两眼死瞪著姑娘安排的棋局,把棋子瞪得快起火燃烧了。最后向咱们要了处清静地方,说是要好生斟酌。”
  姑娘又笑,小巧鼻尖习惯性地皱了皱。“好呵,可别教他斟酌太久。”
  “鹿爷,淡菊姑娘在等您第一步棋呢。”门外已派人来催。
  “爷,您、您您真要下棋?!”左右无旁人,腾济儿冲口便问,他可没鹿平这么沉得住气,两眼瞪得老大,全然地不可置信。
  鹿苍冥没分神去理会他,双目仍沉沉地瞅著一盘残局。
  棋盘上,黑四子,红八子,对方所掌棋数胜己一倍,而自己的四个子除了“将”之外,只剩二“卒”一“包”,摆明了是存心刁难。
  见主子不语,腾济儿双臂毫无建设性地胡乱挥舞,跟著大嚷:“可是您明明就不——呃喔、呃——”喉头一紧,已教人点中哑穴。
  鹿平收回剑指,面对腾济儿指控又不解的眼神,只淡淡地道:“话太多。”
  话太多?!他哪儿多话了?!只不过是想提点爷罢了。对弈棋之艺,爷明就厌恶得要命,谁教府中两个棋痴,一老一少,镇日沉迷于弈局之乐,无可救药,两个全像三岁孩童般任性,把族中大业推得一干二净,若非爷独力扛起,鹿族在白苗早无立足之处,说不准,真要灭族呢。
  再有呀,这回会搁下白苗一切事务前来东霖,参加这劳什子的赛花魁,还不就是五爷捅的楼子,那血鹿戒指要不回来,瞧瞧该怎么办好?!
  “鹿爷,您是要放弃吗?”外头等候传棋的人再次催促。“再不下第一步,小的担心对其他‘投花’的爷儿们不好交代。”
  “哼哼哼!唔哼哼呃、哼呃呃唔……”催催催!你他妈的,催个屁啊?!腾济儿本意是这样的,无奈口一开,全是无意义的短音。
  他挫败地抓著鹿平上臂,指指自己喉头,而后者不动如山,压根当他隐形了。
  这一边,鹿苍冥倒像著了魔似的,双眼紧盯棋盘。
  竞存进退之理。
  阴阳消长之机。
  经国用兵之道。
  生死存亡之义。
  他思如走马,记起府中那一老说过的这四句话,还道弈林妙绝,尽在其中。而当时,他们祖孙俩正在争辩,他打从心底厌恶下棋这玩意儿,不得再好又何如?!不过是纸上谈兵。
  “下棋讲究天分的,有人天生就是奇才。我记得你小时候挺爱下棋的,而且下得很好啊,可是渐渐就变了。冥小子,你是怎么了?”那声音感慨疑惑。
  当时被突如其来这么一问,他也答不上来。
  小的时候,他真下得挺好吗?不知觉间,眉峰成峦。
  “若是死棋,爷毋须理会,另寻方法取回血鹿戒指便是。”见王子苦思的模样,鹿平面无表情地出声,他没像腾济儿那样反应激动,并不表示内心便看好鹿苍冥的下棋功力。
  鹿苍冥一凛神,不再胡思乱想,重新凝聚思绪,细究起眼前此盘残局。自己以四子对当头八子,瞧似凶险,进退维谷,可两只过河小卒却又暗藏活招,若运用得宜,可掩黑包。
  他抬手轻挥了挥。“有活路的。她既出此局刁难,必有独特解法,肯定如此。”突地,他微微怔然,觉得说出此话,好似自己挺懂得那姑娘的心思?!
