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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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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循也是有点感觉,但没孙嬷嬷这么肯定。“怎么,我不信我去南内那三个月,她也能和大哥闹别扭——”

“惠妃娘娘比您大,今年也快三十了。”要说六局一司的关系,谁没有啊,孙嬷嬷一开口,就是理论上只能由尚寝局彤史记录的侍寝册内容,“过去半年,惠妃娘娘就侍寝了一次,还是在年前秋天的时候了,往那以后就一直旱着,只怕,日后也……”

就像是春去秋来,四季递嬗一样。妃嫔到了年纪,渐渐地也就该失宠了。惠妃和皇帝的情分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到了年纪,皇帝想不起来了,也就这样了。日后再得宠的可能……以惠妃的性子来说也是微乎其微。虽说有个妃位,有个女儿傍身,但往后那三四十年就得按着这个门前冷落车马稀的节奏过下去,这边同一批进宫的徐循,也就生了个女儿,还混上个皇字了,太后、废后、贵妃,没一个不是争着对她好……两人就是感情再好,惠妃心里,只怕也难免有点不是滋味。孙嬷嬷这话,是浸透了世情。

徐循怔了怔,却摇头道,“我看仙仙不是这样的人……她不高兴,可能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哪个?孙嬷嬷不敢反问,但表情却是浸透了这种疑惑。徐循也不搭理这个话茬,而是和孙嬷嬷商量,“听了何姐姐的话,才觉得对民间的事知道得少了……我们无所谓,可点点以后终究是要出宫的,也不能不通世事吧。我想着,还是找个隔三差五能出宫去的小宦官,时而来说说外头的事,好坏真假的,也权当听个乐呵劲儿了。”

新鲜事谁不爱听啊,后宫里女人无聊,都八卦,孙嬷嬷对这个无伤大雅的提议举双手赞成。不过几日,就有个十二三岁的机灵小宦官进了永安宫内殿服侍,专管给徐娘娘说些新鲜故事。

也就是几日以后,惠妃把莠子送进了公主所。——她没向任何人解释,但徐循却是隐约明白了那一日惠妃心情不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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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想去太后生日,但装病当然是不能的了,开玩笑,太后生日,徐循这个深受恩宠的新科皇庄妃不出现,还对得起老人家吗?不是病得快死了,都得出来坐着,还得把点点给抱来——在太后身边养了几个月,老人家虽然没发话,可也得抱来给看一眼,才是礼数。

出永安宫的时候她是很不情愿的,到了清宁宫那块倒是又好多了。——太后在前院受众亲王的礼,女人们反正都聚在后院,点点看到两个太妃并文庙贵妃,兴奋得下了地就扑过去,登时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一边阿黄、莠子和圆圆几个小姐妹,来清宁宫给太后问好的时候,也渐渐和点点熟稔了起来,此时都是从养娘手中挣扎了出来,奔到一起去混玩成一圈儿。

太后生日这样喜事,没有人是踩点到的,徐循来得算早的了,孙贵妃还要比她更早。此时笑眯眯望着几个小女孩子嬉戏,一副慈爱满足的表情,徐循在她身边看了一圈,倒是没看到罗嫔,也没见到太子。不过,太子还小,不来也是说得过去的。

其实,小吴美人也没来,不过徐循却未留意到此点——她红啊。

曹宝林、焦昭仪还算是天天能请安,能傍上皇庄妃的粗腿儿,别的嫔妾可没什么见到徐循的机会,见到皇庄妃来了当然纷纷问好行礼,倒显得她风头比孙贵妃还盛了几分。而徐循虽然不会因此得意,但人家笑脸相迎,归根到底也没怎么害过你,当然也要笑脸回去了。这一通招呼,脸都快笑僵了,好容易抽身出来,左右一看,总算是发觉自己心里那点不对劲是所为何来了。

静慈仙师……没出来啊。

虽说是修行人,但长安宫还在盖,她就住清宁宫呢,太后的好日子,连文庙贵妃都出来了,她还不现身,可见是真不想来……

孙嬷嬷还说何惠妃失意,说她日子难过,比起静慈仙师来,这宫里还有谁有资格说失意?

正这样想着时,太后从前院回来了——毕竟是生日,虽沉重,也穿了全套的朝服,看着格外威严。众人顿时都迎了上去,欢声笑语中,各自和太后磕头祝寿不提。

毕竟皇帝不在,今日还是减了场面,免去了外命妇入贺的步骤,娘家人也就来了太后的娘家人,再有的外人,也就是几个藩王妃罢了。都算得上是一家人,没什么好拘礼的。磕了头,太后回去换衣服的时候,大家都纷纷依次入席,就等着吃酒赏宫乐、看杂耍,吃完饭一起去看戏……反正宫里的娱乐基本也就是这么几种了。

