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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郎自来-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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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时间并不多。现在八月了—距离十二月要出洋只剩三个多月,这回他不帮赵大爷采买货物,所以只要预留二个半月赶去苏州就行了。那么,他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开平找人,因为他还得回家一趟。
  找了间客栈安顿,稍作梳洗之后,他便往市集寻去。多年的旅行生涯让他知道每到一陌生地,首要就是熟悉地理环境,分出东南西北,找当地人攀谈打探。当然,市集小贩是最了解地方的人,如果你想找他问路或问人,就得先做买卖。
  基于商人本能,年迥勤于与小贩往来时,更大手笔采办货品,正巧能让他运到海外贩售,亦能让小贩们知无不言、言无不荆甫卖出一批布料,赚了十二两的布贩笑得合不拢嘴,简直把年迥当成自家好兄弟,大声笑道:“小兄弟,你说要打听牙婆?问我就好了,我刘田旺对开平城里里外外可说是熟透啦。我们城西这边最精厉的要属金牙婆了。
  她不只人脉广,能介绍工作,还能当媒人哩。这金牙婆对城里哪家哪户做何营生简直比县衙还清楚。你说的什么元大娘我是不熟啦,可要是那元大娘真的是当牙婆的话,金牙婆一定知道。金牙婆对她的同行可注意了。她就住在三条街外,我带你去!“
  年迴连忙推却:“这怎么好意思呢,不必了,不打扰你做生意,我自己过去就成了。”
  “哎,别说这话。我今天做你这一笔就可以吃好几个月啦!带你过去我好顺便替你把一车的货送去客栈,今天我不做生意啦!”布贩拉来板车,将十来疋布料往小车上堆。
  不由分说领人就走。
  年迴也就不再多言。来开平四天了,希望真的能找到人。她哪……可别又搬走了吧?!
  金牙婆是个瘦削的妇人,一双绿豆小眼转了转,尖声笑了几下,才故作苦思状:“您说要找一个叫元初虹的牙婆子?这元初虹嘛……”
  “曾听过吗?”年迴吊高了一颗心,期望妇人回应一声肯定的“有”字。
  “我想想喔。这八、九个月前……似乎真有个姓元的年轻女子,喔,也不年轻了,老啦,就叫元初虹来着。大概就是你要找的人吧?”
  “是的,是的,应该就是她!”他迭声直道,追问着:“那她呢?现在仍在开平吗?”
  金婆子笑问:“唷,瞧你急的,可别是追债来着的吧?她拐了你的钱财,还是……”
  年迴太过兴奋,压根儿没注意到金婆子眼中闪烁着阴沉的暗影。
  “她……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来探望她,看她过得好不好。”
  “小伙子,我瞧你……还没娶妻吧?”
  年迴点头。
  “是的。金大娘,请问她——”
  金婆子上下看着年迥,见多识广的她由他一身不差的衣着,以及刚才布贩那恭敬的姿态来猜,知晓这年轻人应是个小商贾。送给她的礼也颇为贵重,是挺有些家底的人。
  一个未婚男人千里迢迢来找一个女人,不会有第二个理由——“哎唷,你是来提亲的啊?”
  冷不防的红潮炸上年迴黝黑的脸。他呐呐道:“呃……不……不是……我……”
  金婆子当下肯定了,再度哎唷一声叹息道:“可惜啊可惜,你没指望啦。一个二十岁的女人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嫁呢?你也真是糊涂了。”
  “什么?!”热呼呼的一颗心尚未狂喜够,便被一股子泼来的寒冰冻成死寂。他震惊的抓住金婆子:“她——她嫁人了?”
  是想过她应该嫁人的,但当这事被证实时,却是百般不能接受。嫁人了……嫁人了……她嫁人了……金婆子吃痛,呼叫道:“对啊,嫁人了,而且还搬走了。”哼!她才不让元初虹嫁到相貌堂堂的丈夫,那丫头最好一辈子孤寡。呸!敢抢她牙婆子生意,就让她当个老姑婆。
  年迴急问:“搬去哪儿了?有说吗?”纵使知道她已婚,他还是要见她一面,亲眼见上一面来让自己……死心。
  哪儿呢?胡乱编个最远的——“好像是……好像是南方,不知是福州还是苏川。她的家人全去了去了。”用力挣脱钳制,金丫婆闪到一边喘气。
  “是吗?南方……”那他就往南方找!
  步履有些不稳,像是累积好几个月的劳累全在这一刻涌上,教他撑不住,摇摇晃地。
  恍惚地上了马,承载着无止境的疲倦,视而不见的任马儿走着。只想到,明天回西平县,再来呢?哦……再来是将一家子人带到苏州居住,就像他原本计化划的……然后……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到福州找人……金牙婆甩着发疼的双手,目送他远去,扬着得逞的笑,咕哝道:“随便娶一个都比那死丫头好。你以后会感激我的,小伙子。”
  奇怪,最近这“金牛双骄”是怎地?每见一次她,都捣嘴笑得好不暧昧……难成是生意被抢走太多,气怒攻心之后,傻掉了?
