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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水主藏-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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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水不动声色,犹自静静在边款工工整整地写下“庾渊赠妻而题”六个小字,才放下了毛笔,微笑道:“姐姐,若换作了他,一定也会如此做的。往事已矣,烧掉的也都烧掉了,能再见到这新颜旧貌,我已再满足不过。”
她一手携了桓夷光,一手携了小菊,一并走入这“沉鱼居”之中,但见其间装饰摆设,无不与前相同,可见桓夷光为这木房,确是煞费苦心。
“以后咱们三人又多了一处畅谈所在,这全拜姐姐所赐。”她笑道,“那段故事,还没有讲完。”
三人围坐,冬水亲手泡好香茗。白色的水汽缭绕盘旋,令人心平和恬静。一时间,三人尽觉满心豁达:在此处确是比那小楼要好很多——没有彼此身份之差,不用担心家里的万事,有的只是一个讲述者,以及两个聆听者。小菊之所以异常高兴,也就是出于这原因吧。
冬水只觉此时此刻,是她自离谷后至为轻松之时,然而眼前却逐渐模糊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这居中的一椅一桌,都是她与庾渊合力所造,即便是闭了眼睛,也能勾勒出一切最初的形貌。
还记得那天三人终于到了建康,庾渊与她兀自心挂比厨一事,当下直奔玉宇阁而去。
那是,自玉宇阁开业以来,除过年外,唯一的一次关门拒客。
庾渊入门时正值巳时,眼见郝掌柜准备开门迎客,忙叫早早关了大门,而后带着冬水直到后厨,随手点了两处灶眼,道:“姑娘,既到了此处,无论天南海北的菜品,皆随你选。”
冬水伸手掂了掂几把菜刀以及炒铲,笑道:“还是那两道吧。你也说过,愈是简单的,愈能显功夫。”
全玉宇阁的厨子听说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来上门挑战,早铁青着脸堵在门口,想看看到底是何方来的神圣,竟如此的不可一世。李穆然担心众人会对冬水不利,亦挤在门口,全神贯注。
冬水与庾渊皆是心高气傲,丝毫不肯要旁人帮忙,自切菜片鱼开始,一切尽亲历亲为。稍顷,四道菜热气腾腾,已然出锅:青鱼若乌龙翻江,白菜如软玉生花,令人望而馋涎,却不敢轻易动箸,唯恐一筷夹下,免不得是暴殄天物。
桓夷光并没有猜错,双方难分伯仲,各擅胜场。比起刀工齐整,庖丁解牛之艺游刃有余,天下无人得出其右;然而若论花样繁复,庾渊将父传的雕刻技艺化在鱼身之上,自然更为独到。而谈及菜肴味道,二人更是平分秋色。为公平起见,二人各自品尝对方菜式,冬水所做清新淡雅,味道内敛,一旦入口即久久不退;庾渊所做喷香扑鼻,味道甘正醇烈,叫人欲罢不能。
彼此叹服。隔了良久,庾渊忽地掷箸而笑:“姑娘如若不弃,不如留在我玉宇阁中掌勺,一切体例规格,皆与我同。不知意下如何?”言罢,他渐渐敛起笑容,只定睛注视冬水,双手不知不觉中攥紧,显见心头甚有些紧张。
厨内鸦雀无声。
一众厨子面面相觑,尽知少东家下此筹码,委实再认真不过。
“冬儿,你要想好才行啊。”李穆然也没想到会惹下这般的“麻烦”,自筹自身会留在建康将近一年时间,倘若冬水能留在玉宇阁中,二人便可朝夕相对,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怕只怕,她心系冬水谷,不肯答应。
冬水埋首思索,对于什么体例规格、什么掌勺作厨子,她是分毫不懂。她天性自由散漫,为人喜好随性而发,不喜为外物束缚,此事决定,也全是随着自己心性而来:“这只怕不成。”
五个字缓缓说出,一时间,令庾渊与李穆然二人脸色都是一变。听她又笑道:“我愿意做菜,但是还不愿做什么掌勺,也不愿拿它来赚钱为生。我会在建康停留一段时日,倘若玉宇阁需要帮忙,自然随叫随到、乐意之至。此外,庾公子厨艺超群出众,倘能时常切磋一二,也不错得很呐。”
“如此也好。”庾渊稍露失望,却也不再强求,只是还以一笑,“李兄与姑娘是初次来到建康。不如就先住在这玉宇阁中,等到明日,由我领着二位逛一逛四处风景。”
“既如此,我兄妹二人就叨扰了。”不等李穆然作答,冬水早嫣然答允。李穆然只得苦笑了两声,随了伙计去后院几间客房收拾行李——玉宇阁虽称酒楼,但也备有寥寥数间客房以备不时之需。
