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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京官有钱有肉-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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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前面的沈英陡然间蹙了蹙眉,却没有回头。
孟景春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沈英紧抿着唇,仍是往前走。
孟景春抬手揉揉鼻子,想来恐怕是昨晚上着了凉,过会儿得赶紧喝些姜茶驱寒。这喷嚏打起来竟还没了完,她低着头擦鼻子,继续往前走着。
沈英却忽然止住步子转过身来,往前走两步便将她按进了怀里。
光线熹微,晨风略凉,孟景春的脸却陡然间烫得厉害。沈英方才连外袍也未穿便出了卧房,只着一单薄中衣,她整张脸都埋在他胸前,感受到他体温与心跳,脸烧得发红。搭在她脑后的那只手稍稍用了些力气,孟景春正要打喷嚏,脑袋却移也移不开。“阿嚏”一声,有些闷闷的,孟景春心道还好没有鼻涕……
天气已转凉,孟景春想沈英只穿了单薄中衣,竟鬼使神差地伸手去回抱了他。那细细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手掌搭在他背后,沈英身子顿时一僵。
孟景春吸了吸鼻子,也不知自己做得对也不对,红着脸不好意地开口,声音闷闷的:“天真凉啊,京城的夏天过得这样快。”
若是喜欢一个人,不必列陈理由多好。
那她便不需琢磨沈英到底喜欢她什么,亦不必琢磨自己对沈英的这微妙感情是从哪里生的根,如何发的芽,又怎样枝繁叶茂到现在这般情态。
念至此,她放松地叹口气,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相爷还是多穿些罢,这天转眼就凉了,冻着了不好。”
沈英心尖像是被硬毛刷扫过一遍,又疼又麻,不由地轻轻叹出一口气。
孟景春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觉得这么抱着也挺暖和,有些怕他忽然松手似的。
她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小女儿心态给吓了一跳,连忙松开了手。牛管事恰好路过,沈英亦是放开她,伸手揉了揉她头发,转身继续往前走。
牛管事面不改色地拐了个弯,往后头伙房去了。孟景春在原地愣了愣,赶紧跟上沈英,道:“相爷先回去穿衣服啊。”
伙房的早饭做得丰盛,孟景春埋头吃着,却见对面的沈英兴致缺缺,连一碗粥也没吃下。孟景春随口问了一句:“今日都这个时辰了……相爷难道不去上朝么?”
沈英回她:“今日不想去。”
“……”孟景春心说相爷竟也有累了想罢工的时候,又想起他昨晚差得一塌糊涂的脸色,便猜朝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不敢明着问,吃完了早饭,拿过手巾擦擦嘴,起身鞠了个躬道:“那下官先走了……”
牛管事连忙送她出门,孟景春走了两步,停下来同牛管事道:“我瞧相爷胃口很差,麻烦管事嘱咐伙房煮些陈皮粥罢。”
牛管事回说知道了,孟景春这才继续往外走。
一路上打了无数喷嚏,孟景春这才想起忘了喝点姜茶。许多年未体会过京城的初秋,它竟与记忆中的变得不大一样了。天虽然凉凉的,心里好像反而暖和了。
她刚到衙门不久,没一会儿便见一熟悉身影窜了出来。
孟景春抬头见来人是白存林,竟是愣了一愣。
白存林左看看右看看,惊道:“贤弟如何还养胖了?”
孟景春忙摸摸脸,好像没有啊。
白存林说自己休沐,听闻孟景春已然回了衙门,便过来瞧瞧。孟景春便应付他,推说自己很忙让他改日再来。白存林很是聪明地听出了其中的敷衍意味,但最后仍旧不忘了问最重要的问题:“贤弟如今住到哪里去了?我可是打听了许久也未打听出贤弟的新住处……”
孟景春很是淡定地撒谎:“京中有个远房舅舅,搬他家去住了。”
“噢。”白存林不死心地接着问道,“你这舅舅住城西?”
诶?他如何知道自己现下住城西?
“我瞧方才有辆马车,往城西方向去了。”他咂咂嘴,“贤弟这舅舅家境也是殷实的,如今竟特意遣人送贤弟来衙门。”
孟景春今日这谎话说着竟有些心虚:“不过是舅舅怕我再出事,便遣马车接送……”
“原是怕出事啊?你若住官舍,往后同我一道走不就成了?”拖了张椅子坐下来,“你舅舅家做生意的?”
