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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外桃花三两枝-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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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劳顿,两日后到保定,正是秋雨连绵时,马车停处泥淖连水坑,没个下脚地儿。聂小香日渐虚弱,勉强爬下车来,险些一头栽进泥水里。沈清风捞过她站好,皱眉低声道:“解药。”
药无好药,解药也带三分毒,谢明月天纵奇才,于医术毒理的造诣堪称天下第一,却独独个性随意不羁,药庐之中毒药百种,并非每种都制有独门解药。
迷心散恰恰就是这其中之一。
聂小香倒出三颗补心丹给他,正经道:“一日一粒,三日内毒性自解。”见他面有狐疑,冷笑道:“你不要我可收回了。”
沈清风硬着头皮收下,回沧州后三日,内力散尽丁点不留,才明白聂小香竟是为柳出云报那断筋伤骨之仇。
待天机堂弟子寻遍小镇,柳家酒坊已有数日不曾开张,人去屋空。
。
丐帮总堂建在保定城内,苏星海年初与聂三一战,伤得极重,休养半年才渐有好转。自此丐帮与聂家对峙南北,两方都不愿妄动。
转眼春去夏至,夏又尽了秋来,雨落一场更冷一分,比江南的秋更显萧索凄清。
苏星海所住的园子很是僻静,但建造得十分精妙,花圃竹林、清泉石桥,又有曲曲折折回廊,弯弯绕绕小径,直指园中一座飞檐八角凉亭。
细雨迷蒙,聂小香手中支一把红油纸伞,伞面殷红似血,衬得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虚弱。苏星海原是在看雨,蓦地回头,却是早料到她会来,只笑了笑道:“进来罢,莫要被雨淋着。”
转身取来干净帕子给她,聂小香不理会他,摸着桌上酒壶尚温,取过倒扣的酒杯自斟自饮连喝三杯,开门见山道:“苏帮主还想要绣春刀么?”苏帮主三字她说得十分清晰森冷,咬牙切齿一般,毕竟是仇人,再无法端着冷静不动声色。
苏星海微微一怔,眼中顿时一亮,轻声道:“我先救你,你若是愿意告诉我绣春刀藏在何处,到时候再说无妨。”
聂小香生平骨头最是硬,苏星海以为她难忍疼痛来求他相救,却不知她根本毫无此意。
求生
亭外雨急,秋风裹了雨丝飘落,更添凉意;聂小香缩了缩肩头,脸色越发苍白,眼珠却愈亮,忽地看着苏星海露齿一笑,以手支颔道:“苏帮主也曾算是我朋友,原该叙叙旧再谈正事。”
苏星海见她笑容嫣然,雪白面颊染上薄晕,就如同早春初开的桃花,心中顿时勾起怜惜,轻叹一声道:“小香,你若是肯告诉我绣春刀藏处,我立刻将落月掌的内功心法传授于你。”
聂小香挑了挑眉,笑道:“迟了。”
苏星海眼神骤变,伸手扣住她的脉门,聂小香不惊不惧不慌不忙,看着他指尖往下一搭,细长双目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一年半载不致如此……”
他算得到这一年半载,却算不到红绡对聂小香下的那剂猛药。旁人命数,又怎会尽握他手?此时想到复国大业父母遗命,不由得一惊,绣春刀的去处,普天之下唯有聂三师徒知道,他断然无法从聂三口中得知真相,而聂小香若是一死,绣春刀便如沉潭之石,再也无缘得见。
略一思量便温和地笑着接下去道:“不过倒也不是绝境,医鬼钱必生就在保定总堂,我立即让人请他来给你瞧瞧,纵是千年老参万年灵芝,我也会寻来治好你。”
医鬼钱必生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但却远不如赵笙歌之辈,更不必说谢明月。
聂小香见他仍旧作出一副深情款款温厚兄长的模样,不由心中冷笑,一拂衣袖抽回手便笑嘻嘻道:“那倒是不必麻烦了,我也不曾铁板钉钉地说我不告诉你东西在何处。”
说着,摸出一个三寸长白玉细颈瓶,拔了木塞往石桌上一扣,骨碌碌滚出七八颗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药丸,又取过酒壶斟满一杯酒,往苏星海跟前一推。
纵是苏星海心机深沉、老谋深算,也猜不到她要做什么,不解道:“什么意思?”
聂小香眨了眨眼,把玩着一颗乌黑的药丸道:“小爷今天很有兴致,想和你赌一把,这些药丸中有三颗是白鹤山的三魂七魄丹,吃下去半炷香时辰内就会七窍流血,驾鹤西归。”
她停下看了苏星海一眼,又慢条斯理道:“你从中挑一颗放入酒杯中,我喝了若是毒发,临死前就将绣春刀埋藏之处告诉你,如何?”
苏星海见她说得极为认真,不知为何背后窜起一阵凉意,断然道:“我不与你赌。”
聂小香早料到他会拒绝,嗤的一声笑道:“你不与我赌,我肯定不告诉你,你若是与我赌一把,说不准还能碰个巧。”
苏星海深知聂小香精灵古怪极难应付,眼前的赌局也是诡谲异常,一时犹豫不决。
聂小香看他一眼,不耐道:“我左右活不了几个月,再使诈耍你有什么意义?”
