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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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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毛驴也高声欢鸣,乘机凑上前来,与那白马蹭脖摩鬃,大献殷勤。

楚易家境贫寒,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没有兄弟姐妹,知己朋友也寥寥可数,直到今日才真正感受到意气相投、肝胆互照的喜慰快乐。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他心里喜悦不胜,暗暗下定决心要与这义弟做一世的至交知己。

到了傍晚,距离万寿县尚有六七里地时,漫天彤云密布,朔风怒舞,开始飘起雪花来。风雪极大,片刻之间,万山镀银,千树压雪,就连横空哀啼的寒鸦也似乎被染成了白色楚易自小居于闽东海滨,海风湿暖,四季如春,极少见过如此大雪,不由惊喜莫名,东张西望,大感新鲜。

那毛驴也极之兴奋,“啊吁”欢鸣,专拣积雪最厚处跑去,颠臀晃脑,甩尾舞耳,一刻不得消停,颠得楚易东摇西摆,惊呼连连。

晏小仙见状,咯咯脆笑,花枝乱颤。毛驴听得他的笑声,仿佛备受鞭策,欢嘶跳跃,左冲右突,在雪地上留下迤俪曲折的串串蹄印。

雪越来越大,纷纷扬扬,等到两人抵达城门之外时,已是天地茫茫,银装素裹。马蹄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脆响,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万寿县在群山脚下,背山面河,原只是个人口不过数千的小城。但因其距离长安城不过五十余里路,据守南北交通要道,每年秋冬之季,南方各地举子进京赶考时必然经过此地,人口倍增,故而城中旅店林立,颇为繁华,号称“西唐四大驿城”之一。

进了城,天色已颇为昏暗,风雪狂猛,华灯初上,雪光泠泠辉映,街巷行人寥落,偶有马车辚辚驶过。

晏小仙似是对此地颇为熟悉,东折西转,到了一条大街上。两旁高楼大阁,白雪覆檐,冰柱垂立,彩灯摇曳,五光十色,都是极为昂贵的旅舍。

晏小仙在一家旅店大门前停住,嫣然一笑道:“大哥,咱们就在这里过夜吧。”灯火映照在他的脸上,嫣红娇美,不可方物。

楚易微一踌躇,自己盘缠甚少,实是住不起这等豪奢旅舍,又不忍总让他花费许多,但知道这义弟脾气,生怕惹他不悦,当下点头答应。

两人牵着驴马方进大门,早有几个伙计迎上前来,一个伙计将坐骑牵往马厩喂草饮水,其他的则领着他们朝大堂里而去。

众伙计见这二人一个是丝衣玉带的俊俏王孙,一个是补丁青衫的落拓书生,如此亲密并行,无不暗暗诧异。以楚易这身行头,又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黑驴儿,若不是和晏小仙一齐携手步入,早被大扫帚子轰了出去。

旅舍大堂内华灯结彩,欢歌笑语,锦衣满座,三五成群,到处都是进京考试的公子哥儿。丝竹悠扬,觥筹交错,正在宴酒取乐。

瞧见翩然而入的晏小仙,众人无不眼前一亮,纷纷顿住动作,目光如磁石附铁,紧紧相随,但看见他纤手所牵,竟是一个穷酸书生,无不哄然,议论纷纷。

西唐素重门户家世,豪贵布衣常常不相往来,这座旅舍中所住的,非贵即富,对寒门布衣极为鄙夷。

楚易坦荡淳朴,对自己贫寒家世从无自卑之意,今日虽然连连遭受如此轻视、白眼,心中也毫无疙瘩,只是想到义弟却要因己之故,让这些人指摘议论,不免有些难受。

晏小仙却若无其事,牵着他的手,语笑嫣然,旁若无人。

上楼到了房内,将行李放好,楚易向伙计打听衙门位置。伙计道:“衙门就在通化门大街上。”走到窗前,连说带比,指出大概方位。

等到伙计走后,晏小仙奇道:“大哥,你想去衙门吗?做什么?”

