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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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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却不肯托大,休息了半日,便撑着身子过来服侍徐循,忠心耿耿道,“贵人太抬举我了,我不过一介下人,哪有贵人需要人手服侍时,我反而歇着的道理。”
徐循见她眉眼含春,和从前比毕竟是有了变化,虽然知道这事也怪不得花儿,但心底依然有点说不出的酸涩:这件事,按说谁都没错,太孙要抬举她的下人,她还能说不?而且那时候是她睡得太早了,太孙也不可能把她弄醒了特地问她这一句……花儿就更是没什么错处了,说实话,这丫头姿色也就平庸而已,顶多说得上清秀。要不是在行宫里,太孙还未必看得上她呢。
就是……反正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吧。徐循咳嗽了一声,才说,“我是说真的,你回去歇着吧。一会儿还要商量给你铺宫的事呢。”
她们这种有名分的也就算了,没名分的宫女得宠,虽然暂时没封,但也不是说就没有仪式了。一般说来,皇帝临幸以后,她就能从下房里搬出来了,在宫室中有了自己的房间,而且还会被装点得十分美丽豪华,象征着她的地位有了天大的变化——这个仪式,就叫做铺宫了。
当然,太孙宫里怎么办这事徐循不知道,现在行宫,一切可能得从简了,她也不知该请教谁好,索性就去问太孙,“花儿现在得了宠爱,是否也该搬出来在我们院子里住了?只是我们带的东西不多,恐怕不能给她像样地操办铺宫……”
太孙却有些诧异,“谁说要给她铺宫了?”
徐循怔住了,跟不上太孙的思路,“啊——可——”
“这又不是谁都有的脸面。”太孙无所谓地说,“一夜风流而已,难道还正经当个妃嫔了?就让她继续在你这服侍吧!”
这种事……也不能说没有过,比如青儿、紫儿,虽然和太孙也那什么过了,但到现在,也就只是宫女而已,确实没有封号,也不铺宫,只是住的下房要比别人好些。
徐循刚才心里不舒服,现在也是不舒服,但两次却是为了不一样的缘故,现在她是有点为花儿委屈了——怎么说,也跟了她好几年呢。难道就这么白白地被太孙给弄了,连个铺宫都换不上?
她便为属下争取权益,“可,万一有了身孕……”
太孙想了下,也觉有理,便说,“那给她记上,要是有了身孕再铺宫也是不迟的。”见徐循面色不预,还以为她吃醋呢,拧了拧徐循的脸蛋,就笑着说。“傻丫头,她就是个顶缸的,要不是没了你,谁找她啊。”
徐循能说什么?太孙虽然在笑,但这话的意思可是认真的,人家这是在安慰她呢。
她也只好露出笑来埋怨太孙,“我又没说什么,你就当我吃醋了,我平时有这么小心眼吗。孙姐姐、仙仙的醋,我可从来都没吃过……”
这件事,主子都这么发话了,徐循也是莫可奈何,只好私下里安慰花儿,“也罢了,若是给你铺宫了,你是一辈子不能被放出去。现在嘛——”
花儿虽不免有几分沮丧,但所幸她这人确实是老实本分——几个嬷嬷挑的那还有差?虽然这天大的运气,忽而来到她身上,现在忽而又飞走了,大起大落能把一个正常人都闹疯呢,可花儿也就是失落了几日,便又恢复如常了。徐循见此,也是暗暗点头,遂嘱咐红儿回宫不要胡乱张扬,免得花儿反落了别人的笑柄。
经此一事,徐循也说不出为什么,再见到太孙,总是有点提不起劲来,连笑都感觉上有点不真诚了。太孙的做法真不能说有错了,但要说她心里很舒服,那徐循也做不到,她现在反而是有点心疼花儿了——平白无故就被这个高黑胖给掠走了落红,据说还疼得要命……末了还什么好处没得,凭什么呀?