  元初虹做人一向很有良心,那金牙婆、牛牙婆在开平的城北、城西开业三十,老招牌老字号,她也无意在她们的地盘做恶性竞争,所以她一直把重心放在城南、城东这一带。举凡有人央求她代为找差事的,她全在这两个地方的富户下工夫。
  怎知她合理的收费让穷人们直呼便宜,硬生生比其他牙婆低廉了五成,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想找工作的人全住她这边涌来。
  找工的人多,缺工的人家却有限。她脑筋转得快,先将那些欲找工的人加以训练,比如说想在客栈跑堂的要先学会招呼口令,想进织坊织布的人就由弟妹指点一些精细的手法;更别说要进官宅工作了。元初虹牢记着都司夫人当初的怒颜,绝不会介绍粗心大意的佣人前去工作。
  就这样,逐渐的,她介绍出去的人都得到一致的赞赏。夫人们互相比较,口耳相传,不过半年时间,现在大户人家缺工的,一律要元初虹引介合适的人进来。
  她的风光得意,当然就使得其他人灰头土脸。尤以在地方横行多年,牙婆、媒婆工作一手包的“金牛双骄”(她偷偷取的)对她更是气得牙痒痒。
  元初虹什么工作都能代为找人,就是不帮人买妾。对于这种差事,就礼让给金牛双骄去做了。老实说,这种工作赏银非常多,但她一点儿也不想赚。
  秉持不赚穷人钱的原则,再加上义务帮人做工作训练,在开平城南风光得意的元初虹所赚得的佣金实在也有限得很。
  幸好弟妹的绣品总被贵夫人争购,小弟的载运营生也相当兴隆,光这两笔收入就能养活自己家人外加姻亲柯老爹四口人;更别说如今不再当牙婆,成日净抱着孙女四处献宝的元大娘身边还存了一大笔积蓄了。所以才由得她把生意当慈善事业在做,不必担心日子过不下去。
  最近她更是鼓吹那些富贵夫人一同捐钱济助开平城内的乞丐、孤儿,成立收容所,然后由她来教授一些技能,帮助他们脱离乞讨生活,能养活自己。
  那些夫人们对民间疾苦并无任何认知,但只消带几个骨瘦如柴的乞儿来让她们看,随随便便说个凄惨身世,就能募集到一、二百两银子。
  有钱有势,一切好办事。
  元初虹之风光顺遂,可说是如鱼得水,没道理那两个老是尖酸苛薄她的女人瞧见她却笑得那般开心。她们根本恨不得揪她来一顿好打,以泻心头之妒恨。
  一个月来共见了三次面,也不说苛薄话,净指着她叽叽咕咕地笑,让元初虹总不由自主的搓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已经秋末了,城外的农田已收割完毕,她忙着领收容所的孤儿们到各田地捡拾稻穗,以及农人不要的稻梗,这些可以收集起来当堆肥,春天时可卖到不错的价钱。所以这一次都司夫人召唤弟媳过府一同刺绣裁衣,她也就没跟去。也好,省得再去看那两人暧昧兮兮、可怕极了的笑容。
  秋天快要过了,冬天将要来了,而她也从二十岁迈向二十一岁了碍…幸好娘亲被小娃娃占据了所有注意力,不然她恐怕成日被念得满头包。她的婚事常成了家中的争吵主因。当然,是阿娘与她争、找她吵,再没其他人会多舌。现下老娘一半是对她绝望,一半是爱孙如命,懒得理她啦。教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自个儿一人过得舒心快意,嫁人作啥?
  “元大姑,我们已经检完一车啦,”几名小孩儿跑过来报告着。
  元初虹捆好了手上这一束稻梗,放眼看过去,牛车上果然已高高叠起,再也塞不下更多了。她笑着往怀中掏出零食:“很好,赏大家一颗糖吃,等会回到家,大姑带你们上街吃汤饼(汤面)好不好?”
  “好——”欢声雷动,各自领了一颗糖后,开心的跟在她后头。能够吃到食物对这些长年乞讨却不得温饱的孩儿来说,是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只要有东西吃,要他们劳动、学习都没关系,虽然那让他们很累很辛苦。
  七、八个小孩分坐在牛车的两边,由她驾着车,缓步往收容所的归途行去。她脑中想着要发薪饷给教织染的李大婶一两又三百文钱、教围锅台转(煮食)王嫂的二两、教写名字的赵夫子二两四百文……她给的工钱一向高,只因这些教授者亦是清贫,以致于她每个月支付在孤儿以及工作训练上的钱不下、二十两,恰好榨乾了她赚取到的所有仲介费。
  不过,那是无妨的,反正家里不缺钱。重要的是凡被她介绍去工作的人,都是聪明又伶俐有本事的,那就够她自豪得嚣张狂笑不已了。
  收容所远远在望,便见得有人住她这边急冲而来,仔细一看,正是她那高头大的弟弟。怎么了吗?
