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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郎·无艳-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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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这故事就说得含糊了。
  “菂菂,”她总幽幽地说,眼角边一抹寂寞的笑:“你只要记得,阿娘最是爱你,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你。”
  可,每回她都想问没问……阿娘明明是为了父王才香消玉殒的啊?!
  记得那日,父王亲自带着乩童术士横闯远穗楼,乱搅蛮弄一通后灰头土脸回去。当夜,阿娘整晚止不住哭,最后一咬牙拚着全副法力将她不该有的天赋异能给封了,跟着将一条名唤“芙渠向玥”的琥珀链子传给菡姐儿……
  “巫系一向单传,可我竟然有你……”阿娘最后望她的时候,眼色凄楚而复杂,淤血汩汩自腑肺窜涌而出,很快玷污整片前襟。“菂菂有阿菡便够,再多,为娘也给不起。”
  然后她只记得菡姐儿惊骇喊人的干嚎,咕咚两声,她和母亲同时倒下,一个还生,一个赴死。
  从此她便魂体合一,很少走失。
  从此她的世界就只剩下菡姐儿了,还有梦魇变多,虚实难辨。
  “喂!你说,像我这样的怪物,为何还要救我?”
  许久不想前尘,乍然了悟,影子凄惨呜咽。
  “怎么啦?哪儿疼了?”净完身,望江关续为她拭干穿衣,顺手替她抹泪。“我再轻些,你忍忍,一会儿便好……”
  “你……”影子气煞,索性往一旁大开的剪子撞去。“我不疼我不疼,这样的我怎样都不会疼,可我阿娘会疼,菡姐儿会疼,血脉相连嘛,我知道,所以从前我就得好好为她们活的,再辛苦也得莫名其妙地活,但现在她们一个个都不在,我也变得见广识多,一般鬼神吓不倒我,正逍遥着,你……”一句话到口咕噜回去。
  望江关正快手封了她身上大穴,厚掌按压,口间叫着天缺快拿金创药来。
  方才那剪子竟划开她柔软肚腹,鲜血喷射,她身、他脸,瞬间一片惨红。
  “没事的,莫慌,”他一身白衣全让她弄脏了,却还温柔出声:“我打小学医,这点疑难杂症还难不倒我……”
  “欸,我是怪物啊!”
  影子飞开四窜,对着手忙脚乱齐心救她的两人叫着嚷着,哭了又哭。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来和别人不同,甚至和菡姐儿不同……打从母亲去后,她总要费尽心思看我顾我,生怕我一睡去就给梦魇咽住,生怕我身上怪事教人乱传当成异类,所以片刻不离守着我,不让旁人接近我……”
  “喂,你知道那种活着不知如何活的感觉吗?你知道那种怎么活都得小心翼翼的感觉吗?”
  她想拂开他手,然而却直直穿透过去。
  “喂,别救了好不?”
  颓然委地,她暗哑了,不见自己正从离光涣散,一点一滴更次晰明。
  “不懂的,谁都不懂……我活着比死了难过,求求你放过我吧……”
  “行了行了,血止住了,好菂菂,熬过来就不怕了,”望江关语带欣喜,一边对着她说:“一会儿我让天缺熬些蔘汤,我再为你行气运功,放心吧,说要作你爹爹的人回来了,再没人欺负你了……”
  呜,那躺在炕上的躯体被她哭得湿糊全脸,大半涕泪正好沾上他动作忙碌的袖口,勾勾搭搭,远看来他还比较狼狈。
  呜呜,她再也待不下去,撞了柜橱夺门而出。
  “啊,天缺,除了热水,你再拿瓶药酒来,”不知情的那人犹是叫唤:“菂菂不知怎么了,才眨眼,额头又肿了一个大包,鼻梁也红了……”
  月明星稀,今日三月十五。
  净苗寨五年一度的“花月会”让他托辞未到,只让天缺代他随着新苗头人前往苗寨回送了祝贺之礼。
  唉,铮铮必是要恼他的,望江关看着屋前两株梅树,这……可是苗人订情信物啊,他岂会不知?
  但,幸与不幸,他再回看炕床上昏迷之人,上天刚巧送了这大好借口予他,巧妙回避了铮铮的心意,望苗关系暂且又保住了,他苦笑,一回一回,日子便这般如履薄冰地过,早习惯,却仍心有未甘,何时何地?他所向往的自由何时何地?
  明月无声,只透得屋里一片凄寂。
  他为热炉加添柴火,是过暖了,惹得他大冬天里仅着单衣还不时发汗。
  但,几天了呐?他搓抚她莫名其妙越渐透凉的身子……
  着急也无法儿可想,只有等了。
  “欸,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屋外,她蜷在墙角,老马站在身边,一个劲儿喷气。
  嘶──(随你怎办!要活请早,要死便快,你当我家主人真气乱窜说有便有啊,这般折腾他,哼!)