楚易苦笑道:“还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取出那丝囊,将里面的珍宝一股脑儿抖了出来,堆在床上,珠光宝气,满室粲然。

晏小仙极是惊讶,柳眉一蹙,嗔道:“大哥,原来你腰缠万贯,却骗小弟是寒门之士。”

楚易急忙叫屈,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说道:“这些珍宝系出妖孽之身,多半是不义之财,所以我想明日一早便交给官府衙门,若逢灾祸荒年,也好捐助穷困百姓。”

晏小仙嫣然道:“原来如此。我错怪大哥啦。”眼珠一转,吃吃笑道:“其实大哥你不就是穷困百姓吗?依我看,你不如就将这些宝物收下,只当是官府发还给你,资助你上京赴考的盘缠。”

楚易摇手笑道:“贤弟莫取笑我,君子好财,取之有道。大哥虽然贫寒,这等飞来横财、不义之物却不敢昧心收下。”

晏小仙笑道:“既是不义之财,你不肯收下,又为何让其他百姓收纳?这不是陷别人于不义吗?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哥若将这些不义之财通通花个精光,才是真正的菩萨心肠呢。”

他顿了顿,又道:“再者说了,现今贪官污吏多如牛毛,历年赈灾钱银有几分落入灾民手中?你将珍宝给了这些个贪官,还能指望他们分给贫民百姓吗?这些官吏贪狠如虎狼,说不定还因此捏造个罪名,说你是江洋大盗,杀了灭口,好将珠宝吞为己有呢,拾金不昧反倒惹祸上身,何苦来哉?”

楚易被他一通诡辩抢白,倒无词以对,说不出话来,笑道:“贤弟伶牙俐齿,我辩不过你,但这些珍宝我横竖不能收下,否则岂不是白读了许多年的圣贤书?”

晏小仙叹了口气,眼波温柔,笑吟吟不再多言。

当是时,忽听走廊内吵吵嚷嚷,有人大声叫道:“就是这间!”

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踢飞开来,几个满脸横肉的官差舞刀弄棒,杀气腾腾地径直冲入。

“哪个是福建蛮子楚易?快跟官爷走一……”当先的捕快话音未落,瞧见满床金光灿灿的珠宝,满脸杀气顿时变作惊愕骇讶,既而变作贪婪狂喜之色。

另外四个官差也瞪大了双眼,张口结舌,险些流下口涎来。

晏小仙笑道:“大哥,你没去衙门,衙门倒先来找你啦。”

楚易惊讶茫然,不明所以,朝众官差施了一礼,道:“在下楚易,不知几位官爷有何指教?”

那捕快蓦地回过神来,狞笑道:“姓楚的,你小子胆大包天,还装什么糊涂?昨晚在飞来驿,你竟敢打劫本朝左仆射的侄子李东侯李公子,抢了他的巨额盘缠不算,还杀了他两个仆从,可有此事?”

楚易云里雾中,又惊又怒,蓦地明白必是那李东侯对自己怀恨在心,与此处官府串通一气,诬陷自己,他气急反笑道:“昨晚在下孤身一人在深山老林,又怎会出现在飞来驿?我与李公子今日中午初次相见,打劫之说又从何谈起?”

捕快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满床珍宝喝道:“胡说!人赃俱获,你小子还敢狡辩?小的们,将这福建蛮子连带他的同党一齐拿下,带回衙门审问!这些赃物也一齐带走,完璧归赵,一钱不少地还给李公子。”

几名官差欢声雷动,争先恐后冲上前,先将珍宝兜卷打包,顺手牵羊,将自己袖里怀中塞了个满满当当,然后围上前来便要捆绑楚易二人。

楚易愤怒已极,知道他们蓄意陷害,辩白无用,慷慨豪侠之气猛地涌将上来,伸手喝道:“慢着!这位公子与我萍水之交,和此事毫无关系,你们要拿,只管拿我就是,何必殃及无辜?”