一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太孙宫还是没什么好消息,倒是何仙仙回了宫里——女儿满了周岁,可以走动了——多少也给太孙宫增添了几分热闹。阳春三月里,皇爷亲征漠北,顺带着也把太孙给带走了,留太子监国。国家有战事,这选秀女的事就又耽搁了下来,九月战事结束的时候,才重提此事——可天气偏又冷了,这就只好又安排到了后一年的春天来办。
不过,别以为选秀推迟了,皇城里就没了热闹,这不是,皇爷才刚回了北京城啊,整个皇城,就因为他的怒火而再度紧张起来。
74索要
内宫的女人管不了外头的事,外头的事,也绝不许内宫的中官和宫女们打探、谈论,这个规矩,往年也许有所废弛,但在前几年的那场大乱以后,贯彻得可是前所未有的严格。或许有些中官已经开始渐渐地与闻政事了,但后院内宫里的工作人员,和政治还是有相当遥远的距离。
徐循的消息,要比一般人灵通一些,在何仙仙和孙玉女还为太孙最近骤然变坏的心情吃惊纳闷的时候,她已经从孙嬷嬷那里收到了消息:王瑾说了,最近啊,太孙在皇爷跟前都吃上挂落了。
归根到底,还是太子给惹出的麻烦——这个倒霉儿子,在皇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现成的出气包,皇爷出征时,筹措后勤粮草,管理整个朝廷的当然是他这个监国太子,可打了胜仗回来以后,皇爷不说有赏,第一件事就是找儿子的麻烦。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太子爷的老师,太子太保吕震吕大人,他女婿张鹤,在朝参的时候不留心把手里的笏板给掉了。这就是个罪名,叫做朝参失仪,按理,是要罚的。罚得重了,因此被官降一级都是有可能的事。
太子太保兼礼部尚书,那是什么人?一品大员啊,还是东宫嫡系,这么屁大的事,太子爷哪会和张鹤计较,反正朝参开会伺候的又不是皇爷,而是他本人。这件事当时也就过去了,没想到皇爷一回来,不知抽了哪门子风,也不知是哪里得到了消息,顿时就闹腾起来了。张鹤本人官降一级被发配出去了不说,太子被骂得狗血淋头,本人倒还没受什么惩罚,只是太子监国时候匡扶的几位大臣倒是都倒霉了,就因为这点小破事啊,是下了锦衣卫大名鼎鼎的诏狱。
冤枉不冤枉?真冤枉,诏狱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进去了以后要再全活出来可就难了。这几位大臣真可谓是受了一场无妄之灾。不过,孙嬷嬷和徐循说这事的时候,态度倒是很微妙的。也不是说不着急吧——毕竟,太子身边的干将,也和太孙密切相关不是?但在这着急外呢,又有点隐隐的幸灾乐祸,“现在也该让这些大人们见识见识皇爷的脾气了。”
可不是?皇爷大杀特杀的时候,朝中的大臣们顶多就是领几顿棍子罢了,要是能倒个个儿,相信这宫里多的是人情愿领棍子也不要冤枉被杀的。徐循也明白孙嬷嬷兔死狐悲的心情,但还是叹了口气,“罢了,嬷嬷,咱们怕皇爷,难道他们就不怕了?”
这么冤枉的事,闹成这个样子,东宫这里肯定要有点表示的。太子不是刚被训斥过不适合出面吗,这求皇爷放人的活,可不就落到太孙身上了。太孙开了一次口,就被皇爷给骂了。
骂的还不是别的事,就是亲征时候,太孙又一次轻举妄动,试图带兵出去冲杀的事情。这件事在七八年前已经出过一次了,当时太孙还年少呢,差一点就被瓦剌人给围困住丢了性命,就是这样,皇爷身边当时最为亲近受宠的穿红内侍,直接就畏罪自杀了。这回还好是皇爷看得紧,不然也是就让他给跑出去了。
这不是,爹身上还有麻烦呢,自己又碰了一鼻子的灰,太孙的心情能好得了吗?为这事,太孙妃还专门把大家召集起来开小会,让徐循三人最近服侍太孙的时候多上点心,不说把他哄开心了,起码别惹火他。
虽说惹火太孙,也未必就会丢了性命,但想到皇爷的所作所为,别人怎么想徐循不知道,她是宁可不去冒这个险的。这天晚上太孙来宜春宫的时候,她是格外地赔了小心,不但准备了太孙赏赐下来的太禧白,还把他给的各种好东西都搬出来款待男主人。就怕她家常喝的酒吃的菜,满足不了太孙挑剔的胃口。
这么做,虽不说有功,但却也算是无过。经过半年军旅生涯,明显精瘦了许多的太孙,在美酒、美食和美色的一顿腐蚀后,面上神色好看多了,起码不至于那么气哼哼的了,几杯酒下肚,也是打开了话匣子。
“……受罪死了。”和徐循抱怨亲征呢,“一个月没法洗澡都不说什么了,最受罪的地方都没法和你说。”
徐循眨巴了一下眼睛,这会她可不敢和太孙抖迷糊、开玩笑了,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什么地方最受罪啊?”
没想到太孙连这个保险的几乎都不给她,瞅了她一眼,“你猜。”
徐循有啥办法?只好猜,“嗯……我猜,是出征没法带女人吧?”
太孙一下被她给逗乐了,嘴里的酒呛了一身,桌上也是都溅着了。徐循连忙要帮他更衣,太孙捏着她的手一下就拉进怀里了,“你这个小循!说话怎么老这么——”
“我怎么呀?”徐循还给他擦衣服呢,手底下已经触到了什么硬梆梆的东西。她的脸一下就嫣红了半边——说实话吧,一别半年,现在又是渐渐知道人事的年纪,别说太孙想那事了,就是徐循,又何尝不是不想……要不然,她也不至于脱口而出就猜这个了。
太孙回来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和徐循一处,小别胜新婚,这一次两个人特别和谐,徐循稍微吸纳了一番,两人几乎是相差毫厘地就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太孙还甜言蜜语呢,完事了一边揉捏徐循,一边调戏,“才半年没见,我们小循就长大了这么多,现在可有主见,大哥一手都拿捏不住了!”