  “我、我好怕嘛。”她看着屋内,幽幽诉说。
  这些天来,她就这么看着。
  可她不懂,怎么她好不容易轻巧离魂,再不像小时候无从施力惊惶失措的时候,翻山越岭、千方百计呀,她就只慌慌想去寻他?然后好不容易寻到了,一颗心就安了、定了,开心了、快乐了,再不想原因理由,只要没跟丢他沉沉气息就舒舒坦坦,逍遥惬意?
  她更不懂……
  明明那望江关就根本不明白她身子怎么了,却还是左一句右一句安抚宽慰的话。“菂菂真棒,今晚喝药只呕了半盅,明天起多喝几副,再几日就全好了……”
  心泫然,门里那人放下药碗,翻了衣袖为她揩洗。
  嘶──
  老马忿忿,踱着步子急跳。
  (你怕啥呐,想我一出生就跟着主人,从来不知方向前景,这年头没几人知道怎么才算好活的啦,你想这么多分明是自讨苦吃!)
  “所以,我只要一心一意赖着你家主人就好?其他可以别想?”她问,稍稍动心。
  不自觉抽离方位,人已想通,登然魂随意转。
  嘶──(对啦对啦,我家主人最好了,能跟他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下辈子……)
  嘶──(咦,你刚说什么?喂,嘶咿,你等等啊,没说清楚不准回去呐!)
  火盆张炽,跳焰两道灵光。
  “怪,这屋里无风,窗牖怎便开了?”望江关自言自语,查了门窗回头,还不及眨眼,床上那人忽然醒来。
  哎唷唷凄惨一声。“疼啊!”早该感觉的一次报应,回来前这节倒忘了想,痛得她龇牙咧嘴,泪花迸落。
  他笑了,顾不得她醒睡离奇,真心真意。“你浑身带伤呢,小心点儿。”很自然便扶着她靠向自己坐,肉垫总比床板舒服,他早让她偎惯了。
  “我……”适应了身体不便,她动动指头,原来活动筋骨的感觉是这样的啊,她都快忘了。
  “怎么啦?”望江关问,狐疑摆在心头。
  虽然她处处透着古怪,懂医理的他比谁都明白。
  “我有事跟你说,”她翻身,面对面看他,勉强平衡个不弄疼自己的姿势坐着。“很重要的事。”
  “好啊,你说。”爽快以对,他也是正经端坐,暗地观望她身体状况,不要太过勉强才好。
  “我……”轻咬下唇,先捡容易的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望江关哑然失笑。“不客气。”
  这该是病人和医者的对话吗?他快糊涂了。
  “还有,我和常人不同。”咕哝哝,她快速把话含在嘴里说了,马上低头。
  “啊?”饶他耳力奇佳,却也怀疑自己听漏。
  “你听到了,就是那样没错。”还原形体,听不见物类心音,不过他的表情眼光是她看熟的,想也明白。
  “唔……”他沉吟,等她下文。尘世间许多人都自以为迥异凡俗,所以争乱纷多,可不知她是哪一种?
  “这些日子,我其实不是病了,而是离开。”她表面平静说,心底突然波涛汹涌,惶惶慌了。
  如果,如果他压根不信,又或者,如果他信了开始避她……
  天呐,她怎么又做了一件没想分明的事,啥时变得这般笨的?自从出了皇城?自从遇见他?她捂胸,极不舒服,这种心跳比呼吸快的感觉是怎么了?她回魂了啊,身体怎么还不听使唤?
  那神情无助地教他不忍。
  “别急,有话慢慢说。”蓦地,望江关轻轻握来,声音出奇稳定了她。“离开去哪儿了啊?怎么弄得一身伤?”
  他还以为她真趁他不在偷跑出门了,直到越听越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啼鸟啁啾。昧旦时分。
  两人相对无言,可有大半时辰?
  “你知道……”终于,望江关开口了:“我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
  凄惨低首,她心酸酸沉了。
  怎会期待他同阿娘和菡姐儿一样?血脉连亲毕竟和俗世价值不同的。
  “可……”他摊手一笑,脸上添了几分怜宠,“你连我哪天穿了什么衣服,哪时想了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接受了吗?