捕快瞥了一眼恬然微笑的晏小仙,脸上泛起狰狞的淫笑,森然道:“小子,李公子亲口说了,这水灵妖娆的小白脸就是你的强盗同党,要我们务必拿下,由他亲自审问。啧啧,不知这细皮嫩肉经得起几下棍棒,几记皮鞭?”

众官差互使眼色,会心哈哈淫笑,不容分说,将两人瞬间五花大绑,朝屋外推去。

楚易气得浑身发抖,眼看晏小仙被他们麻绳勒得严严实实,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疼惜,颤声道:“好兄弟,都是我连累了你!”

晏小仙出奇的从容镇定,嫣然一笑道:“大哥,是我害了你才是。罢啦,反正我们就是去考试当官的,现在先去见识见识衙门到底是什么模样,权当演练就是。”也不反抗,笑吟吟地任由众官差推搡呼喝,朝楼下赶去。

旅舍中众人听见声响,都围来探看究竟。见是这两人,顿时嘈声大起,议论纷纷,惊叹有之,诧异有之,鄙夷有之,幸灾乐祸亦有之。

众官差得意洋洋,叱骂推打,将两人赶上两辆囚车,径往衙门而去。

寒风呼啸,大雪飞舞,扑打在楚易滚烫赤红的脸颊,融化为道道冰水。他羞愤悲怒,心乱如麻,一生中从未受过今日这般委屈羞辱。

楚易自小居于闽地乡野,人情淳朴,哪曾识得人心险恶?一路赴京,单纯朴直,与人为善,不料却莫名其妙被构罪陷害。现在莫说什么中举及第,为国效忠,能不能逃脱罪名,活着离开万寿县都难以料知。

囚车辚辚,驶过白雪茫茫的通化门大街,到了岔路口,囚车突然西转,朝西边的白虎门急驰而去。

楚易隐隐觉得不妙,蓦地想起伙计所指的衙门方向赫然是在东边,心中一凛,叫道:“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那几个官差狞笑道:“闭嘴!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不待他说话,撕下一条布幅,将他双眼、口、耳蒙堵严实。

楚易愤怒惊骇,发不出声,奋力挣扎,却被当腹重重踹了一脚,疼得眼冒金星,险些晕厥。

耳边风声呼啸,车马辚辚,隐隐听见有人和押解自己的官差含糊说了些什么,然后便听见城门开启的声音。

车身摇震,颠簸不已,似乎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行进了许久,隐隐约约听见夜枭悲啼,以及野兽凄厉的咆哮声。

“吱嘎”一声,车轮顿住,囚车打开,几个官差将他一把扯了下来,重重摔在雪地上。积雪高厚,楚易一头栽下,几乎大半个头颅都陷在雪堆中,冰冷彻骨。

“小子,你的墓地到了。”捕快在他耳边森然狞笑,猛地将他的蒙布扯开,一把提了起来。

雪花飞舞,四野茫茫,几座险峰高崖连绵雄矗,桀然压顶,苍鹫鸣叫,当空盘旋。也不知是在什么荒山脚下。

楚易转头四顾,瞧不见晏小仙身影,又惊又怒,叫道:“我义弟呢?你们将他藏哪儿去了?”

三个官差面面相觑,哈哈狂笑。捕快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踩着他的胸口,斜睨笑道:“都说福建蛮子盛行男风,果然名不虚传。他奶奶的,你小子死到临头,还记挂着小白脸相好的。放心放心,等李公子玩腻了,整残了,自然会将你的亲亲好义弟送到这儿来和你陪葬,让你们作一对风流野鬼,黄泉结伴。”

“禽兽不如的东西!”