不过,鼓声还没响呢,这就先来了一场好戏——孙贵妃坚持要皇庄妃坐首席。

“妹妹新得晋封,自然该上座!”孙贵妃很真诚。

“不不不,姐姐快别说笑了,你不坐这首位,谁敢坐?”徐循宁可死都绝不会坐到首席去的。

现在宫中无主,其实谁坐上首都是有理的,徐循占皇字,贵妃有太子有金宝。如果是分坐左右两侧也罢了,刚好对坐,问题是太后左侧坐的是文庙贵妃、彭城侯夫人什么的,明显是给外戚留的位置,而且那边很和谐地就让文庙贵妃上座了,张太夫人次座。越发显得徐循和孙贵妃的推让有点虚情假意的,但偏偏两个人都演得很真诚,手拉着手,和亲生姐妹花似的,一个笑靥如花,一个还是笑靥如花。

“妹妹才是说笑呢,”孙贵妃的笑别提多真挚了,一看就是从心底发出来的,徐循觉得自己能从她的笑里看出一行字:小样,我看你现在怎么办。“高皇帝旧例,郭宁妃是摄六宫事才给上的皇宁妃尊号……”

不是不想当皇后吗?不想当就不能上座,不过不上座说不定就会惹恼太后——徐循也好奇,太后这是在憋大招整治自己呢,还是压根就不相信她的‘我不当皇后’宣言,还在一头热地预备捧她——孙贵妃的意思很明白了,你坐上座,那就是把自己的脸打回去了,不坐,太后一会出来,只怕就从幻觉里走出来,就发觉徐循‘不识抬举’的真面目了,反正坐不坐你都别想好。

徐循在南内颇干了些家务,历练出了一些力气,反正现在皇帝也不在,她双手用力,恨不得把孙贵妃的手骨给捏碎了。“可那时候,贵妃也没有金宝啊,太子就养在您宫里呢。姐姐折煞小妹了……”

众人都是含笑看着这俩人恩爱谦让,彭城侯夫人面有赞许之色,和文庙贵妃不知在说些什么,估计是不脱女德典范什么的夸奖,徐循心底是苦笑连连——不过看着孙贵妃眸子里货真价实的痛楚,她也是挺爽的:让你挤兑我……乖乖上座不就没这事了吗?

太后都换完衣服出来了,两人还在那没完没了的让呢。徐循不知道孙贵妃如何,反正她是嘴皮子发干,连自己在说什么客气话都有点晕了。而且她感觉观众们也纷纷有疲惫之态,对于没完没了的谦让表示差评。

“这怎么回事呢?”太后有丝诧异,“怎么还不坐?”

贵妃和皇庄妃没坐,谁敢坐啊?除了老一辈人可以坐下来看戏以外,别的小虾米都拿的是站席票啊。穿着大礼服站了这半天,演戏的不累看戏的都累了,一群人纷纷拿眼神示意握手姐妹花。太后扫一眼,还能不明白是什么事?

她眼底也是闪过了一丝诧异,没有出言调解,反而问道,“善祥呢?怎么没来?”

老人家一提,甭管是惦记着没惦记着的,都纷纷露出惦记状,七嘴八舌互相在那问:静慈仙师怎么没现身,是来了就走了,还是一直没来?

很快就有人上来附耳和老人家说了几句话,太后摇了摇头,一边落座一边道,“让她过来吧——这孩子,也太谨慎了,什么出家人清规戒律……清宁宫没这样规矩!”

徐循脑子钻得飞快,松开孙玉女的手,抢前几步,作势搀扶着太后落了座,自己一回身,恨不得是小跑着就闪到右首第三个位置后头站好了。

孙贵妃却没和她抢,她有一丝愕然,所以慢了一步。

——等回过神的时候,也晚了,徐循手都放在椅背上了,这时候再去谦让,已经不是谦让,而是有些假了……

于是,就在一屋子人的等待中,静慈仙师身穿道姑素服——出家人不可能再大红大绿的了——缓缓地步入了殿内。她的神色有几分复杂,掠过众人的眼神,似乎是在试探着她们的态度……

徐循心里蓦地就掠过了一丝酸涩。

不论静慈仙师的气色怎么好,心态又怎么平稳,她毕竟是一百多年来第一个废后……这份尴尬,在别人是谈资,在她下半辈子,却是始终都会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的伴侣。

她便回过身,主动给静慈仙师行了墩身礼。

“妾身见过仙师娘娘。”徐循把声调放得尽量自然,好像这本来就应该是两人之间正常的礼仪。

“妾身见过仙师娘娘。”或许是太后有了示意,又或许是受了气氛的带动……打从何惠妃往下,皇帝的女人,个个都给静慈仙师行了礼。

说是仙师,其实用的也就是皇后礼,徐循这个身份地位,一般的道姑,谁当得起她一礼?

