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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华映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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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芸曾纳过闷,“阿迟,你说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吃过一回亏还不警觉,差不多的事做上三回五回,又有什么趣儿呢?”你派来的人一回被撵了,两回被撵了,第三回还是被撵了,这还不够明白的?居然还要再折腾,真不知她怎么想的。就算是没读过书的人,也该知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的道理吧。
阿迟笑笑,“她若聪明,怎会做了祖父的继室?”虽然徐次辅出自云间徐氏,探花及第,善容止,风度翩翩,可殷夫人也算得上名门嫡女,又何必嫁人做填房呢?填房的地位,可远远及不上原配。
从医学上讲,“精神错乱”就是“指望相同或类似的原因产生不同的结果”。这位殷夫人倒不一定是精神上有疾病,可能每一回她都抱有新的希望吧:这侍女貌美如花,妩媚动人,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呢?
当然了,这位殷夫人也不是一点好事没办过。阿迟私心以为,徐郴和陆芸这么多年来都能够夫妇同心,殷夫人居功甚伟。两人本就年貌相当,性情相投,恩爱的很。殷夫人这位继母时不时的给添添乱,夫妻二人自然要并肩作战,共同进退,如此一来,更见亲密。
两年前殷夫人突发奇想,命管事千里迢迢送了位俏丫头过来,“给伯启红袖添香”。这丫头芳名卿卿,正值豆蔻年华,白皙可爱,仿佛一汪水似的楚楚动人。男人谁不好色?徐郴却只淡淡看了卿卿一眼,当晚就把她打发到了庄子上,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事后陆芸打趣他,“原来伯启竟是柳下惠一般的人物,失敬失敬。”徐郴微笑,“阿芸且来坐我怀中,看我能否不乱。”夫妻二人戏谑一番,情好日洽。
徐家是云间大族,颇有些家业,并非贫寒小官吏可比。这样人家的子弟,哪肯只守着嫡妻过日子。世家大族做嫡妻的女子尊贵是尊贵,苦处也不少,谁家能没有娇俏可人的美姬?托殷夫人的福,陆芸没有。徐郴房里清清爽爽的,只有她一个。
这种家庭状况,受益的不只是陆芸,还有阿迟。阿迟和冯尚书的孙女冯姝、冯婉,程御史长女程希等同龄少女交好,无话不谈。冯氏姐妹也好,程希也好,不止一次抱怨过家中的美姬,“妖妖娆娆的,好不刺眼。”抱怨过后,少不了艳羡,“阿迟你家好清净。”阿迟毫不骄傲,非常谦虚,“哪里哪里,都是继祖母的功劳。”众女皆莞尔。
阿迟想着想着,嘴角泛上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凡事有一利总有一弊,有一弊总有一利,对不对?殷夫人也不是只会添乱,也是有用处的。如此,等下见了她差来的人,倒要客气些才好。
阿迟一行人到了报厦前,一名干净利落的丫头迎了上来,曲膝行礼,“大小姐,太太正要命人请您呢。”阿迟微笑,“继祖母差来的是哪位?定要见我不成?”不用问,必是来人定要请见。殷夫人回回差人来,必要请见自己,必要满脸陪笑冲着自己叫“二小姐”。没法子,京城那位二叔没能做成嫡长子,一直是耿耿于怀的。
这丫头名叫昌化,跟惯了陆芸,是个见过世面的,“体面的很呢,是继夫人的陪房郁嬷嬷,还有一位说是宫里出来的薛嬷嬷。大小姐您进去看看就知道,派头可大了。”笑盈盈说着话,服侍阿迟进了报厦。
“好标致的姑娘!”阿迟才进门,一名插金戴银、高大白胖的中年女子便迎面捉住她的手,啧啧称赞,“我也算见多识广了,这样标致的人物,我竟是头回见!”