楚易脑中轰然一响,热血上涌,愤怒中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叫一声,双手托住捕快的脚掌,朝上霍然一推,顿时将他抛出数丈开外;自己“呼”地一声,翻身跳了起来。

“咚!”雪沫飞舞,那捕快在雪地里蜷成一团,痛吼连声。

楚易微微一愣,不明白自己哪来的神力。此时体内怒火熊熊,一团热气浑身游走,上窜下跳,轰然鼓舞,仿佛将欲爆炸开来。

剩下两个官差惊骇错愕,看了看满地打滚的捕快,又看了看怒容满面的少年书生,一时不知发生何事。

“操你奶奶的,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福建蛮子剁成扁肉,给老子下粉条吃!”捕快颤巍巍地爬起身来,揉着脖子怒吼。

两官差如梦初醒,义愤填膺,骂道:“小浪蹄子养的,敢对王大人动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妈的,王大人就好比我亲爹,除了我老娘,谁敢动手打我亲爹?”

两人怒骂声中,刀光飞舞,一左一右扑了上来。

楚易一介书生,连鸡也未曾杀过一只,何尝见过这等架势?眼看刀光缭乱,心中早已着慌,踉跄后退,心想:“我命休矣!”想到连晏小仙最后一面也不能见着,即将永诀,心中顿时一阵大痛。

胡乱之中挥出一掌,指掌方动,体内热气顿时如滔滔狂潮,直冲掌心。

“呼!”一道淡绿色的气光忽地从掌心喷吐而出,正好冲撞在左面官差的额头。

左面官差“啊”地一声惨叫,突然像纸鸢似的飘了起来,满口喷血,翻空飞跌,一头栽入雪地里,双脚乱蹬,半天爬不出来。

余下一名官差大吃一惊,愣愣地站在当地,瞠目结舌,右手持刀,距离楚易头顶尚有三尺,却怎么也不敢砍下去。

楚易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脑中迷乱,惊讶骇异丝毫不在三名官差之下。

他自小体弱多病,此生以来最为勇猛的一次义举,乃是十四岁时为了解救被一只疯狗吠吠追杀的村童,奋不顾身半路杀出,一脚正中疯狗鼻梁,当场踹得它悲鸣一声,败下阵来。然而此事纯属侥幸,下不为例,何以今天突然如此神勇?

他忽地想起今日中午那匹毛驴的神勇表现,心念一动,难道……难道竟是昨晚那两颗药丸的缘故?心神大震,“啊”地失声低呼。

“快杀了他!”那捕快惊怒交加,顿足大喊。

官差手腕一抖,战战兢兢地一刀砍下。

生死攸关,楚易不及多想,急忙又奋力推出一掌。不料这次竟毫不奏效,掌心空空,什么气浪也不曾冲出。

好在那官差心虚害怕,犹如惊弓之鸟,手腕簌簌乱抖,这一刀原已绵软无力,眼看楚易拍出手掌,顿时闭眼惊叫,朴刀应声劈歪,贴着楚易耳颊擦过,森森冰冷。

一刀挥下,两人都吓了一跳,趔趄后退。

那官差惊魂不定,怔怔地看了自己浑身半晌,确定无恙,胆气顿时又壮了起来,定了定神,厉声喝道:“他奶奶的,小蛮子竟敢装神弄鬼,恫吓官爷,老子让你脑袋开花!”

“呼”地一声,挥舞朴刀,当头一刀砍下。

楚易大骇,挥手乱挡,但这回依旧毫无反应。

大雪纷飞,刀光如电,寒芒一闪,飕飕冷气霍然劈至。

“哧!”

隐隐听见一声轻响,那官差突然顿住,身子微微一晃,双目圆瞪,满脸惊骇恐惧,过了片刻,嘴角忽地沁出一丝黑血,斜斜仆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楚易骇异不解,只道自己无意之中将他打死,心中顿时说不出的惊骇、恐惧、自责、慌乱,猛地踉跄后退,颤声道:“我……我杀人了?我杀了人了?”

余下那两名官差远远地瞪着他,说不出的惊惧骇讶,突然面面相觑,尖声怪叫道:“不得了啦,妖怪呀!救命啊!”转身撒腿就跑,刚跑了几步,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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