  “再虹,啥事让你跑成这——”
  话未问完,她家小弟已大声叫着:“你快下来!我立即驾车送你回西平县,很快的,日赶夜赶,六天就到了,”
  不由分说探手抱下她,并吩咐旁边较大的孩子:“阿圳,你来驾牛车,回去后高叔会接手所有工作。”交代完毕,拎着人就跑。
  元初虹跟着心慌起来,虽然被颠得难受,但仍努力问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天灾吗?人祸吗?有人陷害了他们全家吗?
  元再虹将姐姐放上马车,叱地一声,驾着马车快速奔向南方,正是出城的路径。这才开口道:“刚才慧儿从都司夫人那边奔回来,告诉我们一个大消息。那可恶的金婆子,看我回来不砸了她家才怪!”
  她还是一头雾水。
  “你说清楚些行不行哪?是不是那金牙婆欺侮了慧儿?不会吧,她不敢在都司府放肆的,那些夫人们多喜爱慧儿埃”她家弟媳又美又温顺,很得人疼的。
  元再虹摇头。
  “不是啦!是慧儿无意间听到金婆子在向牛牙婆还有吴媒婆炫耀她怎么骗走了年迴的过程!你知不知道,年迴来开平找你呢!一个月前找来开平,却问错了人,被金牙婆骗说你已嫁人,而且搬到南方去了!”
  她心一震,低呼:“他——他来找我?为什么?”
  “还会是什么!我的好姐姐,当然是来娶你哪!”一个男人找一个女人,没其它的原因了。他斜瞄着老姐,不明白平日精明的她今天怎么变笨了。
  “娶、娶我?你开玩笑!”她揪住他:“你别胡乱猜测,那是不可能的。”
  “我才没胡说,是慧儿亲耳听到金婆子说的,她说年迴想知道你嫁人了没有,如果没有,他有意思向你求亲。那可恨的金婆子就骗他说你嫁人了。年迴仍是想见你,她就说你搬走了,找不着人啦,她自己喜欢坑穷人,生意做不过你,犯不着这样害人吧?我们不能让金婆子得逞,快马回西平县,如果年迥不在了,至少他家人还在,不怕错过这桩姻缘的!”
  怦怦!怦怦!心跳得飞快,就要蹦上喉头口了,她呐呐地挤出声音:“怎么会呢……
  我与他……从未有盟约……“
  “不管啦!反正他就是想娶你啦。这些年来能让你认同的男子就只他一个,说他勤奋、上进,说他聪明、顾家,说他一定会发达。你既然不讨厌他,当然会同意嫁他吧?
  娘叫我立即带你追过去,莫错过了姻缘。“在娘亲的心目中,年迴可是世间第一佳婿,天下无双的。人家相中她闺女,简直是老天厚爱,别提聘金了,要她奉送嫁妆十马车都没问题。
  心头揪得再也吐不出话来,全部塞满了轰轰然的声音:他来找她呢,说要娶她……
  娶她……那个叫年迴的青年……要娶她呢……平静了二十年的女儿心,霎时被巨石抛入,溅起千顷波澜,澎湃着再也静不下来,一波波、一阵阵,或高亢,或浅唱,交织出密密羞意,以及浓浓的期盼。
  不曾憧憬过婚姻,但因他,她愿意沉醉。
  愿意当一个傻呼呼的小妇人,只为他。
  马车疾行如风,掠过的风景没能看真切。
  再快些、再快些碍…
  这路途,为何仍是那般遥迢?
  哒哒哒哒——马蹄声起落似惊雷,呼应着她怦怦的心跳。
  能不能、能不能再快一些啊?!他,在等着呢。
  姐弟俩轮流驾马,日夜兼程,中途向驿站交换了马匹,让马儿有体力这般劳累。
  第七日,他们抵达了山西西平县,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年家宅子,不见人迹。
  “哎,年家可发达啦!一个多月前年家长子租了好几辆马车将全家人带去苏州享福。”都人如是说。
  那,可有留下住址?
  “没咧,他们说抵达后才开始找房子,说不准住哪儿,或许也有可能住福州。年老爹一家子全听年迴的。他赚了好多钱,一定是买大房子住呢。”语气好不欣羡。
  这边的房子卖了吗?
  “喏!这小块地,一时也卖不掉,就搁着了。”
  那他们有可能再搬回来了?既然房子还在。
  “不不不,有钱人都住城里的大房子,怎么可能再搬回来?年迴发达啦,看这块地不上眼的,才不在乎这方才值十来两的地哩。年大嫂说年迴做海上生意,常常出洋,还是住沿海的大城此较方便。听说他十二月又要出洋了呢,真了不起。”
  十二月又要出洋了?!
  没有时间让他们颓丧叹气,也没时间休息,元再虹拉着差点虚脱的姐姐上马车,卯足了蛮劲立即往苏州奔去。
  苏州在遥远的南方,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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