孟景春不想回他,便道:“白兄打探这个做什么?”说着便翻了翻手里的案卷:“改日再说罢,今日当真很忙。”
白存林见她这般,张口欲言又止,却站起来径直走了。
孟景春舒一口气,若让白存林这个多嘴的察觉出端倪,朝中恐怕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且还不知会被坊间编排成什么样子。
她埋头继续做事,下午去御史台送案卷时,听闻宗亭一案已了结,便多嘴问了一句。中丞回她说,宗亭外放柳州刺史,昨日已去吏部领过文书了。
说起来,宗亭一案,御史台竟没有查出个究竟,唯有幽州水利一案有铁证。只这一条,没法让宗亭彻底垮台。柳州乃宗亭故里,这次虽是贬谪外放,可看起来却又像是别有安排。
这些,孟景春是思量不透的。
傍晚时相府小厮前来接她,她鼻子塞得厉害,有些犯困便缩在角落里睡,到了相府门口时小厮喊她才醒。
她刚从马车上下来,牛管事已是前来开了门,她正要进去,却立时有个人影窜至她面前,挡了她去路。
孟景春一见是白存林,心道大事不好,脑中却已是飞快地构想出无数说辞,白存林瞥了一眼牛管事,又看看孟景春:“贤弟住在舅舅家?”
孟景春却避而不答:“白兄如何大晚上的在相府门口候着?难道也有事找相爷?”
白存林微微眯了眼:“这么说贤弟也过来找相爷?”
“我舅舅与相爷私交甚好,今日相爷宴客,我来赴宴。”
白存林瞧她这不慌不忙的样子,却仍是不信她。白存林怕她年纪小,受了沈英威逼利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这几日疑心尤重,今日便索性到相府门口蹲着,看看到底与他想的是不是一回事。
方才远远瞧见一马车来了,他甚至还希望里头坐着的不是孟景春,却没料她还真从马车里下来了,至此,他当然觉着十分可疑。
孟景春自然知这小子不信自己刚才所言,但她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说辞。牛管事站在门里不急不忙地开了口,同白存林道:“这位大人,今日府上确实设了宴,大人可是接到了相爷的帖子,也是来赴宴的?”
孟景春心中默祷,最好白存林这厮知难而退,可千万别进府,沈府的晚饭现下虽然每日都翻着花样,但绝对不会超过六个菜,要说是设宴实在是太勉强了,何况哪里来的舅舅?总不能随便抓个小厮就认舅舅!肯定会穿帮!
白存林横了心,也不知是哪里借来的胆,竟说道:“我是与这位孟大人一起的。”
孟景春恨不得跳至一旁说根本不认得他,没料牛管事却面不改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邀道:“既如此,两位请。”
孟景春脸上竟面露焦躁之色,牛管事步子走得飞快,行至前厅门口,却止住了步子,脸色沉静地与他二人道:“请二位稍等。”便转过身敲了敲前厅的门,先进去了。
往日里因沈英总是回来得太迟,都直接回后院,前厅的灯是点也不会点的,今日却灯火通明,实在是令人觉着奇怪。孟景春心中咯噔一下,莫非今日当真有客到?
………
【三六】一桌戏
不出所料;孟景春一进屋,便见屋中已是坐了另外两人,沈英抬眼看了看她,又看到她旁边的白存林,脸色淡淡:“坐罢。”
白存林瞧屋内这架势不由愣了愣,对面坐着的竟是宗亭;而另一人已是庞眉白发,以他的资历;实在认不出是哪位高人。
看那老先生的岁数,肯定不是孟景春舅舅辈的;难道……她舅舅是宗亭?!白存林被吓了一大跳,要真这般,孟景春在朝中的后台居然这样大;真是不能小觑。
他亦听闻宗亭被外放柳州一事,心道毕竟是重臣,犯了事竟也没有受重罚,先前入台狱闹得人尽皆知,末了竟是雷声大雨点小,居然外放了事。
而且……竟然临走前还到沈英这里来赴宴!他不就因为沈英捅出了篓子才入的台狱吗?如今两人好似一点芥蒂也无,表面关系看似好得不得了。
白存林胡思乱想着,沈英已是开口同孟景春道:“这位是前大理寺卿朱大人。”
孟景春刚刚拿起来的筷子竟然啪地一声落到了地板上,她回过神连忙低头捡,却跟鬼附身一般怎么也捡不好。侍女俯身将那筷子拾起来,又重新递给她一双新筷子,低头退下了。
对面坐着的便是朱豫宁,这个断过无数案的前大理寺卿,便是朱豫宁。孟景春有些手抖,都不敢往桌案上放,只收在宽袖中紧紧攥成了拳。她有好些话想要问这朱大人,可这情境之下,她却是一句也问不得。
沈英面上淡淡,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与她疏远得很。孟景春当真已许久没见过他这样子,此时才顿悟到他其实没有变,他对外人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只是这些时候她与他走得太近,见过他笑脸愁脸,才忘了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孟景春不吭声,握起筷子便低头吃饭。朱豫宁却对白存林与她道:“听闻两位是今年的榜眼与探花郎?如今都在哪里做事?”
白存林作惶恐状回道:“晚辈白存林,现下在工部任职。”
孟景春脸色略灰:“晚辈……孟景春,大理寺评事……”
“大理寺?”朱豫宁抚须淡笑,“在大理寺做一八品评事,委屈探花郎啦。”
孟景春头低着,没有回。
沈英看她这模样,心中已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朱豫宁恰在这个当口回京见旧友,今日撞到他府上,又恰逢宗亭前来道别,真是凑了一堆热闹。
她这样子,分明是想问却又碍于当下这情境没法开口。
沈英甚至有些后悔让她见到朱豫宁。气氛略是尴尬,宗亭开口同孟景春道:“朱大人是前辈,今日难得遇上一回,若没有讨教一二,日后兴许会遗憾罢?”