文庙贵妃等长辈也罢了,藩王妃们一看,坐不住了啊,赶快也起来给前嫂子行礼。满堂人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中,乔姑姑等两个大宫女一左一右傍着静慈仙师,不由分说地将她引到首席,导她入座。

太后微微一笑,冲徐循投来一道温煦的眼神,双手压了压,“都坐吧。”

于是就都坐——首位静慈仙师占了,第三席徐循占了,孙贵妃只好悄无声息地坐了次席:这时候她也不可能再谦让了。

太后生日嘛,自然也有些固定的程序,说吉祥话也好,上菜也好,反正作为妃嫔只要坐着享受就可以了。宫中宴席都是分餐制,起码高层圈子是如此,也不会出现那种筷子打架的情况。徐循整场席面都离何惠妃很近——她觉得靠着何仙仙她才能多少吃下点东西。

而静慈仙师和孙贵妃嘛……她都不忍得去看。

反正,就徐循眼角余光瞄到的来看,孙贵妃整场席面基本是一口菜都没有吃,静慈仙师可能也差不多……

等席散了,大家都往回走了,何惠妃上前撞了撞她的肩膀。

“哎。”她压低了声音,“刚才……贵妃是不是没给仙师行礼啊?”

仙师出现时,场面是有一点乱,被她这一说,徐循才是想了起来。

好像、似乎、的确……也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没赶上趟,反正孙贵妃是没跟上何惠妃那一波行礼。而那之后,也就没有再随众行礼的机会了。

“这也没什么要紧吧。”她态度保守,“不大的事,反正大哥也不在——”

何仙仙耸了耸肩,“也是,反正就是自家人,若是外命妇们在,今日可算是给人看够笑话了。”

是啊,在场的外人不多,事儿流传不出去,不然,只怕几个月过后,街边的茶水摊又要开讲新话本了——和别地儿不一样,京城的百姓们,一直都是最热衷于八卦皇室的。徐循也是从小宦官的口里,很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勉勉强强,小毛病不断,但太后的生日,毕竟还是给顺了下来:老的不会破坏自己生日的喜庆气氛,小的也不会选生日发难。看似风波处处,其实还是有惊无险。徐循回到宫里抱着点点,掰着手指头算,算到接下来几个月唯一的节日就是端午、中秋,就免不得眉开眼笑:起码还有两个月可以不必忍受如此尴尬的宴会,还好还好。不管太后和贵妃怎么斗得如火如荼呢,也胜过这样大家一起粉饰太平、恭让谦虚。

都说这人有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徐循估计有个乌鸦脑子,好像是为了应她的心愿一样的,必须当面粉饰太平的场合短期内是没有了,但也不是说朝中宫中便会因此平静下来。

才刚过了太后生日没有多久,御史台就出了一本惊天大奏折。

奏折的名字也很耸动——《言外戚之祸》。

167黑点

按照一般的规矩,亲王监国时,奏折会分作两份,第一份是国家大事紧急军机,内阁会用格外颜色誊写,亲王只做个中转用处,一样是报上去给皇帝处理。还有一种就是比较普通的日常、礼节、统计类文书,那就是内阁写了票拟报给上面,亲王照准司礼监以自己名字誊写批红。亲王的作用几乎是微乎其微,也就是起到一个象征性作用,用来稳定人心的。

不过,内阁对这奏折的票拟却是非常的审慎,票拟上寥寥数语,基本都是废话,说了和没说也差不多。——就是司礼监里也没有谁敢多发话的,直接就按照规矩,把折子呈到了监国藩王跟前。

监国的藩王也不是一位,而是两位,年纪都不大,二十啷当岁,都是有血性的小年轻。大皇弟郑王一看这题目就笑了,“谁家的官儿这么不懂事,我看就该拖出去打死。”

郑王是李贤太妃的长子,也是诸皇弟中居长的一个,让他监国是取个名正言顺。实际上,司礼监几个太监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直接都看襄王——郑王这脾气就是如此,还是皇孙的时候,才多点大,就老把身边的宦官宫人给折腾得半死不活的,现在年纪大了娶妻生子,性情更为暴戾,知道上折的不可能是都御史这样的大人物,对小官出口就是打死的话。

襄王年纪轻,今年刚是二十一岁,方过弱冠,不过自小就有贤名,他是太后亲生第三子,论精明处也就仅次于皇帝,比他那身子孱弱自小多病的亲二哥要好上许多。前年皇帝御驾亲征乐安时,他就出来监国了。如今两年过去,自然更为老成,对哥哥的胡言乱语,他不过是付诸一笑,拿手压了压道,“好了,二哥,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先压一压也就是了。”

说着,便拿起来看,口中还笑道,“这人也有趣,大哥不在,发这个做什么,等大哥回来了,还顾得上看这个?”

确实,虽然折子标题起得好响亮,但翻看一下,只是一个普通的监察御史上的折子。名字再耸动又如何,等皇帝回来,虽然日常琐事有人帮他处理了,可因为种种原因积累下来的大奏折肯定也是不少的。要是捧奏折的时候不小心,这一封普通的弹劾折子,说不定就会落到了哪处故纸堆里,再也找不到了都是未必的。这么大的题目配了一个如此不巧的时机,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好大一番心机都要白费。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几眼——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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