  若抓得住此女心思,他也不会沦到这般田地。摇了摇头,他嘲讽地牵唇,脑中正拟出第一步棋之际——
  “这位公子请留步,待小的进去通报,鹿爷他忙著——”
  “甭通报啦!咱儿是他亲戚,特来呐喊助威的!”说著,门被大咧咧地推了开来,一名书生少年大步跨进,竟是鹿皓皓。“大哥,鹿平,腾济儿,我终于寻到你们了。唉,这入门得购票,还不便宜呢!我瞧,咱们回去也来办个花魁赛,广邀其他国家的名门公子,定获暴利哩!”刚进门就叽叽喳喳的。
  “你来做什么?!惹的祸端还不够吗?!”鹿苍冥利眼扫去。
  “大哥别急著生气,下棋首重心平气和,暴躁可是犯了大忌呢。呵呵,您瞧,我带谁来了?”
  鹿皓皓眼神往后—瞄,一张老脸陡地由他身后探出,笑得百儿八十条皱纹全挤了出来。
  “冥小子,不怕不怕,咱儿来给你助拳啦,包准你讨到靓媳妇儿。”
  “‘包二退五’吗?”淡菊张嘴咬了口香桃,对那前来通报的人露出甜笑,“走得挺好的……可他想得还真久呢。”
  “那个鹿爷他,呃……”脸红心跳的,早听闻百花楼的淡菊姑娘可爱纯美、人见人疼,今儿个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哎……那抹笑这么天真可亲,就像邻家惹人怜爱的妹子。“小的按、按姑娘意思,不时出声催促,他与两位随从关在房里想了会儿,后来,还……来了两个人——”
  淡菊柳眉微挑,美眸询问地眨了眨。
  “说是他的亲戚,一个是书生少年,另一个都已七老八十了。小的听见那书生少年唤那位鹿爷‘大哥’。”
  呵呵,原来是那个棋瘾大过天、棋艺却差强人意的傻小子。
  如此说来,这招棋是那个棋痴教的,还是他自个儿推敲出来的?而除了那傻小子之外,另一位又是何身分?
  “‘兵三进一’。”她轻道,吮著香桃汁,面前虽无棋局,棋局却尽在脑中。
  “是。”那人转身便走,刚踏出几步,又被淡菊唤住——
  “劳这位小哥帮忙,请顺道转告鹿爷,接下来每步棋最多只有一盏茶时间可供思索,他若拖延,便视同弃权。淡菊青春年华,没多余的时光陪他磨蹭。”
  事情倒出乎淡菊意料之外。
  她下快棋,又故意教人催他、扰他,本以为鹿苍冥会应接不暇,但接下来的几步棋他下得很好,虽不迅捷,却招招沉稳。
  而另一厢,淡菊欲以棋艺考验自己所选的仰慕者,此事传出后,适才进行“投花”选花魁的场地上便架起一面墙般大小的布棋盘,象棋亦是白布裁成的,直径约莫十寸,楚河汉界,颜色分明,已按著淡菊所出的残局摆定位置。
  底下的众位公子无不暗自推敲,黑四子红八子,欲以寡击众并非易事。
  直到鹿苍冥下了第一步,有人便将布棋盘上的黑子跟著移动到同一位置,淡菊迅捷无比地还上一招,布棋盘上的红子亦随之进攻防守,如此你来我往,雌雄有决,将两人所下棋招一一上演,而众人交谈渐微,全神贯注地瞧著——
  棋墙上的红子佯装招架,诱敌深入,黑子却不慌不忙,左冲右突。
  尔后,红子走风一变,前后呼应,转守为攻。
  这一步,黑子花了点时间才决定,差些要被迫弃权,最后以两小卒作掩,黑包退了四格。
  “我会被你这丫头给吓出病来。”云倚红走进三位花魁娘子休憩的房里,款款移近,在淡菊耳边咬牙切齿,脸上却依然笑意盈盈。这儿人来人往的,可没法儿明目张胆地质问。
  淡菊慢条斯理地抚著紫衫裙,亦是笑不离唇,天真地道:“嬷嬷,淡菊选上花魁了,您高兴不?”她声音清脆响亮,在场几对眼睛有意无意地朝她们瞧来。“您怎么现下才来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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