苏星海摇头,淡淡道:“你这无异于求死。”
只听聂小香大笑道:“求死又如何?总好过你一人孤单在世,为了那渺茫的复国大业漂泊终老。”
苏星海看着她出奇明亮的双眸,不由怔了怔,苦笑道:“谢明月果真都告诉了你。”当下再不犹豫,点头道:“好,我便和你赌一把。”
随手挑一颗抛入酒杯,却看着聂小香认真道:“小香,我从未真正想要害了你。”
聂小香明眸中光彩流转,微微笑了笑道:“我知道。”若非如此,她今天不会来见他。
药丸已溶尽,酒液依旧澄澈,她毫不犹豫地一口饮尽。
苏星海面沉若水,唯有眼中隐隐露出焦虑不安。
亭外雨势愈急,夹在风中打落一地枯黄。北方的秋极凄清,满园的萧索让他不禁想起初春三月的江南,莺啼草青、烟柳如丝,水墨一般的屋脊隐在片片桃红间,便是有风有雨,也是滴答落在屋檐的轻歌曼舞,湿了玉阶,润了桃李。
而聂小香便是那片迷蒙烟雨中的一抹青葱嫩绿、一枝馨香绯红,刻在他心上,明丽生动。
如果没有野心,苏星海会留在江南,一叶扁舟,一壶老酒,阅尽暮春风光,但他毕竟不是聂三,聂三有聂小香相伴,苏星海手中只有刀剑。
。
半炷香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聂小香再喝三杯酒,忽地面色如雪,唇角缓缓淌下一绺猩红,身子软塌塌往一旁栽倒。苏星海大骇,瞳孔骤然放大,慌忙扶住她道:“小香,小香!”情急之下手臂也在颤抖,轰然之间记起绣春刀的事,心中发狠,咬咬牙道:“你答应了要告诉我……”
“我”字尚在舌尖打滚,忽觉后背一阵剧痛,冰冷寒意随薄薄刀锋深深嵌入肉里,聂小香手臂绕在他身后,一柄尺余长匕首重重刺入苏星海脊背。
这一场赌,他以为她求死,却不知她反是求生,棋差一子,便输得一干二净。
谢明月曾说过,苏家的内功虽固,气门却在肺腑,一旦重伤,永无恢复的可能。匕首已入三寸有余,苏星海痛得手脚俱颤,聂小香却笑得狠厉:“昔日你杀骆爷爷时下手痛快,不过我却想让你活着多痛苦一会。”
手中匕首轻轻往前一送,但见苏星海于痛苦之间也不挣扎,只喘着气灼灼地看着她,嘶哑地笑道:“我早该料到你不会这么轻易求死,幸好,幸好……”
苏星海一口气接不上来,猛地呕出一口血,但心中却不知为何异常平静,仿佛聂小香还活着,竟比什么都重要。
聂小香面色虽苍白,唇角也有触目惊心的猩红,却惋惜地看着他道:“幸好我机灵,苏帮主,你还是先我一步去罢,黄泉路上走快些,骆爷爷还在前头等着你。”
刀锋入肉,犹有钝响在耳,苏星海闭上眼,于黑暗中等待死亡降临。细雨绵绵,低落阶前滴答有声,每一声都似乎变得出奇地漫长。
她却迟迟不动手,似是在考虑什么,许久后才淡淡道:“苏帮主也曾于我有恩,今天就到此为止。”匕首拔出,苏星海背后已是染红大片背脊,虚脱一般瘫倒地下。
桌上剩余七颗药丸,同聂小香吃下的那一颗,并无一颗是三魂七魄丹,聂小香收起了往嘴里丢一颗咽下,强压下翻腾血气,捏把冷汗暗道:“好在下山时拿了些苏和捏的补心丹,才不至于露出马脚。”
苏和青葛少年心性,药丸绝无中规中矩,非要大小不一颜色各异,才能打发山上无趣的时光,此时却帮了聂小香大忙。
雨声沥沥,苏星海蜷在地下,鲜血洇开,花一般艳丽,他勉强睁眼,只见青天烟雨之中一柄红油纸伞高高低低走得远了。
从此,恩仇如烟散,纵是桃红柳青春花烂漫,他却再也触摸不及。
五天后,聂三追到了保定。聂连环得知消息,立即拍马北上。
丐帮总堂一片灰暗,苏星海重伤肺腑,勉强捡回条性命,聂三闯入后园时,他正闭眼在窗下小憩。
秋雨昨夜停了,檐下水声滴答。
聂三冷冷道:“她去了哪里?”
苏星海苍白如纸,仿佛经不住这秋意,手脚阵阵颤抖:“我并不比你多知道几分。”
聂三并不多言,转身便走,苏星海睁眼慢慢道:“你为什么不取我性命,你不要北方武林了?”
秋阳落在聂三肩头,那黑发黑衣的孤傲身影竟是这园子里最为挺拔的一株竹。他淡淡道:“我从未有过与你相当的野心,江湖武林,得到了又如何?”