阿迟面带微笑,暗中用力,不动声色挣脱这白胖妇人。白胖妇人见她笑微微的,手中却用上了死力气,眼神更是冰冷无情,吃了一惊,手便松了,任由阿迟从从容容自她身边走了过去。
阿迟恭恭敬敬跟陆芸行礼问安,陆芸微笑,“大丫头不必多礼。”命侍女搬了小巧的玫瑰椅给阿迟,阿迟笑着道谢,仪态优美的在一旁坐下,举止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而然,无可挑剔。
高大白胖的中年女子郁嬷嬷是殷夫人的陪房,在京城徐府向来有几分体面,就连少爷、小姐们见了她也是嬷嬷长嬷嬷短的,颇为恭敬。今儿个冷不丁的在阿迟这儿碰了个软钉子,心中不快,板着脸坐回到椅子上,面有怒色,一言不发。
第3章
郁嬷嬷对面坐着位清秀白皙的中年女子,相貌并不算出众,穿戴也不显富贵,神色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婉,令人心仪。她缓缓站起身,礼数周到的跟阿迟问了好,阿迟也礼貌的问候,“您从京城远道而来,辛苦了。”
陆芸笑道:“这位薛嬷嬷可是在宫里服侍过的,礼仪娴熟。她教导过韩国公府、鲁国公府的几位千金,又耐心又细致。女儿,这几位千金如今的礼数规矩,可是没的挑。”
陆芸含笑看着阿迟,眼中全是嘲笑戏弄之意。阿迟真想白她一眼:您又来逗我了,好玩么,有意思么?您和爹爹商量过的,不会把我嫁入规矩严苛的人家,当我不知道啊。我还用学什么规矩礼仪,我会的已经足够用了。
薛嬷嬷微笑谦虚,“哪里,过奖。”郁嬷嬷生了会子气,想起临行前主子的吩咐,换上一幅笑脸,“正是这个话,薛嬷嬷规矩礼数极好的,留下来教导二小姐,岂不是好?”大房这妮子虽说性子野了一点,长的实在是好,若教好了,保不齐往后能派上大用场。
陆芸仿佛没听见郁嬷嬷的话一般,含笑吩咐小丫头给薛嬷嬷换茶。阿迟端庄坐着,满面春风的看向郁嬷嬷,“这位是……?”胖大妈,你谁呀?先来自我介绍下。
郁嬷嬷忍气吞声站了起来,冲阿迟福了一福,“二小姐,我是夫人跟前服侍的,姓郁,承蒙府里少爷、小姐们看的起,都叫我一声郁嬷嬷。”
阿迟还是矜持的端坐着,含笑点头,“郁嬷嬷请坐。您是夫人跟前服侍的人,原也有些体面,不必客气。”甭这么不情不愿的站着了,赶紧坐下吧。
郁嬷嬷张口结舌。怎么会是这样?依着徐家小姐的教养,这妮子不是应该站起来扶着自己,满脸陪笑,“您替我们服侍夫人,怎敢受您的礼?”
郁嬷嬷想了好几想,终是忍不下这口气,板着脸训斥道:“服侍夫人的人,原该尊重些才是。便是夫人房中的猫儿、狗儿,也该善待。若不如此,便惹人笑话,说这家人眼中没长辈。”
阿迟轻蔑笑笑,“服侍夫人的人,资格再怎么老,为人再怎么得夫人欢心,终究还是奴仆。少爷、小姐若待之毕恭毕敬,便会惹人笑话,说这家人不分尊卑。”扣大帽子谁不会呀,给你来顶大的。
陆芸客气的礼让薛嬷嬷,“这旗枪是今年初春新采的,您尝尝。”薛嬷嬷优雅的端起茶盏,“叶如旗,芽似枪,汤色清澈,香味醇和鲜爽,好茶。”
郁嬷嬷看看神色自若的阿迟,看看专心品茶的陆芸、薛嬷嬷,咬牙说道:“这回我是奉夫人之命,送薛嬷嬷来教导二小姐您礼仪规矩的。”别为了跟这妮子拌嘴,耽误了正事。