  猛抬头,撞进他和颜悦色。“现在我可明白,以后见你无故昏睡就是魂魄丢了,医理无用,我得请个岐黄术士将你招回来。”
  “不会的,不会了……”心情激荡,她搂住他颈子呜呜哭了,只要他在身边就什么事都没了,不知不觉她就这么深信,实在没道理呵……
  “傻丫头,怎么说哭便哭呢,之前还当你挺倔的,是个硬气小公主哩!”轻叹息,他轻挪她伤体在自己身前安好,悄悄传输真气予她。
  激动大半夜,她不知自己老早体力透支,嘴唇都白了。
  “其实,这些天我也彻底想过,既然真要做家人,有些事我也得说明白。”他也累了,抱着她不感重量,匀在手间凉凉舒服,倒像薄被。
  “唔?”四肢百骸忽然涌了暖流进来,她发困,慵懒应道。
  “我……嗯,其实每个人都是,”他又叹,长长一气。“这世间每个人生来都有责任,都有些身不由己甩不开的事,像你啦,你父王啦、皇姐啦……”
  “我父王不算,他不负责任!”她插嘴,小拳反手捶在望江关胸口,气着呢。
  “好好,”他宽慰,改口道:“你父王没把责任担好。”
  低低笑了,聪明如她,很快便明白他所欲何言。
  “喏,以后我会乖乖的,不再给你添麻烦。”她保证,知晓这些日子他为她耽误不少。虽然、虽然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做……除了望江关和天缺,这里好像每个人都讨厌她,所以望江关一离开她就慌,坐立难安直想找到他就好。
  “嗯,除了乖乖,”他提醒,“还要试着把自己过好。”
  “啊?”她不解。
  “你也知自己命运奇诡,常人很难了解,像我,”他轻笑,交握的手掌紧了紧,“一直到刚刚,我也才真相信有人活着可以睡着比醒着多,这般怪胎……”
  “那你后悔救我了?”好奇怪,丝毫不觉得那声“怪胎”刺耳,是因为他吗?因为他平常说来,所以她也就接受了自己殊异?
  不过想想这屋里屋外也真没几个东西是普通的,那匹跩不拉几的老马、多多少少短了五官四肢或尾巴的猫猫狗狗,甚至连天缺都是残的……这人到底是怎样的人呐?她忍不住想探。
  “不,”怀抱她的人动了动,“我望江关做事从不问后悔,只求当该。”再吁气,话底仍是厚实:“你呢?是否后悔让我救?”这话是盯着她脸上说的。
  他在问她还想死吗?她猜,忽然懂了。
  先前他是用一般价值看她,觉得她枉死不值,现在他明白她身世处境了,所以重新问她。
  这人心好澄,或者是冷?
  他救了她,并不表示他就自以为担了责任,他问她,也是要为彼此关系做下切划,他只帮他能帮,其余要靠她自己挣,没人帮得了的。
  摇头、迟疑摇头,忽然她又想点头,眼神满是困惑。
  好怪,前月那般决然欲死的念头到哪儿去了?
  “想不清楚吗?”他问。收了功,大手改抚她发。
  “嗯……”自自然往他掌心轻蹭,小猫般摩挲。“你今天说的话都好难懂,我变笨了。”
  “呵……”他低笑,震着她胸腹轻疼。
  “你笑什么?”翻转驱体,却因四肢无力摊趴他身。“你笑什么啦?!”气息幽吐在他下颔,徐徐清芬。
  望江关心念一动,待想清,唇已按贴在她,额间正中,柔柔一吻。
  “这、是什么?”她问,头脸无缘故臊臊晕了。任他突地将她轻摆,翻了身自顾下床。
  “没、没什么,做爹的疼女儿嘛,你长在深宫少解人事不明白,以后住惯便慢慢懂了。”他站着,俊脸微红,随口胡诌的理由连自己都觉好笑,他与她,方才岔神究竟是乱想到哪里去了……
  “平常男人,都是这样的吗?”她再问,拽着他衣袖不让他走。
  以往,她听菡姐儿讲过不少民间故事,娘惜儿,姐疼妹;但菡姐儿的故事里都是没男人的,要不就是像父王那样,该斩、该杀,死他十回八回都不足为惜。
  “好了,菂菂,累了一晚,你该休息了。”望江关为她铺床,微垂低首,藏住自己尴尬扭曲的脸。
  “想不清的事也不急着一次想完,一件一件,就让它挂着、摆着,久而久之,将来……说不定那天醒来你便想通了,也或者突然发现这事没啥重要,世上大部分人都这么过着,什么生啊死地,一般人不会当口头禅似地嚷来玩的。”
  “可我不累。”大眼猛眨,分明说嘴。
  他侧头看望一会儿,坐近她身。“你在怕什么?”
  “我……梦里有人,也有鬼,”半晌,她幽幽低语,知晓这要求对旁人很过分。“从前菡姐儿都陪我睡,之前赶路的时候你也在身边。”
  他怔然,这丫头活得辛苦,他越了解,便越放手不下。
  “可怜孩子……”轻阖她眼,望江关抓起她手,揣在怀里藏着。“睡吧,有我守着,见你不对就叫醒你,别怕。”
  “你真好。”满足清吁,她窝向他身侧放心睡了。
  “我好?回头儿我让你喝这儿吞那儿就别怪我药苦。”他打趣,亦是闭目养神。“我再怎样都是另一个人,不是你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妲己皇姐,菂菂,人永远都不可能过一样日子,这点我只能教,体会,却还在你啊……”
  天大亮。
  丰儿渐渐在太叔公家长大,习书、习武、习医,甚至天文星象、时令节气、骑牧庄稼、兵术战法……
  总之从早到晚没一刻偷空,十几个师父排队抢人。
  “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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