苏星海看着他走远,良久才长吁一口气怔怔道:“得到了又如何?又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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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暮秋,聂三踏遍北地,始终没有找到聂小香。纵是心胸如同长空大海,聂小香也如同凿进了骨髓,点滴难忘,记起了便是剜心的痛。
转眼初冬来临,江湖再起波澜,丐帮现任帮主苏星海重伤修养,被迫退位,丐帮迎回上任北长老萧归鸿暂代帮主之职。自此,祁连聂家与丐帮力量均衡,互相牵制,萧归鸿年长宽厚又心眼颇多,数月内竟与聂家之主聂沉璧来往书信数封,约定各守地界,再不争斗。
消息一出,震惊江湖,武当少林却也松了口气。
过了冬至,天气越发冷。这一日正是腊八,清早便下了雪,已有半尺深。
聂连环坐在窗下赏雪,一手捧茶一手抱着手炉,悠闲之至。屋角一只炭炉,炉上一锅粥正煮开。聂三仍旧一身黑衣,守在炭炉前默然不语。
兄弟二人神态天差地别。聂连环心情愉快,轻快得如同雪地里跳跃寻食的麻雀,聂三心事重重,面庞比平日更冷几分。
炉子上煮的粥十分简陋,糙米谷物添几样豆子,却是聂小香自小最爱吃的,聂家大宅有江南最好的厨子专门伺候着,但聂三宁愿守着小炭炉亲自煮一锅腊八粥,看着锅中翻腾的豆粒,仿佛耳边听到聂小香在笑嘻嘻道:“师父,多放几把蚕豆,我爱吃!”
他默然无语,只觉口中自舌根起一直苦到了心里。
聂连环看够了麻雀,转头笑吟吟道:“三哥,我可曾告诉你,驼王今日内便会到江宁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快完结了,就越来越卡文了,太在乎文笔啥的了,不好不好╮(╯﹏╰)╭
明天会更的,今天写好大纲了,明儿一定更。握拳。拼文的人都约好了,不写个鱼死网破我得跟她姓,还得给他写一万字长评╮(╯﹏╰)╭
筒子们,祝福俺吧……
跟这篇文的同学们辛苦了,等完结那天,我给大家送点点数(不是积分哈),对不住鸟
驼王
驼王唐问天久居漠北,多年来从不曾踏足中原。驼王之女唐婉吟却逗留江南两年有余,为的只是等聂三回心转意。
聂连环不是猜不出驼王此行的含义,提醒聂三道:“唐问天此生最宠爱的就是他这个女儿,此行恐怕是要与三哥为难。”
屋中忽地一静,兄弟二人记起十多年前的旧事,面色都不大好看。驼王纵横大漠,往日曾于祁连聂家有恩,既是恩人,也是不可得罪的长辈。
聂三微微用力,掌心几粒红豆顿时搓成粉末飘然落在炭炉前,他头也不回,淡淡道:“定亲之事原本就是他挟恩强求,我不在山上,根本不知情。”
言下之意,就算唐问天追到江南来,他也必定不会答应。
稍作停顿,忽地转头道:“连环,我允了萧归鸿之事,你不得再插手搅混水。”
聂连环生平最惧聂三,笼着袖子正要打个哈哈随便应付过去,却见聂三长身立起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既冰寒如霜,也有劝诫之色,不由颈后竖起一片寒毛,忙微微一笑道:“是,三哥。”
炉上粥沸,香溢满室,聂三端了砂锅出去,临到门前不觉黯然,回头吩咐:“天越发冷了,飞鸽堂再加派些人手出去,务必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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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这几日也下了雪,天明时积雪半尺有余,屋脊染素,树披银装,远远望去天地间纯白一色,皑皑茫茫,甚是好看。
城外一座破旧关帝庙险些被雪压塌,西北风从破墙钻进,嗖嗖地冰冷刺骨,最好的避风处便是关二爷泥像背后。
庙里尘网蛛丝缭绕,四处霉气呛人,却也阻挡不了聂小香睡大觉。离开保定城已有两月余,聂小香身体越发虚弱,时常清醒一阵昏迷一阵,昏厥时不知日沉月升,清醒时却还要忍受钻心疼痛。
一路走来银两花光倒不必说,她只怕还没回到桃花镇就死在冰天雪地中,幸好临安城外还有座关帝庙能抵一阵风雪。
“关二哥,借你庙宇挡风,改日小爷不落魄了,再塑你金身。”聂小香闭眼轻笑道,“不过你还须保佑我能活着回到桃花镇,否则,若我见不到师父,可是再没人能来给你重修庙宇啦。”
风雪越大,庙外依稀有车马经过,在庙门前停了停。
聂小香往口中丢了颗补心丹,隐约听见有个清脆的嗓音道:“小姐,风雪这么大,我们在这破庙歇会再迎接主人不迟。”
那小姐嗯了一声,果真往庙里来。
她竖起耳朵细听,大约有六人,其中两个女子,应是主仆一对,其余四人大概是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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