此后数日之中,冬水、李穆然、庾渊三人结伴同游,因李穆然犹自放不下真正的任务,故而大半时间是由着庾渊与冬水去游山玩水,自己则暗暗到了大街小巷上打探消息。
冬水知不可让庾渊起疑,便诓言道与李穆然乃兄妹二人,二人瞒了家中长辈独自出外游玩,因担心途行安危,就聘了那几个人充作家丁,装作商旅模样,却想不到,那“家丁”竟是歹类。
她语中疑点颇多,但庾渊见她心地善良,又敬她是名难得的人才,遂安心和她谈天说地。冬水所学颇杂,高雅如阳春白雪,低俗如下里巴人,均可信口而言,滔滔不绝;更兼其人往往看事跳出常规,除了那“孟母之毒”外,另有“宋荣子非贤非圣”等古怪想法,直讲得庾渊心悦诚服,甚至让他以为平日所遇所谓博学之人,比起冬水而言,无外乎九牛一毛。
当然,庾渊自有其高明之处。除去厨艺不提,他的画艺与雕刻技艺,也是举世无双。而对这两种技艺,冬水谷中的典籍恰恰只字未提。冬水好学成痴,这数日之中,倒有一半时间是在向庾渊讨教。
二人倒也不忘切磋厨艺。白天在郊外游玩得乏了,冬水便随手打来些野味充作烧烤食材,而调料乃至器具,均由庾渊提供。庾渊随身如同带有乾坤袋:外衣若敞开,两襟内侧布满了鹿皮口袋,其中左侧放了刀筷叉匙、右侧则装满了瓷瓶,其中盐、糖、油、醋等,应有尽有。
讲到此处,冬水想起头番见到那衣衫内襟一派壮观时的诧异莫名,不禁展颜轻笑:也难得他水性如此之好,否则坠了这许多铁器,当日被蛇拖沉到水中时,又怎么还能浮得起来。
桓夷光倒从来都不知晓庾渊竟是如此厨不离身,如今听冬水讲起,也有些忍俊难禁。但方自莞尔,便觉甚为辛酸,她想不到,一直自诩爱他,然而不知道的事情,却有如此之多,也如此的琐碎。
二人都是淡笑,只听小菊在旁问道:“小姐,那宋荣子,又是什么人呢?”
“庄子在《逍遥游》里提起:‘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指的应是他吧。”东晋重玄学,尚老庄,桓夷光听得多了,亦可朗朗背诵而出。
“不错。”冬水轻轻吹散了杯中茶茗热气,又细细解释予小菊道,“庄子提倡物我两忘,抛却凡尘功名声誉。此篇取自‘北冥有鱼’,借鲲鹏之大与雀鸟之小嘲笑世间之人鼠目寸光,不懂鸿鹄。庄子认为宋荣子无意于求名,即使全天下的人称赞他,他也不会因此更加勤勉;同样,即使全天下的人都唾弃他,他也不会因此更加沮丧,是难得的圣人。”
“有这样的人,当真是难得呢。”小菊听得目瞪口呆,连口地感叹。冬水却笑问道:“这般的,当真是圣人么?”
桓夷光反问道:“怎会不是呢?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佛门高僧才可如此,即便那释道安,也到不了这一步。”
冬水点点头,道:“不错,释道安涉世过深,自然不是。但有一句俗话,不知姐姐听过没有。”她顿了顿,笑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桓夷光听罢不自禁啐了一口,道:“这不是形容地痞无赖的么?怎地也拿来说。”
冬水微微摇头,笑道:“姐姐差矣。这句话前半句形容的非但不是地痞无赖,反而是数十年前前秦的当朝大员——王猛。三十年前,桓温北伐,驻军灞上。王猛其年不过二十九岁,却身着麻布短衣,前往大营求见桓将军。大庭广众之下,王猛一面扪捉虱子,一面纵论天下大事,旁若无人。他天纵奇才,一句话便点到桓将军不肯继续北上的心病,自此以后,名闻朝野。这句‘虱子多了不痒’,乃别人讥讽他时,自嘲之语。”
桓夷光不由得面红过耳,冬水口中的“桓将军”桓温,乃她本家,若论起辈分,她还要叫上一声“叔祖父”。冬水身为外人,却对这一切了如指掌,而她甚至连北伐也不知情,自然羞愧难当。
冬水又笑道:“扯得有些远了,还是说回来。小菊,你说宋荣子是圣人,那我问你,倘若有一个人值得全天下去赞誉,他是否已几近十全十美呢?”
小菊转了转眼珠,点头:“只怕几近十全十美也会引来非议,一定要十全十美不可的。”
冬水道:“这就是了。一个人若已经十全十美,又怎有余地更加勤勉呢?同样,一个人若被全天下的人非议指责,自然是沮丧到了极点,反而什么都不在乎。就如那句话一样,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然而依我看来,”她话锋突转,“一个人若能承受得了另一个人的责难抑或激励,仍可无动于衷,才算得上圣人。”
小菊不解问道:“这怎么会呢?若连这微小评判也接受不了,岂不太小孩子气了?”
冬水笑问道:“倘或这另一个人,是他最看重之人呢?”