阿迟不由感概,继夫人有长进啊,从前送的是丫头、婆子,如今送教养嬷嬷。这丫头、婆子你能发配到庄子上,教养嬷嬷可不能。“继祖母,真是用心良苦。”阿迟悠悠叹道。
“继祖母?”郁嬷嬷嘴角抽了抽,小姑娘家说话怎这般恶毒,为人继室是什么有光彩的事么,偏偏要郑重其事的拿出来说。郁嬷嬷想要训斥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殷夫人,确实是阿迟的继祖母。
郁嬷嬷是来办差使的,碰了两三回钉子,再不敢生事,面上有了恭谨之色,不复嚣张跋扈。阿迟见状轻轻笑了笑,端起茶盏慢悠悠喝着茶。喝完茶,这次会面圆满结束,郁嬷嬷和薛嬷嬷被安置到清洁凉爽的房舍中歇息。
郁嬷嬷在凤凰台住了两日,见徐家诸人都淡淡的,觉着好没意思。她寻思着,“此番前来,一则是为相看这妮子,二则是为留下教养嬷嬷。如今两样差使都已办妥,我还留着做甚?讨人嫌么?”告辞了要回京。也没人留她,由她带领小丫头、仆役走了。
郁嬷嬷这一走,徐述、徐逸小哥儿俩欢喜无限,“爹爹,看功课看功课。”四只漆黑明亮的眼睛盯着徐郴,盼着他点头称赞,盼着他大手一挥,“泛舟水上!”
徐郴根本不看。这俩傻孩子,家里还有外人呢,功课好不好的都一样,在屋里老实呆着。徐述、徐逸大为气愤,放下功课,到塘边钓鱼去了。
小哥儿俩正经八百的钓鱼,阿迟在岸边凉亭中摆茶点招待薛嬷嬷,和冯姝、冯婉姐妹。冯姝十四岁,冯婉十二岁,两姐妹都穿着玉色丝绸夏衫,玉色长裙,一对姐妹花。
冯姝已定给了广宁侯的幼子唐登,最早明年,最晚后年,就要嫁往京城。广宁侯府家大业大,根深叶茂,族人众多,冯姝嫁了以后,要学着应对的事很是不少。冯姝,才是真正需要教养嬷嬷的女孩儿。薛嬷嬷看着冯姝满是期待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冯尚书和夫人钟爱孙女,为孙女请教养嬷嬷,那是再愿意不过的。没两天,冯尚书府专程遣人来迎接薛嬷嬷,到了冯府,待若上宾。薛嬷嬷和冯姝,算是各得其所。
薛嬷嬷离开徐府之前,模糊告诉过阿迟,“令祖母对你,似乎已有了安置。”所以才会请我来教导于你。教会了规矩礼仪,女孩儿更听话,更容易摆布。
阿迟不以为意,“继夫人慈爱,该她管的、不该她管的,她都要管上一管。嬷嬷放心,能安置我的,只有我爹娘。”别逗了,婚姻以得父命为正,你一个继祖母,居然想左右我的将来了?
薛嬷嬷走后,阿迟谦虚请教徐郴和陆芸,“继夫人很闲么?”怎么什么闲事都想管。继子的女儿和她隔着十万八千里,她还要费神送教养嬷嬷过来,敢是闲疯了不成。
陆芸笑道:“也不算很闲。”徐阳这一房有嫡子徐远、嫡女徐素敏、嫡子徐进、庶子徐过,庶女徐素心,徐际这一房有嫡女徐素兰,庶女徐素芳,嫡子徐通,庶子徐迁,继夫人膝下颇不寂寞,哪里闲的住呢。再说了,徐远、徐素敏都到了择配的年龄,光是挑孙媳妇、孙女婿就够她忙活的。
徐郴微笑看一眼阿迟,“女儿,你只须听命于爹娘兄长,旁的都不用理会。”京里那女人手伸的很长,居然打起我家阿迟的主意,不知死活。阿迟,乖女儿,莫害怕,你有爹娘兄长在,吃不了亏。
阿迟放了心,冲着徐郴和陆芸讨好的笑笑,“爹娘最疼我了。”甜言蜜语几句,步履轻快的回了房。爹和娘都靠谱,徐迟高枕无忧!