沈英看了他一眼,宗亭轻笑笑,低头轻抿了一口酒,无言。
既然宗亭已是替她开了这口,孟景春便想,那就讨教一二罢。
她定了定神,脸色沉着,不慌不忙问道:“朱大人任大理寺卿一职多年,见多了各式各样的案子,必是对律法与人情有着旁人不能及的体会。晚辈斗胆想问一问,朱大人心中,法与情哪个更重?一个案子了结,对案中所谓的恶者施以惩罚,为的又是什么?”
沈英握着茶盏的手动也没有动。
朱豫宁倒是一副乐于同后生探讨一番的姿态,淡淡笑着:“人道法不容情,条条框框明晰生硬,似是没法妄动,但终究孤弱。若诸案评断,弃其中情委不顾,太过刻板亦是不行的。”
孟景春动了动嘴角,却没有说话。
朱豫宁接着道:“至于探花郎问的这惩罚意义何在,老夫早年间以为,惩恶是为了使世人明白作恶无好报的道理,而减少作恶。但后来见多了无意义的惩罚,仿佛很多案子最后判一个了结,只是为了了结而已——积在大理寺的案子少了一件,又有事主得了一个交代,只是如此而已。”
他稍顿:“探花郎年纪轻,老夫本不该说这样的话。但老夫亦是从探花郎这个年纪过来,明白探花郎心中这份热忱。不光是探花郎如此——”他看了一眼宗亭,又看看沈英:“沈大人与宗大人亦曾是如此。”
孟景春心有些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好似很难缓过来。
沈英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使上了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晚辈,好像明白了一些。”
朱豫宁吃了口菜,淡笑了笑,缓缓道:“探花郎要知道,其实断案不只是法与情的权衡。在这之外,还有更不可说的力量。所谓评断,事实上亦没有那么容易的。”
沈英在一旁听着竟有些恍惚。朱豫宁也曾是他恩师,教过他许多为人为官的道理,可如今回想起来,均是在拿冰冷的水浇心而已。时日久了,竟麻木得察觉不到,默认一切即是如此,循着去做便是了。
孟景春不多说话,想来朱豫宁这样的老狐狸,即便直接开口问他,他也不会再提当年旧案。何况,他这一生经手过的案子千千万,又怎会记得手里判出去的一条人命。
她今日晚上糟心得很,也无甚胃口。宗亭看了她一眼,竟多说了一句:“多吃些。”
这一句落在白存林耳中已是不得了,宗亭关心至此,看来他当真是孟景春的这个远房舅舅。孟景春小小年纪,没料心好深!
沈英亦是没有胃口,朱豫宁谈起一些事情,他言辞亦是敷衍得很。
今日这顿饭各人都存着自己的心思。朱豫宁见时候不早,便说要走,沈英起身相送,孟景春亦是连忙跟着站起来,宗亭懒懒看孟景春一眼,仍是坐着,动也未动,他又抬眼看了看白存林,白存林被他忽然投过来的目光给吓了吓。人说宗亭心深难测,白存林这一回似是体会到了。他心中嘀咕,幸亏这宗亭就要外放了,手再长也伸不到京城,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他今日这么过来本就唐突,现下还不走便是不识趣了,便连忙作揖同沈英道:“今日借孟贤弟的光得相爷一顿饭,叨扰了,下官这便告辞。”
宗亭冷冰冰地送了他一句:“工部尽出些没脑子的人,白员外郎莫不要溷得与那些人一样才是。”
白存林听着一哆嗦,再作个揖便赶紧迈步出门。
朱豫宁亦说不必再送,沈英便止步让牛管事送朱豫宁回驿馆。
至此,屋内便只剩了宗亭、沈英与孟景春。孟景春瞧这情形,想他二人应是有话要说,便很是识趣地关门退出屋外。
她在夜风里站了会儿,听得里头宗亭开口道:“朱老今日来凑这热闹你似乎不高兴?”
沈英没有说话。
宗亭又道:“你现在这不高兴都已经往脸上写了,自己竟察觉不到么?”
沈英依旧没有说话。
“听闻你府里近来住了个人,可是与她有关系?”宗亭拿过面前的茶盏,慢慢喝了一口茶,“我听胡太医说,前阵子在左相府里看到了个药罐子……”
沈英看一眼门口,孟景春身影犹在,便立时对宗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宗亭唇角轻扬了扬,便不再接着往下说。
他与沈英同科,斗了十余年,却又彼此知根知底,沈英今日这举动,分明已是告诉他,现下屋外站的那人,与孟太医脱不了干系。宗亭是个聪明人,见孟景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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