“最看重之人……”桓夷光接语叹息道,“正是,受得了天下人的评判又算得了什么,总之尽是些不相干的人。只有在圣人眼中,才没什么看重看轻之分吧。”
小菊兀自不懂何意,只见冬水与桓夷光相视一笑,二人眸子里,尽是化也化不开的浓浓凄怆。
冬水将茶一口饮尽,忽地起身走到偏厅的长案旁,素手一拨,平平地展开一幅长卷:“他的画艺我只学了八九成,姐姐若是不弃,就让我来画幅像如何?”
“那再好不过。”桓夷光欣然坐在了对面,唤了小菊陪在一旁,“你边画着,边讲下去吧。左右今天时间尚早,可不能讲到一半就偷懒呐。”如今二人已十分熟识,这句话脱口而出,倒也觉察不到半分的突兀。
蚊须笔轻挑了淡墨,皓腕翻转不过盈寸,那道国色天香的倩影,早翩然纸上。
那一年,也是如此吧。只不过案前案后,人已偷换。
物是人非,无外如是。
那一年,短短数日眨眼即过,纵然冬水再聪颖十倍,也学不会这许多技艺。她与庾渊相见恨晚,有心停留,无奈聚久必分。李穆然见那二人整日间玩在一处,终于担起心来,遂旁敲侧击,引得冬水起了思谷之情。
离别之日,庾渊亲送冬水渡江北去,在江岸旁,二人击掌定誓,相约此后每两个月中,冬水便须得回到建康与庾渊相聚几日。自然,每次相聚,庾渊都会教她画艺与雕技,也会有少许考察,倘或稍有退步,就要罚去玉宇阁掌勺一日。
李穆然在一旁看着庾渊与冬水相谈甚欢,难舍难分,同当日初遇时完全两样,不禁五内俱焚,懊恼莫名;然而想到身负重任,尚需凭借玉宇阁以及庾渊来接触东晋士族,也只得压回了火气,将满心愤恨尽埋入城府中。
“倘或庾渊当真喜爱冬儿,为谋取到他更多协助,也唯有将这儿女私情暂抛脑后。”心头的矛盾化作一把把钝刀,将他的心一分分地磨作齑粉,但不管怎样难熬,他脸上也不能有丝毫表露。
“如此这般,假若冬儿终能得其所在,我也算不得怎样卑鄙吧。”李穆然尽力宽解自己,又如同回到了一年前离谷时,心里反来复去,一生的理想和眷恋纠缠冲突,委实是五味杂陈、错乱难断。
不过若是当真回到一年前,恐怕就算是杀了他,他也难以想到这种法子。
世事如棋,岂有定数。
他是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考验,才到达了如今的地位。眼下这任务,他如得以圆满完成,定可自此飞黄腾达,得展抱负。无意之中结交了庾渊,无疑是天赐良机,以他心计,又怎可轻易弃之不用?
更何况,冬水仅仅是他心爱之人,并非他未婚之妻,若果真撮合了冬水、庾渊二人,他得强援,那二人也未尝有任何损失,何乐而不为?
早知如此,便不该早早劝她回谷去才对。
遥望冬水驾马绝尘而去,扬土渐散,李穆然竟而忽地心生悔意,两眼发涩。究竟是不舍她离去,还是真地在担心大计难图,那个瞬间,他自己已不甚明了,甚而迷失其中。
此后期年,冬水未曾爽约。她勤勉非凡,仅半年工夫,就学全了庾渊的本领,倘有火候不到处,不过须得假以时日。
冬水向他习画学雕,庾渊也不忘向她讨教武艺医术。他难得见到如冬水这般的女子,初始尚有些惊诧莫名,但很快便结交为挚友,进而引为知己,甚而倾慕异常。
相聚苦短,冬水心思缜密非常,对李穆然的感情她可一直知而不宣,自然对庾渊的感情也早了然于胸。她并未有所表态,只是回谷停留的时日渐渐减短,而每逢与他离别,尽是依依不舍。
冬水在玉宇阁中时常帮工,飞短流长中,庾家上下渐有耳闻。庾渊担心庾桓氏横加阻拦,兼且李穆然在旁煽风点火,终于在半年之后,当冬水学有小成时,他在长江南岸畔建起“冬水居”,赠与冬水为贺礼。
赠礼时,他生怕太过唐突使得冬水难以接受,是以与冬水打赌:倘若她可在短短十日内完善家具内饰的精细之处,这木房才真正属于她。
庾渊此计亦得自李穆然——冬水倔强的个性最受不得激将法,对于这一点,全天下再没有人能比李穆然更为了解。彼时,李穆然已尽得庾渊信赖,二人称兄道弟,甚是亲热。庾渊天资非凡,却从未涉及官场,故而内心一片赤诚清澄,从来都不晓得尔虞我诈之事;他待人和善随意,对李穆然更是有求必应——短短半年过去,李穆然已借玉宇阁之便,相交甚广,一切形势发展,皆中其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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