徐郴和陆芸目送女儿走远,陆芸轻轻说道:“不知不觉,阿迟都长成大姑娘了。”阿迟身子长开了,更好看了,可是烦恼也跟着来了。眼下还不知道继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九成九是要对阿迟不利。
徐郴笑道:“什么大姑娘,阿迟还小。”还没及笄呢,就大姑娘了?陆芸幽幽叹了口气,“在咱们眼里,阿迟自然还小。可在继夫人眼里,只怕并非如此。”
徐郴哼了一声,“咱们的闺女,大事小事都是咱们当家,谁也不能越俎代疱。”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没听说过祖父母之命的。我闺女的事,我说了才算。
陆芸温柔笑笑,“好,咱们说定了,闺女的大事小情都是咱俩做主,旁人不许管。”徐郴点头,“那是自然。”家产、恩荫这些都是小事,从京城避到南京也并不无可,可若事涉儿女,定是寸步不让。
晚饭后,徐述、徐逸眼巴巴瞅着徐郴,样子很有几分可怜。徐郴故意想了想,“月下听笛子,一定有趣。”徐述、徐逸眼睛一亮,跑过去拉着徐逊,“哥,吹笛子!”徐逊笛子吹的好。
两个弟弟一左一右殷勤相问,徐逊也不忍心拒绝,“好啊,吹笛子。”这晚的月光分外柔和,微风分外凉爽,笛声分外悠扬,一片清香之中,徐家诸人,清梦甚惬。
第4章
秋风渐起之时,徐郴夫妇遣了老家人起程赴京,为继夫人送寿礼。徐氏父子的亲笔书画,汪洋恣肆,神采飞扬。陆芸亲手绣的花开富贵绣屏,金楼千层,富丽堂皇。这样的寿礼送过去,雅致的很,定是一片赞誉之声。
天气凉爽,阿迟变的爱出门了。各府有诗会也好,有花会也好,只要送了请贴给她的,一律赴约。陆芸笑话她,“我闺女总算不躲懒了。”一个夏天她都懒待出门,窝在家里享清闲,敢情是嫌热呀。笑话完,便忙着为宝贝女儿制新衣衫,打新首饰,兴兴头头的打扮阿迟。
晚上徐郴回家,陆芸笑吟吟拉过他,“伯启,这是才给阿迟制的新衣,好不好看?”徐郴跟同僚喝了酒,微带醉意,“好看,很好看。娘子,咱家两位美女,都该好生打扮才是。”怎么只打扮小美女,不成不成。
陆芸晕生两颊,娇嗔的横了丈夫一眼。徐郴虽是醉了,笑容依旧优雅,慢慢从怀中取出一只卷荷碧玉簪,慢慢替陆芸插在发髻上,微笑端详,“这只簪温润莹澈,清丽不俗,只有我家阿芸配戴。”陆芸眼波流转,嘴角噙笑,两人含情脉脉对视许久,手牵手同去沐了浴,共赴罗帏。
第二天,直到徐郴起身去了衙门,陆芸才后知后觉的想想,“昨日答应过阿迟,晚上给她裙尾绣几朵兰花的。这可怎么好?今儿阿迟要到程家去。”昨晚本该是自己在灯下刺绣,伯启在一旁闲坐饮茶,谁知却会……?陆芸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泛起霞色。
阿迟快活的走进来,“娘,绣好了吧?”这还用问么,娘对自己的事一向最上心,肯定早就收拾停当了。陆芸有些尴尬的笑笑,“女儿,我竟然给忘了。”
阿迟嘻嘻笑,“无妨,无妨。像我这么美丽的小姑娘,穿什么都会很好看,风华绝代,艳压群芳。”一边吹嘘着,一边殷勤请教陆芸,“娘,我穿这件秋香色的宽袖短衫好不好?”陆芸悉心替她挑拣着衣衫、首饰,打扮好了,命众多婆子、媳妇、侍女跟着,前呼后拥的去了程家。
程家在杏花村,距离并不远,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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