徐循被说得快羞死了,捂着脸大发娇嗔,“大哥你老不正经!”
这种事一般都是很解压的,两个人在事后,心情肯定好得多了,看彼此又和半年前那样亲密了。偎在一处的时候,太孙也就开腔说了心底话。
“现在的阿翁,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他面上掠过了一丝阴云,“这半年间,就是我在他跟前,也都有些提心吊胆……”
连最受宠的大孙子都成这样了,皇爷脾气如何,可想而知。
长时间和一个位高权重的精神病人生活在一起,不论对谁来说都是极大的压力,即使太孙再受宠,这份压力也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的。而且,正因为他一贯是做什么对什么的天之骄子,这种动辄得咎的恐惧感,他也许就没有他爹那样习惯了……这里头的道理,徐循虽然不能全部明白,但她还记得自己见证的那一场新春大发作,对太孙的话,也说得上是心有戚戚焉。
“现在这不是回来了吗。”她便安慰太孙,“一天能见几回啊?你又不管事儿,不做事,可不就不会犯错了……”
这话也说得有理,太孙神色略宽,却依旧有些抑郁,他瞅了徐循一眼,压低声音,难得地吐了实话。“若就是现在这样,倒也罢了,但问题是,阿翁的毛病是越发加重的……这会和五六年前比,就是沉了不少……”
这……这可是当朝天子的八卦啊。
虽说在皇爷的皇城里住了都几年了,但对皇爷的事,徐循知道得还真不多,因为伺候皇爷的中官,和内宫那不是一个系统的。她只是听说过一些只言片语,但皇爷的病情么,头风病程那都算是机密了,更别说这人人都不敢明言的——呃,失心疯了。
一边也是害怕,一边也是有点兴奋,小徐婕妤的耳朵竖起来了。“这话……怎么说呀?”
“阿翁的病,其实是阿婆去世后不久就有了端倪的。当时都不知道,还以为是人年纪大了自然固执。”回想往事,太孙声音里也不免多了一丝凝重,“后来,阿翁的表现已经不能用刚愎自用来形容了。任何事不论再荒谬,认准了理就要去做。比如说……你玉女姐姐,当时采选进宫留在身边教养,也是他点过头的。这都七八年过去了,他忽然间又兴起了另行采选的念头,不论我们如何据理力争,都无法改变阿翁的心意。我和阿翁闹了好久的脾气,阿翁也是丝毫不理会,硬是要我行我素地,把这件事办得谁都不痛快。”
徐循没想到太孙会拿此事举例,一时不禁是默然无语,太孙也没留意到她的沉默,遂续道,“但那时候,好歹还不会莫名其妙地迁怒于人,更不会一怒杀人。这都是几年间慢慢发展到这一步的,现在,他已经是喜怒无常,连我尚且不能逆着他的意思办事了……你是后宫女子,不知前朝政事,我也没法和你多说。你就知道这几年间,但凡是有敢逆着他的意思说话办事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那就成了。敢于直言的人,不是死就是下狱,长此以往,对国家可绝不是什么好事……”
说来,太孙也还是第一次对徐循说起这么深入而敏感的话题……
徐循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其实,按说两人分别了小半年,又没有什么文书来往,不生分都好的很了,要说忽然更交心了,那也是没有的事。她本能地觉得,太孙之所以会如此表现,估计也是因为这半年来日子的确不太好过。
太孙连这话都明说,连这往事都告诉她了,徐循若还以那种不咸不淡的话来敷衍,自己都有点过意不去。她犹豫了一下,也就说了实话。
“皇爷都多大年纪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小姑娘的声音很轻、很含混,“您就多顺着他、多孝敬他点,也免得日后想起来后悔。”
这是大实话,也是掏心窝子的话,更是很能解忧的话,太孙眉头一动,神色不禁也有点舒缓了。
“再说……”徐循忍不住添了一句,“当家人,四处敲敲打打立个威,不也是很正常的事。你说咱们这宫里,太孙妃姐姐来了,还得改改规矩呢。皇爷远征回来,敲打敲打大臣们不也挺正常的。他们不就是下了诏狱吗,又没有死……”
最后这句,是想到了去年春天的那场惨变了。但太孙尽管当时也极为看不惯皇爷的作为,这会儿却是没想这么多,他的神色又明朗了一些,抱着徐循啃了一口,“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循啊,你这几句话,说得倒是挺有水平的!”
徐循知道这时候她可以开始作了,遂白了太孙一眼,哼哼着没有作声。太孙免不得和她笑闹了一番,两人便准备就寝。
这睡觉前也是有很多工作要做的,徐循除了吃点银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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